“那位过气的红牌娘子叫什么?”李纯简来了兴致。
绿筠恶狠狠地瞪了李纯简一眼,答道:“大家都唤她春娘。”
“春娘,听着好生熟悉。”李纯简喃喃道。
春娘?贺清笳记起来,宜城公主大婚那日,一位叫作春娘的妇人,在公主府上献唱一曲,歌喉婉转动听。
贺清笳猜到一点头绪,但是她不会多管闲事。
半个月后,贺清笳完成了绸贴绒抓破美人脸图金漆柄团扇,交给秦富商。
“娘子,娘子,我知道秦富商为什么要找你订制团扇了!”绿筠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快说来听听。”李纯简正无聊得打瞌睡。
“娘子,秦富商将那把团扇赠给春娘,不到一天时间,春娘就被蜂蜜蛰了,那白嫩嫩的脸皮,起了血丝,正应了抓破美人脸。秦富商这么做,应该是想要不动声色地惩罚春娘。”绿筠瞪了一眼李纯简,方笑语盈盈。
“独守空闺的风尘女子,无非是偷情。”李纯简打了哈欠。
这时,宜城公主李纯簌怒气冲冲过来。
“五哥,帮我灭掉越女湖所有的蜜蜂!”李纯簌怒道。
“六妹妹,蔡驸马被蜜蜂抓破美人脸了?”李纯简惊讶不已。
“去越女湖为本宫摘荷叶的时候碰上,要不本宫填了越女湖给阿赋出气。”李纯簌咬牙切齿道。
“六妹妹,你不是不喜欢蔡驸马?”李纯简问道。
“五哥,阿赋毕竟是本宫的第一个男人,再不喜欢也要给足脸面。”李纯簌低下脑袋,羞涩一笑。
“六妹妹,你以后还会有很多男人的。”李纯简神色凝重。
李纯简怀疑,蔡笛赋与春娘有私情。
第6章 公主
“五哥,本宫很专情的。自从和阿赋睡了一觉,就不再惦记杨郎君了。”李纯簌娇羞一笑。
“越女湖的蜜蜂可以考虑。”李纯简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李纯簌问道。
李纯简听后,摇摇头。
五十两,都不够他从前的一顿饭钱,他犯不着让篮羽一个人跑到越女湖晒太阳。
“五百两?五哥,你咋不去抢呢!”李纯簌恼道。
“六妹妹,蜜蜂会蜇人,本王若是顶着满脸红包,五百两哪里赔偿得起本王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李纯简笑得格外风骚。
话音刚落,李纯簌狠狠踩了李纯简一脚,转身离开。
“清笳,好疼……”李纯简跳起脚来,眸光闪动。
贺清笳见状,取来金疮药,在淤青的脚背上轻轻揉开,心神却被那淡红色的脚趾甲吸引,像十片小花瓣。
三天后,贺清笳养一盆据说非常娇贵的垂丝茉莉。
“娘子,李纯简又闯祸了!”绿筠捏紧拳头,怒不可遏。
“无妨。”贺清笳正在拨弄垂丝茉莉的绿叶,语气淡然。
“娘子,这次是大祸。不知道宜城公主给了他多少银钱,他居然吩咐篮羽,将蔡驸马和春娘,剥光衣裳,游街示众。”绿筠恼道。
蔡笛赋是礼部尚书的独子。礼部尚书掌管科举,门生遍布天下。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足以将李纯简和李纯簌喷死。李纯簌有方贵妃这个母妃维护,但是李纯简可以逃到哪里去,还不得麻烦她家娘子。
“除了剥光衣裳,还干了什么?”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剥光衣裳还不算恶劣么。”绿筠顿时傻了眼。
语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绿筠连忙跑出去看,简直是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回来,脸色铁青。
“娘子,宜城公主发疯,居然剥了蔡驸马和春娘鼻头上的皮肉,各自贴在额头上,那血淋淋的样子,吓得孩童大哭。”绿筠嚷嚷道。
“阿筠,我们收拾东西去洛阳。”贺清笳轻叹道。
“清笳,我也要去洛阳。”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也配去洛阳!若不是您要替宜城公主出头,闹得满城风雨,我家娘子至于躲到洛阳么。”绿筠双手叉腰,凶神恶煞。
“清笳,本王打探过了,蔡笛赋不是洁身自好,而是喜欢与少妇偷情。本王见六妹妹一门心思扑在蔡笛赋身上,觉得不值,才善意提醒。六妹妹不相信,本王就安排了一场捉奸。蔡笛赋多么肆无忌惮,被蜜蜂蛰了一次,还敢邀约春娘泛舟越女湖。本王哪里预料得到,六妹妹发起脾气,这么可怕。”李纯简像小奶狗一般蹭在贺清笳的旁边。
“康王殿下,趁这事还没有传到大明宫,您去紫宸殿负荆请罪。否则,等方贵妃跑到紫宸殿去哭,宜城公主的所有过错,就由您背锅了。”贺清笳摸了摸李纯简的脑袋,语调平淡。
“清笳,负荆请罪是不是要脱了外衣,任由阿耶抽打。”李纯简咬了咬水润唇瓣,可怜巴巴。
“康王殿下,难道您要等到陛下将您拖入宣政殿,扒光您的衣裳,用布满尖刺的铁鞭抽打,让礼部尚书消了那口恶气。”绿筠露出小白牙,森冷一笑。
李纯简听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晚,李纯简是被篮羽背回来的,一路哀嚎。
“清笳,我的背部要是烂掉了,你可要养本王一辈子。”李纯简作势往贺清笳怀里扑,却被绿筠推开,摔了个四仰八叉。
“娘子,您去休息,我亲自给康王殿下敷药。”绿筠掏了掏耳朵。
李纯简听后,一个鲤鱼打挺,躲到贺清笳的身后。
“阿筠,打盆温水,撒上粗盐,我来吧。”贺清笳无奈叹道。
于是,李纯简乖乖地趴在床上,任凭贺清笳敷药,一会儿哼哼唧唧,一会儿泪眼朦胧。
接下来数日,李纯简都很安分,窝在房间里,等着贺清笳投喂。
“娘子,蔡笛赋的胆子真大,连礼部侍郎的小妾都不放过。这事被捅出来后,御史台对蔡笛赋口诛笔伐。康王殿下这荆条算是白挨了。”绿筠笑得幸灾乐祸,尔后她灵光乍现,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道:“娘子,负荆请罪这个法子是不是您刻意整康王殿下的,这些时日我们终于恢复清静。”
“阿筠,你觉得我很清闲吗?”贺清笳冷声道。
李纯简背部的伤口,直至入秋了,才结痂脱落。
这个时候,临近秋闱,各地考生涌入长安,人满为患。
“东家,小生姓袁,单名善,来自金陵。因为找不到价格便宜的客栈住宿,便过来叨扰。”袁善作揖道,眉目清秀。
“袁郎君,小店很打挤。”绿筠轻笑道。
“两位娘子,小生从金陵走水路,途中遇到水寇,除了贴身的银钱,全部被打劫。别说长安的客栈,就是像你们这样的普通店铺,一个晚上都要收五个铜板,小生实在住不起。”袁善露出愁苦表情。
“三个铜板一个晚上,如何?”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怨歌行什么时候轮到您做主了。”绿筠冷笑道。
“清笳,长安的喜丧事,集中在春季和冬季,夏天也是旺季,可以清凉,秋季正是怨歌行的淡季,我们赚点小钱,给予便利,两全其美。”李纯简笑道,桃花眼儿水雾朦胧,风骚而不自知。
“袁郎君,两个铜板一个晚上。”贺清笳淡淡地道,捧着垂丝茉莉,转身去了院子。
“娘子,我看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像出身贫苦,又是金陵人士,我们不得不防备。”绿筠追赶上去,压低嗓音。
“阿筠现在都会观察人了。”贺清笳打趣道。
“娘子,我在说正事!”绿筠急得跺脚。
“金陵学子,重文轻武,一旦走上科举之路,握的是毛笔,远离了农桑,养得细皮嫩肉。”贺清笳语气淡然。
因此,她当初在金陵开办科举,坚持要加入农桑学科。
一个养尊处优的学子,日后有机会主宰别人的生活,却不懂得民间疾苦,实在可笑。
于是,袁善住下来以后,怨歌行照常经营。
第7章 萼绿
自从宜城公主李纯簌被软禁在西琳庵修道,李纯简没了冤大头,只能努力帮贺清笳卖团扇。
“清笳,你的团扇这么好看,怎么就没人光顾。”李纯简叹道。
“娘子,很多金陵学子在拜萼绿君!”绿筠从外边回来,嚷嚷道。
“萼绿,是茉莉的雅称,萼绿君又是什么玩意?”李纯简问道。
“康王殿下,金陵人口中的萼绿君,指的是安泰公主。当年,安泰公主在金陵重开科举,添加农桑科目,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赏赐的花朵正是茉莉。您觉得,到底您是玩意,还是安泰公主是玩意。”绿筠提起安泰公主,神采飞扬。
“拜萼绿君,还不如拜清笳。清笳就很厉害,没有她学不会的,只有她不想学的。”李纯简嘟囔道。
这时,袁善突然出现。
“贺娘子,小生能不能借您的垂丝茉莉拜一拜?”袁善问道。
“袁郎君,金陵人当真有那么推崇安泰公主吗?我怎么听说,安泰公主在金陵建立南燕政权的时候,金陵人天天盼着安泰公主投降。”绿筠恼道。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但是,当一个人去世了,她的好会被放大。当年被安泰公主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也被陛下接受,还做出政绩,赢得贤名。”袁善笑道。
“你们一般怎么祭拜萼绿君?”贺清笳的语调清冷。
“黄昏以后,月辉初现,萼绿正开,我们对着萼绿,拜三下,叩九次。”袁善轻声道。
“那岂不是三拜九叩的帝王礼?”绿筠喃喃道。
“金陵何时开始流行的?”贺清笳的调子愈发冷凝。
“安泰公主战死之后,大概是两三年前吧。”袁善答道。
“袁郎君,垂丝茉莉的花期,晚于秋闱,赶不上的。要不我给你做一只浅蓝色缂丝茉莉花蝶图面乌木柄团扇,你鞠一鞠躬即可。”贺清笳低声道。
“不行,这样是对萼绿君的大不敬!”袁善使劲摇头。
“袁郎君,我家娘子说可以就一定可以。”绿筠冷笑道。
最后,袁善妥协了,因为他买不起茉莉。
秋闱考试结束后,还要等待一个月的放榜。
“绿筠娘子,能不能帮我同贺娘子说说,我想要一只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用来默写策论的。回头,我们这些金陵学子,在越女湖举办聚会,点评各自的策论。”袁善作揖道。
绿筠思量片刻,答应下来。
接着,贺清笳赠送给袁善一只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
某日,袁善醉酒回来,绿筠已经哈欠连连。
“殿下,他们都说,小生的策论,是金陵第一。”袁善脸庞酡红。
“袁善,日后金榜题名了,别忘了借住之恩,总要补偿点银子。”李纯简笑得比袁善还春光灿烂。
自从被剥夺了王府和赋税,李纯简深切感受到金钱的重要性。
话音刚落,袁善扑通倒地,呼呼大睡。
“娘子,我记起来了,袁善是当年的二甲传胪袁问的胞弟。但是,印象之中,袁善没有见过你。”绿筠携着贺清笳返回卧房,压低嗓音。
“阿筠,我知道。”贺清笳神情淡漠。
袁善第一次登门拜访怨歌行,贺清笳就认出来了。当年,袁问虽然是二甲传胪,却因为通晓农桑、水利之事,深得贺清笳的赏识,是为数不多见过贺清笳真容的人之一。可惜,袁问陷入一桩丑闻,与那扬州瘦马双双坠崖殉情。
“娘子,您已经死过一次了,就不要与旧人纠缠。”绿筠恼道。
“阿筠不是旧人吗?”贺清笳调笑道。
“娘子,我是死士。”绿筠哼了一声。
“绿筠死士,我们安歇吧。”贺清笳打趣道。
一个月后,贡院放榜,李纯简想去看热闹。
“清笳,崇仁坊目前是人挤人,最缺少扇子,我们就卖那种素面绢纱青竹柄团扇,既方便清凉,又可以供人写诗作画。那些落榜学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感,说不定写出来之后就会传唱一时。”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我家娘子不去,汗味重!”绿筠双手叉腰,恼道。
“阿筠,你误会了,本王怎么舍得清笳受苦。本王是希望你和篮羽去,赚到银钱后,记得去楼外楼,给清笳带透花糍。”李纯简眉眼弯弯,似醉非醉。
“康王殿下想吃透花糍吗?”贺清笳淡淡地道,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碎银子,递给李纯简。
李纯简明白,贺清笳这是舍不得让绿筠做苦力。
不过,绿筠到底是好奇袁善的排名,跑了一趟崇仁坊,回来的时候轻轻摇头,说明袁善落榜了。
“袁善落榜了?不大可能吧。杨院长还夸赞袁善的策论,针砭时弊、言辞辛辣,堪为大用。”李纯简低声道。
李纯简关注袁善,完全是盼着袁善日后的感恩。
“康王殿下能不能弄来袁善的策论?算了,看起来费神。”贺清笳回到院子,照料那盆正在开花的垂丝茉莉。
花朵下垂,洁白素雅,亦如初次见到袁问的直觉。
袁善落榜后,一夜未归,直至不良人找上门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纯简负着双手,微抬下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收起明亮光辉,带出两三分亲王的倨傲。
“回康王殿下,袁善落榜,心有不甘,昨晚集结了一批金陵学子,在贡院闹事,要求公开这次秋闱的全部考卷,还烧了今年的桂榜。”一位不良人握拳道。
当年,贺清笳在金陵重开科举,那些本土世家闹得更凶猛,竟然到处散播谣言,说是贺清笳招了一批寒门出身的小白脸当面首。贺清笳向来无悲无喜,公开了全部考卷,邀请天下人评判。
绿筠觉得,这次的秋闱正在酝酿一个阴谋,是针对贺清笳的。
不良人走后,绿筠拉着贺清笳,又说起悄悄话。
“娘子,要不我们去洛阳吧。”绿筠眉头紧锁。
“阿筠,他们大多数以为绿筱才是安泰公主。”贺清笳轻叹道。
绿筱,正是绿筠的阿姐绿筱。两人原本要被烂赌的阿耶卖到扬州当瘦马,后来被贺清笳的阿娘救下,一个待在贺清笳身边,另一个扮作安泰公主,承受了很多行刺。
最后,绿筱代替贺清笳,死在金陵战役。
第8章 牢狱
“清笳,本王肯定,袁善不在这里,所以本王让不良人进来搜一搜,好交差。这些不良人平日里看着飞扬跋扈,实际都是上边用来背锅的,本王不想为难他们,希望你能够谅解。”李纯简拉着贺清笳给不良人让路,见绿筠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连忙解释道。
嗷嗷,清笳的手,冰凉滑嫩,好像酥山。李纯简感觉赚到了,偷笑起来,似做贼般。尔后,李纯简哀嚎一声,桃花眼儿立即水雾朦胧。
“娘子,他吃你豆腐,该死。”绿筠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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