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是错的?”七郎攥紧了手,手心被钻得生疼。
“不仅仅是感情,这一切都是错的。从盛乐乡开始,我就不应该一次次救你。”黎元樱说,“我不应该信你,不应该亲近你,更不应该嫁给你。”
“你——你是真心这么想吗?”七郎似乎很艰难才问出这句话。
“是的。”黎元樱回答得爽快。
七郎看着黎元樱如此决绝,他想起刚刚自己冲过来救她,还想着为了她忤逆帝君,想要带着她去碧落海度过余生,这一切都显得如此一厢情愿。
从多年前,黑水一战开始,她就是站在和自己敌对的阵营,这一次也是,她从未动摇过。
“我看你对你自己的现状还不是很清楚。”七郎冷笑,“你和黎元希现在都还在伏羲族的地盘,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取走你想要的东西吗?”
“是吗?你觉得我没本事吗?”黎元樱嘴角勾起,她轻声说:“我若唤你真名,命你去死,你恐怕是毫无还手之力吧。”
七郎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淡淡地说:“告诉你的那日,就意味着我已经坦然将性命交给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黎元樱微怔,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随即,她便想明白,现在这些所谓道德已经没什么用了,她脚下猛地使劲,整个人朝七郎扑过去。
她并没有做出攻击的姿势,只是像拥抱一样抱着七郎,七郎一时愣住,他张开双臂接住女子,而后,黎元樱贴到他的耳边,在他耳边轻声说:“裴晚,我以你真名命令你,将你母亲的妖丹交予我,并护送我和黎元希出不周山。”
“你——”七郎难以置信地看着黎元樱,但是他却无法反抗。
当知道邪之真名的人,如果用他的真名向他祈愿,就一定会得到邪王的满足。
七郎运气丹田,将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妖丹运出,他很想停下来,但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一道道金光从他周身散发开去,似乎有神力强制他必须这么做。
黎元樱接过七郎手里的妖丹,并将自己体内的妖丹取出,运气让七郎自己的妖丹归为原主。
“好了,你现在护送我们俩出不周山吧。”
七郎无法反抗,只有领着黎元樱向潭水水面游去。
“你们要拿我母亲的妖丹做什么?”七郎的声音沉沉,黎元樱能听出来,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作为邪隐忍百年,就是为了能取回母亲的妖丹,而她现在却要将他的一切愿景打碎。
“黎元樱,如果你用我母亲的妖丹重铸九州大印的话,我们俩就会变成永恒的仇人,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七郎的表情愈发愤怒和阴冷。
“我母亲乃妖族女帝,你不得如此亵渎她的灵魂!”七郎见黎元樱不说话,他怒吼道。
七郎浑身的金光变得愈发强烈,似乎在强力压迫七郎的反抗。
“七郎,你我人妖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次一别,各自两欢吧。”黎元樱轻声道。
听闻黎元樱如此说,七郎变道:“如果你亵渎我母亲亡魂,我们今后便不是各自两欢,我必亲手……”
后面那几个字,七郎忽然变得不忍说出口。
“随你。”黎元樱淡淡道。
七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她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三人一起浮出水面之后,便是穿过密林,再穿过水廊,走过峡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山下。
就在他们刚到目的地时,黎元樱忽然抽出来一道符咒贴在七郎背上。
“定!”黎元樱说。
七郎便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凭你的妖力,出不了多久,你便能自行解除咒语了。”黎元樱说完有些忧郁,她看着少年俊秀的脸,有些不舍,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和他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了,下一次相见,一定是你死我活。
不过,或许她等不到那天。
“对不起。后会——”黎元樱本想说后会有期,但又觉得或许后面就是无期,她一时间不知该用哪个词,便在此处顿住,而后摇摇头,和黎元希一起离开了。
她要去找古瑾之。
古瑾之便是这终局不可或缺的一环了。
*
三年前,古家长老便算出三年后长安必有大劫,因此召唤在章家习武的古瑾之回到古家老宅。古家宅和古家老宅并不在一个地方,古家老宅深藏在尘世之外,那便是碧落海。
古瑾之回到碧落海后,便苦心和古家人一起练习隐士之术,就是为了三年后的大劫做准备。
今时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他们观测到天象异变,便立刻从碧落海动身,还好赶上了长安之乱。
虽说皇上薨了,但至少保住了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的性命。
在清理完长安的妖物之后,他们搭建起临时结界保护城中百姓的安危。
但是,这种临时的结界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早日找到黎元樱和章卿尘共同商议大计。
在长安做灾后重建的这些时日,他没能等到章卿尘,但是等到了黎元樱。
这一天,他正在清点城中物资,便见远方有一白衣女子和一青衣男童朝他走来。那白衣女子身段窈窕,眉目艳丽,他仔细一看,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师妹——黎元樱。
“黎师妹——”他唤道。
“瑾之师兄,好久不见。”黎元樱一如往常,她笑容淡淡,像是出淤泥不染的莲花,或是凌寒独开的冷梅,独不似任何热情的花朵。
“好久不见。”
“瑾之师兄,还是如此丰神俊朗。”
“过奖,师妹依旧脱俗,不似凡人。”
“师兄这可是一句夸人的话吗?”
古瑾之一愣:“自然。”
黎元樱笑了笑:“我可现在已然是一介凡夫俗子了。瑾之师兄,我来找你,是为了如何保护长安的事的。”
古瑾之点点头,他自然知道黎元樱此时前来,只有这一件事。
“瑾之师兄,可知天链为何物?”
古瑾之摇摇头:“不曾。”
“妖物之所以横行人间,主要是挟制人妖平衡的天界不再庇佑人间。只要我们重建天链,恢复五神的力量,便可以有神明制衡人妖,三界达到平和。”
“可是,师妹,要如何恢复这天链?”
黎元樱取出先代妖王的妖丹:“用它。”
第六十八 水镜反照
长安的夜,似乎比尧水郡更长,黎元樱躺在临时安置的客栈里,看着窗外那轮圆月,有些感慨。
今时今日竟又到了十五。
黎元樱刚准备躺下,忽然听到婴儿的哭声从门外传来,那声音忽远忽近,由小变大,在宁静的夜,有一种不真实的惊悚。
这声音频率很高,像是很多婴儿在同时哭泣,诡异的是,这么大的声音应该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出门查看。
就像是这些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一样。
黎元樱轻轻打开门,朝门外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安静的走廊,被惨淡的月色笼罩,一片静谧。
可是,那婴儿的哭叫声并没有停止。
黎元樱关好门窗,然后用被子蒙上头,这一晚,十分吵闹,直到夜半,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古瑾之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黎元樱打开门,便见到古瑾之一脸紧张:“师妹,你还好吧?”
黎元樱一脸莫名其妙:“我无事。怎么了?”
“昨夜,爆发了婴灵之灾。”古瑾之脸色十分难看,“横死了不少人。”
婴灵?
黎元樱想起来之前来长安,他们也遇到过婴灵,但是没有遇见大批量的婴灵。
这次婴灵之灾恐怕是因为元明之境破了,没有任何可以镇压住婴灵的净化封印了。
黎元樱跟着古瑾之去查看了受灾群众的情况,昨夜受到婴灵波及的主要是黎元樱客栈附近,死伤几十人,他们都是被婴灵吸食阳气然后暴毙,有的留了半条命,但也疯了。
婴灵是属于诡的一种。
它们是还没有出生就冤死腹中的胎儿化成的。
由于重男轻女的家庭不在少数,九州各地都会存在一些婴灵,但是想长安聚集如此恐怖数量婴灵的城市却是少数。
“它们好像是在找什么。”黎元樱喃喃地说。
四处房间都被婴灵翻得稀烂,那些人也是一屋子一屋子暴毙的,就好像是按照某种顺序挨个凌迟一般。
她心下觉得不妙,便跑到黎元希的房间,只见他一个人手里牢牢攥着什么,躲在床角瑟瑟发抖。
“元希。”黎元樱轻声唤着黎元希的名字。
“姐姐!”黎元希扑到黎元 樱的怀里,“姐姐,它们走了吗?”
黎元希脸色煞白,黑眼圈极重,好像昨夜一夜都没有睡。
“你说婴灵吗?”黎元樱问道。
“啊,对对对,就是那些可怕的婴儿诡,它们走了吗?”黎元希叫道。
黎元樱摸了摸黎元希的头:“别怕,元希,已经是白天了,它们都走了。”
她将黎元希从怀里推开,而后抓着他的手问:“你手里攥的什么?”
黎元希不肯松手,但是拗不过黎元樱,他只有摊手给她看。
那是一个黑色的桃木小人,上面刻着一个字:“避”。
“你为什么有这种东西?”黎元樱蹙眉。
她见过白桃木做的辟邪的雕刻件,但是从未见过黑桃木做的。
黎元樱曾经听师父说过,黑桃木做的都不是什么正常的辟邪法器。
它所要避的都是极其阴邪之物。
“是章老给我的。”黎元希答道,“章老说,我学艺不精,就用一些强力的法器护身吧。”
原来如此。
黎元樱点点头,但她却觉得有些奇怪,可哪里奇怪,她一时间说不上来。
“看来这个东西对婴灵确实有奇效。你周围房间的人都死了,但是你安然无恙。”
黎元希听到这话,眼泪汪汪的:“姐姐,我怎么听你这个话的意思,我应该是死了才对。”
“怎么会?元希,你多想了。”黎元樱又摸了摸黎元希的头。
她确实不希望黎元希有事,只是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以黎元希的房间为中心,方圆一里以内的房间都受到了牵连,只有他没有事。
就好像那些婴灵原本要找的人就是黎元希,但是他手里有黑桃木法器,因此就逃过一劫。
并且,他说这个法器是章老给他的,那就说明,很早以前发生了一些黎元樱不知道的事,章老为了保黎元希一命才给了他那个诡异的黑桃木。
罢了。
元希没事就好。
古瑾之也跟了过来,他看到黎元希一切安好,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不过,古瑾之也发现了黎元希的蹊跷之处,只是他见黎元樱不提,他也就没有说出口。
这几日,他要和古家人一直忙着建元明大印。
这一切都是黎元樱的计划。
黎元樱说,只要在长安建立元明大印,由古家人启动,并在大印中心献祭妖王妖丹,便可重铸天链。
他虽然正马不停蹄地布置元明大印,但心中确实有些疑虑的。
本来妖王妖丹就在永宁王手里,那他当时为何不重铸天链,这样妖族就无法进犯人类了。
这个看似单纯的黎家大小姐肯定有很重要的信息没有透露给他。
“瑾之师兄,大印如何了?”黎元樱问道。
“明日即可完成。”
“还可以加快吗?”
古瑾之想了想:“最早就是今天晚上了。”
“好的,那辛苦师兄了。”
黎元樱之所以催促古瑾之,是因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七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他和他的妖族大军已经日夜兼程在往长安赶路了。
为了赶进度,黎元樱也加入了布阵的行列。
这一日下来,黎元樱忙得昏天暗地,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将大印完成。
“只待明日第一缕阳光落到阵心,便可以启动大印了。”黎元樱总算是安了心。
她转而对古瑾之说:“师兄,明天早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启动大印,答应我,好吗?”
古瑾之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黎元樱对古瑾之是放心的,她清楚古瑾之的为人,他和章卿尘有些像,都是有些古板的卫道士。
“瑾之师兄,你可见过卿尘师兄?”
古瑾之看了一眼黎元樱,欲言又止。
“看来你是见过他了。”
“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在守护这里。”古瑾之只是如是说,“我们不用打扰他,他想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
黎元樱心里明白了。
“瑾之师兄,他日等见到卿尘师兄,替我转达,多年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
古瑾之听了这话,有些不悦:“好好的,为什么说这种话?如果你要表达感谢,师妹可以亲口告诉他,何须我转达?”
古瑾之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
“嗯,也是。师兄,不必多想。”黎元樱宽慰道。
黎元樱对七郎是了解的,果然,没过多久,守在南门的古家人传人报信,一小队伏羲族精兵已至门下,扬言要黎元樱交出伏羲族先帝妖丹,不然便会血洗长安城。
“他们来了。”古瑾之说。
“快叫大家赶紧进屋,锁好门窗。”黎元樱吩咐道。
传信人穿梭在大街小巷,告诫所有人都必须躲在屋内并锁好门窗,随后,便朝南门去报信。
黄沙中,一白衣少年手执一把银伞,矗立风中。他目光坚毅,脸色清冷,一副见佛杀佛,见鬼杀鬼的气势。
他轻轻挥了挥手,第一排兵冲向南门口,那门不攻自破,颓然倒地,让士兵们哑然失笑。
“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都被我们吓跑啦!”其中一个士兵嘲笑道。
“太子殿下,我们是否——”
七郎摇了摇头:“再等等。”
果然,七郎话音刚落,门洞上方的砖石忽然坠落,从里面倾泻下黑色的液体,这液体触碰到那大声嘲笑的士兵,他顿时化为一座石雕,由于这一机关启动太过突然,城门下的伏羲士兵都没能反应过来,全部被变成了石雕。
随后,一扇新的门出现,缓缓关上,将黑水和石雕关在了门外。
“刚刚那扇门竟然是幻境符!”七郎身边的军师又惊又气。
七郎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就知道那个女人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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