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厢,药王谷外。
“咕咕,咕咕~”信鸽扑哧着,冯郗抬臂接过落下的信鸽,拆开密信。
冯郗是羽林卫右将军冯却的长子,八岁就送去暗卫营,现在已经是暗卫营的副将军了,刚开始对于陛下将他调离宫内放到了据说病殃殃的瑄王身边,他是十万分不乐意的,甚至为此与父亲吵了一架。而且他出身将门,并不甘心与杨真平起平坐。五年过去了,跟在瑄王身边的他已经变得沉稳许多,与杨真配合得十分默契。
冯郗却不想,哪怕是烟雨山庄训练出来的信鸽也没法将密信送进疑阵重重的药王谷,幸好殿下留了沐雨给他。
“陆家祖宅出事了,陆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连告老还乡的老尚书陆钰也没有幸免,这到底是有多大仇啊?”
冯郗想了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玉哨,唤来了沐雨。
小东西歪歪脑袋,一口啄掉一块鲜肉,冯郗摸摸它的头,“沐雨啊沐雨,现在只能靠你去找殿下了,快去吧哈~”
一天后。
傍晚,屋内依旧暖烘烘的,燃着些带有药香的香料,却让萧梓翊睡中感到非常安宁舒适,微微睁开双眼,疲惫失神的狐狸眼,被一阵鬼嚎声惊得收拢回神。
“沐雨?!”萧梓翊急忙撑坐起身,一阵晕眩感袭来,小东西侧歪着脑袋,扇扇翅膀,盯着自家主人。
萧梓翊心道不好,冯郗让沐雨来寻他,定有急情,他这是睡了多久了??!
“哇,这鸮毛色很漂亮~还在守着你呢~嘿~”
“小心!他会啄伤你!”
董心忧好奇正想抬手揪一下沐雨,萧梓翊立马抓住她的手,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凶巴巴的小东西极快地啄了一下,只不过啄空了啄在了床沿边上。
“嘶...疼疼疼,ʝʂɠ你小点力,药,你快喝。”
董心忧好不容易抽回自己的右手,吃痛地甩了两下,指了指放在了床头的药。
萧梓翊回味了下她刚刚那句还在守着你,“我睡了多久了?”
“不是很久,也就一天两夜。”
“杨真呢?”
董心忧看他似乎有些愠怒,“那位大哥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他守了你一天没合眼,我让他去休息了,这鸮是两个时辰前才来到的,一直在你床头不愿走,呐,你的东西我取下了没有碰过,物归原主,这小家伙是饿了才鬼叫的,我去取些鱼肉给它吧。”董心忧叹了口气,递给某位病号一份完好的密信,说罢便要转身要出去,“哎...”萧梓翊呼住了她。
“又怎么了,瑄王殿下?”
“唔...谢,谢你。”
“谢就免了,你可是我师父好不容易救下的,我可不许你砸我们药王谷招牌啊,快喝药。”
半顷,天色已经暗下来,董心忧拿了些鱼肉来,掌了灯。
“呼,呼,咕呜...”小东西吃得欢,时不时还高兴呼两声,萧梓翊看完密信便把密信烧了,他原以为是王家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陆氏满门被灭,难怪对于此事,杨真并没有急着禀告与他,他不过是使了一招借刀杀人,让杨真去将坊间传言长生玉碗在滇南首富王氏家中,传成了在陆氏家中,也是陆氏本就得罪人多,如此下场咎由自取罢了。
这时,杨真进来了,看了一眼也在的董心忧,萧梓翊微微颔首示意无妨,杨真凑到他耳旁低语,“少主,陆氏无辜妇孺已经转移。”
“甚好。”杨真看萧梓翊睡了一大顿好觉,退了烧,精神好多了似乎心情很好,还逗了逗沐雨,便退下出去了。董心忧本就不知情,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主仆说的什么,翻了翻鱼肉继续喂小东西。
萧梓翊突然似是想到什么,“董姑娘,方便让我看看还未安葬的两位药王谷弟子吗?”
第3章 第一卷 长生玉碗
卷一•长生玉碗(三)
药王谷后山禁地是历代谷主安眠之地,周边是一些附葬的弟子之墓,一旁的石屋里有寒石做的,用以暂时停灵的棺床。那两个死去的药王谷弟子董心忧已通传他们家人,看家属是什么意愿再进行安葬。
用药进行过简单处理的尸身并无难闻的恶臭,也延缓了尸身的腐败,萧梓翊蒙上面巾,向董心忧要了双手套,才掀开敛布,尸身脖子上狰狞可怖,非常扎眼的一道很深的明显血痕就暴露出来,两人均是被一招致命。
“只是两人的伤口,一个是从左到右由粗变细,另一个则是从右到左由粗变细,这武器很特别啊...还是说杀人的不止一个,用的相似的武器?”董心忧俯下身,看出了点端倪,萧梓翊微微蹙眉,接道:“可如果是两个人,那就必须是一个左手使用利器,一个右手使用利器咯。”
“不对...有一种特别的武器,曾经因为快准狠一招毙命杀人如麻而让人闻风丧胆,只有一统佛国魔域十六城有的...天门宗。”
萧梓翊心里本就有个名字出来,却听那丫头说了出来,看来曲谷主将她教养得很好,博识见广,挺好。
“不错,血月影刃,能左右手使,可双刃亦可单刃使用。”萧梓翊点点头,想了下,“天门宗曾于二十年前一统佛国魔域,并且想要颠覆中原武林,甚至把手伸到了朝堂,天门宗宗主本出身月氏皇族血脉,你可知月氏最后是如何灭族的?”
“血凝症,他们有寻遍天下药草都无法根治的不明凝血病症,世间罕见,到最后都活不过三十五到四十岁,最后好像是先帝一朝那位国师献上了一计,不知道用了什么,加速了天门宗主血凝症,最终最后一任天门宗宗主暴病身亡,那位国师也成了先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可惜...听闻卷入了废太子储位之争。”董心忧叹气地摇了摇头,萧梓翊听她这般惋惜的语气,提及那位国师,心里不禁咯噔了下,传遍四肢百骸的剧烈痛感仿佛昨日再现。
董心忧见他突然脸色很难看,以为他身子又哪里不适,“你…怎么了?”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并无发热。
“无事,如今本应已消失的天门宗再现,还冲着药王谷来,在下想来应该是那个传闻中的长生玉碗招致,药谷中有凤鸣泉,若无碗,他们不要命地硬闯也无用,所以,玉碗在谷中?”两人离开了药王谷后山,边慢慢走回谷中边聊着。
“你傻呀,这凤鸣泉水虽说在谷里,可是能带走的呀,不一定要先有碗才要水的,用水来验证长生玉碗是不是真的不是更妥帖?”董心忧心想,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真是的,这感情怎么验证也没个答案吧。
“所以,不管玉碗在哪里,只要有凤鸣泉水就可以了,宁可杀错……”萧梓翊话说一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噬杀的魔盒……
糟了……他们若是发现长生玉碗并不在陆氏家中,那下一个轮到谁遭殃,答案不言而喻。
“呐,瑄王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眼,那个碗儿到底是不是那些混子要找的东西?”董心忧摇了摇手里不知何时取来的请帖,萧梓翊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是滇南首富王员外家添了嫡长孙,孙儿满月,因着药王名声在外,在当地也是一方人物,所以王家也送来了请帖,邀请药王赏脸前来,添添喜气。
“他这邀请的是谷主她老人家,你倒是可以代替谷主前去,可我没有请帖如何去?”萧梓翊狡黠笑笑,看着对面娇俏可爱的女子说道。
“王家是滇商大户,祖上还做过皇商,瑄王殿下刚好来我药王谷作客,加之谷主她老人家不在,亲王殿下赏脸来,不是更蓬荜生辉?”
“如此这般,恐怕个个都巴不得上来缠着在下了,这还如何看那个碗儿呀,而且如此身份定然会抢尽主人家风头,并不合礼数。”
“……”董心忧心想,这位仁兄你咋这么多规矩和想法呢?“那……说你是我的师兄,堂兄,表兄???您选一个?”
“嗯,可。”萧梓翊点点头,应道。
“哎哎哎!你怎么扯我令牌,你你你!”
“当你师兄不得有药王谷一模一样的令牌啊,你自己去取你师父她老人家的~她一定不会怪你的~”
“哎!你!你个病痨鬼!药罐子!你个大坏蛋!”董心忧欲哭无泪,她这是又得爬上内谷的凤鸣山才能去到师父她老人家寝室那儿拿到令牌呀,呜呜呜……
两日后,董心忧交待好谷中的事宜,写好了拜帖,收拾完了行装,便要出谷。
“董心忧……”萧梓翊这才反应过来,短短几日相处,他一直不知董心忧闺名。
“走吧,还看~”
药王谷外,早就等候多时的冯郗给萧梓翊汇报完,需要装上的行李都已经放到了马车上,瑄王府用度之豪华,还是让涉世未深的董心忧咂了咂舌。
董心忧正想着如何爬上这高大的马车,却见萧梓翊不知何时骑上了一匹深褐泛紫的马,褪去氅衣,一身黑色紧身劲装的男子与她脑海中身着银白,文质彬彬还病怏怏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会骑马吗?”萧梓翊拉住疾风的缰绳,董心忧迅速从愣神中回神,拨浪鼓似的连忙摇头。
萧梓翊翻身跃下马儿,拍了拍它,“你上来,疾风不会摔着你的。”
“不不不…我怕…哎哎!”
萧梓翊推了一把董心忧,让她爬上了马,把缰绳放到她手里,换了一匹黑马,俯身一拍疾风,健朗奔腾如风一样的汗血宝马飞驰而去,吓得董心忧直接大叫了起来,萧梓翊跟着驱马追去,身后的冯郗有些茫然地看向杨真,像在问,殿下这是从哪里带来这么个女子的?
王家要在周岁宴之前,举行抓周礼。
而这正是最好进入王家宝库的时候。
他们没有时间,坐着马车休闲过去。
“啊啊啊啊啊……你慢点慢点……”
“你不要害怕,放松点,睁开眼睛看着前方,你要让它跑就不要扯紧缰绳,马匹如何喘气呢?”由于董心忧实在是惊得一直在扯紧缰绳,疾风便停下来,在原地生气地呼气跺脚不跑了,有点委屈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你再试试?”
“你的马好像不高兴了……”
“疾风,不准任性,不让沐雨和你玩咯~”
董心忧神奇地看着这位瑄王的宠物宝贝们,这瑄王不是病秧子弱得很吗,怎么骑马武功都会啊……要不是把脉发现他有内力,她是万万不能相信他会武功的。
“呜咕~呜咕~”头顶斑白羽毛,浑身铛亮麻黑的沐雨突然落在了董心忧的肩上,小东西拍拍翅膀,歪歪脑袋,盯着疾风。
马儿吁了几口气,似乎在埋怨某只见利ʝʂɠ忘主见色忘友的家伙,呜鸣了声低下了头,踢着蹄子,甩着尾巴。
萧梓翊无奈地看着都在撒泼的一人一鸟一马,翻身跃上了疾风,“哎……”董心忧惊异地侧过身看着如此贴近自己的男人,心跳又再次加快了起来。
“驾——!”疾风飞驰而去,沐雨呼啸展翅,曦光洒在他们身后的官道上,扬起了微尘。
半日后,他们终于先行来到建宁郡。
傍晚,夕阳余晖映照在微波荡漾的滇池上,董心忧端走了萧梓翊面前的茶盏,换了一碗滚烫的鲜菌鱼汤,“我说殿下哎,您别老喝茶了,你这身体底子弱,适量喝点红茶就得了,喝太多你的肠胃受不住的,多喝点温补的汤水……”
杨真和冯郗看向二人,“我真替她……捏一把汗,冯兄你可是不知道啊,在烟雨山庄里,我妹妹都拿少主没办法。”
“殿下的性子,确实……”冯郗摇了摇头,转身走去安顿投喂马儿们和疾风沐雨了。
“我不爱吃鱼……”萧梓翊眉头一皱,仰头看着正靠着桌边望着驿站外的景色,已经默默吃上鸡汤米线的董心忧说道。
“我知道啊,那位大哥说过,你还不爱吃药呢,你能吗?”董心忧瞥了一眼杨真,然后看着某人说道,“师兄~你要相信我!鱼肉绝对是你出门在外,最简单最能汲取养分,养着你的身体的,食材了!”
“咳咳……”女人突然这么吼一嗓子,吸引来旁人的眼光,萧梓翊差点没被她吓到,黑着脸,默默低下头,喝了口汤,犹疑着夹了片鱼肉,小小咬了一口。
撒了几颗花椒子的汤让鱼肉的鲜美发挥到了最好的阶段,鱼肉片切无骨很是嫩滑,没有吃到他一直不喜的腥,鲜麻鲜麻,滚烫暖胃,很是适口,“哐—”董心忧在他面前放了碗干素面,“和汤吃点,入夜待服了药,你就要好好休息,要不然你再这么不好好爱惜你的身体,那可真的大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有几年活头了……”
“嗯。”
有些累了的董心忧趴在桌子上,这才认真端详起对面安静吃着东西的男人,举止沉稳庄重,相貌俊美逸尘,吃东西的时候小口小口的,像只猫儿一样,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他…可真好看啊…”
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小姑娘毫不害羞地念叨出了心中所想,放下木箸的萧梓翊愣了一下,她…刚刚说…?
这时,杨真匆忙进来,“少主……”
萧梓翊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少主,王家出事了,得提前入郡城。”
第4章 第一卷 长生玉碗
卷一•长生玉碗(四)
萧梓翊嘱咐冯郗将董心忧暂时送到郡城内的客栈安置,“殿下,您和杨真是要夜探王府?暗卫营的人还没跟上,殿下会不会太冒险……”冯郗听闻萧梓翊曾身体不适,如今滇南宁州接连发生两桩灭门惨案,宁州刺史与陆氏又往来甚深,此刻要是暴露瑄王在此,恐生变故,会有危险。
“这是皇兄当年登基之时给我的,能调动宁蜀二州的驻军,暗卫营也有人在刺史内城军中,倘若生变,你去就是。”萧梓翊将一块铜黑铜黑沉甸甸的一个刻着螭蛟纹饰的令符交给冯郗。
“殿下,这是……”如果说能调令天下兵马的是陛下手中的虎符,那这块螭吻符,差不多是仅次于虎符的第二军符了,为的就是牵制皇帝的权力,此符是大梁第二任帝皇,启晟帝所设。然,在后续的两代皇帝中再也没有延续此举,渐渐的,世人都以为是只存在野史传闻中的,没想到真的存在。毕竟有哪个皇帝能不疑心,能把这样的令符给别人呢?
“保护好董姑娘,我们很快就回,不过在此之前,你想办法联络上新任的蜀州刺史。”
“是,殿下。”
王氏府邸外,四周静悄悄的,偶有寥寥几个衙役在大门外巡守,大门已被封条封锁,府内悄无声息,靠近点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多半是无人幸免,只等天亮官兵仵作过来收尸了。
“少主,据暗卫密报所探,今夜王府管家吴延浑身是血甚是可怖,来到郡守府门前几乎是摔下马的,他只说求官府派兵去救王家,没多久便断气了。”杨真低声对一旁的萧梓翊说道。
“嗯。”
“哎…少…”
一抹黑影飞快掠过翻身入庭,狐狸眼微眯,收紧的双瞳透出冰冷的杀气,府内一片漆黑,更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杨真尾随萧梓翊也翻身进来,两人穿过后院,只见从大门到内庭,从廊道到寝室,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渐渐冷却的血液粘稠欲滴,漆黑的夜里弥漫着如此血腥的气息,有说不出的诡密可怖。饶是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在看到如此惨烈的状况下,心里也不禁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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