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建康宫,宣阳门。
萧梓竛的马车缓缓驶去,来到宣阳门大门前,只能由萧梓竛一个人徒步走进去。
寂静肃穆的宫门内门给了萧梓竛一种不好的异样感觉,转身想要回到宣阳门外,谁知到宣阳门的内门却突然关上!
萧梓竛冲过去双手拍在被关上的朱漆大门上,“来人!这不是上朝吗!怎么突然把宫门关上!”
萧梓竛一转身,只见冯却带着禁军将他团团围住。
“冯却,本世子奉陛下诏,入宫辅政,你意欲何为?”萧梓竛呵斥道。
这时,景明帝缓步走出太极殿前,背手而立,“慎郡王世子,朕今日想邀世子来给众卿家说个故事,世子不会介意吧?”
萧梓竛闻声抬头,十分震惊地看着萧梓竣,“陛,陛下......”
“世子殿下请吧!”冯却手持佩剑,禁卫军一路围着萧梓竛,萧梓竛深吸了口气,沉了沉脸色,缓缓走上太极殿。
太极殿内,众臣议论纷纷,只见皇帝居然从太极殿外缓缓走进来,相安无事地一甩衣摆,坐到了龙椅之上。
“来人,将他们带上来!”景明帝萧梓竣一挥手,沉声说道。
这时,殿前侍卫将内务大总管和小禄子压了上来。
一旁的萧梓竛见到他们,脸色都变了变。
朝臣们顿时一阵哗然,丞相谢瞻忍不住上前来,“陛下今日这是何意?”
“众卿家,你们先听听,他们是如何害朕中毒,又是如何害了董氏女性命,还伤了瑄王的。”萧梓竣淡淡地说道,又看向丞相,有些愠怒说道:“丞相大人,朕看你淡定如斯,你是当真不知情?!”
谢瞻双目微睁,有些惊讶,“微臣当真不知道陛下所指,大监与这小太监谋害陛下,微臣更是万万想不到呀!”
“陛,陛下,是是,相国夫人方雨晓,用奴才,老家那死去多年大哥仅存的唯一血脉威胁奴才,要奴才将董氏玉佩放到陛下宫中的...”内务总管跪伏在地,颤巍巍地带着哭斥道。
“什么!?是丞相夫人,这到底为何呀”朝臣们忍不住炸开了锅,谢瞻听完脸色都变得煞白,“不可能!你莫要血口喷人,污蔑我家夫人!”
内务总管不理会谢瞻,“董氏女被下狱后,慎郡王世子对其严刑逼供企图将董氏女一事牵连到瑄王身上,让原本就饱受猜忌的瑄王更难接手监国辅政,最终放出温ʝʂɠ泉蛇王咬死了董氏女。董氏女的死并不是意外啊陛下!是他都是他!”内务总管突然发了疯一样指着萧梓竛,吼道。
萧梓竛却不慌不忙,“陛下,董氏女被下狱乃是因为陛下身中剧毒,臣弟根本没有入得深宫如何害陛下,若不是这样,相国夫人如何有机会构陷董氏女?陛下可要想想这前因后果呀!”
“你!明明是你要......”内务总管激动不已,谢瞻已经愣在了原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刑部尚书裴寂淮贪墨挪用了朝廷拨款给江南筑坝防水害的银款,他的夫人正是慎郡王正妃的族妹。江南给事中为了掩盖此事,收买了大监,于是江南的事儿也就被拿起来了,然后陛下完全收不到那边工部的反馈。本就在江南母族之地豢养私兵的慎郡王世子得知此事,反过来要挟大监将蛇毒放到朱砂红墨之中,在合适的时机,倒入混合天南星白芥子的药水,便可将蛇毒挥发成雾气,被人体的眼睛迅速吸收,使陛下身中剧毒。”
众臣闻声都转过身去,只见瑄王萧梓翊身后带着慎郡王侧妃方雨眠,正缓步踏入太极殿。
“瑄王殿下!?”众臣十分震惊地看着正背手而立,拜见完皇帝,转过身来看着底下这一群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一点发疯的模样都没有的萧梓翊。
“至于丞相夫人为何要害董氏女,萧梓竛是想如何谋逆的,请慎郡王侧妃来面呈陛下。”萧梓翊看看方雨眠,只要她按照他与她之间交易的去说,便可保她性命无虞且不会牵连慎郡王府。
“臣妾无能,作为世子的庶母,相国夫人的亲妹,居然毫无察觉他们竟敢如此大逆不道!陛下,这是城南铁铺里窝藏私兵的账簿与铁石硝石用度,还有他们的名册,足以证明萧梓竛包藏窝心,想要谋逆!”方雨眠跪下,说得言辞伤怒,双手奉上了那些文书案料。
萧梓竛双目通红欲裂地看着方雨眠,方雨眠全程都没有看他一眼。
“陛下!那董氏玉佩本是崔公子意外得到之物,臣妾去请崔公子给太后献寿之时不巧遗落,臣妾本欲归还崔公子,不曾想,臣妾姐姐居然偷拿走了,还做出这样的事情...只因她唯一的女儿暗中倾慕瑄王殿下。”方雨眠说得梨花带雨,却说得句句在理,严丝合缝,无从反驳。
“胡说!你胡说!明明是崔歆瑞发现了温泉蛇,调配的蛇毒画漆还害死了别庄的工匠!”萧梓竛疯了一样冲过来对方雨眠吼道,方雨眠却哭得更伤心,她擦擦眼睛,“那名工匠的死纯属意外,他错拿了萧梓竛配好的朱漆,正好他服用白芥子天南星水,所以便中毒身亡了。崔公子为了防止毒蛇伤人还设计了蛇母鹰击图在温泉别庄主殿侧室。萧梓竛配的蛇毒画漆,就是为了除掉瑄王殿下,只要在瑄王殿下主持入宅仪式,在符水中加入天南星白芥子调配的药水,便可像对陛下一般,毒杀瑄王殿下。”
此言一出,朝臣们听得更加哗然,朝堂之上顿时热闹起来。
“众卿家安静一下,传神卫营。”萧梓翊挥挥手,冯郗便将几名跟着方雨眠去寻到的铁匠带了上来。
“他们收受的黄金都已被锻熔,造成了不同的黄金用品贸换,就是为了消除官家的印记,打造出来的兵器部分在建康,也有大部分通过江南商会的运作给送来了,这些是凭证。上面所载蔬果,据孤所知,今年江南早前干旱,今年并无大量的上好收获,因而朝中已准了减少纳贡,可这数量减少了,船只需要的货重却完全没减少。”萧梓翊将所有截获的往来证据都让人呈给了座上的景明帝,缓缓说道。
“陛下,此事牵扯臣妇,臣恳请对峙瑄王殿下!”谢瞻突然跪下,言辞恳切地向景明帝说道,萧梓竣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萧梓翊,他已经知道了先帝和历经几朝的老臣们为什么一直猜忌针对萧梓翊,丞相更是跟他在瑄王府坦白过,虽然丞相谢瞻并不知道萧梓翊身体的隐情。
丞相看来应是对自己夫人方氏参与的一环并不知情。
可谢瞻要与梓翊对峙什么?萧梓竣有些担心不知真相的丞相会继续发难梓翊,总觉得他是不防备自己这个弟弟。
“陛下!慎郡王世子大逆不道豢养私兵,可瑄王殿下被陛下禁足仍言行无状,还差点伤及陛下,私自调动神卫营,又该如何处置!”谢瞻看向萧梓翊,哪怕这些都是皇帝默许和背后从协,皇帝都不可能承认这是他自己默许干的如此荒谬之事。
第41章 第三卷 画中杀机
卷三•画中杀机(十六)
萧梓竣闻言,果然丞相是一点亏也不能吃,毕竟董心忧没有死,方氏从轻处置,他能不能退一步呢?
景明帝正想发话,萧梓翊却转身跪下,“陛下,事出突然,臣弟自作主张,擅调禁卫军,也因董氏情急,误伤陛下,请陛下责罚处置,臣弟绝无怨怼。”
“这...”萧梓竣不知道萧梓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中书省尚书柳培元上前来,“陛下,此事是谋逆之人想谋杀瑄王殿下在先,误伤工匠等人性命在后,贪墨豢养私兵,狼子野心最终伤害了陛下,动摇江山国本。瑄王殿下不顾己身,如今破获真相,早已功过相抵,请陛下三思,万勿伤了瑄王之心,手足之情。”
柳尚书慢慢说完,众臣听着,觉得很是在理,更何况这件事的背后,若没有皇帝的支持,瑄王殿下怎么可能成事?
萧梓竣微微吁了口气,看了眼下面心思各异的臣子们,沉声说道:“工部修葺温泉别庄之人,没有发现别庄异样有责,罚俸一年,着辞去崔歆瑞主持装饰美工一职,月后重新调人修筑。慎郡王及王妃虽无直接参与谋逆犯上,但教子无方,着收没封荫,流放岭南,田宅私兵全数充公。萧梓竛豢养私兵,毒杀朕与亲王,企图谋逆罪无可恕,择日处死。慎郡王侧妃方氏大义灭亲检举有功,然有识人之误,着废去郡王妃号。相国夫人方氏,栽赃陷害董氏女,累及瑄王,虢夺一品夫人号,责二十囚一年,发还母家。”
景明帝说完,底下的臣子们都纷纷说道:“陛下圣明!”
萧梓竣看他们一脸欲言又止又恭维的嘴脸,就知道这事情还没完,看来是想不做做样子也不行,深吸了口气,“瑄王有罪情有可原,然死罪可免,着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谢陛下。”萧梓翊伏身行礼说完,回身看了眼谢瞻,谢瞻对上萧梓翊眼里复杂的情绪,最深处看到了当年身陷囹圄的三皇子眼里的不解。
萧梓翊的心中泛起了无限的悲凉,这可是曾经最疼爱他的老师啊。
午后,散朝后传出的消息震动朝野上下。
“唔...”粗壮的廷棍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皮肉入骨的苦痛掀起,像火燎烧一般灼痛着身躯,喉中血气翻涌而上,鲜血不及吞咽,唇齿间皆是咸涩,萧梓翊紧紧咬住下唇,凌乱的发丝被疼出的汗淋漓打湿。
最后一棍落下,监刑的冯却见萧梓翊轻喘着垂伏着头,连忙一挥手,让两旁的禁卫去寻御医来,蹲下身给萧梓翊披上外衣,“殿下,瑄王殿下?”
萧梓翊勉力看了眼冯却,便直直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轰隆隆——”闷了大半天的雷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昏沉沉的天空压下来,一如建康宫承乾殿般气氛凝重。
“啊——”喷溅的鲜血溅到诏狱阴冷潮湿的石壁之上,水牢中吊着浑身是血受刑极重的人发出痛苦的低吼。
四肢经脉被薄刃挑断,潺潺流出的血泅流入水里,漫出可怖的血花。
“萧梓翊,流血致死的感觉应该没有凝血而死那般痛苦吧...”
“呜唔...”沾满他身上鲜血薄刃被直直插入肋下委中,剧烈的疼痛就快要把他最后的神经扯断,痛苦的深渊仿佛永无休止,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就此死去。
“呜嗯......”萧梓竣替萧梓翊拭去额上密布的细汗,给他换了块温凉的帕子敷上,伏睡在软榻之上的萧梓翊烧得浑身滚烫难受得呜咽着,突然紧紧揪住了萧梓竣的袖子,抽搐颤抖着。
承乾殿本来是萧梓翊还未封亲王建府前在宫中的住所。
寝殿内,浓重的苦药味夹杂着血腥,御医和宫人们进进出出,萧梓翊的情况不是很好。
萧梓竣心里急了,眉头一紧,发火说道:“朕碍于人前要处置瑄王,你们就一点都不会办事吗!”
殿中一众人刷刷低头跪下,这时郑院判上前来,“陛下息怒,瑄王殿下本就受过重创,身子根基早不如前。加之近来多事本就心力交瘁,情绪也难免大起大落,这于心ʝʂɠ脉脆弱的殿下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陛下,如今殿下身上之伤并不要紧,就怕是激起了殿下的惨烈回忆......”
皇帝的脸色在听完了郑院判之后变得更难看,“你是说,梓翊一直病恹恹是因为心伤所致的?”
“确是如此。殿下的身体当年虽然损伤极重,但胜在殿下还年轻,陛下亦是为殿下倾天下之养,如何愁不能将养好呢?”郑院判其实在先前萧梓翊因为董心忧出事而病倒,为他看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个可怕的情况,萧梓翊的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治愈自己,反而梦魇加剧,经常睡不安寝导致心脉更加负重衰弱。
“那现下如何?”萧梓竣真是发愁,这和要了梓翊的命有啥区别,心里不禁又怨怼丞相几分,那一群老古董老顽固。
这时,有宫人进来了,“陛下,暗卫营冯副使求见,他说瑄王府的医侍也来了。”
“快快,让他们进来。”萧梓竣一个高兴,差点忘了自己被萧梓翊拽着,轻咳一下,不好起身,“你们其余人都退下吧,郑院判你留下。”
在见到摘下幕篱给皇帝行礼的董心忧的那一刻,郑院判都不禁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董心忧看了眼萧梓翊,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取出了一只扳指大小十分小巧的香案,放了几勺香料点着。
“陛下,冒犯了。”董心忧平坐到床边景明帝对面,取出银针来为萧梓翊施针。
萧梓翊痛苦地闷哼了下,眉头紧锁,董心忧取下他额上的帕子,为他换上一个带有药囊的发带给他戴上。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萧梓翊似乎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不再呼吸急促抽搐发颤,带着浅浅的呼吸陷入了安静的沉睡。
董心忧将他揪住的袖子解救出来,看了下他身上已经被处理的棍伤,看了眼冯郗,冯郗点点头,递给董心忧一个行囊。
董心忧取出了一块可以叠成很小,白蒙蒙轻飘飘就像絮一般的巾帕,一展开差不多居然有一张一人用被子的大小,董心忧将它覆到萧梓翊身上,萧梓竣一脸好奇惊讶地看着。
“陛下,这是药王谷特别培育的絮棉蝶幼蚕丝织就的,非常保暖很轻薄,覆在身上就像没有一样。”董心忧抚平了皇帝的袖子放平,忍不住笑着对好奇的景明帝说道。
一旁站着冯郗的郑院判想问又欲言又止,不过涉及皇室秘闻,还是知道不要多问的好,于是走过去嗅了嗅董心忧的香薰,“好香,此物既有宁神助眠之效,还有镇痛纾解的作用,董姑娘真是尽得药王真传啊!”
“郑大人谬赞了,这个方子说来惭愧,还是在瑄王殿下身上试过几次才调试出来最适合他安眠的。”董心忧说完起身,对郑院判也深深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当日身中剧毒,郑院判全力救治之恩。
郑院判也回了一礼,景明帝见此,便留下了董心忧,让他与冯郗先退下,他还有好多疑惑的事情想要知道。
萧梓竣余光可见董心忧虽然处理萧梓翊的伤病行云流水,但她眼里深处的心疼是掩饰不住的,这熟稔的背后,不仅仅是她医术精湛,更是萧梓翊受了多少病痛的苦楚才如此熟悉的。
“朕知道你不是假死的,要不然梓翊也不会...所以朕不会追究你什么,朕还要好好补偿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赏?”萧梓竣起身,坐到了寝殿另一边的书案旁,倒了杯热水抿了口,看着董心忧说道。
“心忧斗胆,想要他。”董心忧侧头看了眼萧梓翊,再看向皇帝说道。
“咳...”年轻的皇帝差点没被呛死,“这...你是要朕赐,瑄王???”给亲弟弟堂堂一个亲王赐婚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不敢直接下旨,除非是萧梓翊开口了。
“陛下,您误会了。心忧想要他从此自由自在,无伤无病。”董心忧很认真地看着皇帝接着说道,“请陛下恕心忧直说不敬之罪。陛下想必现在也终于知道了梓翊曾经身心俱创带给他的后遗症,如若再不放下这些,好好将养,别说而立,没准二十五都活不过了。”
萧梓竣听完,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心忧姑娘这是埋怨朕没有做好这个皇帝,护不好自己的弟弟,反而一直利用他是吗?”
“心忧不敢。”
“不怪你,前朝,世人的眼中,恐怕皆是如此作想吧。”萧梓竣苦笑了下,“这个,朕无法应允你,更何况,朕并没有逼迫梓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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