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去之前,她忍不住回头,他拿着电话在接听,同时也在看她。她笑,他也笑,她指指车,他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但依然没挂断电话。
真忙!可那是他热爱的工作。她突然体会到了妈妈的无奈:看着心疼,又没法阻拦。
卫思恬的生日在6月26日,比元麓早两天。元麓提早准备了礼物:一条铂金手链,跟鹿角生花一起给了他,让他帮忙转交。
显然卫思恬对这份礼物并不满意,25号一早打电话给她,没有称呼,开口就说:“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记得的吧?晚上要请我的朋友吃饭,上次说是没有预定就没有房间,今天我可是提前打了招呼的。有很多朋友来陪我过生日,包厢要大,菜要有档次,多点几个,别小气吧啦的。对了,我听说在你们那吃饭,是有东西送的,别怪我没提醒,至少要准备20份。就这些了,你要记住:我是他亲妹妹,唯一的。”
元麓根本没机会拒绝,对方说完就挂断了。
卫正初0岁得女,宠上了天,又是别扭的青春期,所以性格不好。卫凯旋提醒过元麓:不要跟叛逆小孩一般见识,不合理的要求直接拒绝,交给他来处理。
这应该算是不合理的要求:悠得是高级园林式酒店,住宿贵,餐饮也是,属于最不好定义人均消费的类型。帝王蟹澳龙算是上档次的菜,这些在餐单上没有具体标价,只有两个字:时价。一般要溢价4-5倍,一份大几千,甚至上万。就算菜品降级,不点贵的海鲜,那也不适合大型请客。比如一个福寿延年汤,用生态甲鱼,那好,一份七八百,20个人,一人只能动两筷子,用野生甲鱼,价格再翻几番。辽参或佛跳墙,小小一碗,一百多一份,20人就是三千多。
一般家庭用餐,专挑实惠的菜式点,也要大几百。追求档次的话,除了商务餐和大土豪,谁吃谁心疼。上次她请爸妈过来,林英看完菜单,舍不得,霸着点菜权,翻来翻去,最后点了四个最常见的菜,就这,回家还念叨了几次。
按卫思恬这口气来点菜,这顿晚饭,至少三万。而且照她的公主脾气,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元麓招惹不起。
尽管记住了他的作息表,她还是打开收藏再次确认: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内务检查,是就餐时间的后半段,应该可以接电话。
她赶紧拨过去,但无人接听。
他们的午餐定在12:00-12:30,然后是自由安排的午休时间,但必须保持肃静,他们一般会选择这个衔接点看手机回信息,但是不能打电话。
所以她不再重拨,选择发信息解释:她拒绝,不是因为不重视他的家人,一是悠得换了老板,熬过了疫情,现在日益火爆,大包厢和雅座的预定,最少要提前三天,确实没有空位。二是这里消费太高,不适合。她把西图澜娅餐厅的菜单照都发了过去。
她忙完中午的工作回到休息室,开锁拿到手机,走到角落里坐下。
他还是没有回复,也就没有处理。都下午两点了,必须尽快说清楚,人家也好另做安排,她只好直接找上卫思恬。
“恬恬,不好意思,这个餐定不了,大包间全部预定出去了。”
“你傻逼啊你,早上不定,到现在来说这话。我草,你以为我这么好骗,不就是小气呗,行了行了,你以为我稀罕呐,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来麻烦你。”
这样的态度,让元麓不想再跟她说话,她抬手挂断的时候,又听到了半个“滚”字。
她无奈地叹气,收起手机,垂头给脚后跟补擦凡士林。
宋可可总算敢靠近了,挨着她坐下来,小声说:“麓姐,我听宋可薇说……”
她回头打量四周,确认大家各忙各的,没人往这边来,再贴着元麓讲悄悄话:“管家部那个汤奇对你意见很大,找经理投诉你。”
元麓笑着道谢,然后提醒她:“不要在工作范围内闲聊。”
她捏捏宋可可的手,靠近她,小声说:“除了卫生间,到处有监控。卫生间也不合适。”
宋可可耸耸肩,说:“是啊,谁知道隔间是不是有人。姐,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开了就开了呗,我干别的去。”
元麓笑着安慰:“不要这么快放弃。这份工作辛苦,但换了工作也不见得就会轻松。至少这里环境不错,在好看的地方辛苦,总比对着四面墙辛苦好一点,你说是不是?”
宋可可哈哈笑,随即想起麓姐之前的叮嘱,吐吐舌头,捂住嘴偷笑。
同样是青春年华,这样的女孩多可爱!元麓在不知不觉中将头歪向了她。
宋可可好激动——无所不能的麓姐靠在我肩膀上呢,好幸福啊!
这个情报可靠,晚餐高峰一过,对讲机里就传来叫她去办公室的消息。
肖雪朝对面点一点,说:“坐。”
“谢谢。”
元麓摘掉耳机,取下腰间的对讲机,关闭,然后双手微拢,落在膝盖上。
肖雪弯腰拿了一瓶水,放到她面前,临时想起她爸的身份,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办公椅的深处,靠好才说:“最近工作怎么样,应付得过来吗?”
元麓点头说:“还可以。”
肖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次,有些为难——累了一天,还能保持这样挺的腰背,工作态度实在可以。
“管家部投诉到我这来了,这是第三次,说我们这边吹毛求疵,没事找事,每次都是点你的名。”
“是不是可以向上面申请:以后靠近西图澜娅餐厅的部分归我们自己管?”
肖雪差点被呛到,然后笑着说:“意思是叫他们改,你不改?”
元麓打起精神,详细解释:“我在申请报告里写明了原因,是因为树枝上有食物残渣。来这里用餐的顾客,都很在意环境,如果凑巧看到了香蕉皮,拍下来,发到网上,会很不好。就算大家能猜到是小朋友调皮干出来的,也会指责酒店工作不到位,没有及时处理,影响用餐体验。高温容易腐败,我拍了图,果皮已经开始变色,如果有苍蝇蚊子……”
所以要求加急处理,所以是先办事后补报告。
人家说的有理有据,肖雪没法反驳,叹气,拿起手机说:“tຊ行了,我来处理,回去休息吧。”
元麓走到了门口,又被她叫住。
“等下,那个,你注意一下人际关系,我们是一个团队,任何影响团结的事都不能出现。”
元麓点头,带上门出去,进了电梯才敢放松身体,长吐了一口气。
已经错过了今日总结,她直接回休息室,换下衣服,交到洗衣房,签字,正式下班。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他,还有一通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切换到微信,他这里有14条,只有理解和道歉。她一一看过,舒心了不少。
很晚了,他们的晚就寝时间必须保持肃静,执勤队长会来检查,不能打扰。
她忍到早上才回,至于陌生号码,那完全没必要理会。
早上在约定的时间内你来我往发了几条信息甜蜜一下,然后各忙各的。
她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但实际上并没有。晚餐时间,她被对讲机呼到了甲厅,那边由许清梵负责,偶尔才需要支援。
这边所有房间都已经上完菜,问题不大了,元麓抓紧交代完,确认每个包间外都有人在值守,匆匆从小石子路下坡,绕过中央景观赶去甲厅。
不怪许清梵口气不好,元麓算是经历过麻烦的人,一看到站在椅子上的人也头疼。
“说是来找你的!”许清梵丢下这句就转头对着墙。
元麓知道她在翻白眼,赶紧走上去商量:“抱歉,是个亲戚,年纪小不懂事。我去那边,辛苦你跟其他顾客解释一下,打九折,从我这扣。”
许清梵低声埋怨了一句:“这都什么人呐!”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那边还在叫,元麓来不及多解释,匆匆赶过去处理。
卫思恬脸颊红红的,指着她叫:“看,就是她。我哥太老实,被这服务员给赖上了。”
这堆红脸小青年一齐嘻笑。
元麓板正脸,硬着口气说:“这里是公共用餐区,请你们不要大声喧哗。”
卫思恬歪了歪嘴,掀起嘴皮,嗤了一声,然后晃着脑袋说:“你放心,这顿饭有人请,不花你一毛钱。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来,挨个给他们敬酒,这事就这么过了。”
元麓没有理她,工作手机已经收到了发来的查询结果。她复制号码拨过去,一接通就表明态度:“薛先生,我是悠得餐饮部元麓,这边想和您确认一下:您订的餐,确定是用来招待未成年人吗?”
薛逸璞见她公事公办,一点没把他当朋友看,笑了,吊儿郎当说:“怎么,吃饭还要看身份证吗?小孩子怎么了,她们也要吃饭的,我付钱,你们炒菜,就这么简单的事,办不了吗?”
“《未成年保护法》对未成年人饮酒有明确规定,你确定这事由你负责?”
她语速快,但吐词很清楚。薛逸璞听到“酒”字,骂了句“卧槽”,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大声问:“小屁孩喝酒了?”
“她们不听劝阻,自行开了六瓶白酒,我们不能强行制止,准备报警处理。”
“等下等下,你开个免提,让卫思恬接。”
薛逸璞一句话就拿捏住了熊孩子:“卫思恬!这顿饭,我不会出钱,你留在那洗两年盘子抵账。”
“噗噗哥……”卫思恬见撒娇不管用,服了软,哀嚎着保证,“我不喝了还不行吗?菜都上桌了,她们恶霸,不让吃,我们快要饿死啦。我过生日呢,噗噗哥,你答应过我,要给我送礼物的,我朋友他们都在呢,给点面子嘛。”
“我没来,你们谁也别动筷子!”
“知道了!”卫思恬不情不愿地答应,完了朝元麓翻白眼,故意将桌面上放着的手机推出去。
元麓早有防备,迅速接住,将它插进马甲口袋,然后赶快上手,和甲厅的传菜员一起收白酒。
“暂存在服务台,家长到了,可以去那边领取。”
卫思恬白眼翻上了天,元麓也不想多做停留,转身,去酒水台签字领取橙汁,挨个送去其他桌道歉。
万幸刚过完节,甲厅用餐的人不算多,七桌菜,折下的钱也要不少,土耳其原装进口橙汁,标价30,员工九折。
出钱事小,心情是真的糟透了,尤其是晚上的总结,被点名批评时,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5章 5
进了地铁,再拿手机出来看,还是没有收到他发来的信息。
他到了新岗位上,有很多要努力学习的地方,他妈的状况不好,他还要多关注那边,所以比以前更忙了。他的压力很大,反正事情已经过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她把手机收起来,揉揉脸,缓解眼睛的酸胀,放下手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一直在看她。
她一注视,对方笑着站起来,走到中间,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问她:“元麓,每天下班都这么晚吗?大忙人,难怪电话打不通。”
“你是?”
对方又笑,好脾气地自我介绍:“黎昕,跟你同学四年,元旦晚会唱黎明,翻车翻得很厉害的,记得了吗?”
一说到那个惨烈的晚会,她马上想起来了,憋住笑,点头说:“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
“不要紧。”
黎昕还和当年一样执着于黎明,穿的是那张出圈神图里同款白衬衫。她盯着上衣,黎昕一点都不在意,笑着说:“他是最帅的男人,我永远的偶像。”
元麓礼貌地笑笑,黎昕说话间又往前移了一点,元麓下意识地往座椅下收脚。黎昕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不坐,就是怕说话太大声了,影响别人。听别的同学说你现在在酒店上班,是吗?”
明明是正正经经的工作,但邻座听到这个词就意味不明地看了过来,还哼了一声。
元麓压下无奈,说:“是的,服务员。”
黎昕又靠近了一点,斜插一条腿到空隙中,把隔壁的中年男人挡在了身后。关键他个高腿长,臀部位置有点高度,几乎和人家的脸齐平。
那男人脸色难看地撇头看向车门。
黎昕明显是故意的,得意地扬起了眉毛。
元麓又想笑了。
大学不同于高中,即便同班,因为选座自由,下课就散,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她确实不记得这张脸,但记得这个人的事迹——第一次班会活动,把KTV老板唱吐的就是他。
这是个传奇人物。
“我开了家小公司,就在这附近,这是我的名片,有空一起坐坐,叙叙旧。”
“好。”
元麓双手接过来,先认真阅读,再慎重地收进包里。这只是一套礼貌程序,实际上,她十分清楚自己不大可能有空闲去巩固本就没什么的同学情。
对方眼里那点意思,她懂。
她没说要加微信,黎昕也没提要求,只是笑笑。
“我到站了,再见。”
黎昕跟了两步,在车门附近停了,补上了那句迟到的“再见”。
隔天早上,她收到了卫凯旋发来的解释:昨晚加班,错过了聊天时间,对不起。
她回:没关系。阿姨现在是什么情况?
凯旋:在医院,有郡姐帮忙,你不要担心。明天我一定会来。
元麓:在一中对面的醉芳亭,八仙歌包厢,18:36许愿,说是最合我运势的时间。
凯旋:【大笑】好,我记住了。要不要提前看看No.167和168?
元麓:再等等吧。
凯旋:好的。
元麓:忙去吧。
凯旋:嗯。昨天的折返跑和拉梯操,我都是第一。
元麓:点赞,继续保持。
凯旋:【点头】
下午要补昨天那事的检讨,她等到下班了才去医院看他妈。
张晓丹睡得沉,不好打扰,她放下东西,退了出来。葛郡跟着她走到病房外,搓着手,小声说:“麓麓,不好意思,那个钱……先只能凑到一万……”
“没关系,我不急用,你先留着,孩子的事要紧。”
葛郡很惭愧,捏着手腕,又不知道该怎么保证还款时间。
元麓笑笑,柔声说:“凯旋和我都走不开,每次都要麻烦你,辛苦了。”
葛郡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在医院一样也能睡,白天有保姆呢。反正我这几天有空,那工作,应该是做不成了。要是看到哪里招工,辛苦你跟我说一声,什么活都行。”
“我会留意的。郡姐,这个事,凯旋不知道,你不要跟他说。阿姨这情况,他压力已经很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我知道了。你对我们太好了,凯旋下辈子有福。”
元麓脸红,小声解释:“水果不耐收,你们加油吃。那个汤,是顾客点了又急着走,完全没碰过的。生态甲鱼,饲养环境很好,没腥味。要是不嫌弃,就拿来喝,不好的话,那就倒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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