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补的好东西呢,正合适。”
她从医院出来,微信上有肖雪发来的信息:你是老员工了,怎么能带头违反规定呢?
元麓无奈一叹,把结账单发过去。
客人没动过的剩菜可以转到员工西图澜娅餐厅继续tຊ食用,但是不能私自带出西图澜娅餐厅。不过还有一条补充规定:付款拍下就可以带走,但食品安全问题自负。因为这个钱,会加到员工餐小金库里,用作活动经费,一般大家都会支持,毕竟每天在这吃,谁也不差这一口。
这份延年益寿汤,五折之后还要将近四百。她征得同意才拍下的,没想到刚走就被人投诉。加上次肖雪那番“团结论”,也许那算命的没说错,她最近确实犯小人。
肖经理:这样操作没问题。匿名举报,这是纯心搞事,过后我查查是谁在搞鬼。上回你爸妈来这吃饭,被认出来了。你妈上过电视,还有你爸这身份,疫情期间经常露脸,藏不住,加上你工作表现突出,难免招来嫉妒。听我一句劝:平常做事委婉点。
元麓:我爸妈跟我们这行没关系吧?
肖经理:确实没直接联系,就是这个人心太复杂,注意点好。
元麓:谢谢提醒。
她知道各人办事会有差异,但她真心觉得既然在做这个服务,那就要做好。处理问题时,她自认从来没用过强硬的手段,她知道大家压力都很大,已经尽量委婉了,出现问题,她会指出来,也会跟着一起补救。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人见人爱。妈妈是得过嘉奖的妇产圣手,可仍然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被人投诉,甚至被人泼过热粥、污水,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弄得她心灰意冷,以身体原因拒绝了返聘。
心好累,想和人说几句,可是这么晚了,找谁倾诉都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林英照例在等她,换签子的时候,下意识地往上提了一下,让织好的部分完全落在腿上堆叠好。
元麓放下包,拉起它完全展开,拃量长度,然后提醒:“妈,是不是超了?”
林英呵呵笑,说:“你放心,还少两公分呢。”
元麓懂了,故意撒娇:“怎么不是给我的?”
“一边去,别碰坏了。”
元麓笑着起身去洗澡,等她出来,林英正打着哈欠回房。
“妈,以后不要等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没事,反正我白天有空,哪时候睡都行。”
她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女儿,想说一下那件事,才架个势,又改了主意,只说:“早点睡。”
“晚安。”
“晚安。”
生日这个东西,越往后,越不想过。
因为是独生子女,小时候太孤单,她特别喜欢带别人家的弟弟妹妹玩。那时候觉得,长大以后,一到法定年龄就要结婚生子。然而20岁的时候,因为被追求者骚扰,烦不胜烦,甚至生出了男人真讨厌,一辈子都不要结的偏激想法。后来认识了他,又觉得毕业就结婚挺好的。可是他还有梦想没完成,等完那年,他离开部队,入职消防队,还得继续等。熬过了工作磨合期,他妈又倒下了。
她愿意等,只是确确实实很渴望能早点结婚,所以连迷信这种东西也愿意信了。
18:28,他还没赶到,二十多分钟之前,他说顺利出来了。她特意选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只有几百米,步行过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林英看了下手机,有些担忧地念叨了一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元麓把包交给她,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
林英想跟,被元裕和拦了。他手一摆,说:“没事的,你不是看了他们那个视频吗?凯旋身手好着呢。别催,人家这工作性质不一样,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让我们给耽误了,那就不好了。”
“我还不知道啊,过去半夜被叫醒的次数还少吗?”
元裕和老实认错:“是是是,一线工作者,辛苦了!”
包间在二楼,她往下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站在饭店软门帘外讲电话。
虽然她很着急,但怕打扰他工作,就下到拐角处等着——这样既不影响别人上下楼,也能让他进门后看得到自己。
18:34了,那电话还没挂断,他似乎很焦急,手搭在腰上,边接电话边无意识地转动身体。
她给林英发消息:妈,插上蜡烛,马上到。
她快跑下楼,掀开帘,用手碰了一下他胳膊。
他明显被惊到,有很大的反应。
她无声说对不起,然后指了指上面,低声说:“我先上去,你不要急。”
卫凯旋迅速挂断电话,弯腰捡起袋子,说:“一起。”
两人一块走,不好嘭嘭嘭急跑,上楼一看手机,18:38了。
林英忙说:“正好,赶上八,发发发。快,麓麓许愿,我们唱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卫凯旋记起了那个时间,愧疚不已,在她许完愿后,见缝插针地说“对不起”。
元麓本来有点失落,但听他吃一口菜来一句,像机械玩偶一样反反复复地道歉,心里就舒服了。
“没事,工作要紧。”
元麓答应30岁跟亲戚们一起贺,所以今天只有一家四口。巨型袋子里不仅有她的礼物,还有林英和元裕和的。
林英抱着鲜花,笑得合不拢嘴,说:“我享儿女福呢,裕和,快,帮我拍个照,我要发朋友圈。”
元裕和也在拆礼物,舍不得放下。卫凯旋连忙抢了这个活,拍完丈母娘,再拍女朋友。
元麓的礼物,除了鲜花和纸花束外,还有一个大盒子。她舍不得在这拆,只抱着花拍了照。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卫凯旋抢着买了单。
林英一出饭店就赶人,痛痛快快说:“我们夜里不习惯在外边晃,要早点回去休息,你们年轻人不怕累,出去逛逛。”
往常卫凯旋会巴不得,但今天没办法,他很为难地告诉元麓:“还有任务,大概一小时能完成。对不起,你先跟爸妈回家好不好?我过会来接你。”
“好!先安心忙工作,不着急。”
这次他没有失约,元麓到家后没多久,他就赶来了。
她已经拆完礼物,完成试穿,下楼后告诉他:“裙子很好看,料子也特别舒服。”
他挠挠头,老实承认错误:“我不会挑,找来找去没翻到合适的,刚好队里有任务,是朋友帮我选的。下次我一定早点准备。”
她想到那双被同事评价为锅铲板的方头方跟鞋,忍不住笑了。
“没关系,有这份心意就好了,我很喜欢。”
“麓麓,对不起,最近总是……太忽略你了。”
她拉住他,面对面站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表白:“我能理解的,你不用这样忐忑。我相信,如果是我这边有什么事,你也会这样做的。凯旋,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只要你全心全意对我,我就很满足了。”
“麓麓,我爱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爱你,感觉永远数不清。只要不忙,脑子一停下来就全是你。早上起来时会想:麓麓昨晚睡得好不好,一忙完训练会想:麓麓工作累不累呀。午睡也会经常梦到你。这两三年,事太多了,真的很累,如果不是有你的支持,我可能会熬不下去。麓麓,你就是我的命,我会永远爱你。”
她伸出手,盖住他的嘴,笑着提醒他:“小点声。”
他恍若未闻,拉开她的手,热切地吻住,搂也搂得特别紧。
不远处有关车门的声音,元麓着急,可是推不开,只好踩他一脚。他终于舍得松手松口,被踩了不仅不生气,还抬起脚呵呵笑。
“傻!”
“傻人有傻福!”
他把她竖着抱起,加速往小区外跑。她不想被邻居看到,也不想掉下去,只能抱住他,把脸埋起来。
第6章 6
两人先去江边坐船,肩膀贴肩膀,手牵手,迎风奔向光影波澜的江夜,有他喜欢的江湖入世感。
夜风将她的头发高高吹起,她伸手去拦。他帮她把头发都收拢,拨到自己这一侧,用脸压住,正好光明正大亲近。
他很高兴地说:“好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这感觉真的很美好,但他们还有家人。她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捏了捏发痒的鼻子,又原路放回去,扬着下巴说:“那我妈给你织的毛衣,还要不要?”
“要!”
他更高兴了,不停地笑,弄得她也忍不住了。
游船九点准时鸣笛,他趁这个时候,贴在她耳朵上说:“我们早点回去好不好?”
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朵上,他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近了,她缩着脖子躲避,心有余悸地说:“你确定今晚不会有事?”
“确定。麓麓,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提起这个事,她还是会不好意思,转头看向船另一侧,悄悄地点了头。他欣喜若狂,搂紧了她,再次说悄悄话:“这船太慢了,我想驮着你游回去。”
她趴在他肩膀上笑,前面有人多次扭头来看。他大声对人家说:“你别看了,这是我老婆!”
她笑得停不下来,直到听见他的手机tຊ铃声又响起了。
他看一眼,小声说:“是我妈。我先接一下。”
“好。”
“妈,今天是麓麓生日,我在这边陪她过生日。”
张晓丹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当没听见“生日”,只说:“我喘不来气,你赶快回来。”
“保姆不在吗?你先吸氧,我马上打120。”
“不用!我叫你先回来,你还听我的话吗?”
卫凯旋听明白了,压下焦灼,向她请求:“妈,如果你身体状况还好,可不可以放我半天假?”
“卫凯旋!你们是不是嫌我碍眼,盼着我早点死啊?”
元麓拽拽他,朝他摇头。
“知道了。”卫凯旋挂断电话,对着江面,无奈地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转回头,很惭愧地说,“对不起,麓麓,我……”
“别往心里去,久病的人,身体受苦,心理上的需求会变高,你多关心她,她才好得快。我们一起过去吧,反正现在还早。”
卫凯旋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垂头说:“我不怕她对我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没事的。”
锁车的时候,他见她走了神,以为是在看车,马上解释:“是逸璞的车,上次过生日那个朋友。”
也是纵容卫思恬的人。
她记得那声音,也记得这人说话的口气,她不认同那样的做法,但是……
算了,以后再说,他已经这么难了。
她决定隐瞒,他反而想多说一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前我们两家是邻居,他爸妈做灯具生意赚了钱,就搬走了。小时候我在游泳池救了他一次,他就一直跟我们混,总是说要报救命之恩。他有钱是他的事,我不想收他的好处,找他借几次车,让他心里舒服点。”
“好。”
“他只是贪玩了点,人很不错的。”
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相信他有分辨能力,也尊重他的交友权,所以只点头,不评价。
张晓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因此一听到门锁响,就迫不及待埋怨:“你一天到晚守着那大千金,哪里还记得家里有个可怜的妈?”
“妈!”
张晓丹故意不看那边,脸对着阳台说气话:“你要是想跪着做上门女婿,那你去,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反正我就是饿死,也坚决不要饭!”
“妈!你能不能别说了!人家对我们这么好……”
“好?真要是对我们好,怎么不叫她爸把你姐姐的工作解决好。我住院,她捡别人不要的剩菜拿来给我吃,这是把我们当叫花子看待……”
“妈!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单位是国家的,又不是个人的,麓麓都是自己找工作,郡姐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就行了,怎么能为难元叔叔……你这些话,太过分了!”
“你看你,心全跑她们家去了,她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妈!”
元麓转身往下走,卫凯旋焦急地追上去,慌忙解释:“麓麓,麓麓,我妈病糊涂了,麓麓,对不起,麓麓……”
元麓已经找回理智,在楼道拐角停住,转身,勉强笑笑,小声解释:“是客人预定又放弃的菜品,在我打包前,盖都没掀过。是我考虑不周全,既然阿姨介意,你代我道个歉吧。”
卫凯旋心疼不已,一把抱住她,愧疚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是我妈钻牛角尖,这事肯定是她不对。麓麓,对不起,都是我没有做好,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对不起。你跟我上去吧,我现在就跟她讲清楚。”
偏见一旦形成,很难消除,怪她不该多此一举。
元麓悄悄地叹气,突然理解他为什么不提婚事,这样也好。她推推他,带着笑,温柔地说:“我跟你说过的,我只在意你,这些话,我听过就忘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没什么意义。她心情不好,你留下陪她吧。这些事不重要,不要再提了。她为你付出了很多,别伤她的心。”
“麓麓,我……你抽我吧?”
她抽出被他抓走的手,帮他擦了眼泪,又在他衣服上蹭掉。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她噗嗤一笑,说:“干嘛呢?跟个孩子一样。快上去吧,保姆好像不在,别让她一个人。我有点累了,先回家休息。你放心,我叫滴滴,车牌号发你。”
卫凯旋舍不得,也不安心,但上面确实传来了张晓丹的哭叫。
元麓推了他一把,小跑着下楼。他在楼上喊她名字,她仰头回应:“快回去吧。”
夏天的夜,依然是憋闷的。她走出楼道,回头往上看了一眼。
二三四五楼都开着窗,隐隐听得到上边有说话声,但听不清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不是他们。
她走出巷子,望着路边理发店旋转的彩灯,莫名其妙对它说:“生日快乐。”
这时候回去,爸妈肯定要担心。她联系了朋友肖慕,重新买了个小蛋糕,打车去她家借住。
元家爸妈为了让女儿方便,在医大附近买了公寓。肖慕的爸妈也是这想法,虽然两人同系不同级,同栋不同层,照样混成了好朋友。
肖慕知道她不喜欢过生日,所以今天没去打扰,没想到她竟然找上门来了。
“出什么事了?”
寸蛋糕两人各占一边,直接挖着吃。
元麓连吃了两勺,沮丧地说:“我太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了。”
“没分手吧?”
元麓摇头,选择性地说:“不是不是,他太忙了,所以今天没约。我是说工作上,经常被人投诉,领导警告我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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