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有些酸:“是这样吗?”
“是,你不是也很爱他吗?”薄浮林亲了亲她泛泪的眼尾,像是哄小孩般安慰道,“但也辛苦我们想想了。”
辛苦她这么多年独自长大,长成了现在让人骄傲的模样。
-
初雪后迎来一月份的小寒节气,安清市的大雪也接踵而至。
今年的雪伴随着冻霜,恶劣冷空气让工地多处结冰。多地施工都只能暂停,提前十天给放了年假。
收拾东西回去的那天傍晚,有只小手敲响了黎想办公室的门。
一个女孩的脑袋从没开多大的门缝里探进来,提了一娄鸡蛋,怯生生地开口:“你好。”
黎想迷惑不解地看她那张陌生的脸,想了一会儿才觉得眼熟:“你是那个木工老韦家的女儿吧?”
门外边又传来一声粗重的男人声,似乎在嫌女孩不会说话。
黎想喊了句:“一起进来啊,有什么事儿吗?”
木工老韦拉着女孩进屋,把手里几十个鸡蛋放到黎想的办公桌上,腼腆局促地搓搓手:“黎工,她妈给带来的土鸡蛋,说送给您回家过年。”
黎想忙站起来,推拒道:“这是干嘛,我可不能收。”
“哎就收下吧!算我们的心意。”老韦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您平时在工地一丝不苟的,但您是个好领导。”
放寒暑假,很多工人老家的配偶孩子都常会过来,是黎想给他们家属争取到了更好的宿舍条件。
工人大多数朴实,没读过很多书,但也明事理。
女孩在父亲的拍背动作指引下,也巴巴地跟着说了句:“是啊,黎姐姐你收下吧,我们老家的鸡蛋很好吃的。”
黎想对着他们这两张殷切的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吧,谢谢你们。”
她顿了下,从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往一个红包里塞进去:“那这个当回礼了,给孩子的新年红包。”
韦工知道她是不想让他们吃亏,也没再推辞。走前,提醒了句:“对了,前两天那个焦强还来闹了。念着您名字,骂骂咧咧的。”
黎想记得这个名字,是那位患了艾滋病的油漆工:“他回来闹什么?”
“听说他染了什么传染病,出去都没别的工地要。这半年在外面吃喝玩乐,把这几年攒的钱全赌了,又回来缠我们工头想接点活儿。”
工程队下的工人本就隶属工程集团,但黎想开除焦强那天,姚中那边的领导也同意这个决定,包工头当然不敢收他。
“这不年底了吗?他来找他那几个老乡,说想借钱买车票回家。”
黎想对这种滥赌又染病的人没什么好感,点了下头:“等年后开工了,我会让保安看着点的。”
韦工应了一声,带着孩子走了。
……
薄浮林的电话在她下楼快出工地大门那会儿打了过来,问她收拾好没有。
黎想手里拎着那一篮鸡蛋,笑眯眯地回答他,又问了句:“你说,今晚吃鸡蛋行不行?”
他至今还没从她那得到一个名分,却成功挤入黎想的家里,成了她身后很会做饭的男人。
抓住了她的人,还绑架了她的胃。
薄浮林反问:“怎么突然想吃鸡蛋?”
她语气得意洋洋:“就是得到了工人的表彰,人家送了我一篮土鸡蛋。”
确定他的车在哪个位置后,黎想挂断电话往那走。
下一刻,却被一个人拦住了路。
男人面黄肌瘦,裹着一件破了棉絮的军大衣,脸上脏兮兮得不知道沾到什么,看着她露出个谄媚的笑:“黎工。”
居然是焦强,半年多不见,他已经像只流离失所的落魄野狗。
黎想冷淡地瞥他一眼,并不打算搭话。
“黎工等等,我找您帮个忙……”他走上前,“您能不能借我一千块路费回老家?快过年了,大家都不容易。”
“我身上没现金。”
最后两百块都给韦工女儿了,现在又都用手机支付,哪有现钞。就算有,黎想觉得自己也没义务借给他。
这会儿工地寂静,大家都在宿舍收拾东西。保安也不称职,居然让这种人溜进来。
焦强不依不饶:“黎工你这就不厚道了,是你开除的我,害我变成这样!”
“我害你出去嫖.娼?还是逼着你出去赌.博?”黎想嫌恶地看着他,拿起手机直接拨号,“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焦强看清她在报警,怒从心头起。夺过她手机,又去抢她的包:“臭.婊.子——要不是你耍官威,老子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们真是命好,读了几本书就来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黎想的胳膊被包带勾着,差点被他拽倒。
身后一辆车开了进来,两个保安跟在车后面跑,看见那边的混乱状况,边跑边喊:“那个谁啊?我们这有监控的!”
薄浮林已经下车,拉过黎想在自己身后,一脚踹了过去。
焦强摔在地上,手紧攥着她的手机和钱包,被两个保安拉起来,强硬地抢过。
“放开老子!”
焦强忽然发疯般,猛地挣脱他们,朝黎想恨意满满地生扑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薄浮林伸手去挡开他,却被他狠狠地咬着手不放。
黎想看见他手背那已经见了血,大脑一瞬间空白:“薄浮林!”
焦强被踢开,薄浮林抬腿踩在他胸口上,让他根本再起不来,才冷静地对着那两个保安说:“他有艾.滋病。手铐,电击棍拿过来。”
两个保安一听,人都吓傻了。
一个一个解着腰带给他递东西,又不约而同盯着他手上的伤口。
附近社区的民警在两分钟后开车上来,头套在躁狂的焦强脑袋上,把人带上了警车。
去医院的路上,黎想抱着那篮鸡蛋一言不发,眼泪从脸上无声地落。
“开心点。”薄浮林指骨微蜷,轻轻揩掉她脸上眼泪。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慌不忙地笑出声,“这次真要成你‘亡夫’了。”
坐在副驾上的那警察往后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说:“薄总,您心态可比您女朋友好。”
黎想眼泪掉得更凶了,拽紧篮子,喉间发出呜咽声。
薄浮林叹口气,勾着她手指服软道:“我跟你开玩笑呢。”
“哪里好笑!”她快急疯了,又往前面的人哭着喊,“你们能不能开快点啊!”
警察抹了把头上的汗:“很快了、很快了。”
到医院直接挂的急诊,医生先给薄浮林来了一针阻断病毒感染的免疫球蛋白,随后让他去抽血化验。
医生的原话是:“我无法确定那位病人是否有口腔溃疡或牙龈出血,但你皮肤确实有破损,有被感染的几率。”
站在旁边的黎想红着眼问:“医生,多久能被检测出来啊?”
“三周后,差不多21天能出结果。”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宣传单,给他们讲清艾滋病可能会被传染的途径。叮嘱道,“不能同房。除了血液和母婴传播,性传播是最常见的。”
“……”
黎想刚还叭叭没完的嘴,这会儿停了。
薄浮林没忍住笑,在她的尴尬窘迫下接了过来:“好的,谢谢医生。”
-
一路上,黎想都快要在心里把那个焦强骂了一百遍。这种报复社会的败类并不少见,可偏偏是薄浮林。
她心里既内疚,又害怕。
薄浮林把车开到了自己的房子那,车停在车库里。
他带着她上楼,进屋的时候转过头观察了一下她那张脸,说:“明天是什么日子记得吗?”
黎想回神看他:“腊八。”
“要去给妈妈过生日吗?”
她摇头:“我把礼物给她寄过去吧。”
薄浮林闻言一笑,看穿她:“因为想陪着我吗?”
黎想不搭理他的话,也似乎能知道他要说什么话。干脆换鞋,拎着那篮鸡蛋进去,熟练地打开冰箱门塞菜。
薄浮林见她一脸逃避的样子,也只能认命地先去做饭。
分手以后,黎想是第一次回到这里。才发现他卧室的角落处多了一张老桌子,正是她之前在学校里用的那张。
桌角上画的“雨”和“正”字被坦然地露了出来,少女时代的秘密也无所遁形。
她总想着,耗完整个青春,就安静撤退。
可耗完整个青春,谁能全身而退。
房门被轻轻推开,薄浮林倚着门框,看着她僵着不动的身影开口道:“如果我运气不好……”
黎想身形一顿,要走。
被拉住,他就是要逼她听完:“如果真中招了,你就当回国没再见过我。”
黎想强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骂他:“混蛋。”
薄浮林勾下颈,亲了她唇,虔诚道:“我是个混蛋,但我偶尔也想做个好人。”
第32章
薄浮林是在第二天离开的。
床头柜那留着一份礼品盒, 上面有张便利贴:
【去妈妈那过生日吧,把我的礼物也带上。下次再陪你去见她。】
黎想起身,往餐桌那还在保温的皮蛋粥那走, 发现了他的第二张留言:【养了一盆郁金香, 帮我看着一下, 别给养死了。】
家养郁金香的开花期正好是在3周左右。
3周过去, 他那检测结果也该出来了。
黎想怀疑他是故意给她找事儿做, 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倒没料到会被接起,于是疑惑地发出一声:“诶?”
“怎么了?”薄浮林嗓音含糊, 在抽烟。
他不知道跑哪去了,电话那边传来的风声特别大。
黎想诚实开口:“还以为你跑了。”
他被烟呛着,边咳边笑:“我从来不干临阵脱逃的事儿。在宁夏, 刚下飞机没多久。”
“你去那旅游吗?”
薄浮林反问:“我要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在家陪你?”
“……”
黎想心情好了些, 抿唇轻笑起来, 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问他去干什么。
他说谈正事,这边有个“光储直柔”的项目要做。
黎想听到这倒是清楚了,学建筑的都知道“光储直柔”是什么。
简述就是在建筑领域应用太阳能光伏, 储能直流配电和柔□□互四项技术的简称。一般都是用来发展当地的零碳能源, 类似新能源车这种。
薄浮林在那谈的生意是关于光伏建筑一体化BIPV, 做工商业屋顶, 能有效降低企业的用电成本。
宁夏当地气候干燥, 一年四季日照充足,正好能运用绿建技术来建立太阳能光伏。
黎想撇了下嘴:“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你昨天哭成那样, 我哪敢招惹你。”
“……”
黎想坐在那喝粥,想跟他开视频。但他说那地方基站被大雪冻坏了, 还在维修,网络质量不行。
两个人只好隔着电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没人再提起昨天他那句话。差不多说了半个小时,她要出门了。
薄浮林揉了把被西北风吹麻木的脸,进了屋。
……
一直到除夕前夕,客厅里养的那盆郁金香在半夜突然开了。金粉色的花苞鲜艳明媚,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黎想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良久未回神,意识到了时间流逝。本以为会很难熬的三周,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她拍下照片,给薄浮林发了过去:【我的任务完成啦。】
但薄浮林一直到第二天也没回。
除夕夜当晚,林慕终于把黎想拉了出来吃晚饭,顺便提了一嘴外滩那有新年倒数活动。
这是安清市第一次弄农历新年。
还有一个小时,商场门口、十字路口和外滩边上已经来来往往聚集了不少人。
人群里的市民们穿着厚重的冬装,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要么携家带口,要么成双成对。
人潮涌动,渐渐都默契地往本市的标志性最高建筑物那靠拢。
黎想就是这时候和林慕走散的,人多的地方信号不好,她往边缘处走,打通了电话:“你上哪儿去了?”
林慕笑嘻嘻地说:“你傻啊,跟这么多人挤干嘛?来柏悦酒店92层。哦不对,是88层,我订了房!”
柏悦酒店就在这不远处,但黎想对这里的高层套房消费略有所闻,不解道:“除夕夜不回家吗?你花这么多钱订房干什么。”
“姐年终奖发的多不可以吗?”林慕欲盖弥彰地咳嗽几声,又说,“你赶紧来吧,前台会给你房卡。”
黎想对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已经习以为常,点头:“好吧。”
“对啦,我先去楼上餐吧叫点东西吃啊。”
“等下。”黎想喊住她。
林慕以为露馅,紧张地甚至发出了颤音:“咋、咋啦?”
她说:“帮我带杯鸡尾酒。”
“OK!”
黎想步行到了酒店楼下,拿着房卡上去。进门只打开了玄关的灯,凭着外面泻进来的灯光走到了书桌那的全景落地窗前。
她看了眼手机,离倒数还有1分钟。
但林慕一直没过来,她只好打她电话。林慕直接挂断,给她发条信息:【别管我了,我在楼上碰到了帅哥!】
“……”
整座城市的夜景内透尽在脚下,黎想稍微开了点窗透气,隐约听见了倒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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