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师尊现在在做什么呢?
虽然天气已经初春了,但是还是十分冷,连最靠南的长月山都还在下着绵密的雨夹雪,师尊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带伞,有没有穿暖?
想到师尊是为了自己的事如此奔波,谢凉宸就觉得良心难安,纵是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也无半点睡意。
她……是不是做错了?
为了附灵卷轴,她将魔种擅自转移到了她的体内。
可是谢凉宸也确实是按照系统的指引去做的,她不知道自己穿的是哪本书,就无法提前知道自己这个角色的剧情走向,系统不提示她走偏,就证明谢凉宸走的每一步都是注定的。
可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下去,会得到一个什么结局呢?
她真的只能这么眼睁睁地,明明是当局者,却像个旁观者一样围观着一切的走向和结局吗?
可是谢凉宸不后悔,她不后悔取走桑银体内的魔种,纵然她不知道这会导致未来发生什么变故,至少当下,谢凉宸能够笃定桑银不会再因为魔种而感到身体上的痛苦。
她不后悔。
谢凉宸透过纱帐望着窗外的明月,第一次,第一次在脑海中细细描摹桑银的容貌。
初见时,她因为与他共枕一榻,把师尊错当成自己的夫君;
她为了完成任务吻了他且没有解释半句,师尊明明感觉冒犯,为了不让谢凉宸难做,却将满腹疑惑咽下,然后默默地假装忘记这件事;
她去烟云战地,师尊这个小古板不知道做些什么讨她开心,竟是研究出来甜豆沙馅的兔子馒头,还在门外等了很久才敢进来端给她吃……
师尊就像上天赐给她的天使,毫不吝啬地给了她所有的爱。
既是长辈,又是师长,更是朋友,桑银将一切的爱满满当当地双手奉上,以至于谢凉宸到现在几乎要忘记自己小时候曾度过那样一段黑暗的时光,就好像师尊的存在填补了谢凉宸从小缺失的亲情一样。
谢凉宸才发现,穿越过来之后,她不像以前一样时常回忆往事了,原来竟是桑银悄无声息地治愈了她的童年。
他是她的太阳。
谢凉宸一直都不敢承认,她对桑银其实已经有了感情,她享受师尊对她无微不至小心翼翼的好,享受师尊的一切,包括他的唇,他的身,她早已经无法自拔了。
可是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原主本该享受的,谢凉宸就像个冒名顶替的陌生人莫名其妙得到了桑银的宠爱,抢了人家的东西。
于是谢凉宸很害怕,她总觉得自己不能白白得到师尊的这些好,她必须要做出很多的贡献来回报师尊,而长月山又是师尊的毕生心血,谢凉宸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复兴长月山,让师尊开心。
可是谢凉宸直到现在,她才慢慢地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桑银最在意的事并不是长月山,而是……
她。
她好像走错了路,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谢凉宸紧紧抱着带着师尊身上香味的棉被睡深了。
入梦。
梦中,谢凉宸睡在桥洞里,身旁蜷缩着几个年老的乞丐。
这个脏兮兮的桥洞,是谢凉宸的家。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样睡在路边,在白秀玲去世之前,就算再怎么窘迫,谢凉宸也还可以睡在奶奶的小瓦房里面。
可是奶奶去世了,连那个小瓦房也因违章面临拆迁,谢凉宸说服不了自己去找她那畜牲一样的爸,尝试联系过卓妍,却也不出意料地被回绝了。
于是无处可去的谢凉宸带着自己的行李,像只流浪猫一样睡在了桥洞。
这是她拿到大学通知书的第二天,谢凉宸失去了世界上最后的亲人,还有最后栖身的住所。
谢凉宸拿着那笔不多的拆迁款安葬了奶奶,最后连住个宾馆的钱都已经不剩下,她身上除了那一张录取通知书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谢凉宸蜷缩在长满青苔的桥洞下,望着天边的弦月,明明是一个适合哭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流不出眼泪。
真正的悲伤到来之时,连眼泪都会拒绝为失意之人流下。
额头上忽然砸下一滴豆大的雨水,谢凉宸仰头一看,转眼间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这个桥洞十分老旧,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乞丐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去寻找一个更适合避雨的地方,谢凉宸却愣愣地蹲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里。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水渗着桥洞流下来,淅淅沥沥地尽数落在谢凉宸身上。
她是如此听天由命,连雨水都已经懒得去躲。
就在谢凉宸闭上眼睛的时候,头顶连绵不绝的滴答雨水忽然间停了下来。
谢凉宸疑惑睁眼,透过一缕一缕湿漉漉的长发,她看见一个男人撑着伞蹲在了她面前。
她第一眼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这人的穿着,简单的绿色针织毛衣,深褐色的笔挺长裤,让他看上去像一棵温柔的树。
那人一只手为她撑伞,另一只手缓缓伸出,略带薄茧的指尖温柔地将谢凉宸额前遮挡视线的湿发拨开。
谢凉宸的瞳孔骤然收紧。
“别哭。”他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的指尖是那样冰凉,抚在谢凉宸的眼角,让她感觉到万分不真切。
谢凉宸嘴唇不停地颤抖,因激动而急促地呼吸着,她本能地想要去抓住这个人的手腕或袖子,谁知还没有抓到,他却迎了上来——
单臂圈住了她,然后猛地收紧。
他就这么紧紧抱住了浑身湿漉漉的如同落汤鸡一样的谢凉宸,拥在怀里,丝毫不在意那些水分浸透他原本干燥的衣衫。
谢凉宸眼底的眼泪瞬间如洪水般喷薄而出:“师尊!”
他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脊,温柔地安抚道:“我在。”
“不要走!”谢凉宸像个随时会失去的孩子一样紧紧反抱住桑银,几乎要把自己嵌入他的身体。
“好,不走。”桑银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说话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
谢凉宸知道这是梦,却仍大哭着紧紧揪住他,似乎这一刻在梦里将他抱在怀中,就能永远留住他一样。
可是她却感受到怀中的人正在一点点褪色,她大哭着挽留:
“师尊,不要走!不要走!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可任凭她怎么撕心裂肺地哭吼,想要去抓住他的身体,手指却好像穿过一片虚空,攥不住哪怕一片衣角。
“宸儿,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以什么形式,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话语落下,他单薄的身影随之破碎,化为光点,手中的伞却真真实实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
明月染雾,夜深如墨。
房门被一只手缓缓推开,那动作极轻,就好像推开谢凉宸房门的这个动作他早已熟稔地做过千百次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桑银一进来,目光便锁在了那一张床上。
只见一缕月光清清浅浅,正好融在她的脸上,床上的女孩呼吸安稳,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紧紧抱着半卷被子,这个姿势就像依偎母亲入眠的宝宝。
如桑银所料,她身上的被子果真被踢得只剩下一个角。
桑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俯身想要为她盖好被子。
可是当桑银只是轻轻扯了扯谢凉宸身上被子的时候,谢凉宸忽然颤了一下,睁开了眼睛,随即双眼瞬间睁大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86章 因为喜欢
“师尊!”
桑银被她突然醒来惊得往后一退, 他这退半步的动作却被谢凉宸以为是想要逃跑的前兆,谢凉宸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
“师尊不要走!”
桑银被她紧紧攥住手腕,雪白的腕骨都浮起了一片薄红, 可是他却没有感受到那种如期而至的被紧握住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触觉正在减退。
桑银垂了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自然地将脸别向一边,任由谢凉宸死死握着他的手腕。
谢凉宸刚刚从那场噩梦中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梦里化为光点灰飞烟灭的师尊,情绪的反扑使她快速爬行上前, 用力地抱紧了桑银。
“师尊, 你终于回来了, 宸儿刚刚做噩梦,梦见师尊不见了, ”谢凉宸将头埋在他怀里, 眼泪不停地涌出,“宸儿好害怕……”
桑银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头顶, 想要开口, 却说不出话来。
黑暗浓郁,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那一缕微不可见的月光斜射进来,使得什么都看不真切,在这样黑暗的视线中, 桑银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谢凉宸魔种爆发的那天,与他差点就要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他的脸色不合时宜地一红。
谢凉宸还沉浸在失去师尊的崩溃情绪当中, 抱着桑银的腰肢放肆地大哭了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他的身子僵硬没有反应, 谢凉宸的眼泪才收住了一些。
她抬起头来,透过迷蒙的眼泪望着他的脸,桑银的双眸晦暗不明。
“师尊,你……是不是还在生宸儿的气?”谢凉宸小心翼翼地开口,像只做错事的小猫扯着他的衣衫,“宸儿不是故意的,宸儿从来都没有故意冒犯师尊的意思……”
“不冒犯。”桑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是谢凉宸没听到,还攀着他一直抽泣:
“师尊,宸儿不能失去你,你不要生宸儿的气了好不好?宸儿真的不是故意要辱师尊清白的……”
桑银低着眸,看着谢凉宸毛茸茸的头顶和一脸的泪痕,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两人的视线一下子水平地对齐,他浅淡的琉璃眸温和地与她对望,谢凉宸的许多话一下子堵在喉咙。
“宸儿,”桑银静静地望着她,“为师不怪你,吾知道那是魔种爆发所导致的。”
谢凉宸嘴巴撅的老高,看上去却比桑银更委屈:“可是宸儿之前一直冒犯师尊,这一次……这一次比之前的还要更过分……”
桑银闻言薄唇微张,似乎被谢凉宸这些话勾起了一些心底埋藏已久的疑惑。
他第一次想要对谢凉宸说出一些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借着月色他胆子大了些,今晚若不问出来,也许以后便再也没有勇气了。
“宸儿,你……”桑银纤睫微颤,做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似的说出一句话来,“你吻吾,是……出于什么目的?”
谢凉宸一愣。
桑银清澈的眼眸望着她,见谢凉宸不回复,一下子有点心虚,后悔说出这句话,着急得开始摆手想要撤回——
“哪一次?”谢凉宸忽然问。
桑银一滞。
这还分……哪一次么?
正好他早就想捋一捋这几个吻的顺序,好把内心的疑问全部弄清楚。
桑银思索了半晌,红着脸说:“第一次。”
谢凉宸歪头。
桑银以为她不知道第一次是哪一次,于是又小小声地补充道:“宸儿撞见吾偷吃馒头的那次……”
谢凉宸恍然大悟,很快回答道:“那是宸儿乱来的。”
“是这样么……”桑银眼神一凉。
当时谢凉宸亲他,确实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她从小就这么爱胡来,那样不由分说就亲他一口好像也正常。
虽然很突然,很没有理由就是了。
“那,第二次呢?”桑银穷追不舍,“第二次,宸儿熔了春生剑之后,亲了吾,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谢凉宸一噎,想到春生剑,还是有几分愧疚:
“宸儿……宸儿是怕师尊生气,不知道怎么祈求师尊的原谅,所以才亲了师尊。”
桑银闻言,唇瓣动了动,却没出声。
原来是因为愧疚吗?
可是那是吻了他的唇……
这般唇齿相依,能用愧疚来解释吗?
虽然那天她几乎不是在吻桑银,只是单纯地撞上去,没有章法,没有节奏,没有任何辗转的吮吸,就这么紧紧贴着桑银的唇而已,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吻。
谢凉宸也觉得自己的说辞很牵强,但是她只能这么说,毕竟不能暴露系统。
第一次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第二次也不是,桑银越来越急切,紧接着又问:
“那第三次呢?”
等等。
第三次是在梦里,是桑银做的梦,不是真的。
只是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桑银才会把那个梦当做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桑银急忙改口说:“第三次……就是魔种爆发的那一次。”他改成了实际上的第四次,也就是最近的那一次,谢凉宸魔种爆发时的那一吻。
谢凉宸看着桑银张皇得脸都红成了苹果的样子,似乎一下子琢磨透了师尊这么一次次地询问是什么意思。
他问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吻他,难道是想听到她说那句话?
谢凉宸如梦方醒,突然不想这么诚实地回答,于是眼珠转了转,说:
“就像师尊说的一样,是因为魔种爆发了呀。”
桑银闻言,就像一株失水蔫下去的小草,眼中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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