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已是这皇宫里唯一的主人,含元殿内更全是他的心腹,他早想放纵一回。
尤其是今日太后那个老婆子提起江柍的红丸之毒,他更是压抑了满腹的怒火,此刻若不得尽兴,怕是会憋死自己。
这样想着,他已是取出怀中锦帕,将其慢慢覆于曲瑛的脸上。
曲瑛见状,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心中有数,一颗心不由激动得扑通乱跳。
宋琅系好了锦帕,再看向她的时候,已染上迷恋。
他微微眯了眯眼,道:“这次朕不动手,你自己脱。”
曲瑛浑身一颤。
她羞赧地看了宋琅一眼,只见宋琅懒散地睨着她,眼底有三分欲色,和七分逼人的掌控欲,便知道此刻,陛下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失意的陛下,于是对待她……哦不,或许应该说,对待与她长得很像的那个女人,再不用如此地小心翼翼。
她慢慢地抬手,将襟扣一颗颗解开。
衣裙滑落在地毯上,雪白的肌肤露出,在窗外的日光下细看,莹白如霜。
她跪着走到宋琅身边,努力克制住慌乱和谦卑,像一只柔软的小鸟般,趴在他的膝头。
宋琅眼眸一黯,将手掌覆了上去。
*
纪敏骞回到府中,进了垂花门,恰好见迎熹身边的侍女春儿从抄手游廊处走过,便把她喊住。
问道:“少夫人今日用饭没有。”
春儿一见纪敏骞,就想起当日秋儿被他一箭穿心的惨状,因此只垂着头不敢看他,回道:“小姐她……还是不肯吃饭。”
纪敏骞闻言只觉脑中“铮”地一响,一根弦绷断了。
他带着沉怒,疾步来到迎熹的房中。
一进门,便见迎熹正歪靠在床头,冬儿在为她喂水,她竟一把把碗打碎,瓷片四溅,水淌了满地。
纪敏骞本就带着气,见状更是恼怒,喝道:“你是要造反吗!”
迎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他一身官服,气势逼人,想必是刚从宫回来,不由冷笑道:“造反的是谁?”
“……”纪敏骞顿时语噎,缓了缓才道,“我拥护陛下,是为正道,不算造反。”
话落,迎熹又是一抹冷笑。
现如今,这竟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纪敏骞见她那病恹恹的样子,就觉得憋闷,只道:“你不吃不喝,一心寻死,有没有为腹中的孩子考虑过。”
不说还好,提起腹中孩儿,迎熹目光变得恨意沉沉,她凝视着纪敏骞,说道:“说到底,你留我一命,不就是为了孩子。”
纪敏骞嘴唇紧绷,沉默了下来。
迎熹看到他的表情,只觉得悲凉。
“可我如何活得下去。”她面如死灰,“我这一生,只任性了一回,便是嫁给你,可我没想到这场婚事,竟害死了这么多的人。”
“皇兄利用我,哥哥们骗我,你也骗我,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把杀死我母后的刀。”说到此处,她已是泪流满面,“你们从未替我考虑过分毫,只顾着自己,都只顾着自己……”
“够了!”纪敏骞再也听不下去,“若非太后把持朝政,致外戚弄权,祸乱朝纲,陛下又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才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怎会有这么多人惨死?!你可知道,这场斗争本就残忍,不是太后一党倒台,就是我和陛下死于非命,到时候你就开心了是吗!”
迎熹说不出话,只是流泪。
她到底是气短的,当他真的动怒时,她所有的埋怨和抗争,都像被烈日暴晒过的叶子,瞬间蔫儿了下去。
纪敏骞又继续道:“利用你原是对不起你,可只有在你我大婚之日,太后才最放松警惕,箭已在弦,如何收手!你现在是江家之女,若你能够揭过此篇,你还是我的元配正妻,何况我母亲已死去多年,日后你也不用侍奉婆母,府中诸事都归你管,届时你安安分分把孩子生下来,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说到这,纪敏骞的声音颤了颤,他握了握拳,又道:“可你若执意找死,在你咽气之前,我定会让你身边所有的侍女一个个在死在你面前,人彘听过吗,我就要那般折磨她们,不信你试试看!”
婢女们都怛然失色。
迎熹的眼睛也陡然瞪大,见到了魔鬼一般。
纪敏骞说完,却是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迎熹咬了咬唇,闭上眼,眼泪从消瘦的脸庞断了线地滑落。
婢女们纷纷上前,关切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她们也都染上哭腔。
迎熹下意识摇头。
她痛恨自己只会哭,却又控制不住这泪意滂沱,矛盾之中,心里愈发难过,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
可秋儿倒下的场景还在眼前,她不能只考虑自己。
一时间,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么想着,眼泪更如泄洪般,愈发汹涌起来。
第101章 晏昭开战
◎关于天下大乱,关乎命运飘零。◎
迎熹被纪敏骞一番威胁之后, 总算不再闹绝食,只是仍旧郁郁寡欢,一日比一日消瘦。
纪家上下无不担心她腹中的胎儿。
可那孩子, 竟顽强如墙角下的杂草, 任凭怎么摧折, 都好好地活在她的肚子里。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江柍的书信从北边传来。
一共两封,一封给宋琅,一封则给江母赵华霁。
祁世要把江柍来信之事禀告给宋琅的时候, 宋琅正和彼时已因兄长之功而位同副后的荣妃用膳。
荣妃坐在宋琅的膝上, 正端着一只银碗, 喂宋琅吃粥。
祁世悄声走进殿来,却不敢上前, 只在珠帘外站定, 寻了个由头说道:“陛下, 纪大人有要事禀告。”
宋琅正在意兴上,不耐烦道:“你就是这样当差的吗,有事也等朕用完膳再说。”
祁世忙不迭跪下,他深知事关江柍的消息一刻都不能耽搁, 又无法直接说明,只好道:“事关江柍小姐。”
宋琅闻言, 略一皱眉。
荣妃悠悠往外白了一眼, 冷笑道:“国事倒也罢了,怎么纪大人连家事也要陛下来管?”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宋琅心头微颤, 睨向祁世。
祁世打小就跟着他, 并非是冒失毛躁之人, 今日这般坚持,又提到江柍……
他恍然大悟,心顿时狂跳起来,忙抑制住自己的异常。
拍了拍荣妃的翘臀,安抚道:“事涉江纪两家,朕还是去看一眼。”
荣妃顿时噘起嘴来:“陛下~您答应要陪臣妾的,现在又要走,臣妾不依嘛。”
这一声娇气里暗含甜腻,可谓能掐出蜜水。
加之她华袍金冠,额间化了花钿妆,比从前更加雍容美艳,哪个男人能抵得住?
宋琅只装出心都要化了的神情,忙把她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咬着她耳朵说道:“宝贝儿,朕晚上好好陪你。”
最后那句话加了重音,荣妃闻言已是红了脸蛋,灿若明霞:“陛下,你坏。”
宋琅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大笑着离开。
转过身,眼眸却满是冷漠。
走出荣妃的宫殿,方才拉下脸来,问道:“她来消息了是吗?”
祁世忙说:“亲笔信。”
宋琅一怔,下一刻几乎落泪,也未上步辇,而是一路疾走回宫。
走到含元殿,他屏退所有宫人。
祁世呈上两封信。
宋琅拿起来看,上面那封是“母亲亲启”,第二封才是“琅哥哥亲启”。
不是陛下亲启,而是琅哥哥亲启。
宋琅呼吸颤了颤,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纵使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她写了什么,却还是不忍把信封撕坏。
江柍这封信十分简短。
不过是恭贺宋琅夙愿得偿,另又期待宋琅在夺权之后不要大开杀戮,而是修德勤政,彰信兆民,不负儿时志向的忠君之语。
宋琅看得眉头紧锁。
这封信太过正经,便显得尤其见外。
还好在最后一行,江柍话锋一转,写道:琅哥哥,阿柍深知你平生所恨,却望你保太后一命,为天下作仁孝表率。望君,饭饱茶香,夜夜好寐。
宋琅久久未能把目光从信纸上移开,只盯着最后那八个字,默念数遍。
至于别杀太后那些话,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江柍心善,可是成大事者,却不能有妇人之仁。
杀了太后,以免养痈遗患,这是迟早的事情。
宋琅看了那信许久,几乎每个字都会背了,方才收回信封里。
而后又拿起江柍给赵华霁的信,打开看,上面的内容亦十分简短,大体交代了三件事:
其一,望父兄不辜圣心,纵有犬马微劳,尚不足报涓涯于万一,切不可居功自傲;其二,父母兄长切勿挂怀爱爱,出嫁之时世上便再无爱爱,从今往后,没有爱爱的消息便是好消息,若有坏消息,也与江家无关;其三,愿母亲带话给迎熹,望她好好活下去,无论何等境地,切不可自弃。
宋琅看完此信,比刚才更为沉静。
江柍所说的第二件事,竟让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不好的预感,好像天下即刻就要大乱似的。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半个时辰都没动一动。
直到祁世传话说刑部的李大人和姜大人求见,他才回神,传祁世进来,问道:“她人还在西域吗。”
祁世说道:“传信时还在回纥,这是高树派人从西域一路加急传来。”
宋琅点了点头,高树去西域为江柍送药,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祁世又道:“恭喜陛下。”
宋琅摁了摁太阳穴,有些疲惫:“嗯?”
祁世笑道:“高公公派人传话给陛下,公主的红丸之毒已解!”
宋琅一怔,愣了片刻,才缓缓抬眼问道:“真的?”
祁世提起此事,已是合不拢嘴:“公主所中‘十日散’之毒甚为稀罕,因此解药的药引也稀奇,可没承想竟意外得福,那解药把红丸之毒也给解开了!”
宋琅的眼眸亮了亮,午后晴好的光线从窗子里照到他的身上,他原本苍白邪魅的面庞,顷刻间染上明亮的春色:“好!好好好!”
祁世只见宋琅连连大笑,已是控制不住的欢欣雀跃,他向来压抑,鲜少这样放纵情感,这一高兴起来,就像个孩子般。
祁世看着他,不由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祁世本是罪臣之子,当年因得罪赵家而满门获罪,他辗转入宫为奴,自是恨透了太后,而宋琅把他提拔到含元殿做事,对他不薄,他怎能不忠心耿耿。江柍从前在宫里对他也颇为尊重,并不像其他主子那般颐指气使,又是宋琅所爱之人,他自然也是真心盼望她平安顺遂。
“古语云‘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如今大昭风调雨顺,众心归一,想必假以时日,必定北定大晏,一统天下!陛下十年隐忍,终于否极泰来,奴才恭喜陛下!”祁世跪地深拜。
这话听得宋琅甚为欣慰。
他只道:“爱爱的红丸之毒已解,太后就再没有筹码在手,只等江峻岭攻破赵新的灵璧大军,昭国天下尽在朕手,届时休养一段时日,朕便要把爱爱救回朕的身边。”
祁世只道:“陛下圣明。”
殊不知这番想法,与江柍心中所言完全背道而驰。
这两封是江柍听完昭国发生的变故之后,当场写下,而后命高树传给宋琅。
她没有去信给太后,是因江家在这次争斗中站在了宋琅阵营,且局势基本已定,她没有必要再扮演墙头草的角色。
只是太后毕竟从小养她长大,她虽恨过她,却也深知她一路是踩在刀尖上过来的,到底还是希望能留她一条性命。
提笔写下那些话的时候,她深知信中所言,已越界干政,可她的身份微妙,实在做不到置身事外。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关于天下大乱,关乎命运飘零。
晏昭二国南北割据,双方都在找机会一举歼灭对方,若其中一国大乱,势必会引起另一国的蠢蠢欲动。
可是宋琅与太后之争,却是从宋琅登基的那一刻起就埋下的种子,随着年久月深,这颗种子萌芽、茁壮,终于成了不得不铲除的毒苗。所有看似突然发生的变故,皆已伏脉千里,且根本无法回头,无法停止。
宋琅与太后的争斗已让昭国流血牺牲太多。
昭国现在好似一个负伤累累的将军,而晏国则是蓄满力气的壮士,二者相争,昭国岌岌可危。
江柍只望宋琅不要一味杀戮异党,更重要的是保存实力,休养生息。
而她给赵华霁的信,则是以绝笔之念含泪写下的。
她想告诉江峻岭,若来日二国开战,希望他们不要顾及她的性命,只当她嫁出去的那一日便已经死了。
此话,亦是说给宋琅听。
她知道这封家书会经宋琅之手,亦知道宋琅一直以来都想把她带回故国,她不希望这样的念头,盲了他的心智,让他做出不利于大昭百年基业的事情来。
这些话,虽是匆匆下笔,却可谓呕心沥血。
江柍深感命运拉扯,摇摇欲坠,大厦倾颓,终不能免。
而无论是昭国灭亡,还是沈子枭有难,她都会终生不安,如此两难,她隐隐发觉,最后她会落一个不能善终的下场。
她把这信交给高树。
原本“陛下亲启”的信封,经她暗忖之后,被换成了“琅哥哥亲启”,只求少时情谊,能换他更加体谅她的良苦用心。
之前江柍一直以为高树也和月涌一样听命于太后,直至宋瑾落水身亡一事之后,她才知高树原来也是宋琅的人。
当日她因宋瑾之死埋怨高树,高树跪地以母亲的名义起誓:“奴才投靠太后,又投靠陛下,无非是不能得罪任何一方,唯有这样,奴才才能跟随公主到晏国来,奴才永远只是公主一个人的奴才,生生世世,绝无二心。”
江柍当日虽没说什么,只让他退下。
可这日,得知他为见到自己吃了这么多苦,便什么芥蒂都没有了,只叮嘱他离开时小心,与接头的人联系过后,务必停下来休养几日再赶路。
高树答应着退下了,江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竟有些喘不过气。
天将欲雨时,人总有预感。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来得是这样迅速,这样的猛烈。
这还要从赵新见宋琅夺权,诛杀赵家族人,拥兵自立说起。
赵新举起反旗之后,自知会与朝廷大战,便不分昼夜在校场训练人马,将滚木炮石皆架上城垣,又率诸将日夜防守,以待厮杀。
然而宋琅一道命江峻岭率十万大军讨伐于他的旨意,和一道“平息叛乱,举国上下免除徭役,减田租,复十五税一。赵家军主动归降者,有官衔者赏小米五斛,普通士卒赏小米一斛”的圣旨颁布之后,赵家军的军心顿时涣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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