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学长……”晁航沉默了好一会儿,指指追着俞白宇狂奔而去的黑影,不太确定地问谢星渊道:“你们认识?”
谢星渊有些迟疑。
但最后,他还是点了头:“刚刚在那房间里认识的。它本来想勒死我,但被落……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收拾过后,就安分了。”
晁航试图掩饰,可眼神中还是透出了几分怀疑。
没办法,谢星渊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收拾鬼的样子。
两人一直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对话,将本已经跑开的郑绮楠和祁归月吸引了过来。只是后两者回来的姿势有些奇怪,郑绮楠正被祁归月背在背后,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他们猜测郑绮楠应该是跌了一跤,可她穿着及脚踝的长裤,让人无从判断她脚上是否有伤口。
晁航一愣:“学姐,怎么了你这是?”
说话的同时,他已很自觉地上前几步,帮着扶助了准备站到地面上的郑绮楠。
郑绮楠摆摆手,尽量让说话的语气显得轻松平常:“刚才往外跑的时候摔了一下,扭到右脚了,得亏有归月扶着,不然只怕能直接摔断腿。问题不大,归月已经帮我紧急处理过。那个鬼……”
她和祁归月敢回来,是因为觉得这边人多,也许会比两个人乱摸更安全些。没想到话一说完,就看到那鬼魂飘飘悠悠地晃了过来,害怕得赶紧闭上了嘴。
“没事没事,它不算是恶鬼。”毕竟属于恶鬼的那几位,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谢星渊舔舔嘴唇,克制住心底仍旧在往外冒的恐惧,向着几人解释。
一直跟随着他的光点让他渐渐放下了恐惧。这件屋子里的黑暗,似乎有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郑绮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既然小谢都这么说了,应该没问题的。”见祁归月不解,她又补充说明了一句:“你们这位谢学长,最怕这些东西了。”
谢星渊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
他自认为和郑绮楠不算很熟,没想到他的胆小已经人尽皆知。
鬼影跌跌撞撞地靠近了几人所在之处。
几人都感到有些紧张,好在,它之后确实没有继续伤人的表现,反而显得……过分安静,似乎正为什么而恐惧。
谢星渊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稍作思考,才忽地想起了什么,赶忙将拳头捏紧了些。
他手心的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默然对亮度做了调整,这果然让鬼影的状态好上一些。
鬼影任由旁人将自己围在正中间。反复确认过落照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照明功能、不会对它的鬼命安全造成威胁后,它身上的黑色褪去部分,显露出了内在的扭曲人形。
它的身体被一层透明色的东西层层覆盖,以至于肢体的动作不再灵活,出现正常情况下人类的躯体无法达到的弧度。
透明覆盖物之下,也不是人的皮肤,而是某种已经溃烂了的存在,隐约能看到其中渗出了颜色诡异的黄绿色水痕。
谢星渊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两步,将恐惧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没有当场叫出声音,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这反应让郑绮楠也没了底气,她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躲太远,低声问道:“你不是说没事的,那你躲什么啊?”
谢星渊低声回应:“安全是安全、害怕是害怕,这属于两回事,不冲突。”
鬼影看出了两人的恐惧,老老实实待在了原地。不上前,也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攻击意图。
就在他们准备再次放下戒心的瞬间,鬼影突兀“嗷”了一嗓子,并猛地回头,一下拍在了祁归月身上。
谢星渊和郑绮楠瞬间弹到三步开外,张嘴便准备喊救命。
可惜落后了一步。
鬼影弹飞到半空中:“你扒人衣服你混蛋啊——!!”
谢星渊上次听到这样凄惨的尖叫,还是在屋子里。
彼时,鬼影抑制不住内心冲动,想要稍微吸食一点点他身上的精气,被落照抓了个正着。随后他就见证了,两个闪烁着五彩斑斓光芒的灯球撵着鬼影满屋子乱跑。
罪魁祸首的祁归月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对您的身体构造实在有点好奇。我这就收手,请您不要介意。”
晁航很是惊讶:“你刚才做了什么?”
“就……试着扒了下它身上的那层透明膜。那好像是透明胶来着……”
祁归月抬头看去,正对上了鬼影的眼睛。它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大小是正常人的两倍,眼白中布满了红血丝,使得眼睛看起来几乎是血红色。
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她本该感到恐惧,可在鬼影的双眼中,她只看出了浓烈的委屈情绪。她双手合十,再次诚恳地表达了歉意:“我真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不会再有下次了。”
鉴于她认错态度良好,鬼影勉强选择原谅。它小心翼翼地落到地面,转头问谢星渊:“哥,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与他对上视线的谢星渊:“哥你别看我,我害怕。”
鬼影:“好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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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胆小者与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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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鬼影的脑袋部分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展露出了一种更为诡异的状态。
谢星渊:“……算了,就这么说话吧。”
两人略显离谱、但气氛还算和谐的对话,终于让郑绮楠等人打消了疑虑。郑绮楠凑到了谢星渊的身边,巧妙地让自己的身形正好能被他遮住,随后才出声询问:“你怎么还和……和它交流起来了?”
谢星渊想了想,还是决定请当事人来说明情况,免得他转述时有所遗漏。他背对着鬼影,伸手往后头一指。因为背后没长眼睛,所以他完全指偏了位置。好在鬼影配合,主动挪到了对应的方向上,辅助他进行说明。
“像它这样徘徊在这间屋子里的鬼魂,都是有冤在身、未能化解,才无法往生。它挺倒霉的,要不你们听听它的故事?”
晁航眼睛一亮。
其他人都不知道,替未能往生者伸冤,这才是他报名参加此次活动的目的。伴随着那份特殊能力的到来,他也承担起了新的责任。
于是,他第一个点头应声,表示同意。
祁归月同样有着这方面的需要。她第二个点头答应。
郑绮楠则有些迟疑。在同意之前,她死死扯住了谢星渊的衣服外套。只有把这最不经吓的人留住,她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在可控范围内。
鬼影在去世前,还没有成年。
死亡带来的影响不算小,他脑中存储着的记忆都是一枚枚的碎片,缺漏和遗失的部分太多,这些碎片无法按照时间线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要是他对自己的理解没出差错的话,死前他应该正在读高中。
刚进入高中不久,因为家庭发生的变故,他成了有两个家、但一处都不敢回的人。成绩一落千丈,每日浑浑噩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思考如何打发时间上。
他还没想出个对未来的答案,就因为打断几个人的欺凌行为遭到记恨。紧随而来的,是长达一年、断断续续的□□与精身折磨。
终于在某日,折磨突破了底线。欺凌者原本是想用透明的胶带让他在窒息边缘挣扎,欣赏他展露出的绝望,可胶带缠得太紧,留下的气孔又太小,于是玩笑最终带来了真正的死亡。
等他最终回过神来,他已身处这间被黑暗所笼罩的阴郁小屋。死前的绝望与不甘困住了他的脚步,在这复杂的情感消解前,他一步也踏不出去。
鬼影将自己的故事讲得前言不搭后语,所以它停止陈述后,倾听者不得不自行进行了一番梳理,才终于弄明白其中因果。
晁航试着问出一个他觉得很重要的问题:“你提到的那群欺凌者,你还记得有谁吗?”
鬼影摇摇头:“完全没印象。”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对崔睿安——就现在还躺在那儿不省人事那个,发动攻击?”
“因为……他看起来很欠打。”
“那之后又为什么去追俞白宇?”
“因为他看起来也很欠打?”
鬼影的语气中透着迟疑,大概率是说不出更多的内幕了。
线索断在了这一步。
晁航想了想,决定换个角度,再次问道:“那你应该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读书的学校?”
从这个角度出发,应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缩小搜索的范围。
鬼影摇摇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我都已经成一缕冤魂了,怎么可能还把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线索再次中断。
其他几人似乎并没有晁航这样目的明确,一听这话,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
谢星渊眉头一挑:“没有名字多不方便啊,要不我们给你想个称呼?随便一点、叫起来顺口的那种。”
鬼影的态度显得很无所谓:“随便吧,都行。不对,我好像有个称呼来着……小赵,就这么叫我吧,我接受。”
从“小赵”那副明明不愿接受却无可奈何的态度中,谢星渊猜出了它名字的来源——大概率是落照小姐随口取的。
只有晁航还在苦苦思索找到凶手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小赵的身上,缠满它全身的胶带,让他眼睛一亮。他正想开口询问,对刚才祁归月所作所为仍旧心存恐惧的小赵立刻飞上了半空:“你想干什么!你也想扒我衣服?!你们这群变态!”
“我不是……”晁航摆摆手,试图解释:“我就想看看你这胶带是……什么材质。万一能看出生产厂家,也算是一条线索!”
这解释实在有些虚假。可他也没办法,他不能透露自己所具有的特殊能力,也无法用语言说明其中原理,只好撒谎,希望能蒙混过去。
好在小赵大概因为记忆零碎,比较好糊弄,真就接受了这说法。
它凑到了晁航的身边,却还是与他保留着一小段距离。万一真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它也可以立刻起飞逃离。
晁航伸出手时,它的脚离地面已经有半米。见他确实只是用手指略略摸了摸,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它才勉强放了心。
结果下一秒钟,晁航掏出了刀子。
小赵:?!
它没来得及起飞,一道突兀、细小但极为强烈的光芒从半空中射来 ,精准地打在它脸上,又迅速消失。
光消失得比出现时更快,屋中几个大活人没注意到异常,只有谢星渊眨了眨眼睛。
两害取其轻,小赵瞬间被迫钉在原地,再不敢动上一下。
幸好,晁航取出刀子里,似乎并不是为了扒开它的衣服。他大概是单纯对这身透明胶带感到好奇,用□□的刀尖轻轻碰过一下后,就立刻收了手。
小赵没能看出什么,干脆问当事人:“有发现线索吗?”
晁航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看不出材质,好像就是普通的透明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
线索是有的,可是他无法说明。□□的刀尖处,有一道银色的光芒正在向着二楼延伸过去。这道特殊的光芒,只有他一人看得见。
这把刀,能对碰到的所有实物进行追踪,并化出一条银线,将有关系的部分相连。他刚才这番触碰,顺利找出了给小赵缠上重重胶带之人——说得更明白点,就是将它害得窒息而亡的凶手。
如果凶手就在这所宅子里,就算小赵再迟钝,也该有所察觉。眼下的情况说明,凶手恐怕是他们的同行者。
考虑到崔睿安还在楼梯拐角的小平台处半死不活地躺着,他偏向于将俞白宇视作凶手。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该如何将这些情报转述给其他人知道。
祁归月应该是从他的表情或态度中看出了什么,开口就是一句:“晁航,你要是有什么推测的话,可以直说。就算只是个想法,现在应该也能派上点用处。”
说完这句话,她不着痕迹地又往晁航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要是有些不能用言语解释的,你意思意思说说就行,我……我可以理解,也相信你。”
晁航微微一愣。
他低头,正好与祁归月对上视线。在对方的眼眸中,他看到了某种赤忱的情感在流动翻涌。但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开始招呼其他人:“要不,我们一起听听?”
大概是因为小赵目前的表现实在没有威胁性,郑绮楠已经放下了原本的戒备。
她点头表示对此感兴趣后,晁航稍稍组织过语言,就以“推测”的口吻说道:“我觉得小赵对社长和副社长的敌意不该毫无理由。也许他是被什么所影响,但记忆不太完整,所以说不明白。”
“有些道理。”祁归月点点头:“那你用直觉来推测一下,罪魁祸首是其中的哪一个?”
“如果要我猜……我觉得是俞白宇。”
谢星渊和郑绮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竟然不是崔睿安?!”
他们的默契引来了晁航和祁归月的重视。已是眼下这种情况,祁归月觉得,还是将能明说的一切都说得清楚些更合适,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刚才郑学姐把我拉走时跟我说,我最好不要惹得社长不开心。不知道这句话,我该怎么理解,才比较合适?”
俞白宇也是同套话术,晁航便没有重复一遍,只用眼神表达了同样的疑惑。
郑绮楠用手肘碰碰谢星渊的胳膊:“你解释吧。”
谢星渊摇头如拨浪鼓:“还是你说吧。”
两人礼貌且客气地来回推拒十个回合后,屋中忽然有光芒闪了闪。一道女声突兀地插进来,幽幽道:“别推了别推了,要不你们一人说一句,来段双口相声。既能相互补充,还能添点乐子。”
郑绮楠:“啊啊啊——!!你怎么不害怕?”
后半句话,她是一脸惊恐地对着谢星渊说的。
谢星渊摸摸鼻子:“习惯了。”
他不害怕,有的是其他生物害怕。
小赵一边惨叫一边起飞,半个身子都塞到天花板上后,又发出了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声。它像是在天花板上卡住了,挣扎半天才脱出身落回地面,以至于整只鬼都有些恹恹的,缩在角落里半句话不说。
落照笑笑,声音温和:“一点小惩罚。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把爪子从那层胶带下面伸出来,我就请其他好孩子把你衣服全扒了挂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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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胆小者与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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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渊算是对情况有些了解的,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一切正常,再去碰晁航的后脖颈时,便摸到了些许热意。
晁航这时才感到一阵疼痛,脑子也有些发晕。好在这感觉并不强烈,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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