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升很感激她。他到外面吃了个早饭就奔着仁钦崩寺去了。
仁钦崩寺在墨脱县城附近的卓玛拉山上,要走十几公里,一路都是上坡,来回的“之”字形。秦升并没有看到许也的影子。日头起来了,他走得满头大汗。他走走停停,脑海中又浮现出心月发狠的样子。
心月说他要报仇。报仇的先决条件就是不能辞职。辞了职,离刘建林远了,复仇计划就很难实现了。
那天晚上秦升回家带回一个女生。女生叫梅璐。梅璐就是秦升刚跟刘建林干的时候刘建林招的另一个员工。当时她的离开让秦升莫名其妙。他在地铁上遇到了梅璐。梅璐问他是不是还跟刘建林干。秦升说是。梅璐说她要是男的,也跟着刘建林干了。因为有了心月的事,秦升猜刘建林当时占了梅璐的便宜,就委婉地问梅璐这件事。梅璐性子直,马上说当时刘建林有老婆还对她动手动脚,在外面开了房让她去,不然就辞退她。她当然选择自己离.开。
秦升觉得这件事或许对心月有帮助,就说了心月的事,把梅璐带了回来。
心月把刘建林对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梅璐听,梅璐听后也觉得很无力。她当时算聪明的,及时逃离了。很多女生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惊慌失措的。禽兽们早就设计好了一切,放了一个笼子让猎物钻进去。事后处理得一干二净。现在社会都讲证据。受害者缺少证据,不敢站出来揭发。但是梅璐觉得,刘建林既然那么放肆,毫无忌惮,被欺负的,或许不止心月一个人。他肯定是个惯犯。那么,有必要去找找其他姐妹。
心月请的假还有一周,他在公司下班的时候去了趟公司,主要是看以前商务助理的资料。以前的商务助理干不长,大概也跟刘建林的侵犯有关。她相信“Girls Help Girls ”。
他在资料里看到了谷莉莉、丁晓雯和赵美柔。自从有商务助理以来,最早的是谷莉莉。谷莉莉干了一年离职、丁晓雯干了八个月、赵美柔干了六个月,而心月只干了三个月。心月也明白,根本不是什么在这个岗位上压力大所以才离职。刘建林的做恶时间越来越短了啊。
心月和谷莉莉的会面约到了西直门地铁站。谷莉莉知道心月的来历和目的后说她不想跟她单独约时间见面,她现在在二环内的一家上市公司做人事部门经理,很忙,每天都坐地铁上班,在西直门换乘。她可以给心月二十分钟的时间在地铁里就把这事情说清楚。
心月一大早就坐地铁到了西直门,她按照跟谷莉莉的说的地点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西直门地铁站里面的724便利店。她坐在724便利店门口一张不锈钢做的长椅那里等。
时间一到,还没看到谷莉莉的人,心月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谷莉莉长得很性感,年龄跟她相差不大,穿着打扮也很时髦。她该凸的地方恰到好处的凸了出来,该凹的地方也恰到好处的凹了下去。这样的打扮必将招惹猥琐男人的目光。她脸上涂了好几层脂粉,反而显得老态了些。
“你就是江心月吧。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谷莉莉一见面就说,她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江心月感觉她已经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
“难道你还想让后面有更多的女孩受伤害吗?”心月说。
“我不在乎,反正那又不是我的第一次了。况且他给了我十万块钱。你别说我物质,现在这个社会谁不物质呢?买个稍微好点的眉笔都要花不少钱。反正我就是跟他私了了。”
“我只是不想刘建林再做恶。”
“男人不都那副德行嘛。就说在这个城市里吧,每天不知道发生多少起这样的事。我们女人还能怎么办?为了生存就只能忍着。告他们?男人的手段多着呢?弄不好把自己的名誉搞坏了一辈子嫁不出去。你别说我贱,这事儿我看得开。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他们也没有退休金,还指望着我给他们养老呢。我必须每天都得见钱。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我还没吃早饭。不吃早饭我胃受不了。我得先去724便利店买点早餐,咱们一起吧,边吃边聊。”
进了724便利店,心月也买了一个面包。付账的时候心月要去付,被谷莉莉挡了回去。
“我有这边的会员,早餐八五折。你别跟我客气。”谷莉莉说。
心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谷莉莉是个善良的女孩,很不容易。
两人从便利店里出来,边吃边往地铁车乘车口走。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
谷莉莉还是滔滔不绝。
“这事儿吧,摊上了就摊上了,闹大了害得是自己。世道就是这样。我把这件事给我现在的男朋友说,他屁都没放一个。男人都是护着男人的,你不知道你的敌人有多少!唉。就像我男朋友说的,女人,就那么回事!”
地铁马上要来了。谷莉莉急忙往前走。
“不跟你多说了。你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告诉我。但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忍一忍,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心月看着谷莉莉挤进地铁里。像被塞进罐头盒子里的沙丁鱼。她想着谷莉莉说的最后那句话,如果可以选择,她下辈子一定不会做女人。
心月和丁晓雯约在了燕郊的一个咖啡馆里。心月坐地铁,又转了两趟公交才来到这里。一见到丁晓雯的面她就觉得丁晓雯很成熟。
丁晓雯叫了两杯咖啡。
“你家住这里?”心月问。她感觉丁晓雯经常来这里。
“当然不是。我现在住海淀。”
“怎么叫我来这里,这地方太远了。”
“我的工作在这里。这边人少,安静。”
“你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
“知道。不过我结婚了。刚有了孩子,不想让老公知道这件事。”
心月听说她结婚了,感觉这事儿成不了了,结了婚,顾忌就多了。
“我支持你。”丁晓雯说,“刘建林就是一个禽兽。”
心月很激动:“我来就是找你帮忙,我们一起告倒他。”
“但是我没办法跟你一起了。”丁晓雯说。
“为什么?”
“我的事儿过去那么久了。当时我根本不会保护自己。也没留下什么证据。后来我辞职,跟男朋友很快就结婚了。现在我们有了孩子。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我老公了。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是我手里也没有证据。我怕我帮你不成,把自己的生活也弄乱了。我老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非得去找刘建林算帐。他有精神洁癖,那火爆脾气,肯定会出事。我害怕。”
“我也不想把你的生活弄乱。”心月有点心疼丁晓雯。
“我恨不得杀了他!”
心月听到那句话想哭。她何尝不是呢?
后面她们聊了聊各自的生活。丁晓雯说她很佩服心月,想跟心月做个朋友。她当时就没有心月这样的勇气。
她们俩坐着慢慢地喝着咖啡。等咖啡喝完了,丁晓雯去公司了,她还有不少事要忙。心月仍旧坐上了公交车。车窗外的夕阳像血一样染红了天空。
第二天见赵美柔的时候,心月不敢说话了。他们在肯德基里见面。赵美柔的目光有些呆滞。她男朋友陪她来的。赵美柔喜欢吃肯德基,他们正好出来吃饭。她男朋友说赵美柔患了重度抑郁症。工作上的事不顺利,加上她本来就得过双相情感障碍,很容易抑郁。她男朋友问心月找赵美柔有什么事吗。心月觉得赵美柔的男朋友可能还不知道赵美柔被欺负的事。赵美柔是她前面的一个商务助理,那件事发生了并没有多久。现在赵美柔根本不想说话,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心月看她这样,不想再戳她的心。
“她什么时候这样的?”心月问。
“说上份工作压力太大了,同事都孤立她。”赵美柔的男朋友说。
“我来也就问问工作上的事。当时她离职了后我做了那份工作。”
“这个当时就应该交接好了吧。”
“没事。我就想问问。现在没事了。”
心月离开的时候,她感觉赵美柔的目光一直看着她。
心月觉得她的第一个复仇计划失败了。
她很绝望。
第14章
这山路无限的“之”字型让秦升疲惫,走了一个“之”字,还有一个“之”字,无穷尽的“之”字。一路上有牵着马穿着民族服装的人走过,有背着背篓手拿镰刀的人路过,也有骑着摩托车唱着山歌的本地人飘过。歌声回荡在山间,余音不绝,就如同从远古的山中传来。他们和秦升相遇,总要多注意一眼,好奇地看着秦升这个外来人。现在不是旅游的旺季,很少游客往墨脱来。面对这里的人,秦升心里生出一种在异乡的陌生感觉。
秦升越想快点就走得越慢,爬山就像追赶时间,气喘吁吁,总也追不上。他无法掌控他走的路,就像他无法掌控命运一样。
他看到一种光秃秃的树,又直又高,二十多米,树枝和果实都长在顶端。他想起来他曾经在波密客栈的杂志上看到过这种树的介绍,这种树叫小果紫薇,本地的门巴人叫“沙那给不信”,翻译成汉语叫“猴子哭树”。这种树树干光滑,猴子若想爬到树上去,如登天般困难,所以面对这种树时,猴子犯了愁,想爬又爬不上去,气得似乎要哭了。
秦升感慨,有时候人生就像哭树的猴子,面对一些事情,时刻充满了荒谬和无力感。
刘建林的知识付费产品有两种,一种是卖写作课,学习自媒体的写作技巧;另一种是充会员,听刘建林讲对行业的新见解。充了会员之后刘建林的短视频和音频作品作品可以随时看、听。经过三年的努力,会员越来越多,但产品的质量却没跟上,老会.员多有抱怨。刘建林的知识输出,在他头两年的时候已经基本上都输出完了,后面他只能靠行业内的人脉和一些他能提前知道的信息,或者夹杂着行业的八卦包装来吸引会员。会员也都是些聪明人,有些会员从一开始就订阅,一路走来感觉刘建林越来越差了,讲的内容越来越水,不再续订会员。随着全民写作时代的到来,写作课潜在客户多,有很大潜力,但是刘建林并不看好写作课,也不怎么包装宣传,买写作课的人也少。这些都是让秦升头疼的事。
现在如果要让公司的收益更好一点,刘建林和秦升也出现了分歧。秦升觉得,既然刘建林的输出质量差了,他可以把写作课做得更好,把写作课的价钱卖得贵一点,服务好一点,搞社群,做成一个品牌。毕竟刘建林可是能写出百万阅读量的大V。在这方面,秦升有些想法。而刘建林觉得,他对行业里的新闻有着天然的敏感,人脉多,可以做八卦节目,数据显示,好多会员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很多人对写作有兴趣,但真正让他们花钱买写作课就会很犹豫。他们卖课只是附带着的,不要在这上面花费过多精力。
想法不一样,无法统一,新一年度的会员续订日又马上就要到了,秦升很着急。刘建林好像对这件事并没那么在意。
老板不同意,秦升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每天按时上下班,下班回到家安慰心月。心月的心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他仍旧坚持要报仇。秦升觉得他麻木了。他被夹在中间,想跑跑不了,留下也尴尬。他对刘建林是带着恨的,但这家公司又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他舍得也舍不得。他手下的那些人都很听他的,什么事都叫他拿主意,还靠着他。说走就走也不负责任。他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有一个早上秦升牙疼,请了半天假去医院。那天医院牙科人特别多,排队估计要一个上午。秦升手头还有点活没干完,那时牙不太疼了,他还能忍。他立即回公司。回到公司里,他发现没有人在办公。原来大家都在会议室开会。他悄悄地去了会议室的后门,站在后面听。并没有人发现他。
刘建林主持了会议。他说了公司未来的计划,说还是要以卖会员为主,节目会有些变更,以做行业八卦为主。新闻八卦里,往往隐藏着巨大的信息量,至于会员能不能从里头有所收获,就看他们有没有能力从里面寻找到蛛丝马迹了。信息还是最重要的。有人会明白其中的价值。然后他话锋一转,说以后让阿辉来负责内容方面的事情。他只字没提秦升和写作课的事。
秦升知道,他以后只能负责写作课这一块的业务了。而刘建林只是把写作课当作鸡肋,他往后的工作也不会好做。他这才明白,刘建林从一开始就是利用他,而不是信任他。阿辉的地位在他之上了,他以后要听阿辉的了。
秦升悄悄地离开了公司。他牙又开始疼了,疼得好像整个嘴都消失了。他一路歪着头,捂着腮帮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病。他走到公司附近的护城河边,想到心月的事,他边走边流下了泪。这些年来,他算是白干了。都说三十岁之前要跟对人,他以前也觉得自己跟对人了,但是现在,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立刻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生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河边的柳树叶子开始落下,草也枯黄了,路边的菊花看起来像战败了一样。到处一片都是萧瑟的风景。几个老年人在河边的空地上练太极拳,动作慢得像影视剧里的慢动作。还有人坐在河边钓鱼。他现在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老了能过上这般悠闲的生活吗?微风轻轻吹过湖面,一层一层的涟漪在湖面上荡开。
这些年来,秦升为刘建林的公司的成长付出了一切。他吃在公司,睡在公司,起早贪黑,风雨无阻。有一次他阑尾炎手术还没养好伤就出现在了工作岗位上。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直到公司搬到大的办公室,他才开始有自己较为正常的生活。他期盼着刘建林给他更多的回报,刘建林不但没兑现诺言,竟然说换人就换人。他只是被利用了。大城市套路太多了,大城市的人根本不值得相信。
秦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地铁站,他决定回家。他给刘建林发了条信息,说他牙疼有点严重,医生给他开了药,要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去上班。
上了地铁之后他又想起刘建林那句话:人生就像挤地铁,尽早挤上去,也就能尽早到达目的地。多数人都在中途下车,真正能到达目的地的人是少数。他又悲伤起来。他也想坐到底,一直到达目的地啊。但是属于他的站到了,他必须得下车了。人生不能强求。这里是北京。不错。多少人在这里追求梦想,有多少人在这里升入天堂,就有多少人在这里堕入地狱。他见到过风风光光的人上人,也见到过乞丐和出来卖的,有人活成了面子,有人活成了里子,有人活成了婊子。他感慨万千。
这个时候并不是上班的高峰期,车厢里的人也不多,但是秦升却觉得车厢里挤满了人,那些人并非真正的人,而是没有灵魂的影子。他被挤得喘不开气,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他马上下了车。
回到家里心月见他不开心问他怎么了。他把公司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心月。心月说她早就觉得刘建林不是个好东西。她更充满仇恨了。她说刘建林那种人,不会对一起创业的人掏出真心的。他那种人,可以一起共苦,不能一起同甘。就像历史上很多跟着君王打天下的功臣。等真的拼死拼活把天下打下来了,就是那些功高盖主的人的死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秦升一个小地方来的人,没钱没势没背景,刘建林怎么会看重他呢?他也就是靠着拼命三郎的美称赢得了现在的一切。如果要是不拼,刘建林早就把他踢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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