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哭树——意忘【完结】

　　秦升开始处理公司的事，以前那些离开他的手下又都回来了。大家都听秦升的，秦升觉得这家公司现在他说了算了，更不愿意离开。

　　其实秦升给刘建林下了毒之后，他有了另一个想法。何不把刘建林的公司据为己有？他在找机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实现这个阴谋。人如果起了那种念头和野心，还怕实现不了吗？

　　心月不同意秦升这么做。因为她不想再跟刘建林有任何瓜葛。她希望秦升赶紧离开那里，他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开始他们的事业。但是这个公司是秦升一路奋斗出来的，他就像一个舍不得扔掉玩具的孩子舍不得这家公司。为此，心月开始对秦升有了一些意见。心月甚至想离开秦升搬出去，她觉得她和秦升的爱情，已经变了味道。

　　秦升和许也一起走的时候，秦升的脑海中总是心月脸上那种忧郁的神色。秦升觉得，许也或许也跟心月一样，内心有说不出的苦。

　　墨脱的街上天黑以后就没什么人了。他们路过一家歌舞厅，门口上贴着演员表演的海报，颇具民族风情。秦升问许也要不要进去看看，许也说好啊。

　　两人进去后看到屋里前面一个舞台，下面有很多桌子和椅子，就像一个大号的KTV。秦升叫了啤酒，拿了一瓶直接递给许也。许也说她不喝酒，接着神色慌张起来，站起来跑了。

　　秦升觉得莫名其妙。

第17章

　　秦升并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刘建林在医院里醒了过来。

　　那天早上秦升在办公室里整理以前刘建林留下来的未完成的节目，他一抬头，发现刘建林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刘建林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秦升看，影子映在旁边的玻璃门上，就像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一般。秦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搓了搓眼睛，惊魂未定，慢慢走过去。刘建林突然对他笑了一下。他这才确认那个人确实是刘建林。

　　刘建林醒了以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对秦升态度好了，就像对待亲弟弟一样。但是，秦升能感觉到，那都是他装的。他每天都来公司坐着，就像一个监工。他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他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得知他活了过来回了公司也都来公司找他，看他，跟他谈笑风生。阿辉已离开这家公司，现在真正了解这家公司的又剩下刘建林和秦升两个人了。秦升做了什么刘建林必须得知道。

　　秦升每天都心惊胆战的。他之前转移资产的计划完全没办法弄了。那本来就不容易。刘建林的出现让他感到绝望。他现在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夹在中间。

　　秦升并没有告诉心月刘建林醒来这件事。秦升不走，心月也有了新的打算，她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心月无奈，之前两人说的离开这座城市创业并没有开始。做什么都是开头最难，创业更是难上加难。秦升太迷恋刘建林的公司，尽管刘建林已经不拿他当回事了，这或许就是男人。

　　刘建林回来了，秦升加班很晚才回家。他也知道，他跟心月的感情不像之前了。两人干那事都像是例行公事，有时候一个月才几次。激情悄然退去。心月也明白。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以前那些美好的东西，随着刘建林所犯下的罪恶，慢慢有了裂痕。这裂痕看不见摸不着，但时刻都影响着他们。一切都是那么的残酷。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秦升晚上会做噩梦，心月也被秦升噩梦中的叫喊惊醒。他当然不敢告诉心月刘建林的事，她怕心月又变得不正常。他只说他是时候离开那家公司了。北京那么大，怎么还会容不下小小的一个他？心月听了觉得秦升终于想明白了。

　　然而秦升已无法脱身。

　　刘建林不知道在哪里知道了秦升和心月的恋爱关系。秦升猜测很可能是之前碰到他和心月的那个同事王猛说的。王猛现在天天贴在刘建林眼前，像个服侍主子的小太监一样，很受刘建林器重。阿辉走了之后，王猛看准了机会，想要刘建林的提拔，就得多在他眼前晃悠。他知道刘建林喜欢听好话，专门捡好话说给刘建林。把秦升和心月恋爱这件事告诉刘建林，对王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秦升每天在办公室里都抬不起头来。他唯唯诺诺的。他给刘建林提交了辞职报告，刘建林并没给他答复。刘建林说现在公司正在难处，缺人，没有他不行。他让秦升给他一些时间处理公司积压的事情，缓缓再走。秦升只能答.应。

　　过了几天，刘建林把秦升叫到他的办公室里。秦升心里惴惴不安。

　　“你跟江心月在谈恋爱？”刘建林的语气非常平静。

　　“是。”秦升说。

　　“什么时候的事？”

　　“四五个月了。”秦升不会说谎。

　　“这么说，你知道了我跟江心月的事？”

　　“知道了。”秦升不敢隐瞒。

　　刘建林紧紧盯着秦升，秦升目光躲闪起来。

　　“好了，你出去吧。你的辞职报告，我批准了。”

　　秦升转过身慢慢退出去。

　　“你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秦升转身时听到刘建林的掷地有声的话语。

　　秦升很害怕，他不明白刘建林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秦升觉得，他进了一个圈套，这个圈套就像以前宗族制的家族，如果宗族里有人犯了错误，族长就会让人把犯错误的人放进猪笼里沉入水中。这个公司就像一个封建时期的家族，刘建林就是族长。他被规训成一个听话的族人，族长的一句话就能把他吓破胆，不管他曾经多么有阴谋和野心。

　　过了几天秦升才知道。原来刘建林找了新的医院来查他身体上出现的问题。医生从他体内检查出来过量的亚硝酸钠，刘建林那些天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中的毒。他想起了每天喝的绿茶。他想找到凶手，报了警。警察在秦升不在的时候还来办公室查过案。当刘建林知道秦升和心月是情侣关系时，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秦升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了心月。心月立即紧张起来。她抱怨秦升为什么不早点把刘建林醒来的消息告诉她。现在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秦升已经把家里剩下的亚硝酸钠扔到附近的河里去了。但是他突然想起来，小区里是有监控的，这件事才没过去多久，如果警察来查监控，他岂不一下子就暴露了？他对心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心月突然说这个他用不着担心，她知道秦升做事粗心大意的，她借着查丢的东西为由去监控室看监控，给了保安两包烟，把那天他扔东西的监控删掉了。

　　秦升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还是心月想的周到，帮他解决了后顾之忧。一遇到事，他就不知所措没有主意。

　　秦升悄悄地联系了给他亚硝酸钠的同学和医院的同学，让他们千万不要暴露。如果真的有警察来调查他们，也不要说任何事情。就说不知道。只要他们什么都不说，做得不留痕迹，警察也就没办法。大家都没事。

　　过了没多久，果然警察找上了他的家门。

　　他们去小区查了监控。那段被删除的监控反而引发了警察对秦升的怀疑，就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搜了秦升的家，但是没搜出任何东西来。

　　医院他们也去了。那些医生就照秦升教给他们那样说的。如果警察不信，可以再找其他医生重新查一次。警察找了其他医生，并没有找到新的证据。其他医生也说刘建林的身体存在过劳的风险，已经有不少毛病了，没有脑梗心梗算是好的了。秦升知道了这件事心里送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担心。警察已经知道事情很不对劲儿，盯上了这件事。

　　到了这个地步，是心月没有预料到的。她之前想的只有一个结果，刘建林死掉，一切都结束了。现在这个状况，心月心力交瘁。她必须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升更是慌乱。他甚至还动了去自首的念头。但是心月觉得他们做的没错。自首的话就自寻死路。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想着各自的心事。夜是那么的安静。他们似乎被黑夜规训了一般。

　　心月突然说，读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同学长得不算漂亮，很单纯，班里有两个男同学戏弄她。怎么戏弄的呢？他们写了一封情书，让其中一个男同学把情书给那个女同学，情书里说了女同学如何如何漂亮，那个男同学对她如何如何爱慕，如何如何想要跟她谈恋爱之类的。那个女同学信以为真。真的和那个男同学要谈恋爱。她时时刻刻跟那个男同学眼神交流，买了零食给那个男同学吃，还帮他补习功课。就跟真的要谈恋一样。然而那个男同学有一天突然站出来说他是在戏弄她，根本不喜欢她。另一个男同学也起哄嘲笑那个女同学。女同学脸羞得通红，从此以后不再说话。后来那个女同学出了车祸。那两个男同学竟然嘻嘻哈哈的拿这件事开玩笑。心月觉得他们完全没有人性。心月当时就很气，找学校附近的小混混揍了那两个男同学一顿，还把其中一个人的腿打折了。那两个同学从那时候开始老实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心月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必须得有人站出来教训教训那些狂妄之徒。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老实。心月就是这样的人。

　　秦升问心月如果他们失败了怎么办？警察或许很快就会找出真相。

　　心月并没有说话。她看出了秦升的怯懦。心月知道，他看错人了，他不该跟一个懦夫在一起。她跟秦升的感情，就这样完了。

第18章

　　墨脱县城的歌舞厅说是像一个大号的KTV，不如说像二十多年前的卡拉OK。卡拉OK是秦升小时候的记忆。他老家的县城也有。他只站在门口看过。那时他还小，邻居一个哥哥骑摩托车带着他去的县城。到了卡拉OK门口他们就站着远远地看，舞台上有个烫着头发的女人，嘴唇红得像是着了火，站在话筒前，嘴里唱着：

　　跟我走吧

　　天亮就出发

　　梦已经醒来

　　心不会害怕

　　有一个地方

　　那是快乐老家

　　它近在心灵

　　却远在天涯

　　……

　　卡拉OK的屋顶上有好几个灯。那灯是圆球的形状，比篮球大，上面是像蜂窝一样的细孔，细孔里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来回扭动着，很眩目。舞台下面坐着喝酒的人。人的脸一会儿被灯照着，一会儿陷入黑暗，光怪陆离。那个女人在唱歌，好几个专业的男女舞者在她背后跳舞。她唱完了，接着就换了快节奏的音乐，台下的观众就到舞台上去蹦迪。大家都很疯狂。

　　秦升是什么时候变得胆小，他也记不清了，或许他本性就是如此。记得小时候他跟村里小伙伴一起玩游戏，玩叠罗汉。他们的叠罗汉，就是一个人趴在地上，上面的小伙伴一个一个摞上去。他第一次玩，小伙伴让他垫底。他趴在地上，上面一个又一个的人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快喘不开气了，要窒息，他连忙喊道，“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但是没有人理他。上面的人反而玩得更欢了。他拼命地挣扎，终于挣脱出来了。他侥幸活过来以后，心想这游戏不是坑人吗？那时起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他只相信自己。

　　许也走后，秦升继续喝酒。舞台上是穿着民族服装的姑娘伴随着舒缓的旋律在唱歌，唱得是本地的歌。他根本听不明白歌词。她唱歌的时候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前后有节奏得摆动着，姿态舒缓优美。她的那种风情吸引着他。他连喝了两瓶啤酒。

　　秦升以前很少喝酒的，更不会去酒吧那种地方。说起来，还是警察到他家搜查，他被怀疑，那段日子不好过，他喝上了酒。

　　秦升觉得他们隐瞒不了多久了。现在的警察办案不像以前靠运气。现在各种检验技术都有，监控随处都是。他跟心月难免不会出现失误。

　　秦升辞了职，整天无所事事。他仍旧记得辞职前几天他在刘建林的公司，刘建林总是盯着他，好像充满了仇恨。现在想想他心里发毛。如果当时他知道刘建林在调查他，他是无法面对那里的一切的。

　　他试着投了几份简历，在去面试的地铁上突然改了主意。他实在没有心思工作了。他在地铁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有目的，随便在一个站点下，然后换路线，从南城跑到北边，从这头跑到那头，从地下跑到地上。北京的发展太快了啊，到处都是新建筑、新风景。然而他以前总是在工作，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只想着跟时间赛跑，白驹过隙，殊不知自己也忽略了最重要的生活。看着地铁上那些熙熙攘攘，疲于奔命的上班族，看到那些说笑的游客，那些来北京谋生的民工和来北京看病的人，看到他们麻木的表情，秦升觉得人生真是痛苦。

　　如果警察找到了证据，他是会被判刑的。那样的话，他的人生就完了，彻底地完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进监狱，从小就没想过，监狱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概念，一个远不可及的地方。

　　晚上他也不愿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心月。心月心里也不踏实。她比秦升更紧张。入夜了秦升就去酒吧坐着。他点一杯鸡尾酒。一坐就做到凌晨一两点钟。.心月担心他，给他打电话发信息说他们一定会渡过这一关，他也不回。在酒吧他也不搭理人，有看起来那种不太正经的女孩子过来跟他搭话，他并不愿意多说。

　　女人真不能相信啊。任何女人都是。

　　警察最终还是来抓他们了。

　　前一天秦升喝了酒，回家的时候醉醺醺的。他打开门，看到心月坐在客厅里哭。心月说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秦升不再爱她，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现在看来，秦升确实变了。现在的秦升，心月完全不认识了。

　　秦升也哭了。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觉得他窝囊至极，当时他不应该复仇的。他应该说服心月，带着心月离开这里。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犯罪一点儿也不容易，犯罪后良心的谴责更是把人折磨成鬼了。他当时怎么稀里糊涂就跟心月决定报仇了呢？他现在突然意识到，如果杀了刘建林，刘建林的孩子也就没有父亲了，那是多么地残忍。而且他将背负一辈子的愧疚。但是当时他们并没有想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似乎在埋怨心月。

　　那晚上他们一夜没睡。他们商量如果真的被警察抓住了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警察就来了。秦升和心月都被警察带走了。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叫马荣光，是个老刑警，五十多岁，满脸横肉，肉色的皮肤，长得跟个罪犯似的。他善于察言观色。秦升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秦升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刘建林不让他当内容总监，他是很生气，但不至于谋害刘建林。心月跟刘建林更没仇没恨，为什么要害他呢？

　　马荣光立即说，那个月江心月卡上收到一笔钱，十万块。

　　秦升说那是她工作努力，刘建林奖励她的。

　　马荣光说江心月只干了三四个月，不足以奖励这么多钱。

　　秦升说那就要问刘建林了。或许刘建林为了奖励秦升。给心月，就是间接给秦升。他们是情侣关系。有了这笔钱，他们更不会害刘建林了。

　　马荣光说刘建林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情侣关系。而且公司里除了一个看见他们在一起的员工，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情侣关系。

　　马荣光要看看秦升撒谎撒到什么时候。

　　秦升有点慌。他没想到马荣光调查得这么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