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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月说的没错。秦升确实从未感受到刘建林对他的一点点怜惜。尽管他那么拼，在刘建林眼里好像理所当然。他一开始忙于工作，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问题出来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生活的残酷。秦升心里有种感觉，他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房子，似乎马上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刘建林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正是因为这个不信任，加上心月的事，秦升决心复仇。心月也支持他。
第15章
仁钦崩寺在山顶的平坡上。山顶上的风来得急，在阳光下带着一丝暖意。秦升站在这里眺望。雅鲁藏布江宛如一条绿色的丝绸，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天空辽阔而清澈，雪山就像一匹匹白马，洁白无暇。
仁钦崩寺是一个小寺庙，寺庙附近还有几户人家，竹竿上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据说这寺庙以前还算大，里面有不少有价值的佛像和壁画。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了一场地震，寺庙被毁。现在这个寺庙是这些年才修建的，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雄伟气概。寺庙的门口有两个两米高一米宽的大转经筒闪着金光。
秦升围着寺庙转了一圈。转到正门的时候，看到许也在里面跪拜。许也背对着他，样子很虔诚。秦升没去打扰她。他在门口站着，看着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很多人在那个小山坡转山，人在山腰的路上络绎不绝地行走就像排着队一样，连起来就像是穿起来的珠子，山的另一边是深林，旷远幽静。那场景就像一幅画。
秦升一转头，许也恰好在里面出来。许也也看到了秦升。秦升一直盯着许也看。许也躲避着秦升的目光。她从门里出来后走到门口的大转经筒旁边，转了一圈转经桶，转经桶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接着围着寺庙转。
秦升走进寺庙大堂。他看着大堂里面供奉的神佛。
传说，这里原来是一片鬼湖，湖中有株九叉树，树里发出人声和鬼声。当时来传教的师父干布巴决心在这里修一座寺庙。他带领弟子用长刀砍树枝，用斧头劈树桩。九叉树不停叫喊，喷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砍倒了九叉树之后，湖里又有龙妖出现，干布巴跳进鬼湖，将龙妖赶走。湖水干涸了。
干布巴和弟子开始在这里修寺庙。修了一半干布巴突然病倒。他看了卦象，有妖魔作怪。根据莲花生大士的指示，干布巴找到咒师，施展咒术，制服妖魔，让它们帮他修建寺庙。白天人修，夜晚妖魔修，寺庙很快就建成了。
干布巴给这座寺庙.起名叫“仁钦崩”，意思是“珍宝的堆砌”。把仁钦崩所在的山，叫“卓玛拉”，意思是救度母山……
秦升仔细地看着仁钦崩寺的介绍，他似懂非懂。
从寺庙出来后，秦升并没有看到许也。他沿着转经道转山。转山要绕一大圈。还要经过一片森林。他跟在几个本地人后面走。到了森林里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他好像到了热带雨林。没想到这高原深处还藏着这样的风景。这里面古树虬枝，蔓藤缠绕，树木参天，不见日月，恍若一个无尽的大山洞。若是夏天，必定遮天蔽日，更为茂盛。
秦升走累了，坐在一个老树桩上休息，他脸上沁出了汗珠。这里是冬天，却似北京的春天。旁边有一眼山泉，牌子上写着圣水，还供奉着一个佛像。不少人在那里舀水喝。他们用手捧起水，洒在头上，以表示虔诚和恭敬。当地的人，信这个。秦升觉得这并非坏事，心中有信，生活似乎不再那么艰难。
这时许也不知从哪个方向匆匆过来，她左顾右盼，走到秦升旁边。秦升觉得好奇。
“你认得这里的路吗？”许也问。
“沿着转经道走就可以啊。”秦升以为她迷路了。她神色慌慌张张。
“蛇……我看到了一条蛇。”许也说，“你怕蛇吗？”
听到是蛇，秦升顿时明白了。许也怕蛇。秦升虽然也怕，但不像许也那样怕。
“这里的蛇很多。”秦升说。
许也坐在了秦升旁边，她看起来受到了惊吓。
再出发，两人结成了团队。秦升在前面走，许也紧随其后。她时不时会回头看看。她后面倒是也有一些穿着门巴族服饰的当地人。但是许也并不放心。那些门巴族人说着自己民族的话语。对外来人是一种审视的态度。语言不通，外来人是很难融入他们的。秦升发现许也还是害怕，让她走前面，但是在前面她也害怕，生怕前面的路从什么地方窜出一条蛇来。
一路上很多石头上刻着经文，经文用彩色油漆涂上了颜色，庄严肃穆。有的地方还挂着经幡。五彩经幡随风飘着，有浓浓的神圣气息。秦升还看到很多当地人在一些“圣迹”旁边放上一些青稞粒和糌粑粉。所谓“圣迹”，就是莲花山大师的手杖或者留下来的脚印痕迹。这些也都是传说。
“你以前知道墨脱吗？”秦升转头问许也。
“知道。高中读了安妮宝贝的《莲花》，印象很深，这次进藏，路过这里就来了。”
“我也是路过。”秦升的这句话听起来像套话，不过秦升确实是偶然看到杂志才决定来的。
“跟书里的感受不太一样。”许也说。
“书里怎么说？”
“关于墨脱的部分，其实很少。主要是在那条徒步路线。我并不喜欢那个故事。”
“你喜欢绿色吗？”秦升问。
“喜欢。”
“你那件绿色的羽绒服，在哪里买的？”
“地铁上。”
“我女朋友，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哦。”
“你这样的问题，让我觉得你很油腻。”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现在许也走在前面，秦升跟在后面。她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好吧。你知道这里曾经流传着世界末日的传说吗？”许也问。
“什么？！世界末日？”
“传说莲花生大士曾经预言过一种末日伏藏。”
“伏藏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说莲花生大士为后世弟子的福运而埋藏起来的秘密教义和密典。”
“什么预言？”
“说当地球快要毁灭的时候，世界就会变得过于迂腐。这种迂腐让他们无法专注地去修行的时候，在伏藏里就能找到通往另一扇门的钥匙。只要打开了那扇门，人们进去生活，可以不用种地有粮食，不用养牛有酥油，不用酿造有酒喝，不用盖房有屋住，不用纺织有衣穿。那里是流着奶与蜜的地方。多少年来，很多人都在寻找莲花生大士所说的伏藏。”
“有人找到吗？”
“并没有。”
“那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啊。”
“谁说不是呢？”
“如果有这种地方，你会去吗？”
“或许并不想。”
“为什么？你希望看到世界末日吗？”秦升问。
“如果有的话，我希望它快点到来。”
秦升惊讶地看着许也。许也白净的脸上现出一丝冷酷。
从寺庙下山，两人结伴而行。只要见到了一次蛇，许也就怀疑整座山上都是蛇。她不敢自己走了。她又是一个女生，又不敢在路上轻易搭车。
两人走到半路秦升又看到了猴子哭树。
“那树看起来很难爬。”秦升对许也说。
“为什么要爬呢？上面又没有结果子。”
“不是人爬。猴子爬。”
“那这样的猴子也太傻了。”许也“噗”一下就笑了。
下山比上山轻松。
暮色降临时他们到了县城。
他们来到一家四川饭馆吃饭。这个时候吃饭的人并不多。
他们要了两个炒菜，青椒肉丝和空心菜。吃米饭。秦升到后厨窗口拿盛米饭的小碗和筷子。店里的筷子并不是一次性的。许也问老板娘有没有一次性的筷子。老板娘在厨房里忙，说有，立即给她送了过来。
许也并没有用秦升拿给她的碗，她自己到后厨窗口拿了碗，并且用开水涮了一下。吃饭的时候她也不用秦升帮她盛。秦升盛的米饭她不吃。
许也似乎特别在意别人动她的餐具。
秦升看到许也的碗上有个指印，他想起了刘建林杯子上的指印。
第16章
“绑架刘建林的孩子？这行不通，况且刘建林做了恶，跟他家人无关。他家人是无辜的。”
这个计划被心月否了。
秦升一连提了好几个复仇计划，甚至想到买凶杀人。心月都觉得不行。她想亲手惩罚刘建林，而且不能露出破绽。秦升陷入了沉思。
“下毒呢？”秦升突然说。
心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秦升知道，这个正合心月的心意。
秦升还是第一次预谋害人，其实犯罪一点都不容易，不但费脑子，内心还有一种罪恶感。但是他们被逼到那个份上，不做不行。
往后的日子，秦升和心月仍旧像往常一样在公司里工作。阿辉果然成了秦升的上司，成了公司的新的内容总监，而秦升只负责公司的写作课。刘建林不看好，不往里投钱宣传，写作课也就卖得不死不活的。秦升无能为力，学会了摸鱼。他可从来没在上班时间摸过鱼。
心月提交了辞呈，一个月后她就会离职。刘建林答应了她的请求，他以心月工作上进，给公司作出突然贡献为由给了心月一笔奖金补偿，打到卡上心月心里一惊，那笔钱有十万。跟给谷莉莉的一样。心月太明白刘建林的心思了。在刘建林眼里，任何女人都能用钱来打发，拿了他的钱，强奸就成了交易。不存在什么愿不愿意的。只有买卖关系。他觉得女人就是那么简单的动物。
心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笔钱，她有些犹豫。如果真接受了，她心又不安。最后她决定先放在那里，等她完成了她的使命，就把这笔钱用来做慈善。
辞职前心月仍旧帮刘建林处理商务，她还招了一个新人帮手，是个刚毕业的男生。说要交接一下。刘建林并没有说什么。或许心月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刘建林仍会找机会侵犯她，而她时刻都带着那个男生。这是心月的智慧。心月知道，她走后，刘建林肯定会找理由解雇那个男生。然后再招一个新的小姑娘。她现在已经知道这家公司的商务助理到底要干什么了。她想她不会让刘建林得逞。
心月认真负责地做刘建林的助理，她每天加班加点，刘建林对她也有愧疚，竟产生了一丝敬畏。有的女人，遭遇那种情况后，为了钱，会变得谄媚。那种态度反而让刘建林瞧不起。心月不是。
秦升每天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假装研究课程开发，只有开会的时候才出现，过段时间，刘建林可能不会让他有自己的小办公室。秦升跟刘建林的微妙关系很快就会变得不微妙。秦升以前的那些手下知道他“失宠”了，都投靠了新的内容总监阿辉。据说阿辉有些来头，他并没有去调查。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看得清现实的。这很残酷。秦升变得极其孤独，对刘建林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分。
秦升从一个同学那里弄了50克工业用的亚硝酸钠。他知道只要每天将0.1克的亚硝酸钠放入刘建林的杯子里，一个月后他绝对会中毒身亡。刘建林离不开绿茶，亚硝酸钠放进去也不会看出来，剂量小味道也几乎都融到茶里了。而心月离刘建林最近，他对心月也没什么防备心，心月做这件事正合适。
自从心月每天往刘建林的杯子里投毒，秦升就经常留心观察刘建林。.他的脸先是红润，后来几天又有些苍白，他嘴唇慢慢发青继而发紫。他每天都很忙，要处理的事堆积如山，几乎一刻也不闲着，所以他也很少关注自己身上的这些细微变化。秦升总是盯着他喝水的玻璃杯看。
秦升跟心月那段时间心还算平静。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地铁里等着对方一起回家。他们偶尔还一起到鹤县炭烤吃烧烤。只不过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喜悦与轻松。秦升有时候会觉得，心月心里满是介怀，就像一块肉掉到地上再捡起来，虽然把表面的脏东西弄掉了，再吃进嘴里还是会觉得有些埋汰。鹤县炭烤的老板是东北人，“埋汰”一词是跟他学的。他们经常说着话就突然沉默了，谁也不再说话，心照不宣。
刘建林如果死了，警察会不会查到他们头上来呢？这一切秦升都有算计设计好了。秦升有个同学在医院，那个医院就在公司旁边，到时刘建林一出事，他们就会把刘建林送到那个医院。通过同学的介绍，他已经贿赂好了医院里做检查的医生。那个做检查的主治医生家里发生变故，需要一笔钱。秦升说给他十万，马上打给了他。他愿意保密。到时候给刘建林做检查，直接说刘建林是猝死的。他确实是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时常抱怨自己的工作太累。以前他曾有过在办公室突然不舒服的情况，秦升还提醒他健康是“1”，工作是“0”，如果没有“1”，后面再多的“0”也是“0”。刘建林突然倒下，也很好解释了。秦升觉得他做得天衣无缝。
尽管复仇是正当的，秦升和心月还是有种罪恶感。他们并没有害过人。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这样，心中的那口恶气才能抚平。他们不愿一辈子带着伤痛生活。况且心月觉得，除掉刘建林这个畜生，后面就不会再有受害的女生了。
他们也已经想好退路了，只要报了仇，他们就离开这座城市，去一座新的城市，自己开一家公司，好好努力，从头开始。以前的所有不开心都随风飘散。
心月心里还是挺高兴。她从小就是一个记仇的人，如果别人对她好，她会回报别人十倍。如果别人欺负她，她也会千倍万倍欺负回去，特别是遇到不公的事。读大学之后她明白事理了，她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她不允许世界上有那么肮脏和罪恶的事情再继续发生。秦升有时候觉得，他是在这件事上才真正知道心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天秦升从外面吃完午饭回来，刚走到刘建林办公室门口，刘建林就叫住了他。接着，刘建林手握住杯子，如鹰眼一般看着秦升，然后倒在了地上。
很快刘建林就被送到了公司旁边的医院，秦升打的急救电话。人送走后，秦升发现他玻璃杯上有个指印。当时心月也在，她跟秦升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月叫了保洁，让保洁把他杯子里的水倒掉，并让她把杯子刷干净。
回家后，秦升把住处剩下的亚硝酸钠全部投到附近的河里去了。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秦升本来以为刘建林会死。然而刘建林命大，竟然抢救了回来。不过不用担心，刘建林昏迷不醒。之前他贿赂的那个医生说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如果变成植物人，对秦升和心月来说也是可以的。他们也算报了仇。如果刘建林轻易地那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让他变成植物人，惩罚他一辈子。这比让他死了还痛快。
心月的气消了。她很快从公司离职了。而秦升还呆在公司里。刘建林出了事，公司里一团糟。阿辉这个人溜须拍马可以，但真正遇到事反而不知所措。阿辉之所以受刘建林器重，是因为他在大公司的工作经历，据说之前在互联网行业四大当过主管。刘建林并不知道，阿辉是因为工作能力问题，被大公司劝退的。现在这家公司不行了，阿辉马上跳槽了。他绝不会像秦升这样对这家公司有那么强的忠诚度。树倒了，有些猴狲也就散了。秦升是跟着这家公司一起成长起来的，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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