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城竟真的存在!
刘青姝找了葛仲洪两日,人是她带进来的,没理由丢下自己的伙伴。
这时,刘青姝在街道上看见了戴着双钺面具的温灼鱼,若非那面具做得凌厉,倒真有几分蝴蝶的样子。
温灼鱼那一双澈眸在大街上巡视了一圈,暗暗想道:她没理由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
大街上,贴满了刘青姝的画像。
温灼鱼瞥了一眼,大概知道了内容。
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刘青姝会杀人。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下之急是先找到刘青姝,他的心才方能稳下。
刘青姝叹了一口气,真是个痴儿。
她倒是有些喜欢温灼鱼了,性子对她的胃口,长相自然也不会太差。
真想在大街上叫住温灼鱼,可是,这定然会拖累他。
想了一下,刘青姝还是决定先找到出城的办法。
不多时,刘青姝发现了葛仲洪。
此时的葛仲洪蜷缩在墙角,恨不得无人发现他。
刘青姝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葛仲洪如临大敌,恐惧占据了他的眸底。
“葛大哥,是我,你怎么了?”
听见是刘青姝的声音,葛仲洪连忙将刘青姝拉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葛仲洪骂道:“无魉城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这话她非常认同。
这里的人似乎都信仰一个叫封神道的势力。
“你主意多,有没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
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刘青姝想了一下:“办法也不是没有,成为无魉城的人。”
葛仲洪一想到方才的小女孩,浑身发栗。
死也不要成为无魉城的人!
“这办法不妥。”
成为无魉城的人,这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对,无魉城的人还是有人的意识。
“那就找到手令呗。”
“手令?”
“进来的时候,我听见了转动的声音,应该是石门内部有什么机关,猜想应该是有什么手令,那牛头马面才会打开石门。”她没说自己是在周穆留下的信件上知道手令这事。
周穆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来是周穆身份特殊,身为无魉城的人,却背叛了无魉城,势必会引来无魉城的鞭尸。二来是周穆身为武月的侍卫,武月身上有太多秘密,朝廷那头的人也不会放过周穆。
葛仲洪明了,所以要出去,还得要一个手令!
可,这会是什么样的手令呢?
葛仲洪百思不得其解。
“我打听到,三司四使手中有开门的手令。”
葛仲洪听得一头雾水。
“刘妹子,葛大哥万般支持你,只要你能带俺们出去,你就是俺们的恩人!”
刘青姝忽然想到了葛大嫂的事,问道:“葛大哥,可曾找到葛大嫂?”
不知葛大嫂是死是活。
葛仲洪拿出了一根小腿骨,神色悲戚:“她右小腿受过伤,我琢磨着应该是她的。”
进了无魉城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出得去呢。
“葛大哥,你别伤心,或许葛大嫂还活着呢。”
刘青姝只能这般安慰葛仲洪,她心里也知道无魉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良善之人的地狱。
“找过了,坊子里的都说没她这个人,管事的叫我来这找的。”
人生无常之事多有八九。
“嫂子一定不希望你自暴自弃。”
眼下怎么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来到的地方应该只是无魉城的外围,外围都是这般可怖,不知进了无魉城中,又该是何种地狱景象。
“无魉城,我……”
“葛大哥,有什么话出城后再说。”
刘青姝连忙劝住了葛仲洪接下来要说的话。
温灼鱼此时不知道无魉城外头已经布满他的通缉令。
不多时,一名自称是白虎神使的人拦住了温灼鱼的去路。
“温大人,别来无恙。”
温灼鱼记忆中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
他的大拇指微微顶开手中的刀,神色冷凝。
“温大人不必大惊小怪,如今外头人谁不知道温灼鱼的大名。”
温灼鱼澈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他竟是出名到了连无魉城的人也知道了吗?
果然,强大的人,总是会有一些追众。
白虎神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通缉令。
温灼鱼眸底一紧,粗略看了一下通缉令上的内容,倏而握紧了手中的金刀,呼吸顿然一促。
“温大人,我们封神道的人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也愿意为你洗刷冤屈。”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好的事情。
见温灼鱼不语,白虎神使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立马端来了一盘金子。
“这就是我们封神道的诚意,我们啊,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祸世间的恶人的。”
温灼鱼还是不语,他的身体发生了轻颤。
李中郎将竟然死了!
凶手竟还是他自己?!
温灼鱼忽有一刻的懊悔,如若当时他不来无魉城,好好待在恩师的身边,那么凶手是不是不会得逞了?
令白虎神使没有想到的是,温灼鱼竟然转身离开,他步子迈得很大,却止不住衣襟上的微颤。
“温灼鱼,倒是个奇人。”
“只可惜他不识好歹,辜负了神使的一片好意,这世间除了封神道,再无正义可言了。”
“神使不如杀了他!”
白虎神使却道:“不,他很有意思,久不遇那么有意思的人了,留他几日性命。”
温灼鱼就那么走着,他不知道那个白虎神使的消息是真是假,但他总觉不安,凶手为何要假借他的名义去杀人?
他仿佛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怪潭之中,越是想要看到真相,真相离他就越来越远。
此时,一道声音穿过温灼鱼的耳畔:“白日青焰,铁花飞絮。”
说话那人走得很急,背影有三分神似刘青姝。
是她了!
除了她,谁还能知道白日青焰,铁花飞絮呢。
温灼鱼走了几步,发现有尾巴跟着,于是往反方向走去,不多时走到了一处暗巷里,他运起轻功上瓦甩开了那些尾巴。
很快,二人在一处偏僻的破庙里相见。
“大骗子。”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刘青姝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捂在心口,就是不肯说出来。
“温灼鱼,你这般提防着我,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刘青姝微微不满。
“我恩师死了,通缉令上说是我杀的。”
刘青姝琢思了一下,明了他这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那可有什么线索?”
“遇害当晚,我来了无魉城。”他的话总是那么通俗易懂。
“不是我说你……等一会儿,你来无魉ʝʂɠ城该不会是因为我吧?然后你恩师遇害,你觉着是自己的原因?”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搭在温灼鱼的肩膀上。
葛仲洪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东西。
“温灼鱼,即便你不来,凶手也会另找机会,你是金吾卫,不是未卜先知,眼下先出无魉城,再找出凶手才是。”
温灼鱼神色微缓,话多的人都是这般安慰人的吗?
他一句:“你也被通缉了。”
刘青姝美眸一滞,反手给了温灼鱼一巴掌。
第二十二章 无魉城(十一)
二人席地而坐,商量了一个时辰。
刘青姝咬着牛肉干,含糊不清地说着:“那就他了。”
“你为何对四大神使知道那么多?”
“我来得比你早。”她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话说得在理。
来得早的人理应知道更多的事情。
她那么说了,他那么信了。
四大神使里,玄龟神使爱集书画,好似是一个白面书生,但无魉城的人怎么会和外头的书生一样么。
“我们得先躲两日,一开始就出去的话,容易让人起疑。”
葛仲洪没有什么意见,温灼鱼不想有什么意见。
两日后,画骨斋。
来画骨斋的人不多,多是一些佯装文人骚客的看客,看看几眼就走了,有那么一两个掏钱买了几幅画,倒不是买回去观摩,而是觉得画上的字好看。
刘青姝三人乔装了一番,寻着无魉城人的打扮穿着,靴子也穿上了鹿头靴子。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无魉城的鹿头靴子,和一般的靴子不一样,无魉城的梅花鹿头靴子侧着看是一匹马,外观上看不出个好歹,却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画骨斋的画有些奇特,让人看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刘青姝学着无魉城人看画的样子,粗略看了一遍,只一眼让她浑身发栗,再坚硬的壳儿看了这些画也会被敲出个稀碎来。
一个戴着绿龟面具的人,缓缓走过来,见这三人颇为面生,又见一人看画痴迷,也不疑有他。
能痴看他画的人,照理说不该是对立面。
“小友可是喜欢我的画?”
这画是对温灼鱼说的,温灼鱼换了一张黑铁面罩,只露出一双澈眸。
温灼鱼的确看得痴迷,甚至对一处画指点起来。
“落蕊的位置偏了。”
刘青姝闻言看向了落蕊的位置,狐疑地看了一眼温灼鱼。
他的重点怎么跟她看的不一样?
这幅画是一幅瘦梅图,梅树自女子的头颅中生长出来,梅树撑开了头骨,丝丝皲裂,树根既是裂痕,也是凶痕。
单看上面的瘦梅图,倒是映衬画中雪景。
瘦梅图的旁边是一幅沃梅图,树干粗壮,梅花红艳欲滴,沃梅图下是累累尸骨,几株兰花穿过空洞的骨眶,开得淡雅迷人。
刘青姝看得恨不能将自己的眼珠子给剜下来。
“兄台好眼力,此处是我故意落偏了,不知兄台可有解决的办法?”
“有。”
这一瞬,刘青姝兀地有点怀疑温灼鱼是不是凶手了。
温灼鱼提笔在瘦梅图上,将一滴清露给画了上去。
如此一来,落蕊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刘青姝怔怔看了温灼鱼一眼,点上清露,是花泪,是那一具尸骨无声的呐喊,可谓是神来之笔。
“好,真是太好了!”
“美人若梅,最适滋养梅魂!”
“看来兄台是唯一一个看懂了我的画!”
温灼鱼只是淡淡道:“这是你画的?”
“可是还有何问题?”
温灼鱼憋出了一句话:“好难看。”
那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画难看!
“亏得我还以为你这厮是懂行之人!”
刘青姝赶忙出来打圆场,他们还要从这个人渣的手中拿到手令,先忍一忍。
“我的这位朋友说的是,难得好看。”
玄龟神使的面具因为愤怒,碎了一地。
“你的意思是其他画不好看?!”
刘青姝讶然地看着他的面具碎裂后的真容,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张太监脸,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玄龟神使意识到自己的面具碎裂,音色也发生了变化,面容上开始出现了慌乱。
刘青姝好像找到了拿到手令的办法。
“你这张脸和声音,好像见不得人了呢。”她仿起了无魉城人说话的口吻。
“杀人灭口还是算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你也不希望上头的人知道你的事情吧。”
玄龟神使一想,也是,上头的人要是知道他被人撞见了真容,怕是不好交代。
“你们三个,给我滚出无魉城!”
目的达到了,刘青姝恋恋不舍地伏桌说道:“什么,你要把我们赶出无魉城!天,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
她神情浮夸,恨不能拿出春鄢台戏子的本事来,好好唱上几段。
身后的葛仲洪顾着温灼鱼的面子,没有做出哭爹喊娘的动作,只是咬牙切齿说道:“无魉城是我们的家啊!”
玄龟神使听后冷笑一声,往一张驱逐令上打上了自己的印章。
“出去别说你们是无魉城的人,无魉城丢不起这个人。”
眼见着目的达到,刘青姝抢过手令,泪眼婆娑地哽咽道:“真的是驱逐令!天啊,无魉城是我的再生父母,父母在不远游,你,你竟然要把我们赶走!简直是叫人发指!”
她满怀激愤的控诉,让温灼鱼都觉得她是真的舍不得无魉城。
“哼,不懂欣赏的废物!”
刘青姝拿出火折子:“你就为了它们,要把我们赶出无魉城!”
“你想要干什么,疯婆子,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不要乱来怎么可能呢?她就是要毁了这些侮辱人的画卷!
玄龟神使将画卷铺满了整个画骨斋,除了梅图还有月事八卦图,将经期的女子悬在八卦阵中,经血淌过阴阳镜里干瘪的树皮,淌过荒漠,最终变成了一只吸血的蝙蝠。
这满满的折辱味道,像是树皮的干瘪是经血造成的,像是无垠的荒漠是因经血流淌才变成荒漠。
月事之痛竟是成了玄龟神使笔下的吸血蝙蝠!
怎能不叫人生愤!
哪一个女子能受得住如此侮辱!
火折子往上一抛,玄龟神使想要阻止火折子落在他的画上,腰下被人猛地一拉,现了丑。
这里还有看客,他不能让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大众之下!他选择系上了腰带。
“跑!”
转眼,温灼鱼已经不见踪迹,而葛仲洪也开始撒腿就跑。
“给我抓住他们!大卸八块!”
眼见着火折子落在画上,刘青姝弹射了一枚松油丸,擦过火折子。
骤然间,火星迸射。
刘青姝适才运起轻功逃跑。
有了玄龟神使的手令,出城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我的画斋!我的仕女图!我的瘦梅图!还有月事八卦图!”
玄龟神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画被大火焚烧,这一场大火也烧进了他的眸中!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玄龟神使冲出画骨斋时,那三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双手轻轻拍住了玄龟神使的肩膀,却被玄龟神使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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