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唯一的筹码便是谢芳沁口中的生意了,顾家高手遍布各庄,一时间难以聚集在一起。
“顾家主,我劝你莫行缓兵之计,一刻钟之内,我要听见你的答案。”谢芳沁看穿了顾习ʝʂɠ安心中所想。
顾习安身子枯得只剩下皮包骨,五官登时变得丑陋无比,连说话都得逐字逐句地吐出来。
“什么生意?”
“这你就别问了,你只需要将顾家的掌印借由我一日,我保证替你续命。”谢芳沁笃定道。
太阳穴身陷,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不了给她假的掌印。
谢芳沁转而又道:“我拿到了掌印辨别真假后,才能救你。”
顾习安一听,面皱如山褶。
“掌印,右起五,海棠树……”
“子羌,去看看右起第五棵海棠树,小心点。”
“嗯。”
顾习昀掌中蓄力,将右起第五棵海棠树推了两下,下面竟然有一个窟窿,窟窿看似深不见底。
顾习昀想也不想,右手去探,碰到了一个匣子后,指尖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他将手缩了回来,想到这是谢芳沁让他拿的东西,便又伸了进去将匣子拿出来。
打开匣子一看,鹤尾如丝,龙珠点柄,形如淡菊,重若巨石,果真是顾家掌印!
顾习安倏而发出了磨骨的笑声:“哈哈哈哈……”
谢芳沁转头一看,顾习昀已经唇色发紫,毒素瞬间布满了他整条手臂。
“顾子羌!你……”
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了,硕大的泪珠淌过她的面颊。
“回瑛,不哭,不疼……”
“回瑛,不是腐叶,是玉……”
毒血溢出了他的口腔,谢芳沁将他拥在怀中,他无力地推开:“回瑛,我脏……”
他的手臂重重滑落点地,也许最后一刻会想着,你将我从泥垢中拉出来,本就是皎皎华玉。
华玉无疵,岂是腐叶敢与相较?
许是今日寒风太盛,妒他身子,带走了暖意。
“子羌,也是玉,是我的玉。”谢芳沁哽咽了一声:“子羌一直是回瑛的玉!”
“这毒药,见血封喉,有他陪着,我不亏!”
顾习安正欲发笑,被谢芳沁一脚踩碎了胸腔。
如今这世上待她好之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一抹愧意涌上心头,若是方才去拿匣子的人是她,是不是能换他活着了?
谢芳沁缓缓抬起手,对准了自己的天灵盖。
“白虎,还不速速完成任务。”
是传道大祭司的声音!
谢芳沁听后,芳体微微颤抖,最后放下了自戕的想法,回了一句:“是。”
向来神秘,行踪不定的传道大祭司竟然出现在了江南。
日头偏斜,寒风簌簌刮过刘青姝的面门,使得她脸上裂开了红坨。
刘青姝来到了县衙门口,击鼓鸣冤。
顾习安若是每日都需要女子作为药引,若是她如今去了神都,路途迢迢,不知还会有多少个姑娘受罪。
为今之计,她只好赌一把了,赌县衙之中还有良知的官员,唯有将此事闹大,焉有破局的希望。
“何人击鼓鸣冤?”
“民女刘青姝有状!”
江南县衙好几年未见有人击鼓鸣冤,这下大家都过来看热闹了。
“何状?”
刘青姝亮出应典史给出的证明文书,上面还有府尹阮吉安的大印。
“民女状告顾家顾习安行止不端,戕害多名弱女,还望青天大老爷能够主持公道。”
乔含章听手底下的人说了之后,俊眉紧紧粘合在一起。
状告顾家?她是有多大的胆子!
“与她说,本官今日身子不适,不在廨宇。”
“可她手中有神都府尹的亲笔证明,府尹的大印,应是做不得假。”
乔含章适才动身着起官服,对一名捕快道:“看好小姐,莫让她跑出去添乱。”
一身官服着在乔含章的身上竟是生出了一丝丝违和感,他迈出缓步,临近公堂才加快了两步。
“堂下何人?”
“民女刘青姝状告顾家顾习安……”
还没等刘青姝说完,乔含章便打断了她的话。
“状告顾家,你可知污蔑顾家的代价是何?”
她自然是清楚,若不清楚也不会来到这里冒险一试。
“知道,民女绝无半点虚言。”
“可有证据?”
他好给顾习安通信,毁了证据,无凭无据那可不就是诬告了。
“有,顾习安的宅院里,有一片海棠树,树下便是那些被戕害的女子,鲜血染红绸。”
“那么说来,你是没有证据了?大门大户在自己家中种的海棠树,竟然也会成为你诬告的证据?刘青姝是吧,本官告诉你,甭管你背后有何人,到了江南,就得规规矩矩做事,否则惹了顾家,本官可保不住你!”
许是和顾家来往过密,乔含章的身上也沾染上顾习安的狂妄自大。
刘青姝心下明了,到底谁是顾家背后专横跋扈的靠山了,有那么一个县令在,顾家可不就是江南一带的土皇帝了。
“大人,我有一个好友已经将顾家私铸银子一事上报朝廷,这也是灭门的大罪。”
乔含章一拍案桌,怒而站起!
“大胆!”他整张脸惊恐无力,却还在强装镇定。
万一她说的要是真的,不日他的脑袋也会不保。同时,他有心存侥幸,朝廷不管江南这一带时数已久,万一被什么人给压下呢。
忽然一个捕头附耳在乔含章耳边说了几句,乔含章脸色大变,转而看向了刘青姝,心中有了计较。
“你说你要状告顾习安,当真?”
“当真。”
乔含章拢了拢袖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顾习安在家中遇害,顾家掌印也不翼而飞,巧的是,你来状告顾习安,本县有理由怀疑是你为脱罪而诬告顾习安。”
什么?顾习安竟然死了?
难道是因为落云没有入体的缘故,导致顾习安的身子发生了什么变化?
“你可认罪?”
清风过堂,捎过一片腐叶落到了乔含章的案桌之上,滚落了两圈,便粘在他的官袍之上。
“无罪,为何要认?”
第五十九章 红颜怨(六)
乔嫚儿这时冲了出来。
“哥哥,她就是那位救我的姑娘,您不能妄下定罪。”
刘青姝美目凝重,乔嫚儿竟然是江南县令的妹妹,乔家里竟然还出了一位女捕头,可惜乔含章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这妹妹也不知如何自处。
“我随你去顾家瞧瞧,凶手应该还在顾家。”
顾习安死了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海棠树下的女尸,她们的冤屈定是要有个说法。
“本官瞧着你像是凶手,嫚嫚,别胡闹,这里是公堂,非是家中可容你放肆。”
乔含章倒是在乎这个妹妹,或许能从乔嫚儿身上下手。
“我乃大周状师,手中持有府尹亲令,要审我,也得是江南府尹亲自来审。”
乔含章心下犯怵,若她真是状师,倒是不归县衙所管,状师上头是丞相,即便是状师犯了事,也不能随便动用私刑,得传书丞相再定夺。
“本官陪你去顾家看看。”
乔含章有自己的私心,他倒是希望顾习安死了,这样一来他心底的秘密便再也无人知晓,如此才算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刘青姝神色凝重,她总觉得乔含章似是希望顾习安遇害。
不多时,县衙的人来到了顾家。
那一片海棠树已经落败,较之外头的葱茏树木,这里的海棠树随便一掰就能够揉碎成渣。
顾习安的尸体已经碎裂成渣,拼凑不出来一个整形,地上还有两具尸体身穿嫁衣,死状惨烈,像是被人击打致死。
刘青姝一眼就认出来了地上的两具尸体是何人,想来是顾习安恼羞成怒杀了她们,算起来她们也算是帮凶,死不足惜,可这其中有她的算计,她又怎么安心当个好人呢?
“这是顾习安?”乔含章抬起手臂掩饰嘴角一抹笑意。
那一身衣服确是顾习安。
“回大人的话,应该是顾习安。”
刘青姝有了一个脱罪的办法:“顾家昨日将我诱骗进府,我发觉了之后便逃脱了,试问倘若我是凶手,又是如何在短时间里能将顾习安变成这般模样,您若是不信可以让大师关凝川来这里。”
关凝川是个徒有虚名的道士,素日里喜欢穿金戴银,非是要穿得华贵才肯出门,一月在他的身上要发生三四起抢劫事件,县衙劝说也屡教不改。
这事竟然和那个神棍有关系。
刘青姝心中暗忖:这便是服用落云的代价吗?真是一个死无全尸。
她的话中叫人找不出半分辩驳的地方。
“去将关凝川抓来。”
只是一具残尸,未必就会是顾习安,他总得做做样子。
“大人,既然来都来了,还请各位捕头大哥掘一掘海棠树,或许会有线索呢。”
乔嫚儿连忙应和道:“大姐姐说的是,我这就找铁锹来。”
乔含章听此,他乔含章的妹妹也算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够亲自干掘土之事,这让他的面子如何能挂的住。
“你们几个,找铁锹来掘。”
几个捕快不紧不慢地去找铁锹来掘。
他们几个掘土之时,一铲子一铲子地挖着,浅浅的半层土慢悠悠地落在地面上。
刘青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夺过铁锹自己来挖。
“想不到江南县衙的捕头竟然是连个弱女子都不如的ʝʂɠ人。”
乔含章深觉自己的面子要掉落在地上。
“没吃饱饭吗?给本官挖!”
几个捕头适才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而刘青姝这边已经挖到了骸骨,零零散散的骸骨像极了她们的一生。
眼见着刘青姝挖到了那么多骸骨,捕快们感觉自己的脸上叫人贴上了辣子,辣得让他们无地自容。
有的骸骨已经半化了土,可见遇害时间之长。
随着一具又一具的骸骨被翻露出来,乔含章的脸色变了三变,素日里他没少给顾习安收拾烂摊子,如今那么多烂摊子他实在是不好收拾。
况这些尸体还是从顾习安的院子里翻出来,除了顾习安本人,谁还能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埋下骸骨呢。
“顾家少爷呢?”
实在不行找顾云峥来顶罪。
刘青姝见过顾习安的真面目,那顾云峥和顾习安本就是一个人,不过是因为落云的功效让他一面脸返老还童。
顾习安多半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才谎称自己有一个儿子。
“大人,找过了,四处不见顾云峥的影子,想来是害病外出休养了。”
顾管家姗姗来迟,顾习安膝下无子他是知道的,捕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收拾细软,这些年在顾家贪了不少东西,收拾起来颇为麻烦,这才叫捕头逮个正着。
顾管家被带过来后,立马看见了刘青姝,他喉中半哽,指着刘青姝恍似见了厉鬼一般,他口中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刘娘子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她应该埋葬在海棠树下才对。
“顾管家,你最好如实道来,本官或能为你争个机会。”
这哪里是争什么机会,分明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反正顾习安已经死无全尸了,这个罪名本就是顾习安犯下,他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给顾习安打掩护。
“大人,这一切都是顾习安干的,小人实在是不知情。”
顾管家神色扭捏,等待着乔含章发话。
顾管家在顾家多年,这么可能不知道,大难临头还想把自己择个干净。
“说的有理,你继续说。”
“大人,他想跑。”
捕头将细软拿了过来放到乔含章面前。
“哥哥,若非心中有鬼,他怎么会跑?这一定有问题。”乔嫚儿知道她说的话多少有用。
乔含章给了乔嫚儿之警告的眼神,怕是总有一天这个妹妹会坏了他的事。
“顾管家,你自己好好说。”
顾管家冷汗涔涔,哆嗦着说道:“主子没了,偌大的顾家,我再不走,就得被人说是觊觎顾家的财产了。”
这话言之有理。
顾习安死了,此案也算是匆匆了结。
“女尸一案由顾习安一人所起,封锁顾家,家财……”乔含章想了一下,才道:“暂且充公。”
乔含章的心思,刘青姝怎会不知。
顾家还有一个顾少明,老爷子年岁已高,但好歹也是活着,还有那些姑娘。
“大人,姑娘们还没有一个好去处,该好好安葬她们才对。”
刘青姝若是不提,乔含章是绝不会分出一两银子作为安葬费用。
“拨出二十两银子,作为她们的安葬费用。”乔含章咬牙切齿地说道。
乔含章脸色发黑,眸中隐过一抹杀意,还未有人能从他的手中要有东西。
这些姑娘,大多数是爹娘卖给顾家,身无去处,卖女之人断然不会承认卖女之事,况这些尸骨大多数化成了尸土,分不清头尾,只能将不完整的骸骨埋葬在一处。
“再找道士,以顾家之罪还她们一个去处,油钱香烛棺木丧服皆不能少了,还要县令您亲自写一份祭文告诉她们,罪魁祸首已亡。”
乔含章眸中含愠,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笔墨纸砚,拿来!”
顾管家为了将功折罪,讨好乔含章,赶忙将顾习安的墨宝拿了出来。
乔含章正坐石桌上,写下了祭文,字迹算不得潦草,但也绝非是出自于举人或进士的手笔,这样的字迹,这样简易的祭文,如何能是出自于一个县令之手?
今本官陈说,顾习安已死,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本官话已至此。
乔含章将笔置在砚台上,狼毫上管沾上了墨汁,他不耐地将祭文扔在了地上,瞥了一眼刘青姝,先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捡。
方才的动作叫刘青姝给看了去。
乔含章平日里是如何审阅公文?竟然连狼毫上管都能沾上墨汁,他真的是进士出身的县令吗?
若非进士或帝王亲指,怎么会当得上县令?
“县令大人的这字,真是耐人寻味。”
刘青姝莲步一蹬,地上的祭文便飞到了她的手中。
乔含章眉目一凛,还是一个会功夫的女子。
“本官多日不练,略有生疏,听刘状师这话,倒像是疑本官来位不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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