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gi恍然大悟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一切,贺仪笑容渐渐冰冻,听Gigi问道:“你终于知道了吗?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是不能不帮他。”
贺仪问:“所以我们的离婚证,真的是假的?”
肠子被搅进扇页里,随着房间里的冷气机转动,她肚子里是无边无际的疼。
Gigi认认真真地说:“是假的。那天我负责扮可怜把你支走,南风哥则告诉工作人员他反悔了,要撤销离婚登记,最后他又把事先准备好的假证件交给你,就完成了一次假离婚。”
她不知道贺仪有何目的,但她想帮自己大哥说话,“贺仪姐,南风哥从来就不想和你离婚。你当时执意要离,他没有办法劝服你,又不想看你一直困在死胡同里出不来,就想了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法是有点愚蠢,但他确实就是这么傻,觉得让你顺意了,你就会开心起来。再等到你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找他。到时候知道其实没有离婚,又能让你再高兴一次。他设想得很美好,就是没有设想过你气消了,会跟别人跑了。贺仪姐,我知道他有很多缺点,也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你不觉得南风哥其实很可怜吗?”
贺仪怎么还能听得下去,凳子还没坐热,就站了起来,意识混乱地说:“Gigi,谢谢你和我说实话。他今天很忙,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我改天再来找他。今天谢谢你。”
她几乎是逃出会议室的,Gigi看得直叹气。
走到向南风办公室,敲门进去。他其实一点也不忙,要说忙也是从贺仪进入小红楼那一刻开始假装忙。
“你为什么不见贺仪姐?”Gigi瞧着他可怜,问得没有底气。
向南风从窗外转了过来,沉默了一阵,才问道:“你告诉她事实后,她是什么反应?”
Gigi想了想,低声说:“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失落。”
向南风又将椅子转了回去,背对着Gigi,他声音飘忽,“她是要来和我离婚的。这就是我不想见她的原因。”
Gigi光是听他说了这一句,就已经难过得想去死了。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心底的难受会是自己的多少倍。但理智告诉她逃避不是办法,“南风哥,事情总要解决,你不可能一直躲着她。”
向南风突然恢复常态,说:“你帮我告诉她如果想见我 ,就让她回向家来找我。”Gigi问:“你想做什么?”
Gigi怕他又想出骚主意,不想看他重蹈覆辙,自己想帮他出主意。向南风却不领情,“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Gigi看得发愁,怯生生地说:“我还是觉得你自己联系贺仪姐会比较好。上次我…”
向南风眼中一片暗淡,打断她,说:“如果我能直接联系她,也不用找你。”
Gigi不知道贺仪已经删除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否则向南风也不能判断出来,贺仪是来请他再次离婚的。
她很好。爱得死心塌地,分得一干二净。
现在有了别的男人,就把他的存在清理得干干净净,以示忠诚。只是手机里的数据可以一一删除,心里的痕迹也可以一一抹杀吗?卿卿,你真的可以忘了我吗?
向南风望着玻璃窗,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水雾,倒映着他残破的虚影,抬起手来,竟是满脸湿润。
为什么要把求婚视频上传,不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心没有动摇吗?不是为了把你的近况分享给我知道吗?可是为什么你会没有反应?为什么知道是假离婚,你会没有反应?你不应该抱着我,扑在我怀里哭吗?为什么你想和我离婚?
向南风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在办公室里坐了良久,身忽飘飘,如驾云雾,直到第一缕晨光从两山之间的缝隙处照射进来,他才眨一下眼,某根神经被光照亮,他想,要带她回家。
悔不当初(2)
谢仪得知是假离婚证,便叫贺仪去她家。
贺仪脑子里堵得水泄不通,也正好需要一个人给她洗洗脑。
不需要问,看她表情就一清二楚。谢仪抬腕看看表,说:“路忆现在应该在睡觉,你还有半天时间,需要考虑个结果。”
贺仪不说话,幽幽地看着地板,思维早就罢工了。
“今天跟南风说了些什么?在飞机上,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为什么现在又在纠结?”
贺仪说:“他不愿意见我,离婚证的事,我今天是跟Gigi证实的。”
谢仪意识到事情棘手。向南风闭门不见,就是立场鲜明地告诉她自己不会离婚。贺仪不吵不闹,什么都顺着他,说明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
“贺仪,”谢仪严肃道,“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纠结,但是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我就需要知道你的想法。你告诉我,抛开外界的一切不管,你心里最后剩下的那个想法是什么?”
贺仪说不出口,因为不可能真的抛开一切不管。
人在社会框架之中,注定就要规行矩步,不能任性妄为。
“你心里最后剩下的是向南风,对不对?”谢仪帮她说了出来。
贺仪躲也无处躲,满脸羞愧,“大姐,我知道这样有错,可是我不能去想他的样子,只要一想到他脸色铁青的样子,我也会揪着痛。原本我会离开他,就是不想他因为我受罪受苦,现在要让我去伤害他,我需要时间。”
她神色木然地说着这些话,仿佛灵魂和肉体已经分离开来。
谢仪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要是人能做到一分为二,或许就能轻松一些。攒眉苦脸地帮她思考对策,隐隐察觉卧室门中有细微的动静传出来,下意识吼道:“是谁?”
人随即推门而出,淡定地看着两人,无辜说:“不是我故意要偷听,是你们以为屋里没有人,让我被动变成了偷听。并且你们说话闪烁其词,其实我听全了但也没听明白。”
贺仪觉得一切巧合都是命中注定,已然看开。
谢仪却问道:“妈,你不是说要去上课吗,怎么会在家里?”
齐佩佩坐上高脚凳,给自己倒了杯酒,“本来是要去的,可是我把时间睡过了,自然就留在家里了。”
含了酒在嘴里,让口腔内全部沾染上酒香后,才开口又说,“现在是纠结,要在丈夫和前夫中选一个抛弃,我的分析对不对?”谢仪厉声喝止道:“妈!”齐佩佩却撇撇嘴,不屑地说:“你别大惊小怪,贺仪才不在乎这些,这孩子大气得很。”
贺仪没有隐瞒,一切如实相告。
齐佩佩眼珠子朝上转了两圈,说:“向南风不要离,贺仪你两边都不想伤害,那不是还有一个人的想法不知道吗?那个邹路忆想怎么解决,你问过他意见没有?”
贺仪讪讪地说:“我回来前向路忆保证过我会妥善处理好。现在把问题抛给他,我觉得这样太过分了。”
谢仪也说:“妈,她现在脑子已经一团麻,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齐佩佩却曼步走过来,挨着贺仪坐下,“所以说你们还是阅历不够,想问题都想不明白。”左右问两人,“你们知道,当初你们爸爸外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谢仪不意妈妈会若无其事地提出这件事来,余光瞄了一眼贺仪的神情,才回道:“我从来没听过。”
齐佩佩眉峰一挑,说:“是小琴告诉我的。”
姐妹两个俱是一怔。
齐佩佩却欣赏地说:“你妈妈胆子很大,她告诉我,他们两个人互相喜欢。现在压抑着情感,但爱情是叛逆的东西,越压就越膨胀,哪天冲动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她说她无意破坏我的婚姻,她只是处理不掉自己的情绪,叫我帮她。”
贺仪深知妈妈很有胆量,却不知道她面对佩姨也能如此镇定直白。
谢仪好奇问:“琴姨叫你怎么帮她?”
齐佩佩说:“我也是这么问她的,‘你叫我怎么帮你?’我当时觉得这人胆大妄为,简直没脸没皮。”
转头看着贺仪,“卿卿,佩姨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一开始我确实很讨厌你妈妈的为人。她问我是不是认为她在觊觎属于我的东西。如果我把她看成小偷,她叫我就把自己的东西管好,她保证,绝对不会靠近我家一步,不会去偷任何东西。但她问我,如果是在路上遇见的东西,可不可以捡;如果自己飞进她窗台的东西,她可不可以收?她让我帮她界定清楚,我家的范围到底有多宽,她需要躲到什么地方去才算远离了我的家庭。”
谢仪叹口气,“琴姨确实口才一流。”
“她诡辩的功夫我确实比不过。我气得只想打她,她却忽然收起尖刺,态度放软说:‘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不会逼迫他离婚,不会有任何金钱上的诉求,不会让你们周围的人知道。但我不能向你保证,我会拒绝他的感情。不过,你能教育他不再对我释放爱意的话,我也会感激你。’”
谢仪想这完全是挑衅,不禁笑起来问:“那你怎么回她?”
“我说你不需要跟我保证这些,你要是知羞耻有诚意,心里明白不该这样做,你就知道真正该保证的是什么,而不是跟我这耍嘴皮子。”齐佩佩挽着贺仪,“结果小琴她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叫我小三,那说明这件事情关乎三个人,就该三个人一起做决定。我告诉你不是炫耀,更不是示威,我是尊重你。”
谢仪说:“妈,你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贺仪却只是心疼妈妈,她和爸爸交往的时候竟然是抱着这样的觉悟,不求后果。
齐佩佩苦笑说:“起初我也以为她是在挑衅,结果她都是认真的。小琴和其他做小三的女人不一样,她不会让我蒙在鼓里,真真正正把这当成是三个人的事。有时候我甚至滑稽地觉得,我才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和她不同的是,他们的感情我插不进去。”齐佩佩脸上是悔意和怅然,“我口口声声说她是第三者,其实我才是个局外人,她不告诉我,这场游戏我都没有参与感,只要他们做出决定,我就只能被动接受。所以卿卿,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启发你思考一下,这到底是几个人的事?”
贺仪心下惶然,似有绵针在刺,喃喃说:“佩姨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路忆商量。只是我现在多出了一个问题。”
齐佩佩说:“你问。”
“我想知道爸爸当初是怎么做的。”
谢仪也朝妈妈热目以望。
齐佩佩说:“你爸爸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提及外遇,也没有说要跟我离婚,表现得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不像爸爸的性格。”
谢仪也跟着说:“我以为爸爸会主动认错。装无事发生,确实不像爸爸的作风。”
齐佩佩指挥谢仪去拿酒,笑话她们看不清,“我当时也觉得你爸爸没有种,小三都敢舞到我面前来,他却只字不提,胆小如鼠。后来才发现其实不是他胆小,是我自己太蠢。”
谢仪不解,“怎么说?”
齐佩佩端起酒杯晃了晃,“看你爸爸什么也不提,我也当作无事发生,直到小琴怀了孩子,我才反应 过来,其实他们两个一直在逼我做决定,但我却一直在逃避问题。我抱着侥幸心理,心想既然你爸爸心虚不敢告诉我,就代表他舍不得这个家,只要我表现大度,他迟早就会收心。彼时我并没有想到,他不是不敢告诉我, 只是顾及我颜面,所以不忍心正面告诉我。”
“什么意思?”谢仪听得云里雾里,贺仪却帮忙解释:“爸爸觉得这是自己犯下的错,他没有资格跟你提离婚。他想让佩姨你自己提出来?”
齐佩佩酒酣耳热地说:“对!他就是这样想的。他说尽管我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但他对婚姻不忠,犯下了过错,他出轨在先,不能不义在后,抛弃我让我难堪,他希望由我来抛弃他。用现在的话来讲,这是什么渣男语录?我当时就气炸了!明明是他想离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却做出一副是为了我好的模样,我一冲动就告诉他:‘要让我做主,行,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婚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说不离最终也是离了,只是三个人走了三条路,没有人是赢家。
“那后来呢,我记得你们离婚的时候还是很和谐的。”谢仪回想起小时候问道。
“我是赌气,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想让他们俩个得逞,所以我要把事情搞大。”齐佩佩举杯送酒,浮一大白后说,“我爸妈跑来要说法,公公婆婆也坚决站在我这边,你爸爸被批得颜面扫地。我又找到小琴的舞蹈团,把她未婚先婚的消息说了出去。”
她面上渐渐没了喜色,面向贺仪,深感惭愧,“我知道你妈妈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你外公是大学教授,绝对不会容忍外人说三道四,一定会想到逼迫你妈妈找个老实人结婚。但又想到小琴性格刚烈,很有可能会宁死不屈,我怕弄巧成拙,激怒你爸爸。所以我还找到了熊明友。我好心教他先离婚,再去向方教授表明心迹,提醒他这是可以跟小琴在一起最好的机会。没想到你外公却出奇开明,竟然允许小琴做单身妈妈。于是我只好买通了几个学生,在学校带头闹事,指责你外公教女无方,不配为人师。最后事情的发展,你们也都知道了。”
齐佩佩已经无地自容,姐妹两也不愿再给她增添眼神压力,谢仪说:“妈,你这个故事应该讲给菲仪听听,免得她总是得理不饶人。”
齐佩佩啧道:“菲仪的事情可不能赖在我头上,如果我有错,为什么你就明事理呢?话再说回来,我惭愧是因为思想觉悟高,明白了女人的价值不应该依附男人而存在,也因为我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不怕离婚。但你现在试试把这个故事放网上问问看,绝对为我叫好的人不在少数。”
谢仪忙夸她:“是是是,都是因为你思想觉悟高,是我说错话。”
齐佩佩又说:“不过我确实做了一件错事,我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就拆散熊明友和谢扬清。谢扬清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恨小琴恨得牙痒痒,却不知道,真正该为他们离婚负责任的人其实是我。小琴知道我做过什么,可她一个字也不往外吐,谢扬清怎么找她麻烦,她都忍着,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她招呼两人一起陪她喝,谢仪笑道:“大白天你就想把人灌醉吗?”齐佩佩说:“傻子,大白天喝醉的人,才会幸福。”
她灌了一杯威士忌,才把话题转回来,“我突然就发觉自己很狭隘,像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小琴却没有执念,随便被人辱骂、误解,她都不当回事,一点也不影响她漂亮地活着。当我越是欣赏小琴,就越是瞧不起自己,也连带着对你们爸爸也失去了兴趣。我反问自己,我把他绑在婚姻里,到底是困住了他,还是困住了自己。”
谢仪思绪万千,说:“妈妈,你还记不记得,你和爸爸离婚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让我说三个姐妹里爸爸最喜欢谁。我当时想也没想就说是卿卿。你听到后立马就哭了,但你却没有告诉过我你为什么会哭。”
齐佩佩噘嘴说:“你不要逗妈妈哭。”而后揽着贺仪的肩头,疼惜着道,“谁不喜欢卿卿呢,全家人都喜欢卿卿。但是看着卿卿,再看着你和菲仪,我才能确信…被困住的不只是我和你爸爸 ,还有你和你妹妹。在父母无爱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容易自卑敏感,性格偏激,我不能害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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