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gi推了她两下,把她从愁思里拉出来,“贺仪姐,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贺仪摇了摇头。Gigi爽快说:“那我们开始工作吧。我们用你之前发起的问卷收集了一些数据,简单做了几个透视表,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贺仪一直知道他们工作效率很高,对这结果并不感觉诧异,会意说:“我看看能不能写份报告给你。”
Gigi竖起大拇指来,愉快说:“贺仪姐,一点就通。”
贺仪的思路很单纯,想在现有社会条件的基础上,尽可能地为普通父母,挤出时间和空间来照顾好学龄前的孩子。
所以整份报告她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完全基于现实基础,一部分摒弃了部分现实限制,构思了一个理想化的“造梦空间”。
譬如,可以借助社区里的全职妈妈,待业青年,退休老人,来扩充父母育儿的时间和空间。一方面减轻年轻父母的压力,另一方面又能提升非社会从业人员的社会参与度。
Gigi说:“这倒是个互惠互利的方式。”
贺仪说:“打造社区概念的育儿模式,在国外并不鲜见。只是要在陌生人社区环境下实践这个模式,就会面对更多障碍,你不会觉得我有点想当然?”
Gigi摇头说:“不会。我们的目的就是打造一个理想家园,有困难是意料之中的事,对吧,社恐。”她轻松地和殷昊然逗趣。
贺仪发现自己反而比他们顾虑还多,于是解释说:“这个模式的基本逻辑是“无偿献血,优先输血”。有精力的人通过照顾别人的孩子来累积服务时长,当他和家人有需要时,就可以用服务时长换取其他帮助。整体偏向NPO性质,我是担心,这样做你们没有办法盈利。”
殷昊然一直闷声不响,此时却抬头看着她,脱口说:“哥说他没想要赚钱。”
Gigi笑得像只偷欢的小猫,挨着她轻声说:“老板说了,赔多少钱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把这个项目做成。不信的话,你可以直接问他。”她机灵的眼睛往旁边一瞥,贺仪才看见自己背后站着一人,他不知道是什么时 候进来的。
向南风很自然地挨着她右手边坐下来,对着她的电脑看了眼,说:“这个项目,要是服务范围太小那就没意思,要是辐射范围太大,最终也必然会脱离企业,反正左右都是做慈善,那就尽情做吧,不要畏手畏脚。不说是为人民服务,也算是承担社会责任,给公司做宣传。”
Gigi朝殷昊然使眼色,后者却置身事外什么都没察觉。Gigi急道:“社恐,我把一个重要东西忘家里了,你载我回去拿一下。”殷昊然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来看,意识到气氛不对,不待Gigi起身,他已经率先从大门逃了出去。
等到两人带着护士离开后,向南风躺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贺仪身子侧坐,轻声问道:“你是真的自己想做这个项目,还是因为我所以才想做?”
不知道她纠结这些做什么,他说:“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大家开心,谁想做重要吗?”
“很重要。”她关掉电脑,满目遗憾,“我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他慢慢坐直,长臂搭在她身后沙发上,“为什么?你不是就想做这件事吗。现在我帮你做,有什么问题?”
她说:“我不需要你特意帮我。”
向南风渐渐有了怒气,“为什么?”
贺仪心痛不已,“我没有东西可以回报你。”
他拽着沙发布,恨不得把它扯碎。把她带到家里,满心欢喜以为她会高兴,她却急着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向南风剑眉倒竖,直逼她眼睛问:“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贺仪不免呆滞。
他说:“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房子为什么会装修成这样?我把你带到这里,想和你一起迎接这个孩子,我给自己催眠,一定会把他视如己出。就算我能做到这些,你也一定不会满意是不是?那你告诉我,既然你坚决不肯原谅我,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你还爱我?人都不在我身边,我要你的爱有什么用?”
贺仪已经后悔说过的那些话了。她不知道他可以这样偏激,竟然想要陪她一起分娩,“你原本是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吗?”
“没错。”向南风说得理直气壮,“他连房子都不肯买,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我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在家里就可以生产,什么都不用害怕。卿卿,不要折磨我了行不行,我已经黔驴技穷,快要崩溃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待在这里?”
“因为他不是你的孩子。”
向南风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得魂飞魄散。
贺仪知道会惹他生气,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他有自己爸爸。我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惹人嫌话。南风,你清醒一点,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一点好处也得不到的,你放过自己。”
向南风想不通,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偏偏对他最残忍。
拳头拽得死紧,他讥笑道:“我已经放过你两回了,为什么你不能叫他放过你?你想让我放过自己,那你不如叫他放过我。”
贺仪忍不住想把他脸上的泪水抹掉, 向南风却一掌将她的手拍开,赌气般道:“别想再说些骗小孩的话来哄我,你爱我,我根本不信。”忽地侧过头去,他心里冷风直灌,“我是死是活跟你都没有关系,你心中只有他,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愿意跟他受苦,我成全你,你想走就走吧,趁我现在没有改变主意。”
贺仪知道自己这时候就应该走了,但是她想要解释。能说出口的时候就应该要解释。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仍旧对着他背影说道:“南风,我从小就很乖很听话,和你结婚是我做过最不听话的事。这一件事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开心,我很愧疚,但我不会后悔。结婚确实不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以不顾一切,但我马上就要做人妈妈了,我不可以不负责任。”
他弓着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熊爸和哥哥,他们都对我很好,可是我知道这还是有区别。外公从小就对我严加管教。二姐和姝姨也总是提醒我,卿卿你必须要乖,要讨人喜欢,不可以耍性子,不可以提要求,否则会连累你妈妈被人一起讨厌。所以我习惯什么也不说,先委屈自己。我习惯了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规行矩步让所有人开心就好。二姐说这叫谄媚,绍熙说我好欺负,但这些是被训练出来的,并不是我原本就想要的……”
她说得十分坦然,“我已经没法改变,所以才不想让他也在同样的环境里长大。我不希望他一出生,就要开始学着读人脸色,不希望他长大了以后像我这样不能勇敢。南风,是我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我就必须要对他负起百分之百的责任。路忆每天都在期待孩子降生,我不能任性妄为,剥夺属于他的权利。”
向南风早已经回过头来,看着她凄然泪下的模样,心疼不已,“你不相信我能为你做到一切。”
贺仪秀首轻摇,“我相信你…但我不想要你妈妈跟着一起难受。如果你真的和我一起抚养他长大,妈妈还能从痛苦中走出来吗?”
向南风什么话也没有,打了电话,叫昊然送她回家,自己漠然走进一楼的房间,把门关了起来。他坐在婴儿床边,脑海中只有一团血。万念俱寂,他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办法挽回,可是这一生剩下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这个家里,现在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人。
直到房间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他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费力地朝门口瞥了一眼,勉强看清是臭虫。
臭虫看他像被抽干了精气,整个人软塌塌地散在地上,诡计多端地跑过来问:“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给你找个妹子来玩。”
原本是想试试他的听觉和力气,没想到向南风会答应。
臭虫高兴坏了,紧接着就拿出手机要给他挑选,“哥,你看看喜欢哪个,这些都是我们上次拍游戏广告的小演员,听到你约,保证随叫随到。”
向南风也不知道是不是耍他,嘴上说着好,眼睛却完全不配合。
臭虫叽里呱啦又一一给他介绍起来。向南风听了两句,就不耐烦,说:“找个脑子最笨的吧。”
第十四章 迎接新生(1)
那之后,向南风再也没有找过她。
希言的项目风生水起,贺仪猜想他至少心情会有好转。
预产期临近,邹路忆陪贺仪住进了医院。
林佳佳一见她,就像信徒看见救世主,只是随着目光移到邹路忆身上,又活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好不容易逮到时机,林佳佳跑到贺仪病房里,撒娇撒痴地控诉道:“你知道向南风去哪了吗?自从上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把贺仪当作倾诉感情的对象,贺仪也不想打击她,轻摇着头说:“我也不清楚。”
林佳佳很是苦恼,抬头问:“他会来看你吗,等你生产之后?”贺仪说:“可能性不大,他没有理由要来看我。”林佳佳撇嘴,“你们离婚时闹得很难看?
贺仪苦笑着摇头。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但是能不能把他的电话给我,我自己找他。”
贺仪倒是纳闷,以往没有电话他们是怎么联系的,“我也没有他的电话。”
林佳佳嘟嘴嚅动两下,瞪着她,忽然计上心头,“我们来交易吧。你告诉我他的电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仪没有兴趣知道别人的秘密,也是真的不知道向南风的电话。
林佳佳死活不相信,眉飞色舞地说:“你知道杨汐来过我们医院吗?她伪装得很好,但我有透视镜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歪着脑袋,“你猜她来是做什么?这个秘密你绝对会感兴趣,”攀上贺仪手臂,嘟起嘴,“你就把他电话告诉我嘛,你告诉我,我立马就告诉你。”
林佳佳摇头晃脑的撒起娇来,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贺仪最受不了别人撒娇,一脸愁苦地看着。
林佳佳拉着她手左摇右摆,“其实这个秘密和向家有关系。你知不知道,他们关了一个女人在这里?我那天无意中偷听到,那个阿姨对杨汐说千万不能让向南风知道,可惜我没有听全,不知道背后原因是什么。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向南风?”
她用词就自曝了行为,所以应该不是撒谎。贺仪被她勾起兴趣,问道:“你说他们关了一个女人在这里,那个人是怀孕了吗?”
“不然不会来我们医院。”林佳佳说,“我见过那人一面,看着年龄跟我差不多大。你能不能猜出来是谁?”
贺仪问:“和杨汐 一起来的阿姨是谁?”林佳佳摇头不知。贺仪说:“你有听见过杨汐是怎么称呼她吗?你还记不记得她的长相?”
林佳佳想也没想,就说:“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杨汐我不知道,但那位阿姨每天都会来一次。”
正说话间,邹路忆已经回来,林佳佳蝇声说:“等看见人,我就来接你。”
向家的事她不方便掺合,但林佳佳说得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贺仪不得不在意。
下午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感觉到耳边有蚊子在飞,睁开眼一看,却是林佳佳做贼心虚地食指捂嘴,示意她噤声。
邹路忆在沙发上睡得很沉,贺仪畏手畏脚下床来,被林佳佳用轮椅推出了病房。
才刚没过拐角,林佳佳就憋不住说:“这回来了个男人。”贺仪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不是好事,“那人长什么样子?”她问。
林佳佳边想边说:“挺高的,长得斯斯文文,也算是个帅哥。”
问也问不出来究竟,但贺仪心里打消了犹豫,任林佳佳推着她坐电梯上楼。
出了电梯,林佳佳忽然锁上嘴巴,只凭手指点来点去,跟贺仪打哑谜。注意到这层楼特别安静,也看不见人影,贺仪说:“你这样算不算违反医院纪律?”林佳佳这才附在她耳畔说了实话:“只要你不戳穿,我就不会有事。”
贺仪恍然大悟:她是看中自己的前妻身份,用作偷听挡箭牌,好让自己免于责罚。
不禁啧叹两声。
林佳佳丝毫没有利用别人后,应该道歉的自觉,捂嘴兴奋说:“走廊里有人。”
贺仪仔细听去,着实吓了一跳。
走廊里对话的有两个人,一是向南松,另一个竟然是朱媛。
林佳佳问:“你认识吗?”
贺仪没有作答。
朱媛双手环抱,扬起下巴,“你觉得我好欺负?”向南松说:“我没有想要欺负你。”朱媛说:“那你想要干什么?”向南松仍是一贯不温不火的语气:“我想帮你解决问题。”
朱媛嗤笑,“你的方法不能帮我解决问题,孩子不可能这样打掉。还是回去和你家人商量清楚到底你们想怎么办。不过,最好这周之内能有个结论,我们已经忍得不耐烦了,不可能一直听话待在这里。”
向南松说:“我没有资格替谁决定,但是我想提醒你,这个孩子生下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也该为这个孩子考虑一下,他以后该如何生活。”
林佳佳忍不住好奇心,“孩子是这个人的吗?他是向南风的哥哥还是弟弟?”
走廊里异常安静,二人说话本就控制着音量,这会儿听见人声插进来,双双朝通道蓦地看过来。
林佳佳倒是很不错,自己一跳就闪到几步开外的消防通道,留着贺仪定在原地。
朱媛率先跑过来察看,看见贺仪坐在轮椅上,一时间疑问重重。向南松也是一怔,随即却道:“你先回房,我来跟她解释。”
贺仪很难为情,没等向南松开口,自己先道:“二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向南松轻轻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感叹说:“你快要生了吧?”贺仪点头,“预产期在下周。”他恢复厌世神情,顿了顿,说:“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
贺仪说:“你不用给我解释。是我唐突了。”
他松了口气,问:“那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贺仪说,“有护士小姐送我,她马上就会回来。”
林佳佳听见她这样说,自动现身登场,跳出来正大光明地上下打量一番向南松,说:“你是向南风的哥哥吗?我可不可问你要他的电话?”
向南松瞳孔慢慢扩大,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贺仪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丰富表情,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向南松瞧了她一眼,才回林佳佳:“他不一定会接你电话,你要是想找他,不如去他公司等。”
林佳佳退而求其次,“你保证我去了能见到他吗?”
向南松说:“凭你想见他的决心,我觉得你可以。”
和向南松告别,林佳佳开开心心推着贺仪下了楼,贺仪问:“怀孕的女生是刚刚看见的那位吗?”
林佳佳心不在焉,半晌才道:“不是,那个没有这个女生好看,不过年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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