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言简意赅,但是语调里的清冷寂寞宣泄而出,温憬仪可以想见他那时的心情。
爱上一个注定不能与自己有结果的人,就要接受永生孑然一人的命运。
该是何等绝望。
温憬仪环住他的腰,抬头看他,漆黑的瞳仁中浅浅映出他的模样:“师兄,你以后再也不只是拥有这幅画。我就在你眼前,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宣晟鬓若刀裁的面孔在笑意映衬下格外俊朗动人:“是,我再也不用依靠梦境来汲取温暖了。”
说罢,他抬手包住温憬仪的后脑勺,不由分说低下头轻吻她的唇瓣。
这次他格外有耐心,一点点摩挲着她的唇瓣,灵活的舌尖抚过小巧贝齿,温柔细腻的触感叫人欲罢不能,有上瘾的感觉。
温憬仪乖得像一滩水软在他怀中,予取予求,任他施为。
宣晟吻了她许久,轻轻抽离时,只见她面红如飞,眼神迷离,轻轻喘着气,不由伸手划过她泛着晶亮光泽的红唇,喑哑道:“今日怎么那么乖?嗯?”
说罢,他又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所绘制的画卷多半都来自梦境,包括你看见的那副。”
她看见的那副?
绮丽香艳的画中,她那种姿态模样,竟是来自宣晟的梦境……温憬仪只要想想就羞赧得不能自已,恨不得埋首在他怀中一辈子不见人。
往日宣晟若是说这种浑话,早就被她伸爪子挠了,今日却温柔如水,就连宣晟也忍不住道:“早知我的青青这般心软,我就该将这幅画拿出来,何必浪费这些年的光阴。说不准,你同我连孩儿都生了。”
“宣晟!”
听他越说越混蛋不像话,温憬仪这才娇声嗔他,可也软绵绵的,听得人心痒难耐。
宣晟笑得愉悦,再度垂首吻她。
这次他不再如从前安分守己,手掌随意逡巡,炙热的温度透过衣裙传入肌肤,温憬仪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知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师兄……”
她含含糊糊趁着换气间隙颤着声音唤他,宣晟“嗯”了一声,仍旧辣手摧花肆意妄为。
温憬仪彻底软倒在他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
被他揉来搓去半晌,温憬仪神智飞到九霄云外不知今夕何夕,宣晟率先败下阵,喘着粗气强迫自己放开她。
低头时看见自己的衣襟散乱,温憬仪大口呼吸着空气试图让自己失控的心跳稍稍慢些,手上迟钝地整理着衣物,还未从方才的刺激中脱离出来。
原来再温和儒雅的君子,也有这般贪婪无忌的一面。
男女力气悬殊之大,她今日算是有了深刻领教。
“青青。”半晌,宣晟在她身后唤她。
温憬仪羞红了脸,不肯转身,只低低道:“何事?”
“过五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到时候你是想来我府上,还是我去你那儿?”
她声如蚊吶:“就在少师府过吧,我那里人多口杂,师兄这里清净。”
说罢,温憬仪用帕子捂着脸站起身来,逃也似地推开门出去。
门扇尚在晃晃悠悠,宣晟满面愉悦地仰靠在太师椅上,犹在闭目回味方才的一切。
再也没有什么比噩梦化美梦更来得刺激的体验了,只是他方才用力过重了些,她那般娇嫩的肌肤,或许会留下痕迹。
思及此,宣晟睁开眼睛唤道:“许汶,找庄先生要一瓶最好的治淤青的膏药送去给她。”
***
腊月二十七,温憬仪的生辰。
一早天空便悠然飘雪,不知何处的炮竹声响早早将温憬仪从睡梦中惊醒。
临近年关,这样的炮竹声不绝于耳,可是外头天色尚黑,温憬仪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入目是一片黑沉,于是又放心睡去。
待她再被喊醒时,已近巳时末。
温沁抱着手炉端坐一旁,嘟囔道:“寿星公好睡,我都快要着急上火,你这幅怡然自得的模样真羡煞人。”
温憬仪坐在妆台前精神焕发任由袖丹替她盘发,笑嘻嘻对温沁说道:“我醒过再睡便会睡得特别沉,也不知何故,你再等等我。”
“别急,我可不敢催你。眼下顾焰寄人篱下,我要把你巴结好了,少师大人才会好好对顾焰。”温沁促狭地调侃。
温憬仪透过明镜看着她,道:“我师兄对顾大人照顾着呢,庄先生每日都要为顾大人把两次脉,药材用的都是极品。你别急,等顾焰病愈就去王府提亲,安心等着吧。”
说到最后,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极了宣晟。
屋中侍女纷纷掩唇而笑,温沁连连跺脚:“坏丫头,谁急了!你跟着少师大人净学些欺负人的本事!”
温憬仪耸了耸肩,这才放过她,转而道:“我特意给宁国公府上下了帖子,也不知宁姐姐会不会来。”
温沁摇摇头:“自从宁国公被弹劾玩忽职守,少师大人与顾焰遇刺时营救不力,国公府便格外低调,宁姐姐的消息已经很久不曾听说了。她先时因抗婚被禁足,我还?曾派人送过东西给她,她也有回礼。这两回送去的东西却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极有可能她被送往别庄了。”温憬仪忧心忡忡,道:“我实在担心她,不如过些时日我们一同去别庄探望她。”
温沁点头赞同,忽想起一事:“今日你的生辰,宫里怎么也没派人来赏赐东西?”
温憬仪丢开手中的鼻烟壶,道:“这两月来出了这么多事,宫里闹得人仰马翻,陛下没这个闲心管一个宗女的生辰,太后则是视我如仇人,岂会巴巴地送贺礼。”
不过她也并不在乎,往日受了赏赐还要进宫谢礼,今岁正好省了麻烦。
待梳妆毕,二人一道去往少师府。
能和师兄一同度过,这是温憬仪自父母离世后最为期待的一次庆生。
第90章 生辰
才到少师府, 温沁转了转眼珠,道:“我先去看看顾焰,你同少师大人好好相处。”
她心中到底惧怕宣晟不怒自威的气度, 还是任由她欺负的顾焰更可爱些。
温憬仪又无奈又好笑, 道:“去吧。”
温沁便迫不及待朝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回转来吩咐侍女:“朝云, 将我准备的生辰礼拿来给郡主。”
“难得你心中还记得姐妹,我好生感动。”温憬仪抬手点了点她, 笑道。
温沁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 丢下一句“我去看顾焰”便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纵然她抛下自己, 但温憬仪很明白她此刻的心情,生不出半点怨怪情绪。
温沁和顾焰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她由衷希望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宣晟才下朝回府,正在峻德堂处理政事。
每日离宫最晚的几乎都是他, 平乾帝就算不留他商议政事,也要闲话几句才放人。
轻快的脚步声才入耳,宣晟便已抬起头来, 见是她, 目色温柔:“来了,先坐下来吃些点心喝点茶, 等我片刻。”
“师兄忙吧, 不必管我。”
温憬仪环顾四周, 最后将目光落在宣晟身上。
他正提笔而书, 神情专注认真,高挑的鼻梁下是微抿薄唇, 五官生得优越端正,皮相骨相俱是上等,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宣晟目光微动,依旧落在纸面上,口中说:“青青,你一直盯着我看,我很容易写错字。”
素日里只有她害羞的,没想到师兄也有这种时候。
温憬仪心生窃喜,愈发目光灼灼不肯放过,言辞振振:“师兄,你可是堂堂少师大人,对于来自他人的目光早就该习以为常了。”
宣晟放下笔,吹了吹纸上墨渍,无奈看她:“通常来说,没有人敢如你这般目不转睛地直视我。”
真诚的语气里,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
他是身居高位的权臣,除了皇室中人,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只能低声下气,别说直勾勾盯着他看,便是被他盯着看,都会头皮发麻浑身难受,逃避尚且来不及,岂会主动招惹。
温憬仪语塞,悻悻移开了目光。
宣晟眼角眉梢染上浅淡笑意,起身拿来一长条形盒子,递给温憬仪:“送你的生辰礼。”
“这是什么?不会又是画吧?”
看着那盒子的模样,温憬仪接过来,怀疑地问道。
这下轮到宣晟无语。
他淡淡开口:“昔日我问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是谁同我说想要一副为她绘就的画的?”
记忆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顺着他的描述,温憬仪忽然想起那时她初次发现了宣晟的秘密,在小兰亭上才故意这般提起。
那时她提出如此要求,一是故意为了试探宣晟,二是心存戏弄,不曾想宣晟竟然真的把她的话当真,认真准备了这份礼物。
温憬仪说不出话,默默解开画轴,画卷顺势而下,铺陈展开在眼前。
画中人云鬓乌发随风扬起温柔弧度,一手拈花,一手掩唇,正垂眸含笑凝视手中鲜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艳不可方物。她身着锦衣环佩,身旁有七彩绦带环绕,更有紫金流绯的祥云漂浮,竟是一副活生生的灵宫仙子图。
注目许久,温憬仪才如坠梦中恍恍惚惚道:“师兄,你把我画成九天上的灵宫仙子了。”
灵宫仙子的故事是晏国流传已久的传说。
相传古时候,有一位公主,生得花容月貌且心地仁善。
当时她的国家与敌国交战,不幸落败,她被迫送往敌国和亲。
去往敌国的路途中,她看见自己国家的子民被打得遍体鳞伤,不忍之下请求前来接她的敌国皇子放过这些子民。
敌国皇子是个嗜杀无情之人,却答应她的请求放下了屠刀,公主对他心生感激。
两国征战不休,并未因和亲而改善关系。
公主却渐渐爱上了敌国皇子,也日复一日被家国仇恨与爱情反复拉扯。
最后她下定决心,用自己从皇宫带来的毒花杀了皇子,敌国皇帝受此打击吐血身亡,敌国大乱,再也无法进攻她的国家。
公主因为勇敢的举动拯救了万千生民,感动上天,被天上神仙点为灵宫仙子。
画中她手持的那支泛着妖冶紫光的花朵,便是毒杀敌国皇子的毒花。
宣晟观温憬仪表情,似有感叹,又有些抗拒,不由问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听这个故事听得流泪,现在不喜欢了吗?”
她从小就磨人,睡不着觉逼着宣晟给她讲故事,这个故事荡气回肠,听得小小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宣晟至今记得。
温憬仪摇摇头,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你将我画成灵宫仙子,这寓意不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她那样伤害你的。”
灵宫仙子升仙前毒杀了深爱的丈夫,一贯引人争议。虽然她是为救苍生而杀人,可坊间有不少人因此对她深感厌恶,说她心狠手辣对自己的爱人都能下毒手,是个毒妇,不配为仙。
宣晟淡淡道:“世人只知灵宫仙子毒杀丈夫,却大多忽略了这故事背后的另一段曲折。公主母国派人送来毒花,逼她毒杀皇子,公主不愿爱人身死,本打算用毒花自尽,是深爱她的敌国皇子知晓内情,偷换了毒花,自愿赴死,解她困忧。”
温憬仪不禁半晌沉默,而后方道:“竟是如此。”
怪不得她细看画中人的神情,虽然面含浅笑,眼角却有星点泪珠闪烁,使她的笑容平添了三分凄艳。
她低低道:“所以青年女子多是拜灵宫仙子祈求姻缘,只盼自己能得一位痴心不二,甘愿为她而死的专情郎君。”
“我将你画成她的模样,也并非是为了什么寓意,只是从云浦回来,我某一日忽有所感。你愿为我涉足这龙争虎斗的泥潭,正如灵宫仙子不忍杀害所爱之人而选择伤害自己一般,青青,这幅画是我的一点私心,我贪求你更多的好、更多的爱。”宣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沉寂片刻道:“我知道我贪得无厌。”
温憬仪不满:“谁说你贪得无厌了?我喜欢这样的你,你的每一面我都喜欢。”
爱若有餍足的一日,那一定是开始消退的时候。
“师兄,你万万不可像公主的爱人那样,自己一人承受风浪,丢下公主一走了之。灵宫仙子固然成仙,可从此笑靥含泪,永失所爱,焉能不痛?”
宣晟眸光如墨,凝视她良久,才轻轻点头。
温憬仪喜笑颜开:“好了好了,这幅画我很喜欢,但是我们不说这个了。温沁缠着顾焰,我只好缠着你,等到晚间我们一同吃顿饭,也为他们庆祝一番。”
宣晟不无打趣:“原来郡主还会做媒人,倒是让臣好生涨了一番见识。”
温憬仪脸红:“为了温沁这臭丫头,我在她和顾焰之间跑了多少趟,便是鸿雁也没有我这般忙碌不堪的,今晚我要叫她好好赔我两杯酒!”
晚宴上除了他们四人,还有庄先生和许千钧。
庄先生一把年纪,眉须皆白,颇有些室外高人的风范。温憬仪和他早就打过交道,知道他是淡泊的个性,唯独喜欢吃肉这一点不像餐风饮露的仙人,倒有些尘世中的烟火气。
许千钧是许汶和许阙的师父,虽然年逾五旬,但看起来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铄,行动时动作敏捷,丝毫不像五旬的老者。
宴席上菜肴丰盛,灯火通明,许汶许阙等人在庭院内还烤了肉,香味阵阵飘来,引得温沁不时往外看去。
顾焰已经恢复了大半,坐起来吃饭不成问题,可庄先生特意盯着他,不准喝酒。
温沁恨不得把庄先生的话奉为纶音,虽然她极是喜欢烤肉,可为了照顾顾焰,竟能忍住渴望,坐在他身边陪他吃些清淡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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