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习惯性地摸摸他柔顺地头发,“是程医生告诉你的吗?他人呢?”
肖宇不满地用头拱了拱我的手心,嘴角一下就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说,“姐姐和我在一起,怎么还想着别的男人啊?”
见我不说话,他又无奈地说,“人家程医生忙着和他的同事们商量姐姐病情是否有好转的新方案呢。”
我了然地点点头,却对他们说自己病情好转毫无感觉。
我想和他们说刚刚或许只是一个意外,但看着肖宇洋溢着真诚快乐的脸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是不是到了喝药的时间了?把药给我吧,我不会再倒掉了。”
肖宇听罢,欢呼着蹦蹦跳跳地冲出病房。
望着他地背影,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记忆像是被涂上了马赛克,模糊不清,无论我怎么回想都是一团迷雾。
我晃晃脑袋,笑自己多疑,这么多年我只和老爹生活在一起,要是真的认识肖宇,肯定会有印象的。
第3章 (3)我不记得了!
自从那次仪器滴滴作响后,程医生竟然开始大张旗鼓组织要去世界各地找名医治疗。
尽管我一再婉拒,委婉地向他表明自己其实并没有很渴望治好病情。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像往日波澜不惊,平等漠视所有事情的程医生。
我将这种反常归为医生的魔怔追求。大概我在他眼中,就是行走的顶会论文吧。
拗不过程医生,无奈之下我将此事说给肖宇听,原以为他会非常赞同程医生,结果他却懒洋洋地趴在病床边,说道,“姐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为什么他不尊重你的意见。”
我深有同感。
论了解我,还得是肖宇啊。
罢了,懒得再与人辩论,其实我自己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生命力的流逝。就当是我死前为医学界做出的杰出贡献吧,我自我安慰着。
“罢了,随他吧,就当出去玩了,每天呆在病房里闷死了。”,我揉了揉肖宇的头发,坐在病床上平静地说道。
“姐姐同意去治病了?”,肖宇有些惊讶地望着我,一向是小狗般澄澈地眼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嗯。”,我点点头,“难得程医生提出需求,毕竟他给我看病也不收钱。”
“我看姐姐是懒,懒得和人争论吧。”,肖宇撅了撅嘴,“那我也要去!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随便,那你去和程医生讲吧。”,我随口敷衍着,心里却在想,肖宇倒是厉害,居然这么懂我,好像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肖宇听罢,瞬间变了脸色,他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好。”
又过了几日。
程医生突然过来,脸上的金丝框眼镜使他看起来越发冷峻。他望着我,平淡地说道,“我有事,去不了国外,这次要连续访问好几个国家,肖宇会陪在你身边的。”
?
我有些迷茫,他不去那我这个行走的论文去了还有什么用?
程医生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肖宇会实时和我保持联系,沟通你的病情。”
行吧,我了然地点点头。
“他已经把你所有的行程都安排好了,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肖宇有的是钱,费用都是他出的。”
“哦对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在飞机上会不太适应,需要吃些维持身体机能的药物,可能吃完会做梦睡不安稳,没关系的,停药就会好。”
“我知道了。”
......
此刻我正在躺在几千米高空的快速飞行的飞机中前往不知名的地方,肖宇财大气粗直接包了一整个飞机头等舱。
出发前程医生特意又给了我一小盒橙色的药片,看着像橘子汽水味的糖。他说这是稳定情绪的药,他有些担心我的情绪会因为高空反应而引起紊乱。
我无奈地望着盒子里的橙色药片,撇撇嘴还是乖乖服下,随后,一股不可抗拒的睡意便涌了上来。
......
“小宝儿生日快乐!我的小宝儿今天终于18岁啦!”
我刚回到家,老爹慈爱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漆黑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灯,客厅的桌子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中心还放了个小蛋糕。
我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惊喜快乐,娇纵地抱怨道,“小老头你又吓我!”
我知道这是老爹想和我和好的笨拙手段,我俩在此之前已经冷战了有大半个月了,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一句话不说。
他就是个老倔驴,我就是个小倔驴,两个人倔起来谁也不服谁。用那些爱嚼舌根的亲戚们的话说就是“不是亲生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女俩。”
没错,我是我老爹在破产的孤儿院里抱回来的。他说他路过那个破破烂烂的孤儿院时,正看到我领着一帮小孩和几只狗在抢食物。
他说我又瘦又小,一张小脸上全是泥巴,但倔强的双眼却炯炯有神,充满活下去的生机。
“小宝儿一看就是我的仔仔。”老爹每每说到这里,就得意洋洋地自夸道,“勇敢又有生机哈哈哈。”往往换来的都是我的一顿白眼。
“小宝儿快去看看我准备的礼物。”,老爹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冲我示意去卧室看看。
我狐疑地打开卧室的大门,入眼便看到摆放在床中心的超级无敌硕大礼物盒。
那个礼物盒大成什么样呢,可以装下四个老爹那么大。
我看着滑稽笨拙的包装纸和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就知道肯定出自老爹之手,感动之余有些好笑。
他就是这样,纯糙汉一个,却把所有的细腻和讨好用在了我身上。
“可以啊老头,礼盒这么大,下血本了啊。”,我笑嘻嘻地拍着老爹的肩膀,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打开盒子。
“砰!”,下一秒十几个气球腾空而起,每个气球表面和内里都沾满了亮片。
随着气球的飞起,亮片被抛向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气球内的亮片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散落在客厅的每一处。
该怎么形容呢,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在那几秒钟内,我仿佛进到了一个七彩绚烂,自由无忧的世界,而我就是那儿的公主。
或许是老爹给我的底气,尽管家徒四壁,我依然被娇宠地无法无边,任性娇纵,倔强高傲,十指不沾阳春水。
“小宝儿,我知道你喜欢自由,喜欢看着气球飞向天空,喜欢蓝天,喜欢白云。你这么聪明,成绩年年第一,还...还考上了好大学,却连一次飞机都没…”
老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红着眼强撑着用欢快的声音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了你,小宝儿,可是,老爹我啊,这辈子最大的后悔,也是有了你。”
老爹放缓了语速,仿佛开不了口,龟裂的嘴唇颤抖着,他艰难地继续说,“若不是…若不是我那天用一个肉包把你抱走,哄你跟我一起到那个破村子里生活,或许…或许你…”
未等老爹说完,我就紧紧抱住了他,一言未发,但紧紧抱住了他。
我抱住了我的全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唯一的被无条件爱着的公主。
其实,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当初被抓的孤儿院院长后来又被无罪释放了,还被冠上了‘最美院长’的荣誉,而他的那所孤儿院,‘秋天孤儿院’也成了媒体的关注对象。
一时间,聚光灯和媒体都对向了孤儿院里苟活的孤儿们,而那些孩子们也在声声的怜悯和赞美中纷纷被有头有脸的人领走。
据说那几天,那个曾经无人问津的地方来往皆是珠光宝气,豪车接踵而至,就连暂住的麻雀都胖了几圈,低低回旋在窄小的路口。
而我却浑然不知那几天老爹内心的纠结和亏欠,九岁的我根本看不懂报纸上报道的‘被误判的孤儿院’等等的新闻。
那时的我成天只知道指着破旧电视中播放的直升机飞向天空的画面,娇纵地冲老爹哭闹要做飞机,要近距离看心心念念的蓝天白云。
此刻,晚风吹进屋内,气球随风微动,重重叠影斑驳在我们身上,亮片的七彩炫光像是天堂的圣光,缕缕皆是不言中的温柔与爱。
我抱着老爹,望着光影下我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不知何时跳起来都碰不到老爹胡子的我竟长高到可以靠在老爹的肩膀了。
“带我去看看那个人吧,我想通了。老爹,你的一切我都支持。” ,我缓缓开口,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
......
梦境到此便戛然而止。
昏昏沉沉地从冗长的梦中醒来让我有些神识恍惚,老爹欣喜若狂又略带着犹豫担忧的表情仿佛还近在眼前。
那是我同老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这四年来所有噩梦与灰败人生的开端。
梦里鲜活的自己更加衬托出现在我像是一滩沼泽烂泥,灰白死气,毫无生机。
也罢,鲜活便意味着快乐与痛苦等同感受。那样的痛苦,感受不到也算是命运施舍予我惩罚枷锁地同时施舍的一丝怜悯吧。
我呼出一口长长地浊气,抬头望了望四周。
最近视力和听力都越发糟糕,我努力地睁眼辨认,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前排,有些神神叨叨地冲手机里嘀咕着,多半就是肖宇了。
依稀能看到他正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忙些什么。
不过他如此认真的样子我倒还挺少见地,不同于平时嘻嘻哈哈的开朗小狗,倒是和程医生认真开方子时的气场有些类似。
不太想打扰他忙事情,我轻手轻脚,缓缓打开机舱窗板,让光线洒了进来。
我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是老爹穷尽一生,心心念念想给我打造的世界。而我却在这短短两个月内,无动于衷地看到了不下十次,轻而易举。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理解为何肖宇会在那晚雨夜后就缠上了我,我也不理解为何他会把钱毫无概念地花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但我也懒得深究了。
只不过这十几次的蓝天白云倒是让我想到当初自己犯了个错。
那个巨大的礼物箱子,并非是可以装下四个老爹那么大,而是四十个。
“姐姐醒了?”,肖宇突然出现在我前面,悄咪咪地吓了我一跳。
我有些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坐飞机这十几次行程里,他至少这样吓了我十几次。
“嗯,”,我望着他开朗的笑容,慢慢说道,“我又梦到老爹了。”
肖宇又立刻垮下小脸,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没事,没梦到什么伤心事。”,我安慰着肖宇,“我梦到老爹愧疚没带我做过飞机,他总是这样,觉得是他当初收养我才导致没有在孤儿院被后来的有钱人领走。”
“孤儿院?”
“嗯,那个院长被误判最后无罪释放的孤儿院。”
“姐姐在孤儿院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呀?”,肖宇低头沉思了一会,笨拙地转移着话题。
“嗯....我想想”,我正准备开口讲讲,却发现自己对此的记忆竟然一片空白!
仿佛是被硬生生裁剪掉了一样,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任何关于孤儿院,甚至孤儿院以前的事情!
我的记忆的尽头,是老爹将我抱回家的九岁那年!?
第4章 (4)程医生不像程医生了?!
自从那天飞机上意识到自己或许失忆后,我便时时刻刻都想回想起记忆来。潜意识里总觉得九岁前的记忆十分危险,因此每次回忆都会让我头痛欲绝。
更加糟糕的是,一连串往返于世界各地的治疗并未让 我有病情好转的迹象,反而高强度的奔波让我的身体加速了衰竭。
我又被送回了熟悉的医院,程医生整日整日地给我测量各种指标,给我开各种药物让我灌下。
只不过,身体各个器官的衰竭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程医生的预期。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视力已经十分糟糕,几乎完全丧失了听力和嗅觉。靠着插在脑袋和五官上的各种仪器才能勉强看清听清。
“别自责了,这本就是顺其自然到这一步的,和你没有半分关系。”,我拍了拍肖宇的脑袋,平静地安慰着他,心中却在暗暗羡慕他柔顺的头发。
“书上说人死亡前是会感知到的,当时看书时还惶惶不安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不会是种酷刑,如今看来,我一点感觉没有,也算是老天看我一生善良漂亮奖赏我的馈赠。”
我语气轻松地开导着此刻垂头丧气,一言不发的肖宇,与其说开导,不如说是实话实说。尽管我确实好奇那些失去的记忆是什么,但我更希望自己早日病逝好去和老爹团聚。
肖宇听后抬头望着我,红红的眼眶,湿漉漉的眼睛,像极了做错事后无措的小狗。
或许是对小动物天然的亲近感,我对肖宇,好像从来没有陌生感和距离感,无限包容。那种只用有他在就够了的怪异安全感又涌上心头。
“姐姐,是我太一意孤行了。我该想到你的身体太弱,受不住这种奔波。”,肖宇哽咽着,懊恼地拍打自己地脑袋。
“行了行了,你这头发这么好看,别糟蹋了。”
“姐姐喜欢我的头发!”,肖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亮晶晶的眼眸直勾勾看着我。
“嗯,所以你要好好保养,不开心发质也会变差。”,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夸奖,“更何况,托肖公子财大气粗的福,我看了好多回蓝天白云,挺好的。”
“太好了,不枉我特意选择好天气的航班,圆姐姐想看蓝天白云的梦!”,肖宇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
而我却有些奇怪,我记得我从未和他说过自己的经历,也没告诉过他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我想坐飞机啊。”,我说过,我这人一向想什么说什么。
小护士总说我这种真挚却不带情绪的发问才是最让人难以招架的。小护士是昨日新来的,程医生说我现在这副病怏怏的身体需要一个专门的护士来随时照顾。
其实我是抗拒的,但肖宇当天不知从哪就找来了这个小护士,叽叽喳喳的和肖宇一样跳脱,刚见面就说我漂亮地和花朵一样,嚷嚷喊我小花姐。
尽管我拒绝了很多回,但她依旧我行我素,每天小花姐小花姐地叫个不停。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个小护士和肖宇是亲兄妹。
此刻,肖宇被我的逼问弄得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才撒娇着说道,“姐姐不告诉我,还不允许我是姐姐肚子里的小蛔虫嘛。”
“你休想又靠撒娇混过去。”,我抬手拦住了他想往我身上凑的举动,那种怪异的安全感萦绕在我心头令我有些不适。
我头一回对他步步逼问,“为什么会知道我想坐飞机?为什么知道我害怕坐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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