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心意难平。
他浑浑噩噩活了四十几年才明白,原来自家一直都活在老爹的光环之下,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是苦海无涯。
但圣人却不是跟自己老爹置气,他是自恨无能!
难道脱离了先皇的影子,他就不能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吗?个个都反对他,他偏要证明给天下人看!
这个胡女他势在必得不说,北上巡狩,更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圣人连同自己的儿子侄子在作戏,列位公卿心知肚明,就算不知道,也乐得糊涂,只顺着圣人的话说不就相安无事了?
反正军国大政又不与他们相干。
胡女入宫是引文,北上巡狩是真章。
这世上不止他张仕濂一个明白人,能跟圣人同席吃酒,谁还是个蠢的不成。
只不知道武安侯在堂上侃侃而谈家国大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府里还有未曾入仕的儿郎,未曾婚嫁的女儿。
就算身家性命不要了,父母妻儿也一并舍了吗?
张仕濂眼见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们纷纷倒向圣人一头,甚至连他一直觉得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太子也成了圣人胡作非为的帮凶。
他无力回天,只得发出最后的悲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这话放在旁人身上就是掉脑袋也不为过,但武安侯,圣人还真拿他没办法。但凡圣人是个讲良心的,见了武安侯叫一声叔父都是应该的。
所以就算张仕濂在宴上这么胡闹,圣人也只是命太子把他请出去,还要“好好”送回家。
待张仕濂一走,朱雀坊接着歌舞升平。
圣人不仅受用了那个胡女,还借着这位异域美人表明了他对北地胡风的向往,发愿终有一日将亲临边塞。
英国公齐国公带头称是,满座高朋再无异议。
成王自家更是表明愿意同圣人一道领略北地风光,遍览胡女风情。
倒也融洽。
第14章 十四、衣冠古丘
张仕濂在朱雀坊闹的动静,冰晶馆的女眷们自然也听了个大概。就算听不明白,还有个文贵妃当传声筒不是?
武安侯夫人清楚自家男人的脾气,那头一闹起来她就急忙伏到皇后脚边求情。
李皇后尚且感念武安侯的忠义,不仅未加责怪,反而命宋姑姑客客气气将张夫人扶到席上坐定。
过了许久,皇后还对着武安侯夫人道一声:“你们家侯爷是忠义之士,随先皇南征北讨,见惯了刀枪剑戟,纵说话急些也没什么。”
文贵妃顾不得这些咬文嚼字,只恨不得张仕濂再把话说重一些,好劝得圣人回心转意,刻薄话张口就来:“要我说,武安侯就该骂得更狠些才是!”
话虽刻薄,但却在理。
连张德妃都难得没有跟文贵妃斗气,而是对着李皇后叹:“皇后娘娘,今儿也晚了,妾身倒觉着有些疲累,想先回宫歇一歇。”
闹了大半天,李皇后也觉着力不从心,对着郑浔说了一句:“阿浔,我跟你张娘娘先回去了,替我照顾好各位夫人。”
各位夫人也都是人精,既然主子们都有退席的意思,她们也不会多做纠缠,立马表示自家也还有些事情没有料理,就不久留了。
文贵妃心里气闷,本来还想在宴上打骂两个人出出气,现下也被逼得只好说:“妾与皇后娘娘一道回宫。”
东宫的三位侧妃又忙着安排得力的奴才送各位女眷上撵轿。
等人都走了,郑浔另叫门房备了一辆车,招呼上王清惠和徐沅就要回清宁宫。
女眷们虽说散了,朱雀坊那可还热闹着呢,王清惠和徐沅坐在马车上还忐忑不安。
毕竟今天的所见所闻,也算得上百年一遇了。
郑浔见这两个人受了惊,亲手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锦波春。
这酒虽是果子酿的,吃不醉,但徐沅还是喝得连连啧声。
徐沅吃不惯,王清惠却是一饮而尽还觉着不过瘾,自己又拿过酒壶续上一杯,说:“在宴上我就觉着这酒好,还是阿浔体贴,连车上都备了。”
郑浔不仅备了美酒,还拣了几个口味清淡的菜和糕点,此时亲手摆出来招呼道:“宴上能吃着什么?趁热吃吧,饿了大半晌。”
徐沅和王清惠在郑浔面前什么糗事都做过,当即就大快朵颐起来。徐沅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这道燕窝鸭丝在宫里吃着就好,如今风味更甚从前,也不知是哪位厨子,手艺越发精进了。”
王清惠偏要跟徐沅争一句:“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吃得出什么好来?”
郑浔见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出声打断:“吃还堵不住你们俩这张利嘴,也不知殿下从哪寻来你们这些泼皮。”
说到太子,几个女孩儿也没了取笑的兴致,俱都沉默下来。
还是郑浔先起了话头:“别担心,咱们还有殿下呢,日子总要过的。”
王清惠自斟自饮、感慨万千:“也不知圣人是个什么想头?连我们都知道那地方吃人,偏他当个宝。”
徐沅虽想不明白圣人的意图,却比王清惠看得透彻些:“我瞧着,咱们这位圣人,心大着呢。”
这句话引得郑浔发笑:“都说跟好人,学好人,小沅现在说话还学着殿下卖关子了?”
王清惠不赞同郑浔的话:“得了吧,就她?她就是只呆鹅!”
天天被说呆子的徐沅早就习以为常,也不急着为自己分辩:“你们看圣人和殿下一唱一和的样子!圣人再糊涂,也不至于见了一个异域美人就想去北地看风景吧?你们仔细想想这前因后果不就明白了!”
这话有些意思,引得王清惠也深想了一层:“原是这样,我说怎么跟个疯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还白白劳动我们帮他搭戏台子,真是可恨!”
话虽有些重,郑浔却觉得在理。前路漫漫,她只能给这两个丫头一句忠告:“人如草木枯荣,一生只有两件大事,一件生,一件死。偏我们女人苦命,这两件事儿都拴在男人身上罢了。”
圣人再怎么胡闹,都有人给他陪葬,不用担心变成孤魂野鬼。而她们这些深宫妇人,不过就是男权政治不值一提的陪衬。
就像冰晶馆早就四下无人,而朱雀坊一直载歌载舞到深夜一样。
子时将过,太子才披星戴月地回了昭阳殿。
郑浔虽早就梳洗了,躺在床上却没有合眼。太子一进内室,她就跟着坐起来。
孟旭见状忙拦着她:“你别起了,我这就歇下。”
太子也不要人服侍,自己解了衣裳就躺在郑浔外侧,还不忘把她揽进怀里,道一声辛苦:“阿浔,跟了我,委屈你了。”
郑浔一听他这么说,心都化了,嗔怪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孟旭轻轻拍着郑浔的背:“这可不就是我没出息,你们跟着我,也没个享福的时候。”
郑浔抬起头,就着远处案上的灯看太子的神色,也不说什么虚话:“可叫您说着了,如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法改了。”
太子却刻意跟郑浔拧着来:“若是能改呢?”
郑浔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不能再让太子胡思乱想:“您是太子,在说什么胡话?难道把我们几个挪出宫,您就能过好日子了吗?不是害人害己?”
孟旭也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惹得郑浔多思多虑,立马给她赔不是:“我随口说说,你别着急。”
这根本就不是能随口一说的话,郑浔气得胸口疼:“且不说我,那两个丫头若没有您,还有活路吗?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们都觉着能挺过来。若是您舍了我们,除了一条白绫,我们剩个甚!”
话虽如此,可孟旭心里也不是没有绝望:“国将不国,我这个太子又算个什么。你们跟着我,说不得哪天就成了别国的俘虏。叫我如何忍得?”
郑浔紧紧扣住太子的手,也不说什么丧气话:“就算国破家亡,东宫也是一体的啊。您、我、太子妃还有清惠和小沅,必得生死与共,不是吗?”
顿了顿,郑浔撑着半边身子,亲了亲孟旭的额头,温柔地和他对视,说话都有些颤抖:“您小时候喜欢文娘娘宫里一只猫,回回见了都眼馋得很。被娘知道了,打了您一顿板子不说,还不许您吃饭。您那时候不仅不恼恨,还因为经常能见到那只猫暗自高兴。那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何况现在?”
孟旭静静听着,连眼都不眨。他已经不是会因为一只猫而感到高兴的小孩子了。
郑浔看太子这副模样,就知道得下猛药才行:“您纵是不顾我们,那太子妃肚里的孩子呢?您也不要了?为了这个孩子,赔了多少人的性命,您能视若无睹?还有娘,她这些年为了保住您这个太子之位,对文贵妃那么个贱货百般忍让,您不心疼?”
宫里的花团锦簇都是拿鲜血铺就的。
太子明白这个道理。
但说到孩子和老母,孟旭多少有了一些反应,甚至郑浔都能看到他眼角的湿润,只声音听起来还正常:“阿浔,你别担心,我很好。”
得了这句话,郑浔就知道太子的心又活过来了。
多年相伴,郑浔知道他活得艰难,今儿忍不住流一遭泪,却不知是为了他还是自个儿。
孟旭其实很少见到郑浔这样脆弱地哭泣,哪怕上回他们的孩子没有了,她的眼泪都是静默。
东宫的人也都习惯了太子良娣不紧不慢的性子,似乎她生来就是一个全乎人,温柔妥帖,事事周全。太子不管在哪碰了壁,遇着郑浔,她总是笑意盈盈地为他排忧解难。
还是头一回,郑浔这样放肆大胆地伏在他怀里痛哭流涕,一声高过一声,专属于妇人的涕泗横流甚至通过寝衣渗到了太子的胸口。
孟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处处周到的郑浔也会害怕。于是他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并且向她保证:“阿浔,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也舍不得。”
东宫这头愁云惨雾,圣人的干清宫也不清静。
圣人领着那位温婉小意的胡女回了宫,脚刚沾上干清宫的地,文贵妃就泪雨滂沱地在殿外跪求他收回成命。
虽哭的是北地天寒路远,有碍龙体,但到了圣人耳朵里就是讽刺他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诛心之论。
不说别的,她在冰晶馆那一番闹腾,圣人就已暗生了三分气性。
到底是内宫有些脸面的老人,又生养了成王,贴身服侍圣人的王怀瑾也不敢独断,只得觍着脸往圣人跟前凑:“文娘娘正在殿外求见皇爷。”
圣人也有了些年纪,折腾半夜到底疲累,盘腿儿往榻上一歪,心里只惦记那个胡女:“带回来那个现在何处?”
王怀瑾捏了嗓子,把声压得低低地:“已按皇爷的意思先拉去围房梳洗了。”
任凭文贵妃在外面把头磕得血肉模糊,把嗓喊得声嘶力竭,圣人只当没有她这号人物,嘴里吆喝王怀瑾:“不开眼的老东西,还不去拿爷的丹来?”
圣人如今进后宫,头一个紧要的就是空智大师给他搓的金丹。说也奇怪,炼丹采药原是道士的活儿,到了圣人这,反倒是个和尚替他钻研这些宫廷秘术。
既是圣人开口要的,王怀瑾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从多宝阁里捧出一个锦盒。又从锦盒里拿出金丹来喂到圣人嘴边,还得招呼小中人紧着把水奉上来。
王怀瑾见圣人的动作还算和缓,大着胆子劝一句:“我的爷,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吃这个!”
圣人正含着丹,说话不清不楚:“老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爷的事?”
王怀瑾在御前这么久,在圣人年轻的时候还真有些个相伴相依的情谊在。见他这么糟践身子,到底不忍心:“奴才没见识,那金丹虽好,进得多了只怕伤了根本。皇爷您正当盛年,龙马精神得很!”
圣人正摊着手由宫女们换双龙戏珠寝衣,也不听劝:“别跟你爷现眼!没根儿的东西,知道甚龙马精神?”
王怀瑾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圣人的脾气,还是笑吟吟地:“奴才一个阉人,哪里敢在皇爷跟前卖弄。”
那金丹药效来得快,圣人吃了没一会儿就来了兴致,人坐在榻上,眼儿闭着,手上的核桃却盘得越来越快。
更深漏尽,春宵苦短。
王怀瑾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这时候的圣人惹不起,赶紧命人去围房催,而后又给圣人续了一杯闻林茶降降火,却不敢开口说话。
圣人斜觑了一眼小心侍奉的王怀瑾,说话的声音也沉了下去:“王怀瑾,你如今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
王怀瑾知道圣人是嫌弃围房那位动作太慢,立马跪下来磕头请罪:“皇爷稍事片刻,奴才已经叫人催请了,那位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还得请嬷嬷们调教一番不是?”
谁知圣人根本不领情:“把人带上来,朕自己调教。”
那胡人生的女孩儿刚被送上龙床的时候,表现的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金丝雀。
圣人赤着脚,挺着龙根站在床沿前头,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床上瑟瑟发抖的异族女孩儿,倒起了些捉弄人的心思,问:“几岁了?”
女孩儿虽害怕,但就算跪着,脊背也不曾弯,抿嘴回道:“十,十,十六了。”
这是只不经吓的外国兔子,圣人挑了挑眉毛:“怎么说汉话?”
女孩儿正准备抬眸回话,却不妨看见圣人小腹那处支了个帐篷,又赶忙垂下眼皮,羞红了脸:“原会说胡语,只混忘了。”
少女娇俏,圣人却不信她:“作甚忘了?”
女孩儿咬咬唇,细声细气:“太子殿下有令,进了内宫,就不许记北方的事儿。”
任凭下身涨得发疼,圣人却仍不满意她的回答:“见过太子了?”
女孩儿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等圣人看清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心里却谈不上多惊艳,只觉得那两弯眉毛生的尚可,淡如秋水。
送上来的美人姿色平平,圣人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本以为是精挑细选,没想到是滥竽充数,这就是他那个儿子干出来的事。
嬷嬷们只教她听圣人的话,却没教她怎么回圣人的话,女孩儿为难起来,眉心微蹙,说一句:“殿下事忙,未曾相见。”
这一蹙眉反而添了几分梨花带雨的味道,又勾起圣人几分情欲:“抬起头来。”
女孩儿一抬头,又正对着圣人勃起那地儿。再往上看一眼,就是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庞。
是个极为俊俏的中年男子,女孩儿心道:怎么跟原先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有了疏散火气的心思,圣人也不客气,对着她发号施令:“给朕舔舔。”
女孩儿知道他说的什么,这事儿是嬷嬷刚教过的,于是双手轻轻把圣人的裤头拉下来,刚刚好露出那根棍儿,然后张口含住。
活儿不好。
这是圣人第一个念头。要放到平日,他直接就把人扔出去了,可这回,他煞有介事地盯着女孩儿那张脸。
发现她还挺乖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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