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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裙娇——鹅儿水【完結+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7:59  作者:鹅儿水【完結+番外】
  任凭地方上的摺子堆成了山,内阁大臣们天天吵着要昭告天下,新帝的眼里心里却只看得到干清宫正殿上那一尊棺椁。把紧要的摺子胡乱批一批,大半时候都在为先帝守灵,哭得泪人一般,瘦得风吹就倒。
  这般痛不欲生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声新帝至纯至孝,江山后继有人。
  新帝都做到这地步了,徐沅自然也会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可不能让新帝的一出好戏穿了帮。想了想,徐沅又忍不住仔细叮嘱一句:“我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对外先不唤原来的封号,就拿徐娘娘先应付着……”
  虽说尚未册封,但说起来也是皇帝的嫔妃了,还叫什么昭仪、昭容,没得碍了新帝的眼。
  徐沅换好了衣裳,就往先帝的灵位前跪了。干清宫内外乌泱泱一片人,最里面跪着新帝新后,往外数就是皇子皇孙、国公大臣。
  先帝自己的宫妃们都只能跪在殿外痛哭流涕,轮着像徐沅她们这样的各府姬妾,更只能缩在一处角落里。
  王清惠比徐沅到得早,拉了她跪下就开始耳语:“昭阳殿那位,病又不好了……”
  从东宫到顺贞门这一程路都是宫人们拿大理石细细铺就的,赶车的奴才纵有些急性,也不至于这两下里就引发了病症。
  徐沅一边拿绢子掩面而泣,一边问:“又是怎了?”
  虽说都安置在钟粹宫,但赵德胜却特意把三位娘娘的住处都岔开来,徐沅还真不知道郑浔那儿闹了甚古怪。
  王清惠同样不明就里:“只派了丫头来说,病又沉了,起不来身。”
  既然身子沉,还不如在清宁宫静养,顺带还能看顾两个孩子。徐沅皱了眉:“既如此,非往这内宫里折腾甚?”
  王清惠提高了声音哀嚎两句,而后才冷笑:“不早点进来,她只怕得不着新帝册封的旨意。”
  纵是要加封,左不过一个贵妃顶天了。徐沅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太子妃娘娘儿女双全,又有服侍太后的辛苦,还占着嫡妻的名头,阿浔进来得再早,又有甚用?”
  有没有用,看看不就知道了。王清惠的声音压得更低:“瞧着吧,总归是要闹起来的……”
  徐沅突然想起来,今年初春王清惠就说等圣人百年之后,宫里就会乱套,如今想想,还真是字字珠玑、无一作假。
  哭灵这事儿看着简单,实则最累人不过。只等熬到了后半夜,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徐沅和王清惠才相携回宫。
  深宫寂寂,遇上这八月秋高,把徐沅和王清惠冻得都有些磕巴。两个人口舌僵硬,又硬要凑在一处咬耳朵,磕磕绊绊地说不利索,还要互相嫌弃。
  月色朦胧,王清惠难得说一句软话:“小沅,这一路,多谢你肯陪着我。”
  她说得恳切,徐沅却有些心虚。左不过东宫就这么几个人,跟太子妃身份有别,郑浔又是半个主母,这么些年下来,不就能跟王清惠说上两句话?
  还在服丧,徐沅不敢露出笑影,心底却极为清明:“说这些作甚?难道你就不曾照拂过我?”
  这照拂跟照拂,也是不一样的。王清惠拉了徐沅的手,叹道:“我原来还觉着你呆头呆脑的,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那位喜欢你甚。直到那回遇着文贵妃过身,你替我遮掩,后又说甚剃度出家的胡话点醒我。如此一来,我倒觉着这满宫的人,还没几个有你活得明白……”
  这话有些夸大其词,徐沅抿了嘴儿:“哪有甚明白不明白,不过是守着一颗心过日子罢了。”
  正主这样谦虚,王清惠气得又戳了徐沅的眉心,骂道:“夸你就好好受着,后头且有你虚情假意的时候!”
  说完这一句,王清惠就气鼓鼓地带着知春、袭夏走远了。
  如今徐娘娘到底得宠,就比着郑娘娘也未必逊色,自家昭仪还这么以大欺小,知春看了难免唠叨:“不是奴婢爱说嘴,您怎么好跟徐娘娘那样说话的……还戳她额头……”
  袭夏也在一旁帮腔:“照着徐娘娘的宠爱,只怕日后……”
  秋风吹得王清惠耳清目明,听了知春的话也不恼:“我与她,闹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你们想说的,我知道。不就是怕日后册封,徐沅比我位分高吗?”
  两位娘娘再是交好,徐娘娘后来居上,知春心里也有些酸涩:“论才情美貌,您不比那两位差,偏偏不肯往正事上用心……”
  什么样的事才是正事?一开始对着孟旭,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你敬我爱,只不过一日日横眉冷对久了,再满怀期待的心也会变得寒凉。
  王清惠出声催促:“快回宫,怪冷!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个四妃的位子总是跑不掉的,急什么?”
  袭夏小声嘟囔:“四妃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啊……连郑娘娘那般金尊玉贵的人都知道为自个儿争一争……偏您是个甩手掌柜……奴才们再怎么着急,又有甚用!”
第46章 四六、明白糊涂
  跟王清惠道完别,徐沅亦迎着秋风寒露往回走,顺便认真回想了二人刚刚交谈的那番话。她算活得明白吗?实际也不算。很多事情她都没有琢磨明白,她这一生本就不是为了要活得有多明白,她只是为了活着。
  躺在床上这样一想,徐沅又觉着,自己好像活得还挺明白?
  好不容易有个歇口气儿的时候,还不睡下,在折腾甚呢。别枝替徐沅灭了寝殿的灯,催她:“您在床上翻来覆去个甚?明儿还得折腾一天呢……”
  徐沅做贼心虚,她还在想自己到底活得算不算明白……屋子里暗了,她那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唬得值夜的别枝一愣一愣地:“您别这样看我!快些就寝才是!”
  可是,有点睡不着呢……
  徐沅半坐着,虚心求教:“别枝,我活得明白吗?”
  活得明白吗?这个问题显然也难倒了别枝,她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说明白也明白,说糊涂也糊涂,不能一概而论的。”
  这样啊……
  徐沅对于别枝的答案是有些失望的,但她又想到夜深人静,还是不再逼问为好。迷迷濛濛睡去的时候,徐沅都还在心里嘀咕,要是两位嬷嬷在身边就好了,总能提点一二的。
  白天奔波劳碌,能睡一会儿自然是好的,只可惜好梦难眠,叫人恼恨。还不等徐沅睡踏实,惊雀又披了衣裳,小声地叫起:“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徐沅勉强睁眼看看窗外,心道:天才濛濛亮,就又要哭灵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说:“什么时辰了?青天白日也要去哭吗?”
  别枝和惊雀一边伺候徐沅更衣洗漱,嘴上也不停:“是,是,重华殿那儿催人来请的……”
  屋内话音刚落,徐沅又听见赵德胜在外面打骂奴才的声音,隐隐听着像是“狗东西!爷还没睡,你倒先打上哈欠了”之类的。
  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孟旭不在重华殿好好睡觉,折腾她干嘛?徐沅心里有怨气:“我都睡下了,你们就不能替我回了那头吗……”
  别枝和惊雀也想回绝,可那是圣人啊,叫她们拿什么回。只能硬着头皮跟徐沅嗫嚅:“奴婢们不敢惹圣人动气……”
  这一句圣人反倒是提醒了徐沅,可不是嘛,如今的孟旭哪里又是那个好说话的太子殿下。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哪怕穿戴得差不多了,也一样哈欠连天。
  困得紧,又疲累,徐沅坐在轿子上都在打盹儿。赵德胜掀开轿帘瞧见徐沅眼底一片青黑,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叫醒了:“徐娘娘!徐娘娘!皇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可得小心些。”
  好好地,又生哪门子邪气?徐沅睁开眼睛来,对着赵德胜感激一笑:“圣人这是怎了?”
  赵德胜不好说是郑娘娘惹出来的气,含糊说一句:“娘娘冰雪聪明,只说些让爷宽心的话也就是了,有些话,就别提了……”
  有些人说了有些话,圣人就动了气。徐沅在心里思索一回,这深更半夜地,孟旭总不可能跟大臣置气,许是哪位娘娘说了些难听的话,犯了圣人的忌讳。
  大家都在钟粹宫住着,王清惠跟徐沅是一道回的宫,新后只怕离了先帝灵前,转头又得到坤宁宫侍疾。能惹出圣人气性的,不就一个郑浔?
  这两个青梅竹马的人,纵逞些口舌之快,徐沅又能说得上什么话。
  郑浔受先帝与太后的恩泽已久,如今碰上先帝客死异乡,太后病重垂危,只怕遇着新帝,也给不了甚好脸色。哪怕只说一两句缅怀先帝太后的话,听在孟旭的耳朵里,也有些影射他弑君夺位、威逼生母的意味在里面。
  其实最好的,是两个人都不去论这些前尘往事,一心只顾着眼下。可以郑浔的为人,她只怕心里还惦记着新帝跟她两小无猜,有什么说什么,且反应不过来天下易主这回事。
  圣人心里对郑浔是甚想法,徐沅倒不想去理会。
  还不等徐沅想出个正经对策,鸾轿就停在了重华门边上。有赵德胜亲自掌灯,徐沅跟着他深深浅浅进殿,一抬眼,就正对上孟旭那张若有所思的脸。
  圣人清减得倒有些厉害,徐沅在心里想一回,还惦记着要行礼。谁知还不等她福身,孟旭却像往常一样将她拦腰抱起,放到里间的榻上。
  看着圣人波澜不惊的侧脸,徐沅吓得不轻,连连推拒:“陛下这是作甚?妾,妾,妾自己能走……”
  听到这句话,孟旭的脸色更难看了,甚至眼底都有些灰暗。徐沅叹口气,双手攀上孟旭的肩头,变了话风:“要不,您,再抱妾一会儿?”
  孟旭听了这话,反而弯了嘴角:“什么妾不妾的,叫得不伦不类……”
  新帝不喜欢一点也不懂他的人,更不喜欢特别懂他的人。徐沅看明白了这一点,跟他相处起来倒也融洽,只说:“您如今是天子了,我本就是您的妾不是……”
  这个刚刚上任的天子,却并没有想像中那般花月正春风,反而耷拉着眉眼,有些垂头丧气。跟徐沅说的话,也带着莫名的味道:“小沅,你怎么也这样想……”
  这是事实,天下人都会这样想。
  徐沅看着圣人瘦削的身形,担心他再这么熬下去,等不到君临天下那天就会中道崩殂。于是委婉地劝道:“阿旭,我有些困,咱们去床上躺一会儿?”
  本来孟旭手里还有事儿,下午抽空去看了一眼郑浔,落下不少公务,晚上预备着补回来,徐沅又这样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连轴转了这些天,就陪陪小沅,也是无妨的吧?孟旭在心里如是肯定自己,而后又抱着徐沅放到床上去。
  原来在东宫,这样抱来抱去就算了,孟旭都成了圣人,徐沅总免不了嘀咕他两句:“我自己有腿儿,您这样抱来抱去的,叫人看了成个甚样子?”
  也歇不了多久,就又要起来料理丧仪,加上前朝还有一大堆事儿。孟旭连衣裳都懒得脱,身子往里侧着,斜撑了头,望着徐沅:“谁看得见?就算有人看见了,谁又敢置喙?”
  好嘛,这龙椅还没坐稳呢,就狂成这样了?徐沅习惯性地背过身去:“随您的便!反正您是皇帝,您最大!”
  好不容易碰个面,还不肯让人见见真容。孟旭气得一把薅过徐沅的身子,命令道:“你脸朝我这边!”
  徐沅本想挣扎一二,但看到孟旭满脸的胡茬、猩红的双眼,又依了他,只嘴上挑剔:“好好一个玉面郎君,折腾得跟个水贼倭寇似的,有什么好!”
  真有这么不修边幅吗?孟旭下意识摸了摸脸,再一看徐沅还是原来那副花容月貌,两相对比,顿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错觉。说话的底气也不似刚才那么足:“不过就是瘦了些,毛发长得多了些,怎么在你嘴里就跟关二爷一样凶神恶煞了……”
  不光清瘦,还有憔悴。算了,徐沅也懒得去计较孟旭跟别的女人那些事儿,主动往他怀里贴:“阿旭,我真有些累了……”
  孟旭不过歪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往他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去了。许是有些择床,徐沅躺在重华殿也不安宁,只得硬撑着身子一声声唤宫人们。
  重华殿地方窄,倒不好安置徐沅带过来的宫女,于是赵德胜先让她们回了钟粹宫,等翌日天亮再过来伺候。这时候听了内间的呼唤,还是赵德胜独自一个掀了帘子应下:“娘娘这是怎了?”
  徐沅不妨来人是他,还欲往他身后看,赵德胜明白这是在找贴身宫女,又朝徐沅欠身:“倒是奴才糊涂了,服侍您的两位姑娘已叫奴才请回了钟粹宫……”
  天色渐明,徐沅自个儿坐起身来,虚客气一句:“劳烦大监再使唤人把别枝、惊雀叫过来。”
  跟新帝一同歇在重华殿的体面,就是新后也未曾有过,赵德胜看徐沅神色匆匆,反而劝她:“眼下时辰还早,命妇们都还在西华门候着,一时半会且还进不来呢。”
  正因为时候早,从重华殿出去才不惹眼。徐沅轻轻摇头:“劳烦大监替我叫丫头们过来,我这就起身了。”
  新帝夜半无人才敢把徐娘娘接过来,也是怕落得个好色不孝的骂名。徐娘娘倒也乖觉,得了宠尚且不张扬,还知道替新帝遮掩一二。赵德胜扶着徐沅下床,先叫了重华殿御前伺候的宫女过来:“你们俩,先服侍徐娘娘梳洗。”
  徐沅对着赵德胜感激一笑,说话也极为和煦:“我就不在这儿用早膳了,只麻烦您替我预备好轿撵。”
  虽说新帝的膳食一向传得早,但这离早膳却很有一段光阴,赵德胜亲手给徐沅递了擦脸的帕子,应一句:“奴才省得。”
  躺下睡不着,真等坐在回宫的轿子上了,徐沅又困得流泪。心里想着至少得赶在命妇进宫之前就到先帝的灵前规规矩矩哭上一会儿,可眼皮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别枝和惊雀不妨徐沅回来得这么早,听见小中人接连不断地扣西配殿的门,胡乱披了一件衣裳就把徐沅往内室迎。
  惊雀一脸惶恐,只怕自家主子说了开罪圣人的话,这才叫赶了回来,一开口就期期艾艾:“可是那头不好?”
  徐沅懒洋洋地瞥惊雀一眼,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自个儿扶着小几坐了,说:“无甚大事,不用慌张。”
  就凭赵德胜昨晚上来请徐娘娘时候的脸色,别枝就知道重华殿那头肯定不太平,自家主子嘴里说无事发生,她却更知道一些细枝末节:“这满宫里,谁不知道昨儿圣人跟郑娘娘起了口角争执?偏您说无事……”
  孟旭去看郑浔,不说神不知鬼不觉,但也不至于闹得连别枝她们都知道些内情。徐沅强打精神问一句:“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圣人竟没有跟徐娘娘提一句半句吗?惊雀觉着事情有古怪,倒比别枝还谨慎三分:“两位主子一开始倒还好,谁知郑娘娘非说她想去太后娘娘的床前尽孝,这才惹了圣人不快……”
  虽未册封,但好歹新后也守了坤宁宫那位好几个月,郑浔口气倒不小,一进了宫门,连孝敬太后的功劳都要抢了去。吴字微再不济,也是有儿有女的,又跟孟旭有患难与共的情分在,他怎么可能答应郑浔?
  见徐沅久不答话,别枝只能小心翼翼续上一句:“娘娘,奴婢们愚笨,瞧不大明白。往日里郑娘娘可是最敬重吴娘娘的,怎么这回反倒处处都要与她争个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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