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江明月一脸茫然，回头，就和周延生四目相对。
突如起来的视觉冲击感，铺展开来。
一双黑眸微微睁大。
男生站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模样生涩。捧着的一束玫瑰，鲜艳欲滴。
“江明月，其实、其实我……”
即便已经反复排练了无数次，但真正的面对喜欢的人时，声音还是会紧张到颤抖。
他大声喊，“我喜欢你。”
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
喜欢这种东西总是很奇妙。
会让人心脏怦然，会让人满腔热烈，是擦肩而过时自以为是藏的很好的眼神。
*
在他们轰轰烈烈的表白时，鹿可就默默的看着江熠。
廊外的落纸纷飞，他脸上的光亮了又暗。
鹿可紧盯着他，重重目光里流连忘返。
接二连三的表白场景，总给人昏聩上头的感觉。
然而，在他转过头来，即将触及他眼底的光时，她又很快的移开眼睛。
鹿可低下脸，藏在细碎头发里的耳尖隐隐发烫。
欢呼声里，有人接受爱意，有人在拥抱。
隐匿的心跳声，在狭隘的心室内渐渐放大。
呼之欲出。
胡思乱想的时候，有脚步声靠了过来，渐渐停落面前。
她抬头，连呼吸都滞了下。
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江熠那双装着零星笑意的眼睛，正近距离的看着她。
“毕业快乐，鹿可。”
江熠笑了笑，薄唇处绽开一抹好看的弧度。
他俯下身，臂弯里的曼塔玫瑰递过来。
没有红玫瑰的鲜艳热情，经典的莫兰迪色系，低调又不失优雅。
鹿可愣住，缓缓的掀了掀眼皮，然后双手接过。
怀里抱着花束，肩膀局促的绷着，企图把热红的脸往玫瑰上压，微凉的花瓣沁着脸上的滚烫。
“谢谢。”
声音微不可查。
临近放学，上下楼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又正巧赶上有人在告白。
鹿可抱着花，感受到有些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她这边瞟。
敏感起来。
江熠送她花，也许是江明月赶巧有人送了。
所以花给了她。好像也仅此而已。
但这个仅此而已。
却给她带来一刻的欢喜。
踌躇再三。
“哥哥，”她扬起脸来，目光在他喉结上凝着，不敢直视眼睛，“谢谢你的花，我今天很开心，不过我们老师有毕业事宜要安排，我就先回教室了。”
“好。”
江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楼梯处。
牵着唇角笑了笑，天光落在他脸上，染出一层素淡的温熙，
天上的云被风推着走。
春末夏初的风舒服适宜，时而向东，时而向西，像少女的情绪，总让人捉摸不透。
*
鹿可回到教室。
怀里抱着一大束曼坦玫瑰。
吃瓜是人类的天性。
没几分钟后，女生就把鹿可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
鹿可下意识想逃离，以前这样的场面都是她被欺负。
到了高二，江明月和她在一个班的时候这一切才慢慢改变，但阴影残存在心中，挥之不去。
女生并没有表现出恶意。
一个女生赞叹着，“哇，好漂亮的曼塔玫瑰哎！”
对于玫瑰，人们总是把它同爱情联想起来。
玫瑰只知道自己是一朵花，好看的。
然世间爱意泛滥。
她们热烈讨论起来。
另一个女生说，“我上回买过一支就要二三十块。”
“这么贵的吗？”有人侧头问。
“哇，谁送的呀？”旁边女生好奇的挨了下鹿可胳膊。
鹿可抿唇，犹豫再三才开了口。
她声音很轻，“花、不是——”给我的。
话却被另一道声音盖过去。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从花束里找到了张卡片，抢话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鹿可，毕业快乐，万事顺意。”
她有些大失所望，“就是可惜没有名字，到底是——”
下一瞬，女生手里落空。
定睛过来，发现鹿可正低着头，零碎的发丝从皮筋垂下来戳着白皙纤细的后颈。
手指捏着卡片的边缘。
局促按压下，指尖泛着丁白。
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目光却像是凝在了卡片上。
【To：鹿可
毕业快乐，万事顺意。】
久久不能回神。
……
江明月回到位置，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手里空空的。
对于收到江熠的花已经很开心了。
鹿可想了一下，偷偷的把花束里的卡片拿走了。
她把花束推给江明月。
余光里瞥见鹿可的小动作，江明月扭过脸来问，“怎么了？”
鹿可很板正，“你哥哥要我拿给你的。”
江明月惊讶的张了张嘴巴，“怎么可能，我花粉过敏的。”
“……”
气氛安静了一刹。
察觉到了鹿可的小心思，江明月忍不住抱了她一下。
“你怎么这么可爱。”
“……”
钟楼敲响了黄昏的余韵，校园里被惊起的鸟雀扑楞翅膀，从枝梢跃出，乘长风飞向远方。
风声中散落的零碎笑语，校门口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鱼贯而出。
长大是一件多么美好又骄傲的事情。
只是，他们现在暂且还不明白。出了这校门，天南地北，他们这群人是再难相聚了。
在跨出校门的最后一步，鹿可不知为何回过头。
熟悉的教学楼矗立在暮色里。
同以往的万千次。
第33章 重写
鹿可忽然有点庆幸, 因为父母都忙，家里彼时一个人也没有。
不然她带这么一大束花回家，肯定免不了被一通询问。
她把花束放在了房间的书桌上, 坐着托脸发呆。
里面的玫瑰在路上被她数了一遍又一遍。
一共是十八朵。
正巧, 和她的年龄一模一样。
手指轻轻拨动着花瓣，鹿可忽然间想起什么。
拿出手机，快速输入曼塔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很快, 浏览器给出了答案。
意为梦想开始的地方。
梦想。
这个对于很多人都不陌生的词汇，几乎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被问道的问题。
你有什么梦想？
鹿可抿了下唇, 一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在网络上，对于曼塔玫瑰有两种解释, 另外一个则是在爱情中代表的含义。
代表最初的爱意。初恋。
是初恋。
鹿可双手抱着手机起身，没由来的兴奋, 她转了两三个圈, 然后仰面倒在床上。
柔软的发丝在床上铺开，呈现乌黑的光泽。
一颗心在胸膛里乱撞，咚咚地，起伏不止。
那天晚上，鹿可做了个梦。
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 她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前。低头, 发现自己置身于流云之上。
云蒸霞蔚，清风徐来，满树的色纸带招摇。
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枝条参差驳杂。
她虔诚掷牒上树，幸运的一次便中。
后来那树不知怎的摇身一变，竟化成了江熠的模样。
梦里的他一袭单薄的素衣, 神清骨秀，长发及地。杳霭流玉缠在他赤足边, 一截苍白瘦洁的踝骨若隐若现。
“所为何事？”神明轻笑了一声，音色珠玉般朗润。
鹿可眼皮子颤了下，因为他这句话仓皇回想一阵，而后张了张口，有些虚声道：“我……”
他还是那般的漫不经心的神情，目光却飘逸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
顿了顿，才慢悠悠的开口，“或许——”
说话间，赤足随意迈出一步，脚下的土地却缩地成寸。
不觉间来到身边。
鹿可颈背绷紧，仰着脖子看他，呼吸都变得尤为小心翼翼。
他低下头，轻笑了声：“是我想你了。”
耳朵好像发烧，心脏怦怦撞个不停。
鹿可落下睫毛，在这样的目光下她的表情几乎无处遁形。
清丽的脸上，脸颊被热气熏出薄红。
热红脸颊上猝然划过凉意，鹿可眼眸一凛，才回过神。
苍白修长的手指，指骨偏硬。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贴着她的脸颊而下，继而掌心缓缓托起下巴。
目光打量过来，似乎在欣赏一件上好的瓷器。细密的长睫落下，轻微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瞳。
江熠笑了笑，低下头。
下一秒，冰凉的唇蓦地贴了上来，触感柔软。
鹿可瞬间睁大眼眸，距离很近，几乎她扇一下睫毛，就能扫拂在他的脸上。
鹿可神情有点呆呆地，她在江熠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小像。
空气不断的从狭隘空间剥离，被他抢走，鹿可呼吸急促起来，脸色绯红。
本能的求生欲让她猛地生力，一把推开他。
江熠清俊儒雅的面容上稍浅划过一丝错愕，随即那丝错愕转为无奈的笑。
身躯化为星星点点的白光，消散在这梦境里。
鹿可从床上睁开眼，发现空调被不知不觉的卷上了她的脖子。
“……”
鹿华他们今晚都不回来，鹿可在流理台前准备给自己煮碗面，打开冰箱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她换了套衣服出门，拎着钥匙，去超市买了些蔬果重新填进冰箱。
吃完晚饭，鹿可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发觉实在无聊。于是上楼准备睡觉，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那样的梦，正常的人一般都会做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做一个很正常。
江熠，是江熠怎么了！
难道还要结一下他的出场费？
再者说了，她在梦境里很矜持，是他自己不要脸亲过来的，对，就是他的原因。
所以与她无关。
她只是……被迫害者。
鹿可在脑海里为自己梳理着情绪，然后她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把被子往上掀，盖住了脑袋。
三秒后，被子掀开。
可为什么她还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念再次瓦解。
她坐起来，余光却无意间瞥到隐匿在暗色里的玫瑰。
心里突然跳的很仓促。
*
破晓时分。
城市中心建筑群高耸入云，细细的尘埃似散乱星河浮动其间。
原本昏睡的城市渐渐睁开眼。
一阵风过，信号灯蓦地由红转绿，斑马线上人群熙来攘往，匆忙奔走在喧嚣的尘世间。
在聚散沉浮中，拥抱各自归宿。
初夏的风柔软微热，时间不断下陷，鹿可在大学校园经常“偶遇”江熠。
有时是教室里，有时是篮球场，有时是食堂，也有时在路上……
他总是那般温和的笑着，和以前一摸一样。会关心的问鹿可想报考哪所大学，给她推荐一些适合她的专业，给她规划未来。
江熠说话的时候，鹿可总是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眼睛吸引，漆黑而明亮的眼掺着零碎笑意，仿佛是浮世间的一缕光。
每当鹿可走神，江熠就会渐渐的止下话来，静静地看着她。
夕阳光倾落枝头，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微微吹拂。
时间仿佛对于她而言是恩赐的。
鹿可忽然间觉得那两年丢失的时光，又在现在一并的还给了她。
在大学里，江熠依旧和以前那般受女生欢迎，鹿可常常撞见不同的女生和他告白，不过他总是疏离又熟练的拒绝。
鹿可没见过他对其他女生有暧昧，至少如今为止她没发现。他对别人那般疏远，又对自己那么的关怀备至，那可不可以姑且让她认为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攒了好久的欢喜，像漫天繁星。
好想摘一颗下来让你瞧瞧。
瞧瞧我是多么的喜欢你，炽热却安静的。
云城大学渐渐热闹起来，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
校园里四处悬挂横幅，沸沸扬扬的人群，呈现不同以往的盛况。
建筑学院楼侧墙，攀援的凌霄花喷薄出橙黄色雾海。
几声清澈交叠的笑声中，一群青年穿着学士服，从底下走过。
鹿华忙着出差到各个学校交流。
鹿可作为一个旁观者，参与到了这一届云城大学的毕业典礼。
两旁高大的榕树郁郁葱葱，枝桠繁茂伸展，消去了大半溽暑。
远远的，看见江熠站在树下，人人尔尔，沦为他的陪衬。
他今天穿着一身西式学士服，内搭的衬衣领是白色的，浮光掠影打落在肩上黄色的垂带上面。
他身上有种雪后初霁的气质，和他人浑然不同。
江熠周围有很多他的同学，鹿可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他，最后还是江熠余光看到鹿可，招手笑着示意让她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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