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鹿可顶着成人礼仪帽，目光从礼仪帽有棱有角的边缘划过，突然其来的和他对视上。
那颗被她强行平静下来的心，又在此刻慌而乱的跳着。
老师在前面喊鹿可的名字，鹿可匆忙的移开眼睛。
她的学号因为成绩排在前面，接下来的仪式是和家长一起走成人门。
鹿可回过神，就要闷着头往前面走，衣袖却被人抓住。
她侧眸，微讶的看向他。
江熠很自然道，“一起吧。”
声音带着沙沙的颗粒质感，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眸凝望过来。
鹿可被他很自然的拉着往前走。
温度隔着衣料一点点渗透过来，转为一个人炽热的心跳声。
走在红毯上，她悄悄的看向四周，在有限的视角里。
人墙很密，声音也杂乱，热闹在这一刻仿佛也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江熠下颌线上光痕清晰流畅的滑落，表情和平日里一样的温和，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移过来眸光，眸海温涟点点。
只是，这一次，鹿可没有移开。
头顶的灯光摇晃迷离，光圈渐渐荡开。
第一次，她生出那么强烈的希冀。
如果这个红毯长的没有尽头就好，这样是不是能和他一起走下去。
“走完成人门就算是真的长大了，你有什么愿望吗？”江熠侧头看她。
鹿可怔了怔。
窸窣几秒，仿佛经过了认真思考，她摇了摇头，“好像还没有想过。”
江熠笑了笑：“那我暂时替你想一个。”
鹿可打量了江熠一眼，问：“你想的什么？”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我想听，”鹿可低下头，“其实我今天本来有些不开心的，但是遇见你我就很开心了。”
江熠微微笑起来，“那我很荣幸成为那个让你开心的人。”
他说的那般坦荡，让鹿可的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热起来，她眨了眨睫毛，有些受宠若惊的移开目光。
“哥哥你不去陪江明月吗？”
“阿姨叔叔今天都来了。”
“哦，”鹿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紧接着又问，“我爸爸有托你来参加我的成人礼吗？”
“并没有。”
“……哦。”
“所以我才有机会，不是吗？”
鹿可抿了抿唇，嘴角却忍不住的向上翘起。
签字墙前。
迎接的老师递过来一只黑色水笔，传统中国式家长的爱意总是含蓄而内敛，学校想借此机会让他们写下。
江熠接过笔后，动作稍顿。
然后，低下头和她说了两句话，于是鹿可在他写的时候背过身去。
她望向远处湛蓝色的天空，云层被风轻轻推着走，她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不是脱离了学业压力下的轻松，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像站在夏天里，在等落叶，等雪花，等新年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的那一刻。
又或许是在等风拂面而来。
放学的时候，鹿可背着书包下楼，恰好有帮工人们在搬运心愿墙，这些都会被学校保存起来，放到专门的储物间里。
签字墙整面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签字笔迹填满，工人动作小心的搬起从面前经过。
少女的身影走在人群里。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阳光粼粼，恰到好处的折射过塑料材料边角。
——唯有青山无一事，不忧风雨不忧晴。
第32章 修改
隔天, 教室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枯燥的翻书声，催促着圆钟顺时针旋转。
中午，班主任派发了一张表。
成年礼的时候他们拍了照片, 如今要装订成册, 现在正收集姓名。
鹿可拿着那张纸，纤细的眼睫垂落，隔了许久, 才在陪同家长栏，一笔一划认真的写下江熠的名字。
父母缺席的成人礼, 却因江熠的出现弥补了。
好像也没有留下遗憾。
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在海底捡到了一束光。
它明晃耀眼, 通透的光线穿过海水，将浅海的沙床变得温暖炙热起来。
所以他甫一出现, 总会令人心跳加快, 呼吸急促。
……
一周不到，照片就发下来，和之前的毕业照一起，厚厚一沓。
她翻到了成人礼的那一页。
照片上她带着红色成人礼仪帽，身高到他的下巴, 江熠站在她身边, 隔一层校服，捏着她的腕骨走过红毯。
他的个子很高，身影清癯，白色衬衣穿在身上有种矜冷的气质，但那双桃花眼微微勾起, 看人时温润而泽。
到家后，她回到房间, 把房门反锁了。
她从衣柜的最底下抱出了一个黑色盒子。
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照片。
她把先前运动会和江熠的那些合照洗了出来，为了不被认识的人看到，她戴着口罩，乘车去了一个比较偏僻的照相馆。
除了照片，里面还有一颗橙黄色的陈皮糖，一张边缘已经褪色的小票，还有一张折了又折的纸片。
她把这张合照从毕业册里裁了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放进了这个黑色盒子里。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
一直以来，她都做着相同的梦，这个梦很漫长也很苦涩。
*
六月，紧张的高考结束。
高三楼前扬起一场盛大的雪，教科书哗啦啦的从中间扯开，白色书页纷纷扬扬。
很多学生趴在栏杆上，呐喊着，青春肆意，整栋楼轰轰烈烈的。
鹿可进门的时候，教室里闹哄哄的，江明月正在和一群人折着纸飞机。
看到她过来，江明月给了她一张粉色的纸，神神秘秘道。
“据说折一张毕业纸飞机，接下来万事胜意。”
一旁，扎着丸子的女生突然嚷嚷起来：“哎，杨思佳，你上面写的谁的名字。”
“没谁，没谁。”戴着眼镜的女生连忙将纸飞机背到身后。
江明月转过头来，“应该不会和我一样是财神爷吧？”
女生支支吾吾，脸都快憋红。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把她那张纸拿过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女生一下子睁大眼眸，不可置信的往后退着，“你们别这样。”
一帮人闹哄哄的上去，丸子头的女生率先抢到，打开看了一眼。
她站在凳子上，把那张纸片在手里扬了扬，高声宣布：“齐晟，杨思佳喜欢你。”
霎时间，全班沸腾了。
像烧开了的白开水，咕噜噜的气泡炸开。
被点到的男生被兄弟们推搡着走过来，在唏嘘不已的起哄声里，旁边的同学都在给他让路，就像是故事里的闪闪发光的男主角。
他挠了挠后脖颈，红到了耳根子。
“其实，我也一直的，一直在暗恋你。”
江明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点倾羡：“哇哦，暗恋成真。”
他们像小说里那样轻轻的拥抱了一下，掌声、口哨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了天。
鹿可喉咙有点不适，长睫垂了垂。
并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窥见天光。
又过了一会儿，这场童话般的暗恋落下帷幕。江明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听声音是理直气壮的问江熠到哪里了。
她开的是免提，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清晰的递进了鹿可耳朵里。
鹿可紧张到指腹汗涔涔的，叠个纸怎么对都有偏差。
江明月拧着眉毛：“你不会不来了吧？”
江熠刚走进学校，臂弯里的花束鲜艳，瓣上滚动的露水被阳光照的发亮。
他单手将手机举到耳边，很淡的一声笑，“嗯，是有些忙。”
带着痒意的笑声，漫不经心的撞过来。
鹿可低着头，睫毛无端颤了颤。
江明月一脸我不听我不听你任何解释，你完了，我要向爸妈告状的架势，愤懑的谴责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大概就是没心没肺的人，没过半分钟，就高高兴兴的拉着鹿可往走廊上走。
走廊上拥满了人，这是属于毕业季的狂欢。
疯狂又热烈。
教学楼前堆满了“积雪”，鹿可不由得感慨万千，伸出手，那些纷纷扬扬的纸片便擦过她的指尖往下飘落。
江明月往纸飞机头哈了一口气，然后把折好的纸飞机举在耳侧，用力的飞了出去，那纸飞机穿越了茫茫白纸，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鹿可，侧歪了下头。
“你试试。”
粉色的纸飞机很小巧的一只，鹿可捏在手里，紧张的看着那些扬扬白纸，有点担心被砸到。
卯足了力气的往前飞。
粉色纸飞机平稳的飞着，然而，下一秒，就被飞下来的纸片砸中。
鹿可也跟着心尖一晃，她踮起脚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白纸纷纷扬扬中，有个白色身影从底下走过来。
楼下，江熠刚走到高三教学楼，他的面前就下起了“雪”。
一只粉色的纸飞机就在漫天的白纸里，飘飘悠悠的向他飞过来。
他伸手一捉，便轻易的抓住了它。
“雪”一直下。
江熠抬头，眼皮轻轻撩起，目光慵懒穿过漫天白纸——
在纷飞的白纸里，鹿可逐渐看清了那人面容，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抖了一下。
教学楼栏杆前人头攒动，人声沸腾而喧闹。
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柔和温暖。
*
“惯会骗人。”
趴在栏杆上的江明月嘟囔了声，气从鼻子里哼出来。
江熠走到拐角，看到她们从楼梯口快跑下来，脚步有了几秒的停顿。最终站在原地，像在等她们过来，眼角微挑。
白色衬衣穿在他身上，干净落拓。
他臂弯抱的花束，是低饱和度的曼塔玫瑰混搭卡布奇诺花，温柔的色纸包裹，呈着不期而遇的温暖。
一见到江熠，江明月清了清嗓子，“大忙人不是说很忙嘛，怎么怕我向妈妈告状。”
江熠好脾气的笑笑，“小孩才会告状，江明月你是小孩吗？”
江明月鼓了鼓脸颊，话到嘴边一噎，她并不想在她哥这边承认自己是个小孩。
“那、那你干嘛在电话里说自己很忙！”
“是有些忙，但如果是有些人的话，还是能抽出时间。”
廊外的光斜落进来，他站在那，眼睛漆黑而明亮。
鹿可盯着他的脸，微出神。
有某个瞬间，他和她的视线好像对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看自己，又仿佛是她无意中生出的错觉。
风轻轻吹拂开眼前的八字刘海，有些晃眼睛。
身后楼梯上似乎是响起凌乱脚步。
鹿可回头，五六个男生拥趸着一个人，他们站在大概高出四到五个台阶上，中间那个抱着玫瑰花的男生鹿可约莫有些印象，好像是隔壁班的。
名字叫周延生。
高个男生压低声音叫着，“卧槽卧槽，周哥有人拿花抢先一步了。”
旁边男生甚是无语，用手拍了一记他的脑袋，“笨蛋白痴，那人是她哥。”
“我靠，我乍一看也以为咱周哥被绿了。”
拿着花的男生个子很高大，眉骨硬朗，却给人一种反差萌的腼腆，他回头轻声讲，“你们别乱说话。”
他继续说。
“表白只是向喜欢的人表明心迹，并不是索要一段关系。”
……
一边。
江明月理直气壮起来，“你让我有了心情的落差，这属于精神损失，所以得请我吃一顿饭赔偿。”
“你这是什么逻辑？”他无奈到轻笑。
江明月开始威胁，“不然、不然我就告诉妈妈你经常逃课。”
江熠：“我要毕业了，而且我以后也不住家里了。”
如同天上砸下来的重磅消息，江明月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
两秒后，才恢复过来。
对哦，她哥今年大五……
怎么毕业这么快。
江明月想了想说道，“虽然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但你还是得讨好我的，不然我以后向你未来女朋友打小报告，说你老是欺负我，怎么样？”
见他不说话，江明月继续循循善诱。
“当然啦，我一般都是很善良的，但也有不一般的时候，比如现在就特别的不一般。”
“所以，你趁你妹妹毕业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多带她出去吃饭出去玩就行了，是不是特别的划——”算。
江熠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祝你美梦成真啊，小朋友。”
似乎也是注意到远处的几重人影，他撩起眼皮看去。
“你你你你放开——”江明月的脸颊在拉扯下变形，说起话来都有些口齿不清。
费力的掰着她哥的五指，不知道他哥是不是突然的良心发现，渐渐松开了。
江熠笑了声，混着散懒鼻音。
“有位小男生好像有什么话和你说。”
他缓慢的扬了下一侧眉毛，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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