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看似遥远的冰淇淋味和西瓜味夏天,已经悄然到来了。
窗外飘着稀薄的云,阳光从中间穿过,落进窗里,形成一束明亮的光束,尘埃颗粒在里面混沌漂浮。
鹿可垂下眼眸。
江熠我不喜欢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
选考考试的成绩很快的下来。是按百分比赋分制的,三分一档。
鹿可三门成绩赋分在290以上,学校的光荣榜里名列前茅。
这次,她的英语也考的相当不错。
这样的成绩,上个心仪的大学不是什么难题。以前鹿可总是觉得大学要考到省外,鹿华劝了她很多次。
但这次鹿可却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考云城大学的建筑学。
鹿华对她做的这个决定显然很高兴,但在饭桌上还是问了一句,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当一个漫画家吗?
鹿可答不上来,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很冲动,未来会有什么变数,她不想去猜,也不想去了解。
她已经分不清对于江熠,到底是一种喜欢还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
时间一晃来到了高三下学期,四月初。
她和往常一样的在午自修后,在洗手池将凉水往脸上扑。
然后回教室,找出考过的试卷,从桌兜里掏出数学错题本,拔开笔帽准备誊抄。
高中的生活枯燥无味。
江明月在旁边摸鱼,一道语音突然的在寂静里弹了出来。
“我回来了。”
很简短的话,却在鹿可耳畔如有爆竹炸开,笔尖在薄薄的纸上猝不及防的划出一道长线。
琥珀色的眼眸里光芒渐渐明亮,犹如点了的钨丝灯。
江明月摁着语音键,问他,“哥,你晚上来接我吗?”
对面语音消息回复的很快。
“不了,晚上在学校有点事情。”
江明月鼓了鼓脸颊,“哼,我要和妈告状,就说你不来接我,反正你等着吧。”
似乎是铁了一条心,要给他哥好看。
回完这条语音,江明月把手机塞进桌兜里,侧脸,趴在桌子上,指尖捣腾着橡皮擦。
接下来的半天里,鹿可心不在焉,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抬头看教室前面的钟。
捱到傍晚,放学铃一打响。鹿可背着书包,飞快下楼,学校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日光下,车轮的影子斜落在地上,里面的辐条己近于无形,淡化成一层虚影。
她迎着四月的春光,风将她的校服鼓了个包。
那双浅眸灵秀有神,额前的两绺刘海往两边扬起,在阳光映射下,衬得她皮肤更为白皙通透。
去见他。
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烈念想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来到建筑楼下,慌忙的从自行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台阶。
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轮子还悠悠的旋转着。
建筑系办公室在三楼,鹿可背着书包来到办公室门前,伸出手颤抖,犹豫不前。
心脏撞的胸口很疼。
前所未有的心悸感,眼眶漫上滚热的温度。
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是否会因为时间的阻隔,因而疏远了我?
身后响起脚步声,却在临近停住。
鹿可回过头,却一时昏聩。
狭长的走廊里,光线起初并不明朗。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尽头窗口照过来通透的光,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叠起来。
眼睛渐渐适应昏暗光线,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就像是酚酞滴进碱性溶液,浅色的眼瞳在此刻发生了微弱的化学变化。
男人站在那里,肩膀宽阔,面容清隽。一双缱绻的桃花眼微微勾起,里面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开口:“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鹿可微低下头:“哥哥好。”
她悄悄的做了个深呼吸。
垂下的手放在身侧,瘦白的手指紧张扯着衣服下摆。
江熠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被睫毛疏懒的压着,停了两秒,似笑非笑道。
“好久不见,小鹿可。”
第31章 修改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 江熠站直的时候,看鹿可些微俯视的感觉。
实际上,鹿可的身高在这两年里飞速拔高, 如今出落大方。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少女, 时间赋予了她成长,所有她以往匮乏的、需要摸索的,在那段孤独又迷茫的岁月里, 时间给予了一切回应。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见面,可当这个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 还是会手足无措。
江熠目光掠过她,过了几秒, 也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低头闷笑起来。
“小孩,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他的声音透露几分好脾气来, “哥哥不来找你聊天,你就不会发消息给哥哥啊。”
鹿可迟疑了一秒,有些磕绊:“哥哥,对不起。”
江熠低垂下眼皮,看她。
近在咫尺, 她的眼睛像是釉了层水色, 清澈漂亮,眼尾微微下垂,很自然的扩瞳,有种狗狗眼的感觉。
两年时间足够给青春期的少女很多变化,唯有她的那双眼睛, 与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鹿可顶着视线,心跳不由得加速的撞起来, 在狭隘密闭的心室里有了声声回响。
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悄悄有了端倪的显露。
垂落在校裤边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你……可不可以,陪着我,很久很久?”
她仰起头看他,眼睫逐渐被涨起来的朦朦水汽润湿,黑亮分明。
微信上从来不敢主动找你,不是你不重要,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对于你来说到底重不重要。
你有的时候回消息很慢,所以我自以为是的挣面子,也回的很慢。
你可能会不太明白,我怕自己太廉价了,又或者是怕我搞错了情感是怎么样的。
又有可能是纯粹习惯了。
鹿可说完话后,移开眼睛,手指不经意的轻轻捏了捏指骨,看似在沉默发呆实际上在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他只是轻问:“怎么了?”
关心责备的语气,一如既往。
或许是眼前场景和记忆中的某个景象重叠。
“有人欺负你了吗?”他声音放的轻缓。
敏锐地觉察到她的气息在一瞬间不平稳起来,江熠勾了下淡唇,语气平和:“如果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似乎有些困顿,鹿可的眼睛垂下去,眸底有了细微的情绪波动。
“没有,我只是……太孤独了。”
缓过了好一会儿,鹿可才重新抬起头来看他。
“我想要很多的爱,还有很多的关心,你会觉得我麻烦吗?”
鹿可望过来的时候,眼睛清澈微圆,眼尾向上挑起,漂亮乖巧的弧度。
他微微一笑,“小孩子都会这样,这很正常。”
江熠说话的时候,朦胧的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眉眼处干爽分明。
鹿可盯着他看,嘴唇微微张了张,声带像两片粗砾的砂纸互相摩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凭借年龄的优势靠近他,同样也会因为年龄疏远他。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需要被关注的小孩。
对,就是小孩。
可她已经长大了。
他有看到吗?
*
四月末,云城。
天气经历短暂的气温骤降。
微凉的风吹过宽敞街道,阳光从厚沉的云层后迸射出金薄般的光。
一升到高三,教室就搬到位置较为幽静的一角,楼背面花坛上的绣球花开的蓬松艳丽。
隐约的蝉鸣声透过明澈玻璃,递进来。
相反,教室里声音沸腾。
今天,是一中高三学子的成人典礼。
前一天晚上,红色横幅就在在校门口醒目展开,此时校门外的那条街已经水泄不通。
典礼在文化礼堂举行,高三学子需全数到场,与之对应的是他们的父母也在当天受邀出席。
九点一刻,上课铃叮铃铃的打响。
楼道里开始三三两两的往下走人,学生们向礼堂的方向慢悠悠的晃过去。
文化礼堂内中央空调开的很足,冷气汩汩不断的从上方沉淀落下,像白雾一丝一缕的飘开。
人很多,几乎是被人潮推着向前走,鹿可在密不可分的人潮里感受到了一丝烦闷。
每个班都有相应划分区域,学生坐在前排,家长在后面。
她紧挨着江明月的位置坐下。
鹿可今天扎着一束高马尾,白色T恤配高腰牛仔裤,坐下的时候裤腿往上扯,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踝。
邻座的男生都忍不住向她多看了几眼,议论着。
校领导在台上发表了冗长拖沓的致辞,接下来是年级办,优秀学生代表,优秀学生家长代表……
轮了不知道有多少圈,校长拍了拍话筒,尖锐的嗡鸣声在一瞬间盘旋在了礼堂上空。
一时间,底下很多人捂住了耳朵。
这一动作也意味着成年礼即将开始。
宣誓词发到了每个学生手上,全体学生起立,跟着一字一句的念。
头顶灯光璀璨,声音清亮整齐的回荡在大礼堂,颇有些磅礴的气势。
鹿可不经意间有些恍惚,原来那是梦想的快一点长大,已经悄然而至。
然而真正来到这一刻。
眼里更多的是迷茫……
重新落座,成人礼的帽子是家长给戴的。
但鹿华他们和以往缺席家长会一样,这一次又因为忙缺席了她的成人礼。
总之,仪式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当人特别在意的时候,它才会显现出来。
周遭又混沌起来,家长纷纷从两侧过道走下来,手里拿着成人礼仪帽。
红色的一顶。
然后弯腰给他们带上,美好而真切。
红帽子林立起来,很快台下汇成一片红色海洋。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这一刻,那种难抑的情绪还是顶推着喉咙。
按照班级划分次序,要求学生一个个到心愿墙前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和家长们一起合影。
孤独好像是生活的常态。
独自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准备往后走,那样子随便的混入其他班级尾队,也不至于孤零零的留在位置上徒添尴尬。
起身时不小心和一个男生发生了碰撞,对方转过头来,发现是鹿可,眼睛里装着的某些东西在一瞬间点燃。
鹿可认识他,严祟是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两班都是一个数学老师教的,鹿可又同是数学课代表,出入办公室的时候经常会碰面。
“哎,鹿可,”严祟喊了她一声,而后又不知怎的脸上堆满天真的疑惑,“你们班不是已经走完了吗?”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让对方感到尴尬,他的声音又压低下来,“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我回来取东西。”鹿可随便捏了一个理由。
“哦,”严祟点了点头,笑起来时,眼睛里满是清澈,“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哥哥了,他站在那边等你呢。”
出于解释,他很严肃道,“老师在后面分帽子的时候,喊了你的名字好几次,我还心想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家里人怎么不到场呢,然后你哥哥站起来应来着。”
不等鹿可疑惑。
旁边有男同学喊他,严祟回头,然后忙不迭的道了声别和人走了。
后面的人簇拥着往前走,台阶狭隘,鹿可不得不又坐回位置上,等待人走光。
很快,这班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鹿可从位置上起来,一面温吞的往后面走,她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预感,虽然很渺茫。
正想着。
头顶上,忽然传来很清晰的、拾阶而下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一双深长的眼。
一时愣住。
江熠站在台阶上,身形颀长,白色衬衣袖口被他往上挽起了两截,冷白的腕骨清晰锋利。
眼角弧度过于懒散淡倦,眼瞳却很温和,专注的看着她。
“哥……哥哥。”
鹿可一脸意外,眼睛缓缓眨了一下。
江熠淡淡的笑了声,阳光从他身后充盈过来。
“有件事情,哥哥擅自作主了,但还是想征求本人同意。”
他的声音和缓,也不是涓涓流水,有种“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的感觉。
“我可以参与你的成人礼吗?”
垂在长裤边的右手骨络分明,手中是一顶红色成人礼仪帽,金黄色的穗子随他说话的字句微微晃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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