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低头捶着腿,旁边垂过来一道影子。
脖子瞬间感觉被视线压的抬不起来,僵了好久,她才缓慢的抬头。
窗外,清风徐徐拨开云雾,弯月将辉光不遗余力的洒向地面,光线晦暗的餐厅被照亮一角。
江熠站在旁边,黑发润湿,宽肩窄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下一秒,他抬手,一盒牛奶放到旁边的餐桌上。
第28章 修改
江熠懒散的垂落眼皮。
灯光葳蕤, 暖黄色的光线滑过他的长睫毛,底下的眼眸如深墨。
睡衣宽松的套在他高大颀长的身上,下摆的水滴晕开布料, 透过来不清晰的线条。
这样的场景让人心跳莫名加速。
夏夜里的虫鸣螽跃、襟襟盖盖, 令人昏坨的月光,一切的心动都是那么的有迹可循。
对于她为什么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鹿可觉得很庆幸, 幸好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从他闲适下垂的长睫来看, 却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他是故意出来的,却表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江熠放下牛奶后, 和她道了声晚安,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室内落满月辉。
鹿可对着空无一人的转角处, 缓缓抬手, 在胸前的高度小幅度摇了摇。
“晚安,江熠。”
声音很小,亦是回应。
*
一夜无梦。
鹿可睁开眼睛,感觉身上很重。
微偏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明月已经像个八爪鱼一样, 抱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很不舒服。
她叹了口气, 伸手,把那条手臂放回该有的位置。
鹿可掀开空调被,缓缓坐起来,思绪放空了好一会儿,无意间耳边又回荡起昨夜那句晚安。
这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她抱膝, 下巴抵在膝盖上。
窘迫的不行,她摸了摸脸, 两颊热得滚烫。迅速移到床边,踩进海绵拖鞋里。
她冲进洗漱间,抬起开关手把,朝脸迅速泼了好几次冷水。
冰冷的水滴顺着脸颊滑下,挂在耳边的软发有几绺被打湿,贴在颊侧。
还是,不能冷静啊。
鹿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润湿的指腹颤了颤,指尖滴下一滴水。
推门出来的时候,客厅墙上的钟刚好显示六点十分。
她揉了下的眼睛,眨去惺忪睡意。
正转过头,厨房的移门被人推开。
光线在她眼前发生强烈变化,她有些怔然。
江熠端着盘子从里面出来,他穿着纯白色的短袖,下面是寻常的黑色长裤,腰间系着淡粉色的围裙。
天气晴朗,窗户外投射进充足太阳光,尽数倾洒,屋里的家具色彩呈现层次感的渐变。
他把冒着热气的水饺放置在桌面,微躬着背,连发梢都沾染了金光。
“起这么早,可能要麻烦你等上一会儿了,”江熠瞥了眼客厅的钟,声音掺笑,“明月这个时候还是起不来的。”
“有三鲜的、猪肉的,你要哪个?”
“都可以。”鹿可站在原地,捏了下尾指,有种莫名的紧张。
江熠并没有看出来她细腻的情绪变化,只是把椅子给她轻轻拉开。
“过来先吃早饭吧。”
窗外的风拂过林梢,温柔而软,和他此时的声音一样。
鹿可慢条斯理的吃着水饺,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
玻璃杯里倒着温热的牛奶,她拿起,轻轻抿了一口放下,光洁杯壁上印出淡淡的指纹。
余光搁浅在对面。
修长的食指抵在手机壳上,江熠靠着椅背,看手机,模样却很清正。
好喜欢他啊。
鹿可卷而长的睫毛抖了下,在有弧度的眼球底落下疏长的影子。
似乎是才注意到她微微变化的表情,江熠抬起头,皱了下眉:“噎着了?”
“没。”鹿可摇头,满心欢喜。
江熠才稍作宽心,把目光又重新转移到手机屏幕上。
*
中午,鹿可在餐厅和任年年吃饭,她才得知赵烟瓷从学校退学了。
有个男人领她走,至于她之后会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任年年嚼着牛肉丸,“她爸是包工头,她妈因为她爸家庭暴力,在她两岁的时候,和别的男人跑了。她爸好上赌博,把人家工程款卷走了,欠一屁股的债,也就不供她读书。”
“唉,真的不知道,如果不读书,这个年纪辍学能去做点什么?”
任年年托着下巴想了下,“虽然我之前挺讨厌她的,但是……也不希望她这样。”
这个年纪,看待事物总是决定的善或恶,尚未涂染颜色的心,不了解社会的复杂。
鹿可一言不发的吃着米饭。
倒不是因为凉薄冷血,只是在想着,她最后看向她的目光。
至于再次碰到赵烟瓷,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日子寻常的一天天过着,唯一的变化是她搭上江明月的顺风车。
和他见面的次数变的频繁。
考完最后一场试,暑假如约而至。
也就意味着不能和江熠每天见面了。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学期末周。于是鹿可把学习的场地搬到了云城大学的图书馆,为了占位置,起的更早了。
鹿华都觉得很惊奇。自己的女儿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坐在图书馆狭小的角落里,那边恰好有个多出来的高大书柜挡着她。
所以他也未曾发现过她。
从书柜间罅隙中望去,江熠的位置永远在那个位置,明亮显眼。午后两点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会盈满他身。
而那个时候他会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在小憩前他有个小习惯。
阳光下,他仰起的喉结利落分明,修长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支滴眼液。
透明折射着微光的眼液,在端口汇聚。
最终坠落。
像是一滴水坠进温润的眸海,水面漾起丝微涟漪。
他的长睫会在此时颤动着闭上,是阳光染成的金色。
偶尔,她写题困倦,会一手支颐的看着他的背影。
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盯着她的背影,便能凭空的消磨一下午时光。
偶尔,她对着背影,在稿纸上勾勒他的身影,眨眼间,已经绘成一册。
图书馆的值班老师认识她爸爸,夏日炎热,她常常喊鹿可去值班室里吃冰镇西瓜。
有些时候,她有事情出去,便会把电脑上借书记录任务交给鹿可。
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她太渴望了。
她悄悄的查询了江熠的借书记录,又悄悄的用鹿华的卡借了这些书。
整个过程里,她像精心策划好的窃贼。
可被偷窃者却没有任何的经济损失。
他对于她,就是有莫名的魔力,引的她一次又一次的为他奔赴。
无暇顾己。
江熠借过的很多书都是专业性代表强,晦涩难懂的,唯独一本《博尔赫斯诗集》,鹿可抱着看过很多遍。
书的外壳是米黄色的。
夜幕降临。
蝉鸣声噪,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暑热。房间里空调送来阵阵凉风。
鹿可穿着泡泡袖睡裙,趴在床上看书,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吹干的发丝带着雨后的松香味,一些披在薄瘦的后背,一些垂落在书页上。
长长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她拉扯着玩,双足晃啊晃。
看了会儿,她滚到一边,面朝天花板,头发散在枕头上,眼眸亮亮的。
头顶的编织灯璀璨,她伸出手,像是隔着时间和空间触碰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种缠绵悱恻的情绪。
她一字一顿的念出《博尔赫斯诗集》中的一句话,“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
小猪存钱罐越来越重,晚上鹿可坐在飘窗上会时不时的发呆。
江熠的生日快要到了。
手机的搜索栏里全都是有关送礼物,她思来想去,最后小猪存钱罐里的钱尽数被她取了出来。
可惜的是,很快大学也放假了。
日常的情况,就变成她宅在家里和任年年连麦。任年年和她聊着海南的天气,还有遇到的一些事。
“真的,我都惊了,那个帅哥在我面前用牙硬生生的咬开了椰子壳。”
任年年话头一转,“今天超市大促销,你猜我买了什么。”
鹿可一边写题,思维还停留在椰子上面。
“你是买了些椰子,准备自己用牙咬开吗?”
“这种事,还是等到我牙齿掉光,换上假牙再说。”
“我觉得不太行,”鹿可拿着直尺划了一道长长的辅助线,“万一你到时候假牙嵌椰子壳上了怎么办。”
“……”
下午的时候她穿着睡衣,照常下楼去客厅喝水,却看到鹿华和江熠坐在那里,正在谈话。
她下意识的就回房间躲起来,像一只寄居蟹躲进了壳中。
背贴在门上,心跳却不止。
她迅速的换下身上看起来很不得体的睡衣,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法式碎花连衣裙,又对着落地镜给自己梳鱼骨辫。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关门声音。
鹿可心尖一慌,边用手指编着辫子末端,边用手肘压门把手,下楼的时候,客厅果然没了江熠的身影。
鹿华从玄关处转过身,很惊讶鹿可突然站在那里。
“江熠哥哥怎么突然来家里啊。”她踌躇的问。
鹿华也只当是普通的询问:“他要出国交换了,临行来告别。”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他旁边掀过,鹿华转头就看见鹿可转身上楼,然后抱着一只黑色盒子出来。
她把拖鞋踢的七零八落,踩进凉鞋里,一手转着把手,准备出门。
“唉,你去哪?”鹿华刚抬手,门就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
第29章 修改
鹿可抱着篮球盒子, 交叉扣凉鞋在门前的楼梯上飞快的交替而下,两撇刘海向后飘,露出明亮又焦急的眼眸。
高频率的交换, 纤细的腿几乎要折断了。
心在胸腔里炽热有力跳着, 跳的太快,炸开一般。
她从白石小道跑出,一路飞快的跑。
热风滚烫擦着她□□的小臂呼啸而过。
两边高大的香樟树在头顶形成浓荫, 阳光从树叶的罅隙穿过,地面跌撅着斑驳光斑。
就像是一个狭长的隧道, 光线交织尽头。
熟悉的背影就在那里。
眼睛渐渐酸胀,蓄着一汪泪水。
你都不知道, 我有多么的想见你。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你。
你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暗恋你, 就是做了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江熠哥哥!”
这一声, 几乎是她的全部力量。
听到声音,身影明显一顿。
江熠慢慢回过身,看见鹿可就这么向他跑来。在他面前两三步的地方,渐渐停住。
她之前跑的太快了,以至于胸膛起伏个不停, 两颊是热红的, 凌乱的碎发落在前面,遮住眼眸,里面有光闪烁着。
风吹过香樟树的叶子,哗哗作响。
少女裙摆的裙摆随风飘起。
盛夏的风满是燥热,她的心亦是难抑。
风声在耳边流逝。
江熠走过去, 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 帮她拂开遮住眼眸的碎发,温和表情忽然一滞。
“嗯……怎么要哭了?”
鹿可努力的吸了下鼻子,声音哽咽:“哥哥,你真的要出国了吗?”
能等等我好吗?
我会长大的,我也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把我当成妹妹看待,可我想一直待在你的身边,我就是害怕失去你。
我害怕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其他女生卷入你的生活。
可是,这些心里话像闷热的风,堵塞在嗓子眼里。
压抑地、难受地。
江熠眼神微微错愕,回过神的他谦和的笑了下,手指将她眼前碎发挂到耳廓后。
“嗯,哥哥要去美国了,你是来同哥哥告别的吗?”
尽管知道答案,但从他亲后说出的时候仍然克制不住的难过着。
鹿可拼命忍耐心情,含着的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落,染深了盒子。
她深呼了一口气,双臂举高,“这个,送个你,本来是准备生日的时候……”
但是,已经等不到了。
递到眼前的纸盒子,看样子保存的很用心,边边角角没有损坏露白的痕迹。
江熠眼皮微微下敛,眸底划过一丝稍浅的光。
转瞬间,他又恢复如初,“谢谢。”
然后双手接了过来。
这是,他再次看鹿可哭的这么的伤心,大颗大颗的眼泪在他面前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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