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敏的小猫是不会随便进陌生人的房间的,“不是你想做的吧?沈暮叫你来的?”
瞿溪玟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问他比问我更有效率,你打个电话就清楚了。”
安岚要是敢打这个电话就不会狼狈地在外流浪了,她心中已有了七八分事情的原委模样,放下心跟着瞿溪玟进了他的房门。
她穿的长靴鞋底下都是脏水,安岚干脆在门口换成了拖鞋,丝袜被打湿了粘在皮肤上也不是很舒服,她打算立刻换掉,问瞿溪玟:“我在你这里的厕所把袜子脱了会有问题吗?”
瞿溪玟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
“你可能会有想法,”安岚拿下外套和围巾,“比如说,觉得我在勾引你之类的。”
如果安岚今年二十五岁以上他大概会这么认为,十五岁的年龄差让他看安岚像个幼稚的小孩,瞿溪玟嗤笑一声,“谁会那么觉得?你才二十岁,想那么多干什么?”
安岚踩着软底拖鞋进了洗手间,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谁知道呢,男人经常会有这种误解。”
等到她换下湿的长袜,西图澜娅餐厅已经摆好了一桌菜,瞿溪玟在流理台上开酒。
他乐于和人交际,若是对象是与他相配的成熟女性,他就要挑出合适的暧昧话语酝酿氛围,不过今晚的对象是老板伤心的妹妹,他就不在意说的话是否扫兴了,随性地聊起各类人。
“你在香港的那个男朋友呢?”
“他要在香港和家人过年。”
在料理台边倒酒的瞿溪玟想:也是,自己没有家也不能不允许别人有家。
“你能喝酒吧?你哥哥要是发现你在我这边被灌醉了他能杀了我。”
话虽如此,他还是倒了两杯威士忌摆上餐桌,安岚汲着拖鞋走到餐桌边,观察了一下菜色,“菜是你做的?”
“你怎么知道?”瞿溪玟很是意外。
“这家酒店的菜单上不会有凉拌黄瓜和西红柿拌白糖。”
“还是你们年轻人观察仔细。”
进门以来这是第二次强调他们的年龄差距,安岚最受不了这种刻意老化自己,皱眉说:“你和沈暮一样大也才三十五岁,这就算老了?”
瞿溪玟拉开椅子,伸手示意她请坐,“跟你这样二十岁的比起来当然老了。”
说尽了她不想听的话,安岚不客气地坐下,不想再和他交谈。
万家灯火都在热闹的大年夜,瞿溪玟怎么可能放任他邀请来的客人冷脸一晚上,坐在安岚对面,拿出自己最擅长的东西:“今晚不说话不太好,找点话聊怕你不想说。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轮流说一句对方的事情,说对了对方喝酒,说错了自己喝酒。”
安岚瞥一眼桌上硕大的威士忌酒瓶,把背面转过来,生产日期清清楚楚地写在瓶身上,意外有兴致提醒:“这个年份的酒拿来做游戏,有点浪费了吧。”
瞿溪玟五官长的庄重端正,性格却有几分玩世不恭的风流劲,与她说话时手肘撑着椅背,挑眉勾唇,笑得好不得意,“酒喝到胃里才算好酒。”
“好吧,”安岚向后躺靠着椅背,“谁先开始?”
对面的男人手里把玩着就被,玻璃棱角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旋转更换方向,暖光被切割成碎片射在桌面上,他笑得暧昧模糊,像是隔着玻璃杯看他的面容。
“我先猜。我猜,你喜欢沈暮,甚至爱他。”
第39章 moonlight
安岚沉默地举杯饮尽威士忌,瞿溪玟毫不意外,无声替她添上新的一杯酒,安岚不为自己的秘密被揭穿而恼怒,在她眼里这不是见不得人的辛密。她平静地思考过后开口“你母亲很早就离开你了。”
瞿溪玟喝完酒将干净的杯底亮给她看,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安岚拾起筷子,“你这种男人能做菜,多半是幼年时缺乏女性长辈的照顾,需要自己照顾自己。”
“我这种男人?我是哪种男人?”瞿溪玟发现安岚对他的偏见深重。
要具体说明瞿溪玟是哪种男人在语言措辞上有困难,安岚用了一种类比:“类似······于连?”
眼前的女孩小他十五岁,他在高中毕业那晚上喝彻夜的酒都没关系时,她还在牙牙学语,宝宝碗里都不知道有多少是干粮,有多少还是流食。这么小的女孩,说了再冒犯的话,于瞿溪玟而言甚至比不上衣服标签的刺挠烦人。
“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我是这一类的男人,别的男人呢?比如······你那个香港的男朋友呢?他是哪一类的?”
安岚用筷子敲了一下瓷盘,“他更像一道粤菜,清淡、可口,但是太平淡。”
“简而言之,就是他人很不错,但你嫌他没有给你带来刺激。”从女性的角度看男人颇有些意趣在其中,瞿溪玟突然觉得今晚变得有趣起来,“沈暮呢?他在你眼里是哪类人?”
安岚的沉默让餐桌上的气氛滞了一下,她用杯底敲敲桌子,“中场休息结束,该你说了。”
拒绝回答的意思很明显,瞿溪玟不着急,他还有很多酒、很多时间和很多耐心。
“你讨厌你父亲,两个都是,继父和生父都是你恨的人。”
“你交往过超过五位女性伴侣,上限应该超过十位。”
“你交往过一个异国男朋友。”
“你的工作长期在香港,但你预备回到内地生活。”
······
这个游戏从开始就是不公平的,瞿溪玟倚仗他是沈暮的朋友,对安岚的了解远超她的想象,而安岚只能依靠对他行为模式的推测来揣摩瞿溪玟这个人的过去。
幸而安岚酒量不错,她一杯杯酒下肚还能面不改色地冷静玩游戏,看起来没有认输的想法。
你来我往十几轮,饶是身经百战的瞿溪玟也有些受不住,喝完自己的最后一杯,顺手反扣杯子,从容地认输:“好了,今天就差不多到这里,再喝我明天是起不来了。你一个小姑娘,也太能喝了。”
安岚也喝完自己的最后一杯,口齿清楚地解释说:“我以前那个外国男朋友,他一个人能喝倒一桌人。”
“他是哪类男人?”瞿溪玟对小女孩的情史抱有极大的兴趣。
酒精让安岚变得多话,也让她的大脑丧失了过滤杂乱想法的能力,她此时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相当不错,他们跟东亚的男人不一样,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不会因为某些障碍羞于启齿,他们非常乐于表达爱意,跟他在一起一天能把一辈子要听的情话听完。”
瞿溪玟托着下巴问:“这么不错你还是跟他分手了?”
“有很多原因,”安岚眯眼回忆了一下,“他老是用一些违禁药品,味道难闻,脏脏臭臭的。另一方面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香港的那个?”瞿溪玟倒是没料到小女孩的情史有如此丰富。
安岚供认不讳:“是他,叶疏安,名字好听吧。”
“因为他名字好听喜欢他?”
“不止,”安岚突然笑了一下,酒后她的眼睛水ʝʂɠ淋淋的,眨眨眼好像就要流出水滴来,饱满红润的嘴唇蒙上一层湿润的雾面,她在谈及爱人时的神色缱绻温柔得过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原因。”
是的,瞿溪玟知道,尽管沈暮不以为意,但他们都清楚,安岚挑选那个香港男孩的原因是他和沈暮在气韵神态上有七八分的相像。那两人外貌上并无相似之处,但若是与这两人分别相处一个下午,或是多加观察,心中便会闪过一个“竟然一模一样”的念头。
叶疏安和沈暮不是全然一样,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替身是不可取的,这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够尊重。可安岚也是活生生的人,她可望不可及的时间太久了,迫切的渴求让她心火烧得愈发旺盛,那七八分的相像,也够迷晕处在煎熬中的安岚了。
“这······”
瞿溪玟张口想说些话,安岚陡然出声打断他:“几点了?”
他低头看手表:“十点半,出什么事了。”
之前的交谈像是消磨时间的工具,一切都是为了等到这个时间点,安岚的肩膀松懈下来,饱满的唇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她站起身,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嘴里喃喃说道:“我要下去见他······”
瞿溪玟没听清,“见谁?你去哪!”
能回答他的只有安岚的背影,她就这样穿着软底拖鞋跑出去,脱在门口的长靴也顾不上穿了,只一个劲地跑出门,冲进电梯里按下一楼的按钮。
酒店的一楼的大堂平时充满了办理入住的顾客和服务人员身影,大堂西侧设置了宽敞的茶水间,供疲惫的客人暂时休息,紧挨着茶水间的,是三间台球室。
头一年在酒店过年时安岚就听杰西卡提过,大年夜那天晚上,有位不是住客的男人在走廊尽头的台球室待到半夜,一杆一干地打完桌上的台球,他不需要服务人员的帮助,自己码好所有球,再重复刚刚的过程。那位客人大概在这个过程中抽了很多根烟,只是他每次离开前会打开窗户通风,第二天的清扫人员省去不少力气。
他离开的时间通常是十一点。
安岚第一年听到这个消息就猜到是谁了,她不敢去找那个人验证,悬挂着的心不安到了第二年,第二年也是如此,今年是第三年。
这次安岚想去验证一下她的猜测,想去亲眼见证她的月亮有没有被她拉进凡尘,她渴求多年的回应是否早已在沉默中抵达。
晚上的酒店大堂留了少量的几盏灯,安岚在昏暗的环境里向走廊尽头的台球室跑去,那扇门如她期望的那样打开,里面背着光走出一个人,是安岚熟悉的身形姿态,看到她在门口意外地停住脚步。
房门后面是刺眼的光,流转在眼中的泪水在强光刺激下簌簌掉了出来。
宽厚温暖的手掌盖上她的眼睛,阻挡亮光照射她的眼睛,他轻声说:“不要看。”
掌心的湿润催促他去安慰这个泪水涟涟的女孩,沈暮能做的有很多,亲吻她、拥抱她、告诉她梦寐以求的爱意·······可他现实中能做的,只有俯身亲吻盖在安岚眼上的手背,说出他三年来的第一句祝福:“生日快乐······囡囡。”
第40章 father
前天晚上饮酒过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在大脑剧烈的疼痛中醒来,伴随着口腔里极度的干渴,和胃里的不明液体在翻江倒海。
安岚艰难地爬起来去冰箱里找水喝,灌下两瓶矿泉水之后打了个带着酒气的饱嗝,然后呆滞地盘坐在沙发上回忆昨夜的细节。
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她的靴子脱在瞿溪玟的房间了,好像还没拿回来,安岚决定先做这件事,
来开门的瞿溪玟睡眼惺忪地撑着墙,“咳······什么事?”
安岚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他,不可思议地问:“你的脸怎么肿得像猪头?”
“你以为你好到哪去?”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还说他像猪头,瞿溪玟忍着脑袋的昏沉,拿出耐心再问一次:“你到底来干嘛?”
“来拿我的靴子,就是你后面的那双。”她终于说出来意。
瞿溪玟困难地俯身勾起她的长靴,牵动到胃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一双靴子,你至于这么早敲我的门来拿吗?至于吗?”
安岚不赞同:“这双靴子是巴黎世家的,它是我最贵的一双鞋子,赶紧给我,我等会还要出去见人。”
“呵,”瞿溪玟疲惫的大脑感受到了少量的新鲜感,“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不是肿的,还要去见人?小心大舌头话都说不清楚被人嘲笑。”
安岚从他手里抢过靴子,转身拉开自己的房门,还有力气回嘴:“你又不是我哥哥,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回去睡觉吧。”
“我管你干什么?也是,你那个哥哥都不管你,我也不该管你闲事。”
背后房门关上灯声音像是某个人在发脾气,重重一声恨不得全世界人都听得见。安岚才懒得理这些闹脾气甩性子的小男人,她今天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过年期间还在开业的店铺不多,安岚洗漱过后挑了一家咖啡连锁店的外卖,在到达停车场前喝完一整杯冰美式就能保证以正常的面貌见到的所有人。开车抵达目的地,下车也端着只剩个水底的冰美式杯子,安岚特意找了个垃圾桶扔掉塑料杯,不想让这难喝的东西呆在她车上。
大年初一拜访人家不光礼貌上有欠缺,也无法保证这户人家没有出门走亲戚,不过安岚认为她要拜访的这家人没有亲戚可以联络,以这家人的工作性质来看,应该也不是很注重礼貌问题。
小镇里的人家多是住独栋的小楼房,安岚要拜访的这户人家也不例外,她敲响铁门,冬天里皮肤干燥脆弱,敲了两下关节就开始泛红。
被冷风吹了足有几分钟,铁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位保养不错的中年妇女,她身材匀称,皮肤也像是精心保养过的,没戴什么首饰衣着简单但胜在气质上佳,大年初一看到陌生人拜访也不露怯,大声问:“你找谁啊?”
安岚摆出客气的笑脸,“找周驰,有点放水上的事情要跟他说。”
中年妇女还是怀疑地看着她,“你谁啊?”
“我是谁说了你们也不认识,用不着这么害怕。我大年初一来找你们不会是找你们麻烦的,你也能看出来我不缺钱,我是来找你老公说点事,请他帮个忙。”
“不缺钱”三个字说出口她还是心虚的,她生活上确实不缺吃喝穿戴,甚至所有生活用品都可以用最好的。买来这些东西用的不是她的钱,是沈暮的卡,是沈暮对她培养的成本,给予她的金钱里也包括了他的愧疚和疼爱。
说到底,安岚的一切都是沈暮的,她其实都在仰人鼻息地活着,使用与她毫无关系的人的财产,沈暮分明没有义务照拂她,却任由安岚挥霍无度,感情上的缺少就用物质填补。在安岚还不能给他带来利益之前,即便是亲生父母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宠爱。
安岚出神的瞬息里,门口的中年妇女好像心中有了打算,依旧用将信将疑的眼神扫视她,像是笃定了她就是来找茬也找不出差错,敞开门请她进去,走着说:“他昨晚喝多了还在睡,你等等我喊他起来。”
跟着她进门向里走去,这房子的构造颇为特别,一进门的宽敞空间姑且可以算作是客厅,里面摆满了麻将桌和牌桌,安岚抬脚跨过瓜子壳和烟头,确保她的衣角不会被弄脏。
她被请到了北面的一间小办公室,这里和外面的大堂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小小的办公室摆了张气派的大办公桌,对面则放了张小沙发,配着大理石质地的茶几和整套茶具,棕色地板干净得安岚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脚印。
中年妇女请她在沙发上坐下,麻利地给她沏壶茶,顺手换掉茶几底下的垃圾袋,手脚不停还顾着说:“你等等我去喊他。”
安岚静静看着她忙碌一通后上楼去,刚泡出的滚烫茶水在冰冷的深冬空气里升起袅袅水雾,独栋的房屋比她平时住的公寓和酒店冷多了,寒冷凝成根根细针扎进毛衣下的皮肤里,从身体最深处开始散发冷气,肋骨牙关都在瑟瑟发抖似是要散架。安岚重又感受到了许久不曾遇到的恶心的冰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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