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客观地回答:“等你真的遇到这种情况再来找我们吧,小同学。”
“好,”安岚点点头,从校服短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内存卡,推到女警面前,“我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但是有遇到了这种情况不敢找你们的人,交给你们处理了。”
“安岚!”
她掏出内存卡的瞬间,蒋曼维持了一晚上的冷静表象被打碎,她不得体地喊叫着安岚的名字,甚至推开她母亲的阻拦猛地站起身去抢女警手里的内存卡。
蒋太太被推开,向后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养大的女儿,“曼曼······”
女警敏捷地躲开了蒋曼的手,还不忘她来调解的任务,为了尽快打发他们说:“好的,我们会尽力调查的,请你们先回去等待我们的调查结果。”
蒋曼竟然忽略了警察在场,对着安岚嘶吼:“你这个疯女人!你把这个东西给警察,你让那些女的怎么办?你是让她们去死!”
蒋太太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嘴里喃喃念着蒋曼的小名希望她冷静下来。
沈暮不动声色地把安岚护到身后,沈朝颇为ʝʂɠ意外地对蒋太太说:“蒋太太,您女儿是不是不太冷静,不如先带她回去休息。”
“不好意思,她应该是受刺激了,她平时在家也不这样,也是被别人刺激了才会这么激动。”蒋太太还在说场面话打圆场,通过指责别人掩饰她女儿的疯狂行为。
有人保护的安岚毫不避讳畏惧,她倚着座椅,天生饱满的唇珠使她的笑容分外柔美,她挑眉戏谑地反问:“你都敢拍下来,我怎么不能把它给警察?犯错的本来就是你,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蒋曼又一次甩开她母亲的手,她的精神状态从语气里可见一斑:“我没有做错!这不是我的错!是她们错了!”
沈朝预感到事情的走向不对劲,她皱眉看向蒋太太,“我们不如就到这里吧,蒋太太。”
气氛走向白热化,负责维持秩序的女警皱眉用力拍拍桌子,期望以此震慑在场的人。
可惜安岚正处于睡醒后精力格外旺盛的阶段,这时候她谁的话也不听,继续刺激蒋曼:“她们错了?她们错在哪里了?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走在了你前面?因为这种小事你就要让一群男人轮女干她们!然后拍视频威胁她们不许说出去,你才是疯子!”
霎那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隐瞒在大人们心照不宣的语言暗示里的真相被只是个小女孩的受害人刷地一下撕开,那个敏感的词语一说出口,所有人都不能无视这些青少年之间的犯罪。
没有挑明之前,他们会忽略警察出现时房间里的男人都是半裸状态,他们会自己为施暴者编织故事,或许······只是一些语言上的侮辱呢?只是推搡了两下,只是踢了两脚,不会很严重的,毕竟她没有受伤啊。
探讨的内容从一个小女孩可能受到的伤害变成许多小女孩已经受到的伤害,内存卡里的数据随着那个词语的声音出现一起在脑海里构成了动态画面:刚刚走出这个房间的男人的身体和小女孩们稚嫩的身躯纠缠在一起。
白花花,血淋淋。
而制定计划、拍下视频然后威胁同类的主导者就是穿着校服坐在这里,将将成年还被母亲保护着,六神无主的高三女孩。
安岚出警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沈朝和殷澎顺路坐他的车走,沈暮则和安岚同乘一辆车负责把她送回家。
小女孩的心理格外微妙,她能在一群人面前不管不顾地说出真相并且不会感到丝毫羞涩,但眼下和沈暮单独处在一个狭窄空间里,回忆起她众目睽睽之下说的话,安岚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路装睡混过去。
“安岚?”
沈暮喊她,安岚下意识回:“嗯?”
“我以为你睡着了,原来还是醒着的。”
安岚后悔自己嘴快回应沈暮,早知道就应该装睡。
和沈暮共同处在一个黑暗的空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为沈暮很注重与她共处一室时的环境,理想的环境是是明亮宽敞且有第三人在场的空间,他认为和年长的成年男性单独处于黑暗狭窄的区域,会给安岚这个身心尚未成熟的小女孩带来压迫感。
实际上安岚有了黑暗的掩护,她失去了最后一层阻碍,借着若隐若现的灯光肆无忌惮地打量沈暮:眼、鼻、嘴、肩膀、手臂和腰腹,黑暗里看不清的地方想象力会自己填补勾勒。
夜深了,他半宿没合眼,精力不支地撑着头,还谨记着要对安岚进行安全教育的任务:“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了,会寻求帮助保护自己是好事,但如果警察没有及时赶到,你该怎么办?做任何事情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安岚听着,想的却是半睡不醒时靠在沈暮身上的感觉。
沈暮心软,平时只要安岚低眉顺目向他求饶两句,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今天在警局里见面时,安岚楚楚可怜的孤单模样勾出了沈暮隐藏的怜爱之心,后来得知安岚险些遭到残害,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这时候安岚想做什么他都答应。
脸蛋贴着他,手还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环在一小圈里。
沈暮是和熟悉的下属开会前都要把头发梳整齐、领带扶正的体面人,在不甚熟悉并且需要警惕的人面前,他让安岚靠在他身上呼呼地睡着了,无论如何都既不礼貌又不体面。
可懵懂的小女孩只知道依赖身边高大一些的男人,“能保护她的只有我”这一点极端大男子主义的认知在沈暮潜意识里不停强化,他因此做出的反应却极为柔和,在无意中为安岚在原则上让步,对她妥协。
距离相近的两个人,一个心中满是包容溺爱,另一个则在仔细回味不久前的感受,畅想着以下犯上的刺激感:如果当时安岚是清醒的,她一伸手就能抱住沈暮的腰,摸到成年男人锻炼后精瘦健壮的腰,感受到他硬挺流畅的腰线。
安岚认为,她撬开了小坚硬的外壳,触碰到蚌壳中在缓慢呼吸的柔软蚌肉,等着她佐以酸涩的柠檬汁,用牙齿和舌尖品尝鲜美的滋味。
第15章 界限
车开了多久,沈暮就说教了多久,从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联系家人和警察,说到以后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想做什么事要先和家人提前商量,避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以往沈暮还是子女时,并不常听到父母的唠叨教育,因为不爱、不关心,所以不会费心劝导指引。
等到自己处在类似父母的位置上,出于情感和利益的考虑,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家长们引人厌烦的絮语,希望能灌进孩子们的脑袋里,时刻警戒他们注意安全。
车平稳地停下,沈暮适时进行收尾,问一直沉默的安岚:“你记住了吗?”
半晌没有回应,凑近一看,安岚眼睛早已闭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一路上说的话都落空了,沈暮也不生气,他轻叹口气,抬手示意司机不用停车,自己轻手轻脚地开车门,下车绕到安岚那一边,拉开车门,弯腰下去抱她。
手臂撑着她的膝窝和肩膀,温热的皮肤乍接触他的外套,全身被冷气激得一哆嗦,更往沈暮怀里暖和的地方钻。
两只手都用来抱她了,当然没有余力阻止她的动作,任由安岚把脸埋到他的胸口,脸颊不停地蹭他的衬衫。
张姨穿着睡衣给他们开门,再一路跟着上楼开房间门,掀开安岚的被子,沈暮把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趁着身体完全压上之前,沈暮抽出自己的手臂。
沈暮放下她就走出了房间,张姨走过来帮安岚脱鞋袜和衣服,在她身上只剩内衣之后给她盖上被子。
沈暮等着张姨关灯出来关上房门,细细地嘱咐:“张姨,让她好好睡一觉,要是她明天起不来也别叫她,不上学也没事,你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她今天被累到了。”
“好诶,哎呦,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遭这罪!”
过了一遍关于安岚的事情,确认没有遗漏的,紧绷一晚上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感一阵一阵地刺痛大脑,沈暮预备和张姨告别立刻回去休息,睡大概四个小时之后去公司。
开口前瞥见了张姨手臂上搭着的衣服,道别前顺口问道:“安岚的衣服?”
张姨拍拍手臂上的衣服,“可不是,我准备放到篓子里等明天一起洗了。”
张姨做了许多年的住家阿姨,叠衣服几乎已经成为她的专业技能,随手一叠也很讲究,类似袜子之类的小衣服藏在里面,裙裤叠整齐包着小衣服,最外面裹着最体面的上衣。
这样一套叠下来,再皱巴乌黑的衣服都能体面地被张姨宝贝似的捧在手上。
但女孩子的衣服一般不会被弄得脏兮兮皱巴巴,更别说是安岚这样细心谨慎的女孩,她坐下时会顺手抚平后面的裙子,发现衣领歪了要第一时间扶正。她极度厌恶上衣不自然的褶皱,因为那会让她看起来贫穷且窘迫。
上衣覆盖了女孩子的肩膀、手臂和胸腹,裙子贴着她的膝盖摩挲,坐下时紧贴着光裸的大腿,嵌进细腻且富有弹性的肌肤。她不习惯长时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隐晦的打量已经是她最大胆的行为。毕竟是还未成年的女孩,还很年幼,是的,青春的开始。年轻女孩暖烘烘软绵绵的气息渲染了她穿的衣服,渗透细密的衣料针脚,青春的蓬勃感染到身边的人。
沈暮惊觉他抱着安岚的手臂,还有安岚贴着他的胸口,都还温热发烫,比烈火烤过发红的铁锅还要烫手。
“这几件衣服······”沈暮清清暗哑的嗓子,“烧掉吧,去了不怎么吉利的地方,别把霉运带回家了。”
烧掉,没错,沈暮心想,烧成灰烬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糟糕的晚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刚刚有过短暂的荒谬ʝʂɠ想法。
“嗯,好的,谢谢您。”
沈朝挂了电话,与同时间疲惫的哥哥相比,她神采奕奕不见丝毫倦色,甚至饶有兴致地问开车的殷澎:“你猜猜看我们今晚碰到哪个大人物了。”
车前灯闪了两下,殷澎是有些困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像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笑着配合问:“那个女警察?”
“猜对了,”沈朝并不意外殷澎的机敏,“准确地说,大人物是她的父母。”
殷澎眼角的痣在笑纹里若隐若现,“难怪呢,她给人的感觉跟你那么像。”
“跟我像?哪里像了?”沈朝好奇地反问。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好像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有回声。殷澎靠上驾驶座的座椅,侧目看着沈朝,慢慢地说:“哪里像?说不清楚,就是什么也不怕,按照规矩办事,是什么人物都不管用,都得按你想的来,这种······大小姐气质?”
沈朝听完沉默了半晌,殷澎既不催她下车也不解释他的看法,放任沉默笼罩两人。地下停车场稀少的冷光只照到他们的胸口,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隔着扶手,只要冒着被亮光普照的风险,手伸过去就可以碰到那一边的人了。
但要求阴暗角落里的苔藓在阳光底下旺盛生长,未免太困难了些。
安静的暧昧氛围被安全带解开的声音打破,沈朝闭眼笑笑说:“就当你是夸我了。”
殷澎从靠背上坐直,戏谑地问:“回去了?”
“不然呢?”沈朝被逗得说话都带点怒气,“请你上去喝杯茶?”
殷澎和沈朝认识将近二十年,他们通过沈暮认识,沈朝作为“朋友的妹妹”这个身份维持了一年,“特殊的朋友”这个身份维持了近十年,直到沈朝结婚才回到了“朋友的妹妹”这个初始身份。
殷澎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沈朝的人就是他。
沈朝天生就有一个孪生哥哥,从学校到社会有数不清的朋友,工作以后有了一打商业伙伴,婚后更是有了一个姓吴的丈夫。
这么多人,谁都没有殷澎了解她,谁都不能像殷澎一样听她说话就知道她怎么想、心情如何。比如这时候,沈朝的语气听起来好声好气的没脾气,其实早就烦透他了。
“不去了,”殷澎很清楚见好就收的道理,却偏要在嘴上占个上风:“你明天要上班,我明天还有案子要办,上楼喝了茶,我就下不了楼了,两个人一件事都做不了,这可得不偿失。”
沈朝轻轻地笑,她最擅长这种看似正常其实饱含嘲笑意味的嘲笑方式,总能达到含蓄的揶揄效果。殷澎听见她这么笑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
沈朝咀嚼着殷澎的措辞,“得不偿失?”
“殷澎,”她笑容浅浅,“你的事务所有一半的业务都是我司的,对吗?”
说到这个地步了,殷澎还有什么不懂的,他连连求饶:“哎呦,大小姐,我错了,是我犯贱,你别放在心上。”
殷澎越是求饶,沈朝越是心烦。本来他们就只是朋友,没有利益牵扯生气了大不了吵一架,但这种理想的友谊模式只可能出现在学生时代,等他们都成年进入社会了,说什么做什么都牵扯到许多东西。
沈朝不想以权势压人,这个人是朋友不是敌人,但她太习惯这种行事方式了,又太久没和朋友相处,有些话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要是殷澎气恼她的强势和她争吵倒也不算什么,可他顺从地示弱低头,她的权力得到了体现,也代表着她和朋友之间出现了隔阂。
气氛冷下来,搭在一边手越过中控台,殷澎牵到沈朝的手,他很平和地再次道歉:“是我的错,我说错话了,我们本来约好了你结婚之后再也不谈这些了,我越界了,对不起。”
沈朝偏头看他,也检讨自己:“最开始就是我对不起你,也不是你的错。”
她发色浅,眼瞳颜色也浅,皮肤冷白。半夜要去警局,特地换了一身衣服,黑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还有漆皮的黑色靴子。
安静坐着不言语时像夜里白莹莹的一朵花,她惯以柔弱和煦示人,装起楚楚可怜来是越发熟练了。
“我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这么说话了。”
这是殷澎许多年前就想问的问题。
“我们可能本来就应该这么说话。”
哥哥的朋友、朋友的妹妹,早年间有意无意的越界成为不可再提的旧事,他们重为这份关系划分,究竟是爱的多还是怨的多,都要跨过界限去探查,可没人有这壮胆重新越界。
第16章 失败
安岚的生物钟不受前一天晚上的睡觉时间影响,第二天到她平时起床的点,她也慢悠悠地醒了。
躺在床上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经过,总结出她获取短期胜利,但还需要长期努力的结论。发现昨晚的记忆停在车上沈暮说话时,她在车里睡着却在自己的床上起来,不难猜到是沈暮找了谁把她抬回床上,结合身上衣服也脱干净的现状,帮助他的应该是张姨。
不止如此,她昨晚没洗澡就睡了,意识到这点后安岚麻溜地爬起来洗漱。
热水流淌过皮肤,蒸腾的热气进入隐藏的气味分子里,木质香膨胀上升,气味越发单薄,也越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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