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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随宴话音刚落，路旁各条小巷巷头就陆续钻出了不少人影，有耄耄老者两两相携，也有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子手牵儿女。
但更多的是佳人独自在风中站立，只有当他们在队伍中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之后，才会怯怯地笑开来。
有了谢随宴的令，很快本就不长的队伍在到达安定街时，除了谢家父子就仅剩几个心腹了。
定国侯府是经过了不少岁月的老宅，是谢霄时太祖父起就立起了的地方，不过那时它还只是一个禁军小统领府，远没有现在这么气派，现在的样子还是在谢霄时的祖父谢应行有了从龙之功后，才陆续扩建而成的。
历过岁月和风霜的府邸自然不会因为增了四年的年岁而有什么大的变化，虽然旁人都知道这宅子上面挂着的荣光了三代的定国侯三个字很快就会被覆上更大的光彩，但那显然不是谢家父子现在所关心的事。
相比以后种种而言，他们更在意现在门口等着的清平公主那又添了几道细纹却笑的灿烂无比的面容。
“阿娘，儿子回来了。”
“清平。”
谢随宴和谢霄时两父子先后下马，一起走到了清平面前。
时隔四年，三人终于跨过山河，不用再借着鸿雁排解相思。
“回来就好，回家就好……”千言万语此时只化作一句，清平最先忍耐不住了，喜悦的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了下来。
她眼泪刚落到鬓角，谢随宴父子急的都快要用自己的衣袖充当帕子去为她擦拭，却苦于铁甲冷硬之时，清平自己先笑开了。
“我这眼泪也是会找时机，这么大的好事怎么都要闹着出来凑一份，亏我还辛苦忍了它这么久，还不如一开始就先让它痛痛快快地落完呢。”他说完自己抬手把它拭去了。
清平收拾好自己之后，又走到谢随宴面前，帮自己的夫君理了理铁甲里衣的红领子，拍了拍他一路奔波甲胄上惹的尘埃，好好看了几眼，确定没有错漏之后才又挪步到了儿子面前。
她正想把刚才对夫君做的那一套照搬到儿子身上，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儿子那冰冷坚硬的铁甲上别了一朵脆弱娇艳的花，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清平改手想抚摸儿子的发顶，表现表现自己的慈母之心，却发觉在没见面的这些年里，儿子早就偷偷拔节，长的比她高出了不止一个头，伸手就能抚到他头顶，帮他把偷偷翘起来的发压平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她张口正想叹一句光阴如流水，还没开口，谢霄时先低下了他的头，不高不低，正好停在了清平还没落下的手心下。
于是清平又笑了，这么一会功夫，她笑起来的次数都比的上前几年合起来的次数了，“笑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外冷内热的样子。”
许是这么多年没在母亲身边，今日的谢霄时显的格外好说话，就连清平玩笑似的重提他以前的小名，谢霄时也不像以前那样炸毛了。
府门口从来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哪怕它再大再庄严华丽也一样，所以很快清平就一边牵一个，把自己心尖上的两人带进了家门。
凯旋归来的大军修整三日，宫里的旨意就下来了。
回城大军六万有余人，自然没法人人得见天颜，所以最后能有幸被迎进宫的也只有谢霄时父子和几个有大功之将。
其余诸人都将在城外军营里，论功行赏完之后，饮着宫里特供的美酒，吃着肥嫩的牛羊肉，唱着歌，跳着舞，届时军营里的篝火大到冲天，胜利的喜悦也会传到几里外。
而这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快乐，有幸进宫的几人也是没法参与的。
苏沉和苏利胜两人是初次进宫，这可是比他们之前在村里秋收更大的事，一不小心脑袋怎么搬家的都不知道，所以一路上走的可谓是战战栗栗，半点没有在战场上的英勇模样。
反观走在前头的谢家父子和萧执林三人，萧执林就不用说了，他就算在宫外有了自己的王府，出去住了几年，这皇宫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闭上眼都知道再走几步，前面就有一块他小时候调皮砸缺了个小角了的砖石，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还在。
谢家父子也没少来这皇宫，姿态自然也不拘谨，特别是谢霄时，怎么说也担了半个皇家人的名头，那块缺了的砖石，萧执林砸到的时候，他和温玉章还在一旁看着呢，也算半个同谋。
有了前面三个人做底气，在后头跟着的苏利胜走着走着那好奇多言的旧态似乎又有复萌的迹象了。
果不其然，他无视了旁边苏沉眼里那股“你要是敢动，我就打死你”的浓重警告，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偷摸几个快步就走到了谢霄时后面，压低声音，问了起来，“小将军，末将这还是头一回进宫呢，看什么都新鲜，这宫里果真像外头传的一样，处处都是红墙黄瓦的好不漂亮，就是看着看着末将就有了个疑问，不知道那立在屋顶檐角处的是什么稀罕玩意？怎么还一处多，一处少的，看着威风的嘞，跟小将军你一样。”
苏利胜光用嘴说还觉得不够似的，说着说着还用手指向了前面那处大殿上面的小兽，被后面跟上来的苏沉一把拉了下来，“你不要命了，这什么地方，你也敢随意指……”
“无妨无妨，苏将军未免过于谨慎。”接话的是萧执林，说着他落后一步，来到苏利胜身边，与他一道走，然后开始解释道：“那叫脊兽，最多有十个，按宫殿的级别依次递减，一会你仔细看就能发现了。”
“末将斗胆请问殿下，那从后往前数的第三只，头有角后有尾，形似耕牛的，是什么神兽呢？”苏沉这会像是也被勾起了兴致似的，开口问了一句。
“那是瑞兽獬豸，传言懂人言知人性，能辨忠奸。”
“原来如此，多谢殿下解惑。”
几人一问一答间，就过了三大殿，到了乾清宫。
苏沉跨步上阶前，抬起头看了眼萧执林刚才说的獬豸，眼神越发变得坚定，而后低头一步步拾级而上，登上了他想了四年之久的乾清宫。
有些事，该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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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第三卷 就完啦，第四卷会少一些……
第105章 明庆宫上讨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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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随宴几人离明庆宫还有几十步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能听到从那边传出来的欢呼笑语了。
“侯爷您还不知道吧，陛下对今日的庆功宴可上心了，自从收到侯爷传回来的大胜消息之后就下令让人着手布置了，后来听到说敌军投降，要对我朝俯首称臣，那日膳食都多用了几碗呢，又派人加急去寻了不少好东西，就等着侯爷你们回来了。”
李顽是圣上的贴身太监，知道的自然要比寻常人多些，今天又是喜庆日子，不免就多说了些。
“陛下有心了，保家护国是臣等的本分，还望公公多请陛下注意龙体。龙体康健，臣等自然跟着沾福。”
“侯爷客气了，这也是洒家的分内之事。”不长的距离很快在几人话语中快速缩短，“诸位大人这边请。”
“有劳公公了。”谢随宴回了个礼，这才带着身后几人跨过了明庆宫的门槛。
一进门，苏利胜的眼睛就惊讶到瞳孔发生了个小地震，只见原本能同时容纳几百人的宫殿，现在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不过殿内正中上头的位置倒还空着，往下两侧坐着的几个应该是大启朝的皇子，里面只有三皇子苏利胜是认识的，看着亲切些，其他几个是一个看着比一个冷傲，幸好自己不用很他们打交道，不然光是想想那场面苏利胜腿就开始软了。
在高贵的皇子们身边的，就是苏利胜的老熟人了，单于王朝里的单于兄妹，还有跟着单于兄妹来的几个重臣，先不说他们之前在战场上的恩恩怨怨，光是回圆月城路上同行的这几个月时间，要没点缘分这路还真凑不到一起来。
想到这里，苏利胜就忍不住起了坏心眼，借着苏沉的身躯遮掩，在上百人的宫殿里用眼神挑衅了单于明揽。
岂料单于明揽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苏利胜这点小动作根本入不了他眼的老神在在模样，一旁的单于明月先忍不住了，正想拍案而起，被一旁早有预料的单于明揽给拦下了。
“你要是还想见尔东升那个蠢货，现在就给我安份点。”
单于明揽一开口就直戳单于明月的命门，逼的她不得不选择继续忍耐。
苏利胜见他们吃瘪，士气更是大振，还想继续搞点小动作，挫挫他们兄妹俩的锐气。
“你也给我安份点，这里可不是能撒野的地方。”苏沉见苏利胜越发放肆，不得不小声警告制止他。
皇子们位置下面，大启的文官武将各成一列，文臣里领头的是宰相闻文川，武将列的前面几个位置还空着。
这是一场庆功宴，殿内除了难得老实的单于兄妹和头低的像鹌鹑一样的单于朝臣之外，其他人都难掩满面喜色，气氛在谢随宴他们几人跨进殿内的时候更是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侯爷，小侯爷。”
文臣队里率先站起来打招呼的是温清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有人借着宽袖方便，把手里瓷杯都快捏碎了，脸上却还是跟旁边的人笑的没什么两样。
更有些墙头草，看见风大就立马靠了过去。丝毫没想过要是自己动作太大，把自己扭断了也得到不到什么好处该怎么办。
“侯爷果真威武，四年没见魄力仍旧不改，说起来今日这场庆功宴我等都还是借了侯爷的光，要不是侯爷战功赫赫，我们今日哪有机会齐聚一堂，你们说对不对？”
“就是就是……”
“这次小侯爷的战绩也不容小觑……”
“侯爷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以连运阳为首的一帮没实权的老派对着谢随宴一行人笑到脸都僵了，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听的武官那排是开心了，但也蹦到了有些人的痛处。
文臣里平时还是有不少人跟以谢随宴为首的武官不对付的，嫌弃他们粗鲁野蛮，话没说到两句就开始动手动脚的，双方不对付惯了，所以这会听到运往阳这一连串不停顿的吹嘘，马上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咳咳……”坐在首位的闻文川突然低咳几声，跟着他声音有动作的是坐在旁边的温清和，他眼神只是扫了黑脸的几位，被扫视到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脸色变的比街市上专业变脸的杂耍还快，马上就变回了笑脸盈盈的模样。
概因刚才连运阳虽然说了一堆废话，里面却有一句还是很中肯的，这场庆功宴庆的是谁的功，庆的是什么功，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无论他们平时在窝里怎么闹，这时候心里也都分的清轻重，一来这殿里现在还有外人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的脸面，要是有一点不合的迹象漏出来，有心人就能借此大作文章。
二来今天他们就单冲着谢随宴这帮人把外贼赶了出去，保全了国土不说，还有本事让他们乖乖认错，低头称臣这一点，就心服口服，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哪个有点气血的大启人不得称一句好？
所以今天在这庆功宴上，他们乐意暂时让往事随风，只夸赞，只喝酒吃菜，只庆功，庆每一个为了这场宴洒热血，甚至抛头颅的将士……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李顽话音刚落，萧行昭就牵着连云蔼从后面走了出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今日是好事，众卿不必拘束，朕与你们同醉。”说完就和连云蔼一起在龙椅上走了下来，而后萧行昭摆摆手示意一旁的李顽安排传膳和奏乐。
“传膳、奏乐。”随着李顽的一声高呼，底下早就准备好了的人纷纷跟着动了起来。
一道道精致的膳食被宫女太监们捧着送了上来，炙羊排、山楂泥烩鸭片、山参炖鸡汤、白合莲子羹……
很快每个人前面都有桌子上都摆满了，难得的是这膳食还是带着热气的，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传菜的宫女太监有一部分人把之前的果盘撤了下去，还留有小部分留在殿内，站在大臣们身后，帮他们夹菜倒酒。
随着各种美酒从酒壶倾泄到精美的琉璃酒杯中时，殿墙两侧的编钟、笙鼓等乐器也跟着在技艺高超的乐师们手下流淌出来美妙的旋律。
踩着乐声进来的还有容貌不俗的舞女，她们婀娜的身姿，飘逸的长裙丝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初次参加这种场合的苏利胜看直了眼。
“沉哥沉哥，这日子怎么像神仙过的一样，我以前梦里都不敢想。”她说完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羊排，相比其它那些好看却填不饱肚子的燕窝鱼翅，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实实在在的肉。
“要是大哥他们还在就好了，这肉他们肯定喜欢。”苏利胜吃着吃着突然眼眶就红了，他低声嘀咕了一下，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羊腿，猛灌起了酒来。
“是呀，凭什么他们想吃口肉都吃不上人就没了，有些人却能天天过着这种神仙日子呢？”苏沉的眼神一下就冷的像淬了毒的千年寒冰一样，“这么多年了，踩着别人尸骨过着安乐日子的人也该为此付出代价了，不然怎么抚慰地底下躁动不安了那么多年的冤魂呢？”
”两位苏爱卿，朕可听谢爱卿说了，今日能有此喜事，两位爱卿功不可没呀，朕替大启的百姓敬你们一杯。”萧行昭说完把手里深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下面被点到名的苏沉和苏利胜自然不敢拿乔，忙举起手里满到快溢出来了的酒杯，跟着一饮而尽，特别是苏利胜，喝完还把杯底亮了亮，引的上位的萧行昭哈哈大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实在的人了。
“赏赐朕已经让人抬到你们府上了，宅子朕也特意给你们挑了跟谢爱卿相连的地方，不知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只要朕能办到。”
这话下面的人听了都知道萧行昭是客套，毕竟从大军回城那一日起，如流水般的赏赐就开始不停的从宫里抬了出来，往订国侯府，往新赐的宅子，往城外军营，要不是大启底蕴深厚，这几日往外抬东西都能把半个国库搬空了。
更何况今天能出现在这席上的，最低也被封了五品将军，要这样还有人不知足有所求，那就不止是贪心二字可以囊括的了，真敢开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是不是够硬了。
啪的一声，“臣确有事相求。”
刚才站起来回敬萧行昭酒的苏沉重重跪了下来，速度之快、声音之响，让在他一旁的苏利胜一下子呆住了，等苏利胜反应过来想把苏沉扶起来的时候，苏沉已经自顾嗑了一个大响头，再抬头时额头一块渗血的皮肉让席上个个面色酡红，脚下飘飘然的文官武将一下子都清醒了。
边上的丝竹声也戛然而止，本来在翩翩起舞的舞女们也面露惶恐，迅速闪到一边，连御前失仪这等大罪都顾不上了。
“皇子殿下、公主殿下还有各位大人，还请跟洒家这边走。”李顽一见事情不对，立马带了两个太监走到了单于王朝众人所在的地方，客客气气地带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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