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神论无神论
松河村里正的豪华厨房里,材料齐全,工具先进。
“蛋白泡沫真神奇呀,这样行了吗?”
“泡沫越来越多了,这样行了吗?”
“是先放白面,还是先放蛋黄……什么?我们忘记加糖了?现在加没关系吧?好好好,没事的姐姐,我们可以一起摸索。”
“面粉要多少呢?”
“是蛋糕糊吗?要多粘稠呢?”
“……灶口太脏了,要不,蒸的也行?”
齐闰月一连串的提问击退了孟知尧,现实给予痛击,她才知道自己浅薄理解中的做蛋糕是多么抽象。
但是这些对于孟知尧而言的高山,在齐闰月眼里就是坦途,她每次说“我凭感觉去了”,于是最后在各种小失误的堆砌下,她们居然得到了一份还不错的成品。
“还不错吧?”齐闰月没吃过,她觉得这样的蛋糕很好吃了。
孟知尧也认同:“差强人意。”
虽然这一次做的是蒸蛋糕,但口感和香味已经到了孟知尧记忆中的程度,齐闰月以为她有些失落,还安慰她:“我回去再研究研究,争取做一个更好的。”
就凭女主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和言出法随金的光环,孟知尧对她很有信心。
离开时,齐闰月提醒她:“这个时节小虫出来了,要用驱虫药给屋前屋后的屋脚都浇一遍。”
“记住了,谢谢。”孟知尧送她离开,先给家里做了一遍驱虫,又顺道看了眼攒了快半个月的矿井。
矿井的产出却不在她意料之内,数来数去,也只有七颗矿石。
咦?
看来矿井是有刷新上线的,如果攒够了七颗,就得挖出来,否则它会停止刷新。
其实这个机制也合理,因为矿井容量有限,它只有不到四平米的底面。
孟知尧当了半个月手艺人,现在想要放假,她目前不缺钱用,就这样吧,先玩几天。
……
张影站在天子私库中,愁眉不展:“这七日都没有任何缺失?”
老官儿断定:“回大人,没有。”
“这几日,是什么日子?”张影思来想去,依旧毫无头绪,只能提醒老官儿,“不可掉以轻心,每隔一时辰,便带人核查一次。”
老官儿记下了:“是,大人。”
私库连夜凭空被盗的事停了,瞿万里却没有轻松,反而更觉诡异,他不想相信这世界有鬼,却不敢不做预设。
书房的一扇窗没有合稳,风一吹,向内哐一声打开,把瞿万里吓了一大跳。
“晓春!”
在外守卫的晓春打开门:“陛下有何吩咐?”
“关窗。”
“咦?好嘞。”晓春走进来,把窗户关上。
瞿万里全程紧盯,担心晓春关窗中途有什么奇怪发现,还是一切如常,他又放松下来:“你就在书房里守着吧,别去外面了。”
晓春也应下,站在瞿万里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虽然瞿万里是皇帝,一国之君,但他从不到一岁就登基了,所以摄政大臣是必备配置。
先皇给他指定了三省首臣为帝师,同时也是三位摄政大臣,但三位帝师把“摄政”二字,改成了“辅政”,以表忠诚。
三位宰相越是忠诚,给他布置的功课就越多,瞿万里压力很大,他没想到这辈子是享最大的福,读最苦的书。
这个月又被诡异事件折磨得心力交瘁,落下了不少作业,现在得疯狂赶进度。
一月进入了尾声,他写完了作业后罕见的没有放笔,而是新铺了一张纸,写起了退位申请……
白纸黑字,还有帝王私印,落款处刻有“万里”两个大篆的红章,让年逾七十的西台首相赵中书赵滁火冒三丈,当着门下、尚书两位同僚的面,把退位申请撕了个粉碎。
“白教了!”
“白教了!!”
老人家发完火,委屈地跌回座椅上,哭得稀里哗啦,两个外衫袖口全湿透了。
门下省西台左相林疏,尚书省中台公王至持,皆缄默无声,反思过往二十年,到底错在哪一步。
林疏较为冷静地分析:“陛下能武不能文,非天资也,乃心存焉。”
王至持头脑发昏:“看明年二月殿试,拔犀擢象,陛下若选不好状元……”
“届时,你我再出手也不迟,”林疏是三人中最冷酷的一个,对瞿万里更严厉,也更舍得放手,“先皇选我三人,终老之际,我等亦可再选三人。陛下只要活着,便是我大越赢了。”
赵滁终于看开了:“当个守成之君,也行了。”
王至持豁然开朗,大笑说:“哈哈哈,陛下谦恭下士,温柔敦厚,佐以良臣,也为明君。”
“如此,朝廷选拔人才制度,急需改革。”林疏提议,“赵大人,请三府诸公西台议事吧。”
赵滁首肯:“好。”
越朝科举分州试、会试、殿试,京畿地试点都在帝都,帝都汇聚学子最多,效仿先秦诸家学风,各个学社应运而生。
近日天子私库诡案走漏风声,传至民间,被有神派一系学社当作实证,对无神派的学社发起攻击。
两派学生之多,鱼龙混杂、良莠不济,总以辩论开头,以混乱收场。
晓春捡了一则最激烈的跟瞿万里分享:“同天学社与齐天学社的读书人为争论世上有没有鬼而大打出手,两边各有十来人,影响十分恶劣,一股脑儿全被抓到京兆府喝茶去了。”
瞿万里问:“怎么还动手了?读书人不是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晓春:“同天学社的一个学生说,一切存在全在人心,心想有鬼,世上就有鬼,世事全唯心论迹。说完,齐天学社的一个学生就给了他一巴掌,把他脸扇肿了,说以同天学社的逻辑论,他心里觉得刚才只是抚摸,所以不能算打人。两边就打起来了,都说自己是在抚摸对方。”
“……”瞿万里思路打开了。
这事还有后续,晓春接着说:“不过齐天学社的人先离开京兆府,因为他们虽然动了手,但也在动手的空当给酒店修好了损坏的桌凳,得到了老板的谅解。”
瞿万里又长见识了,还能这样?
京畿地的无神派,往往也是实用主义,酷爱实践、实战,一些本该止于口舌的争端,往往也由他们手动升级。
无神派学子与工部、刑部主流作风不谋而合,都更崇尚墨家、法家两派思想,所以这一派举子的仕途选考目标,几乎都锁定这两部门。
瞿万里觉得:“动手还是不行的,京兆尹是谁?”
这一回是老总管回答的:“齐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瞿万里问,官员选拔一直由三位辅政大臣做主,他偶尔走个过场,也没仔细听。
老总管答:“京兆尹乃百官表率,赵大人点齐俢为京兆长官,想来不会太差。”
瞿万里玩着笔:“百官表率?那么他家庭情况呢?”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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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打还是谈和
书房里,只剩下老总管的声音。
“齐俢元配去世,一年后续弦,膝下仅有元配独女,继室夫人也是二婚。”
瞿万里追问:“他没有妾或着外室?”
“啊?”老总管哪知道陛下会问这么细,他只能说个大概,“没听说过。”
晓春在帝都街巷混的时间长,他知道的多一些,也推测:“妾是没有纳的,齐大人仅月俸那点钱,养不起外室吧?京兆的房子贵得很,他现在那宅子还是五年前陛下赐的。”
五年前他才十五岁,对回现代还没死心,根本不可能记得这些只要签字盖章的事。
第二天早朝,主要是兵部尚书上奏的事:
“南方王竹将军战报,大军已经攻下维州,南陈有称臣朝贡之心,请陛下定夺。”
马上就有人说一鼓作气打下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接着又有人认为时下太出风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南陈愿作属国对大越朝贡,不如就此罢休,春耕时节,也好放数万将士解甲归田。
直到没人再有想法,林疏就问:“陛下觉得应当如何?”
此时瞿万里正在头脑风暴,他不是第一次上朝了,但以往都是他们三个商量好了,等他一个点头,现在林老师不按剧本来了!
“朕以为……继续打下去有利有弊,接受南陈朝贡,有利有弊……”瞿万里看看底下众人轮流失落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不如折个中吧,让他补偿我越军战损,再加精神损失费?”
王至持:“何为精神损失费?”
“当初南陈先招惹我大越,害我们不能休养生息,让王将军奔走劳碌,让十五万士兵背进离乡,让我大越十五万家庭四年不能团圆,更有英烈……不再回来。”瞿万里他动情了,“这些由南陈带来的苦难,他不该赔吗?”
户部尚书第一个支持:“要赔,要赔一笔大的!”
朝贡能朝几年还不知道呢,谁不知用缓兵计,不如一次付清。
明年要是还想打,那就接着打,打完继续要他赔,这么算能赚得更多。
瞿万里继续发散:“要是钱不够赔,可以让他们用资源来替代。”
工部尚书第二个赞同:“这个好!”
赵滁三人眼神交流后,会心一笑,赵滁说:“那便按陛下之意,再做详定。”
他的想法,就这么通过了?
瞿万里觉得很不可思,却又更加寝食难安,万一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怎么办?
下朝之后,赵滁喊住了齐俢。
齐俢停下,向他行礼:“老师。”
赵滁和他一起往宫外走去:“昨日陛下问起你了。”
齐俢心头一紧:“是……学生哪里……”
赵滁:“陛下听说了学社之间的斗乱。”
这件事,齐俢已经反省过了,所以不慌不忙向赵相保证:“是!学生一定注意加强京畿地的稳定。”
“陛下也有对你满意的地方,”赵滁满眼欣慰,“你洁身自好,两袖清风,陛下向来不喜爱官员招花惹草,只是不好多说,你无妾室,已经深得君心了。”
齐俢忽然觉得自己离御前又近了一步,但也心有愧疚:“原来陛下在意家宅安宁,只是学生对妻女多有疏忽,不敢让陛下满意。”
“陛下爱民如子,把臣子的家事当成自己的家事牵挂在心。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赵滁提点他,“你都不关心自己的亲眷,陛下怎么放心你对治下百姓也好?”
这段时间在京兆府,齐俢也只是忙些琐碎事,如今回想起来,他仍觉得忙,只是因为习惯了呆在衙门官署,习惯了忙碌的节奏。
他的头伏得更低:“学生受教了。”
赵滁看他是听进去了:“少尹年轻尚未成家,公务需要多磨砺,有什么鸡零狗碎的,都丢给他去干吧。等秋闱前后,有你忙的。”
齐俢听话,下班后破天荒地没留在衙门,回了趟家。
他看见冷清庭院还没有感觉,直到先去女儿院里,才知道闰月去了松河村。
“她什么时候去的?”齐俢愣了,怎么没人和他说一声。
齐闰月的丫鬟才委屈呢:“过完年就去了,姑娘亲自到衙门同你说的,老爷你头都没抬,就让她自己去了!”
齐俢震惊,甚至感到恐慌,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什么?!”
正当时,一双柔荑蔻丹把他扶稳:“老爷回来了?要不我让人接大姑娘回来?”
“……”齐俢的决策头脑失灵了一样,“我先想想,她怎么想到去乡下的?”
丫鬟看一眼继夫人:“自然是不服,谁能想到在自己家也能过出寄人篱下的味道来?”
全靠陛下与赵相提醒,否则他这个家迟早要散。
齐俢和后娶的王时一起走回正院:“夫人,你怎么她了?”
王时言简意赅:“她丫鬟说得不错,闰月不服我管教,丫头心高气傲,自然要走。”
齐俢很茫然:“那为什么不回她外祖家,偏要到村里?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不要遇害了才好。”
他祈祷早年治乱之功,在这时能发挥成效。
“你不知道?”就连王时都对他感到惊讶,“她喜欢看地理志,松河是陈地最古老的河流,她一直想去那里走走,我都知道。”
齐俢哽住:“这几年太忙,忘了。”
王时唤来丫鬟端上器具,亲自煮茶:“我清点家中账目,闰月恼我动她母亲遗产,你常年不在家,她又敏感些,便走极端了。”
喝了茶,齐俢冷静了下来,思路越发清晰:“难说有下人之间的言语挑唆,你后来招的那几个婆子和家丁在哪里,叫他们来见我。”
“……”王时看他态度强硬,“行吧。”
不多时,三个婆子和三个家丁来了,齐俢的段位哪里是他们能比的,很快就招了。
一个家丁说:“是张夫人让我们这么干的,她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还把我们家老小在东华县安顿好了,让我们找机会引大姑娘到松河村,那里偏僻贫困,姑娘娇生惯养长大,一定呆不长久……她能第一时间去把人带回去,然后……然后和她的大儿子生米煮成熟饭,就,攀上亲事,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他在说“大儿子”的时候,齐俢已经出了门,茶杯滚落到地上,还有一口茶,流到地上很快就凉了。
王时恨死了她这个贪婪的亲戚,真是不顾她的死活:“笔墨伺候,这封绝情书,送到东华县张家茶叶铺子的王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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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飞轮
齐俢马不停蹄往松河村赶去,人到东华县又停下了,他去见东华县知县,陆伯民。
陆伯民带人到张家茶叶铺,把张老板和王郦都带来了衙门。
“姐夫!我没有啊,姐夫!”王郦看见齐俢就喊冤,张老板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齐俢问她:“你可有苛责我女儿?”
王郦赶紧摇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漏了嘴:“没有没有。”
夫妻俩被带了下去,陆伯民也终于把松河村的富婆和上司的女儿联系起来:“大人,您要找的姑娘是叫齐闰月?”
“正是!既然人不在张家,我还要去一趟松河村。”齐俢说着就要走。
陆伯民赶紧拦住他:“大人!松河村现在修路,要进村需得乘船绕行。齐大姑娘下官见过的,那条路她可是出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齐俢又被吓得驻足,“修青砖路吗?”
陆伯民答道:“松河村修的是青砖路,我们是没有这么多钱,外头是夯土路。”
齐俢有些胆怯,不敢见女儿:“她,在松河村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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