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圳然走上去,见池蕴眼底还有淡薄的水光。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平静姿态,他手抚着她的脑袋,“没事了,别怕。”
来来回回都是这两句话,却只有池蕴知道,这两句由季圳然说出的话,能给她多大的安抚。池蕴闭眼,眼泪沾湿季圳然的衣服,但很快也冷静下来。
警察来了,行车记录仪显示,韩光寻那辆黑车全责。测酒驾、做笔录、保险做记录各项,包括出事的两辆车该怎么运走。
一通下来,耗时两个多小时,季圳然和池蕴才到医院。
彼时,韩光寻已经被送来处理好伤口,意识也清醒。
他指定要来市一院,躺在床上接受警察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泥巴涂抹车牌,知道这个情况有多严重?”
韩光寻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知道。”
警察更严厉的口吻:“那没酒驾,为什么要从左转的车道直行?知道你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交通?”
韩光寻敷衍地说:“想堵他们。”
“他们”显然指的是池蕴和季圳然。
韩光寻冷笑:“况且,那种路,都没几辆车的,哪儿来的影响交通?”
警察被挑衅的已经不悦,又问:“为什么要堵他们?知道这场事故你才是全责?”
韩光寻这时睁开眼,浑浊的眼眸透着恶意的笑:“因为我被讨债,没钱了,要问他们要钱啊。”
警察:“他们和你什么关系?”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韩光寻说,“顶多就是那个女的亲爸害死了我妹吧。冤有头债有主,我找她要点儿钱,犯法了?”
站在门口听到这些的池蕴脸色都变了。
他可以惹她,但不能对季圳然也动手。池蕴咽不下那口气,就要往前,突然被季圳然拉住。他给她定力,让她好好的,冷静下来。
带她一直在外面,等警察彻底问完。
季圳然站的离门更近,从头到尾,韩光寻说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眸色也越来越深。
终于,警察那边说结束的时候,季圳然牵了下池蕴的手,“渴了,能买到喝的么?”
市一院池蕴熟悉。
她说:“办公室有矿泉水,我现在回去拿。”
季圳然点头,亲了下她额头。
见她走远,警察也相继出来,和他讲了些话。季圳然都颔首,态度极好。
只是在不久之后,警察都离开。
病房内开始有了动静,有踩上拖鞋往外走的声音。
韩光寻大概也没想到季圳然会就这么守在门外,毫无声音的。
韩光寻往外走,心里没来由的忐忑。就在脚刚踏出门,人还没看到外面站的人时,他骤然听到旁边一声低冷到极致的男声,透满警告。
“既然这么找死——”
“和我谈谈。”
这声不是试探的反问,而是狠戾的通知。
第79章
等到池蕴再回来,病房内外俨然已经没人。
她拿着两瓶矿泉水,瓶身冰冰凉凉,像要凉透她的手指到全身。那种惊惧后怕的感觉,绵密针刺般的钻痛进心脏,不适,难忍。
池蕴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极度强烈。
韩光寻是怎样的人,池蕴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李佩华颠沛流离带她搬家,就为了躲避韩家的骚扰。和季圳然切断关联,也生怕韩家会威胁到季家。
这年头,谁都怕自己平静安逸的生活染上但凡一丝腥臭。
季圳然前途太好,池蕴决不允许韩光寻这样的人再去影响他任何。
就怕季圳然和韩光寻单独地再面对面。
当即转身,只顾着下楼,打季圳然电话,没接。
池蕴无头苍蝇般的在整个市一院周围找人。
殊不知,这一秒,已经站到医院小花园那条通向街外的小道的两个人。韩光寻手里的烟呲呲冒着火光,透着光色他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都快忽略那火就要烧到自己手上。
死寂般的环境,夜深了,没其他人出现。
就他们两个。
火光吐露着恶魔的蛇信,正对着季圳然,死死防守着。
季圳然不可能不清楚韩光寻这场车祸的用意,高大身影隐匿在黑暗里,晦深,压抑。他眉目含戾,再没耐心地说:“拿钱走人,还听不明白?”
别再得寸进尺的意思。
可当人有了选择,势必会贪得无厌起来。
韩光寻被火烧到手也只是瑟缩了下,随即丢掉烟头,用脚在地上狠狠踩了两下。那被踩灭的火光,就像现在落在韩光寻眼里的季圳然,守株待兔,就要搞一票大的。
韩光寻神色恶臭起来,漆黑的眼睛狡猾,“光给钱,给的不都是我的医药费?”
“没撞死你们,那算你们这次幸运。”他早连灵魂都被恶侵蚀,变得肮脏。盯着眼前脸色已经难看的季圳然,讥讽,“但谁知道下次——”
他冷笑,“你俩的命还能不能这么大?”
尤其韩光寻更挑衅,“那女人就是个祸害,和她在一起,小心连你也受害。”
季圳然的眼底一下迸发出怒火,他猛地上去,控住韩光寻的衣领,把他撞到墙上,“韩光寻,别给脸不要。当年的账,你真以为我不打算和你算了?”
韩光寻的后背被冰冷墙壁撞痛,他龇牙咧嘴地回神,脑子里闪现过他当年就被讨债,把那帮讨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池蕴身上。却在去找池蕴的路上,被季圳然当路拦截。
十八岁的季圳然涉世未深,以为钱能了事。
却没想,到最后,钱财不仅没了事,甚至因为他含金钥匙的背景,惹的那帮无权无势只能地痞无赖的混子的仇富心起。
不仅抢走了季圳然身上所有的钱,还把他打进了医院。
就在池蕴大学开学,去找过季圳然之后发生的。
就在池蕴家旁几条巷子开外,李佩华亲手报的警。
“当年不是报警了吗?”韩光寻阴险地笑,“那帮人被一锅端了,也有那老女人的功劳。但她明明就在旁边,你被打的时候怎么不来帮你?”
“还是说,”韩光寻挑拨道,“她故意的?就等着你半死不残,好不纠缠她那金贵的要死的名校女儿?”
“现在还不是又纠缠上了?”
韩光寻说的没错。
季圳然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时候,李佩华认出,也不敢走上前一步。
警是她报的,送季圳然去医院的救护车是她喊的,但她全程都躲在人群里,不敢出现。因为心虚、悸怕,就怕季圳然遭遇的这些同样到她和池蕴身上。
可她不想,季圳然会遭遇这些,又是因为什么?
但季圳然从没怪过什么。
当年季家插手,处理掉那帮人,不好闹的再难堪。也因季家的插手,池蕴逃开了后面的所有骚扰,努力上进地过着之后的日子。
这场闹剧本就都是受害者,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连坐到池蕴身上。
可让季家人心寒的是,这场闹剧从头到尾,李佩华都没出现过。
甚至没有过一句只有旁观的道歉。
所以季家为此不平,心疼池蕴,也加倍地排斥李佩华。
都是爱憎分明的人。
一如时鸢看到的那张身体清创的治疗单,就是季圳然那次遭难之后治疗的其中一张。他留着,不是要追谁的责任,而是时刻记得,池蕴这些年经历的苦。
他身体的创伤都可疗,但池蕴心上的伤,是不可淡化的。
起码在季圳然这里,池蕴是一切的首要,他不允许再有任何影响到她的未来和幸福。
罔顾韩光寻所言所说,季圳然更逼近他,身高的优势,急剧的压迫感。他重戾骤露,“既然你这么想硬碰硬,可以。”
男人居高临下地说:“那帮被处理掉的人渣的结局,我也会同样送给你。”
“不就是杀人未遂的证据么?”不仅是那张清创治疗单,还有更多,季圳然这些年统统都还留着,就以防有一天会再度出现的后患。他盯着他,韩光寻想反抗,季圳然伸手,果断地一折,手起刀落,韩光寻面色苍白狰狞地痛跪在他面前。
被压制的韩光寻显然作孽作多了。
他不知道季圳然这么多年,早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善良少年。
季圳然此刻,眼底阴鸷的光,“从今天开始,我的律师会给你想要的结果。”
“而我们,除了你那个二叔之外,放心,不会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碰池蕴,是你自己嫌命太长,偏要找死。”
最后那两个字,季圳然说的只他可闻。
不会再给他丁点儿反咬的机会。
-
等到池蕴再找到季圳然的时候,他站在她办公室门口,旁边是窃窃私语的,只有他一个人长身玉立的,独立风景线。
见到她朝自己跑来之后,习惯性伸手,池蕴本想收敛,还是被他温柔地搂进怀里。
池蕴紧张,急忙松开,去看他全身上下,“要不要紧?”
“什么要不要紧?”季圳然勾唇,抚摸着她的长发,余光能感受到旁边的目光。他倒不好意思了,轻咳一下,直起身,给了池蕴一下暗示,“不介绍下?”
果断地过渡掉池蕴紧张的话题。
和她一起面向旁边值夜班的同事们。
阮媛早听池蕴的男友是绝对的一等一男友人选,没想见到季圳然真人,阮媛都想按自己人中,仓促给棠凇发消息:[这等人中龙凤,真人比电视上好看更多啊。]
棠凇:[帅吧,赶紧和池医生取取经,看看她身边有没有其他帅哥了。别成天吊在小周医生身上,我白天看他都和小护士聊得热火朝天了。]
阮媛:[谢谢,最后一句话我不看也罢。]
......
池蕴从没有过介绍这种环节,之前谁不知道她是市一院最经典的铜墙铁壁。现在找了个男朋友,也是和池蕴百分百契合的人选,都长得好看,性子又绝对的合适。
两个人站一起,旁边的小护士惊呼:“池医生!你和你男朋友都有夫妻相啦!眼睛和鼻子都好像哦!”
“......”池蕴窘,想回应又被说的羞赧。
季圳然比她坦然得多,像是他早以为他们是有夫妻相的天生绝配。
“谢谢。”季圳然搂紧池蕴,如沐春风的温润,脱口而出的夸奖,“池医生肯定比我好看多了——”
池蕴看他一眼,季圳然淡笑回看。
像在彼此心里种下了某个蛊。
季圳然笑说:“毕竟是家里最重要的宝贝儿。”
“......”
季圳然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前一秒还嗑他和池蕴的阮媛,下一秒直接变脸。
在其他同事艳羡的眼神里,她愤愤地打下两句话,一句棠凇:[你说的对。]
一句周井沅:[混蛋,老娘这次和你彻底分手!]
池蕴根本不知道,季圳然这句话给全科室的杀伤力有多大。只是都凌晨了,医院打个招呼就该回去了。
幸好池蕴的车停在了医院停车场。
他们还有车用。
惊魂的片段尽管还在脑内挥之不去。
但池蕴是真累了,上车之后她本想问季圳然刚刚不在是去做了什么,可他上车之后就在处理车的事情,她没机会问。
渐渐地,困倦席卷而来。
池蕴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再醒,窗边吹来温热的风,干燥的,铺面温柔的煦暖。
有种春夏彻底交接的舒适感。
池蕴惺忪地疲惫睁开眼,意外车停在了山腰的半高点停车场。
而驾驶位的季圳然见她醒了,笑了下,放下手机前,最后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半。”
池蕴还没反应过来,这再往上的路,车不能开,只能用脚走。她不是没来过,但——
“我们不回家么?”
季圳然轻笑,抚摸了下她脸颊,“劫后余生,找点儿能庆祝的地方。”
还不明白他意思的池蕴,见他下车,长腿迈向副驾,给她开门,把她带下副驾,温柔问:“还走得动么?”
“......”平时的池蕴都走得动的。
但经历过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她突然想服软一回,就和他服软这一次。
池蕴别扭地摇了下头,季圳然就笑着背对她,在她面前微弯膝盖,半蹲下去,手向她示意,“上来吧。”
要背她的意思。
尽管上山还有一点路,但池蕴难得一次,这么听话地俯身,乖乖地趴上去。柔软的,像没有任何脾气,被宠溺得极好的家里宝贝儿。
季圳然走得很平稳,池蕴趴在他背上,竟有一种就要天长地久的浪漫错觉。有他在身边,她好像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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