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想和我说?什么话?”
她甚至连一点儿铺垫都没给李佩华,只认定这种让人感觉窒息的环境,不如直截了当,把话说完就结束一切联系,就此别过好了。
李佩华似早有预料这一幕。
可当这一幕出现时,她还是忍不住想求池蕴心软,她可怜地说:“今天我结婚,我只是希望你来。”
池蕴根本不吃可怜这套。
甚至作孽太多的人装可怜,只会让她觉得作呕。
“李佩华,”池蕴淡漠的目光里,掺杂了划清界限的冷静,“别试图想再利用我的心软,达到你的目的。”
曾经多少次,池蕴都装作不知,配合她表演。关系一次次从恶劣到缓和,都是她不想真把关系闹难堪。她原可以很早以前就断了和她的关系,但她都咽不下她拿了池家钱这件事情。要知道,池靖和警察的职业比起柯玥含的底气,他连柯玥含的大学毕业时候就有的存款数都没赚到。
柯家为什么不允许他进柯家。为什么只要柯玥含选择和他结婚,就一定要和柯玥含断了关系?就是为了不让池靖和贪到任何便宜。
池靖和的确,身为警察,有职业光辉时受人尊敬。但职业不该是他这个人的滤镜,去魅之后,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没家庭背景,没保底存款,更是在社会竞争里整体能力勉强算及格。就这种资本,他光靠一个警察身份,迷住柯玥含,更让李佩华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也许曾经,这两个女人都深情于池靖和这个人。
但池蕴为之遗憾的,只有柯玥含一个人。
柯玥含活着,池靖和大男子主义做着倒插门的事情。耗尽柯玥含的存款,还要她赚的比自己更多的钱都当作家庭资金,共同使用。
而在柯玥含死后,她留给池蕴的钱都被池靖和用来养李佩华。
李佩华说好听了,年轻时候有个纺织厂,是女老板,赚钱的。
但说难听了,那个纺织厂早就倒了,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女老板。而后来还重逢上当年一起办厂的初恋,她义无反顾拿着池靖和的钱去救厂。
没想早不是九几年那样的时代风口,在新时代拯救一个纺织厂完全是徒劳无功的浪费钱,最后初恋还把所有的钱都圈走了。
导致池家自己的钱都差点儿没周转过来。
这怪谁?谁也怪不了。
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
从头到尾,只有柯玥含拿真心换了虚情和假意,把自己变成了成就他人愚昧感情的工具人。
而走到今天,李佩华还在装可怜,池蕴早忍无可忍。
她讥嘲的目光扫在她身上,“你很清楚,我来这趟,只为了要回我妈的钱。”
大概是意识到,这次真无法回旋,李佩华拿出了两张存折,看似“真诚”地说:“你不知道,这些年,其实当年属于你妈妈的那笔钱,我一直没动过。”
池蕴拿起两张存折看了眼,加起来六个零,一张五百万,一张三百万。
“没了?”柯玥含留下来的远不止这么多。
李佩华这时候还想装糊涂,但对上池蕴犀利的目光,她再忍不住颤抖地说:“池蕴......我......”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么?”池蕴合上存折,拿在手里,平静地说,“我看过我妈的遗嘱,原先应该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可以继承这些,但当年因为十八岁的时候,是你在池靖和
铱驊
身边,你撺掇池靖和找律师改了我可以继承的时间,改成了我三十岁。而那时的我,未成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你们哄骗。”
池蕴晦深的目光里,全是对过去的袒露。
她没温度地勾唇:“李佩华,知道么?我早就恨过你了,但你一定不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就算恨你,都不会和你断了关系。”
“为什么......?”答案似乎早就清晰,可李佩华还是问出了这一句,艰难的,揪心的。
池蕴冷笑了下:“因为和你关系搞得太恶劣,万一我三十岁真拿不回我妈的钱,怎么办?”
池蕴的眼神太刻薄,甚至连笑都太冷,再丁点儿的虚与委蛇都懒得表演。
“人都是伪善的,”她一字一句,冷漠进骨子里说,“李佩华,这是你教会我的。”
“我是得感谢你,让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亲眼看透了人情冷暖。”
一个孩子最可悲的就是在稚嫩的年龄,看透了太多成年人的虚伪。
池蕴却不觉得可惜,反而讽刺笑道:“没有你,我的青春期不会那么精彩,我也不能够亲眼看着那个真心待我,真心来爱我的人离我越来越远。”
“池蕴......”李佩华的眼神已经从期待到黯淡,再到最后的心如死灰。她眼眶被氤氲占满,迷蒙的,止不住的泛红,“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当年会变成那样......”
池蕴淡淡地看她,“你当然没想过,毕竟你当年多么期待和池靖和一起用上柯玥含的钱,过上所谓有钱人的好日子。没人会知道你们干的那些肮脏事儿,身边人只会羡慕你纺织厂老板娘终于在落魄潦倒之后,又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能扶持住你的‘好男人’,不是么?”
李佩华婚妆再不美丽,更多难堪崩溃的羞耻模样。
她越是这么表现,池蕴越是要说,像是把过去的所有忍耐,此刻统统都再回报给她。她说:“但你比起你当老板娘时候,最大最恶劣的改变是,你开始觉得男人是可以依靠的。”
或许池蕴这句话太有争议性,她换了一种陈述方式:“男人是可以依靠,但依靠的前提,也得是你有相当的实力给到对方,让他同时觉得你也是可依靠的。”
“但你不是,你纯粹是自我打拼的麻木了,你开始做梦,梦想可以坐享其成。”池蕴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佩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这时候,你在病房里遇到了所谓爱妻顾妻的池靖和,听到我妈没多久时间,你开始和他眉目生情。”
“尽管你说,你们在我妈走之前没做违背伦理的事情,那之后呢,在一起之后撺掇池靖和吞了我妈留给我的钱,算不算你的贪心作祟呢?”
李佩华哽塞地想动唇说话,可刚到唇边的话,又被池蕴堵住。池蕴问她:“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真是让我看的太清楚。”
“李佩华,就这样,你还配我喊你那一声‘妈’么?”
“可——!”李佩华像是陷入懊悔和痛苦里,没憋得住,猛地反驳,“我也曾用心照顾过你的,不是么?我供你念书!供你生活!我也好好当过你妈妈的!”
“真的么?”池蕴再忍不住笑了,“我怎么记得,我从考上大学,大一进大学开始,就开始自己拼命打工,不上课不学习的课外时间都在各种打工场所奔波呢?为了赚我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每天要打六份工,有时候满课的时候我还调打工地方的夜班,都没什么时间睡觉呢?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真的花钱来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了么?”
“......”李佩华被堵住,她心虚地说,“我问过你......钱还够不够的......”
“问过我?”池蕴觉得荒唐,或许真挺好笑的吧,“你每学期问我一次,我说有钱,你除了说一声‘好’,没再问过我其他。我上大学那会儿你沉迷麻将,不上班从早到晚就知道打麻将,还玩钱的那种。小打小闹不过瘾,还跟人一起跑到澳门去。一晚上输几百万,那时候,逢人就夸你是‘送上门的钱串子’,你知道那种称呼有多难听么?”
“......”许是再提羞辱过自己的词,李佩华涨红了脸,难忍地尖锐指甲都快掐入掌心,手心通红。她羞耻地狡辩,“不是的......我是想赢了更多钱......给你买房子的!”
“可以了,到此为止吧。”池蕴已经受不了她的谎言了,“你所谓的买房子,是把家底都赔光,然后找个老实人接盘。就你当年输钱的架势,池家早没钱了,你也不可能有钱。”
池蕴举着两张存折,“这八百万,乔家的钱,是么?”
“不是的!”李佩华疯狂摇头,辩驳,“这就是你妈妈的钱!一直锁在你妈妈保险箱里的!只剩下这么多了!我上个礼拜让人把那个保险箱敲开拿出来的!”
李佩华是带走了池靖和一个保险箱。
池蕴没过问过,“如果你再撒谎?”
不想再有上门被讨钱的糟心事儿。
李佩华保证,并给了池蕴一个u盘,里面记录了她在家让人开了保险箱拿出这两张存折,还有柯玥含真正的当年那封遗嘱,给到池蕴手里。
像是做了好事儿的回报,李佩华恳求:“带走了这些,你还会和我联系吗?”
“不会。”池蕴直截了当。
她敛了情绪,敛去自己最后的心软,变得坦然和冷硬,“既然都心知肚明今天是来断了关系的,没必要再虚假地和好。你不会舒服,我也不会。”
李佩华攥紧了手,新娘漂亮的美甲都弯变了型。
池蕴视线向下,落在她那已经大的很明显的肚子上。本可以提早举行的婚礼,硬是被乔家人逼到肚子大了再举行。意思够清楚了。
让大家看清楚这场婚礼到底是为什么会存在。
是奉子成婚,看在小孩儿的面子上给李佩华的机会,实则就是为了把李佩华的脸面儿都踩在脚底。不是每家都和池家一样,会给她足够的地位。
也不是每家都会给她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机会。
注定,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是她最后的指望。
指望着能稍微在这夹缝中生存时好喘一口气。
都说选择大于努力,这最后的恶果,都是李佩华自己选的。
实则进了有钱的家庭,但做什么都得看人眼色,懂得怎么听话巴结人,她的后半辈子不会好过。
最后,池蕴没再纠结真该属于她的多少钱,被李佩华这些年花掉多少。
那两张存折,就当她们关系的了断。
遗嘱上的数字,起码是这两张存折的翻倍。
往后,她只想过好自己之后的生活,不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从此,路是路,桥是桥。
就当她们曾经有过交集。
转身走出李佩华那间化妆室时,李佩华还是出声喊住了池蕴。似乎是真感觉到了会有一个善良真诚的人会就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李佩华紧张着急了。她猜不到如果未来的生活里没有池蕴,只有乔家人,她会过成什么样子。
和乔家人的相处让她觉得乔言和不是那么的可依靠,没办法百分百地给她托底。
乔言和终究不是池靖和。
同有“和”字也没办法把那个唯她是从的男人带回到她身边。
也许是真尝过的甜的,真要尝到苦头时,人会生理性地害怕。
“你就不问我乔叔的名字里为什么也有‘和’字吗?”这是李佩华在池蕴走出化妆室说的最后一句话。
“重要么?”这是池蕴留给她的最后一句。
说完,她径直离开了。
径直将曾经那个惧怕又不敢真的断了关系,只能怀恨,只能一个人在痛苦泥淖里挣扎的池蕴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当过去与现在的两个池蕴面对面站着。
曾经那个少女悲伤又绝望,多少次想过了结自己,却又舍不得这个还有季圳然存在的世界,舍不得,不甘心。
放任自己毁灭式地、摧败式地走下生命轨迹里的一步步。
直到走成现在这个坚强、强大、能自己治愈一切的池蕴。
她该感谢当年流着泪在日记本里写下“季圳然,我想你了”的少女,该感谢她的不向命运屈服,昂首挺胸地一点点努力着,挣扎着,破笼而出,绚丽绽放。
他做她的蝶引,引导着她,一步步走向她最绚烂盛大的玫瑰园。
让她成为其间最烂漫的玫瑰花。
池蕴突然很想带着过去的那个她,一起去见季圳然。
打电话,季圳然在单位加班。
他还关心她去的婚礼现场,“现场顺利么?”
“嗯。”池蕴眼睫轻颤着,不声不响加快了开车过去的速度。很快,车停在季圳然单位楼下,恰好碰到他们一群人一起下班,坐楼梯下楼。
两个人的电话都还通着。
池蕴从电话里能听到电梯下行到一楼的声音,还有略微电梯里含笑的聊天声。
有调侃季圳然年纪不小是不是该准备结婚的,又有调侃人女朋友都还没同意嫁不嫁呢,这就聊结婚会不会给人太大压力了?
总之,最后调侃结果,都觉得季圳然没那么快就结婚。
说的每句话,池蕴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呼吸声浅,不容易被听清。
但季圳然的敏感因素每次都会及时因池蕴的心情而被调动。这会儿,他当然听出了池蕴的不对劲,刚想问“怎么了”时,电话那头的池蕴突然下车,甩上车门,深呼吸地说:“季圳然,他们凭什么说你出国前肯定结不了婚?”
“?”
季圳然愣了下,走出单位大楼时,直线短距离看到了不远处停车场上池蕴那辆车。
耳边还是她确凿又倔脾气拧巴的反问:“你怎么就结不了这场婚了?”
季圳然:“什么?”
莫名有种肾上腺素激增的紧张和激动,还有大脑雷达猛烈响起的警告:不好!
季圳然刚想安抚池蕴说同事开的都是玩笑,他没事儿的时,池蕴突然一鼓作气地,鼓起百分之两百的勇气地,突然喊:“季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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