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开始用人肉换粮了, 估计干了不少这种损阴德的事。”
小草碰了碰篮子里的小孩,脸色苍白,被触碰的时候虚弱的眨了眨睫毛,就再也没有动弹。
这时,官道上又来了一波人,身上配着大刀,揣着酒壶,远远就听到了他们嗤笑嘲弄的声音。
溪水村的人停了下来,等着这些人过路。
“这齐国的三皇子前些日子被斩首了,太子如今被软禁在东宫,那些没根的人倒是猖獗。”
这些人从麦子他们这边经过时,浑身散发着熏人的酒味。
“怕甚,那些阉人还能把手伸到……”
这些人大刀阔斧的直接进了城门,那守城的官兵唯唯诺诺,身份都没有查直接放了人进去。
麦子听了这些人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看来齐国正处于夺嫡的时刻,老皇帝还没死透,儿子们就开始造反了,最后赢得还是皇宫里那些老东西。
听了这些残言半语,麦子更不敢多留,众人也收拾好了行当,溪水村的队伍离开了这座“失落”的城池。
这通向巨鹿的官道周围,野草嫩苗都被拔了个精光,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泥地。
一直跟着他们的那群人瞧他们走了,不一会也跟了上来。
只是依旧像之前那样,远远的坠在后面,这些人脚步虚浮,饿得两眼无神。
到了夜晚,溪水村找了个开阔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小草一路上喂了小孩喝了些水,也就只吞咽了一些。
麦子把车上的栗米抓了小把,用石头磨碎,在锅里熬的烂烂的晾凉喂给小孩。
这次倒是吞了一两口,只是看着依旧还是毫无生气。
麦子她们都知道这个小孩是活不下去的,只是看着这么小的孩子,都在尽力吃东西想要活下去,她们却无能为力,不免觉得有些难受。
麦子他们离开刑口已经有了三四日的路程,官道上的难民少了一半。
那个一直跟着他们村子的人疯狂的挖着周围残留的野菜菜根,这些人的身体状态才好了许多。
之前瞧着他们人人几乎都是进气多出气少的境况,不时的有人昏倒,不过那些人倒是没有丢掉晕倒的人。
麦子时不时的观察着他们,跟了他们这么久,一个人也没有掉队,不由得佩服这群人。
后面两天这些人也是全靠毅力,一直支撑着他们跟在溪水村的后面。
石老不由得在麦子旁边感慨:“若不是当初上了山,找到冬笋,咱们的境况跟这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捡来的小孩一直强撑着出着气,四天了,就吞了一些三四口米糊糊,咽了些水。
如今瞧着脸上青紫的模样,麦子心中的希望也渐渐消失了。
本来她们几人以为,这个小孩这么坚强的活着,说不定能撑过去。
看着小孩拳头的拳头突然握紧了,麦子察觉到有些不寻常。
他好像是在告别这个世界。
麦子赶紧从空间里的野果树上摘了颗小野果,捏破了汁水滴在了小孩的嘴里。
小孩虚弱的抿了抿嘴,下一秒就没了动静。
麦子的心钝了钝的刺痛,又有一个生命在她眼前没了。
突然之间,她想做一些什么,至少能够让她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石老没有说话,只是让大山把那辆几乎坏了的板车推了过来,和麦子他们拆了板车上的一块木板,一起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为了避免小孩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挖出来,麦子跟他们商量着给小孩火葬,然后装进了盒子,埋在这片山林里。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等麦子她们回了歇息的地方,阴冷的寒风刮着几人的后背。
春天本是播种的季,如今也没有人种地,全都在逃难抢劫,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要持续半年。
官道附近山林里的野菜树根都被挖的所剩无几,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难民存活。
想到这里,麦子猛灌了一口温水,如今倒是不缺水了,开始缺粮了。
这齐国上面的人只知道贪图享乐,这么多难民没有一个官府肯管,刑口这个地方连城都不让进,根本不是能留下来的地方。
石老也是一样的想法,想着不如带着溪水村的人北行,去看看周国的近况。
齐国如今的局势不稳,新皇尚未登基,下面的人也是阳奉阴违。
这时一直跟在溪水村后面的人群中间,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一个细眉小眼,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第69章 杏花村
男人走到石老面前伸手作揖, 就自顾自的坐在了石头地上,扑了扑身上的泥灰。
麦子这才发觉,他的手指不自然的弯曲, 后颈处有一处长疤, 瞧着痕迹,应该就是这几月刚受的伤。
“老哥, 鄙人杏花村的里正冼云, 咱们这是往哪里走?顺路的话不如同行一段。”
男人的小眼睛里透出几分狡黠,开口就是自来熟, 身上的棉衣破了不下十几个口子, 里面黑乎乎的絮半拉的掉在外面。
男人见面前这位老哥犹豫,便直说了自己的目的。
“这路上人多眼杂,一起同路也好多个照应。”
如今刑口的难民撺哄鸟乱,人人都抢着草根子树皮吃, 他们杏花村却还有那么几口粮能吃,冼云实在是被抢怕了。
冼云此话一出, 石老斟酌了片刻, 杏花村人缺粮少食, 人人饥瘦无力, 同行反而对族人不利, 便婉拒道:
“往巨鹿去, 我们脚程快, 同行怕是有些麻烦。”
冼云明白他们不想深交, 但这可是他观察了好几天才决定的,自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放弃。
这个长得像是仓鼠一样的男人, 厚着脸皮开口:“无妨,我们也去巨鹿, 顺道就好。”
一向睿智英明的石老难得被噎了一下,瞧这男子眼底并无恶意,也没再多说。
左右这路不是他们的,杏花村非要跟着他们也没甚法子。
好歹他们杏花村也算过来打了一个招呼。
麦子坐在旁边,偷偷观察着这个突然跑过来的杏花村里正,正好冼云也转了过来,就瞧见了这个黑小子,一直盯着他看。
“小兄弟,你叫甚,哪里人?“
麦子见男人叫住了她,以防多说多错,只回了一句“石头”。
冼云见两人都是闷嘴葫芦,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只好悻悻的走了。
等人一走,在一旁偷摸听墙角的池西他们几人就坐了过来。
“那人身上好长一条疤,这都活下来了!”池瑶手上比划了一下,惊叹道。
“看那口子应该是被刀砍的,应该是被冬日里的“义军”抓了,而且他们的鞋底都被磨没了,估计逃出来得有半年多了。”
池西接着池瑶的话说,分析的有理有据。
“也有可能是专门抢别人的,先是假意接近,摸清情况,熟悉之后就……”
池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头歪进了槐花身上。
众人热火朝天讨论了一阵,最后只得出一个万事小心的结果。
接下来几天里,杏花村的人慢慢赶上了溪水村的脚程。
去巨鹿的这条路上越往前,人越来越少。
一同去巨鹿的难民这一路前前后后都还能碰见,但是从巨鹿出来的却是一人也没有。
虽说这难民大致都是一个方向出逃,但也有少数人流向别地。
路上还是能碰上一些相向而行的难民,像巨鹿突然断流的情况,麦子他们也是第一次碰上。
不过路上人少了,野菜也比之前的地界多了不少,每个人的车上都囤了一篮子野菜。
杏花村的人脸上也不像之前那样一脸菜色,虚弱无力。
同行几日,杏花村和溪水村之前都是互不打扰,各自为营。
只是同路时一起出发,平日里两个村的村民们都是毫无交集。
最先打破这份平衡的是大牛和杏花村一个叫黑蛋的小孩,他们俩为了争夺野菜给打起来了。
这野菜两个村子一向默认的是一人一个方向,不知怎么的两个小孩挖到一处去了。
当时麦子刚好就在旁边,听到了两个小孩在争吵。
“你后来的……我先看到的!”
“明明是我看到的,我先挖了你才过来!”
……
“是我!”
等到她过去就看到两个小娃娃已经抱成一团了,大牛被压在一个黑黢黢小孩下面,还干嚎着嗓子要争个输赢。
麦子赶忙将两人拉开,瞅了瞅两小孩身上。
粘的全都是野草土灰,本就糟乱的头发更像鸡窝一样,黄的绿的什么色都有。
但是地上的野菜一颗都没有被压坏。
看来还都挺懂事,避着粮食干架。
小黑娃娃镇静的盯着大牛,瞧他那边来了帮手也临危不惧。
大牛则是死死瞪着黑娃,鼓着腮帮子死捏着拳头。
要不是麦子按着他,明明被按在地上揍了,估计还要冲上去干一架。
这时冼云听着声音跑过来了,两边村里一大堆子人也都过来了。
“咋回事啊黑蛋,你揍人家干啥!”一个肤黑脸大的婶子一把小娃拉过去。
刚刚还镇静非凡的小黑娃,瞧见亲娘过来了,眼睛里迅速氲起一团水雾,小嘴极力的抿住,但最后还是嘴一瘪就哭出来了。
“他……他挖我野菜……我…我害怕被揍…就揍…揍他…了”
大牛瞧揍他的小孩哭了,犟驴性子一下就变了样,别扭又大声的张口:
“明明是俺先找到的野菜!你是后来的,而且是俺揍的你!”
……
村民们本来以为发生啥事了,瞧是为了争野菜,也就乐呵的听了两句,两小娃拌嘴还挺有意思。
来龙去脉都清楚了,这两小孩瞅到了同一丛灰灰菜,就争着在那里挖野菜,最后直接就打起来了。
冼云看俩小孩也没啥事,小眼睛眯了眯:“黑蛋大牛,你俩一人一半。”
这件事情就算平息了,偶尔大牛还专门跑到黑蛋那里称兄道弟。
几个小孩子没事就钻到一堆儿玩着小石子。
这几个小孩的家里人偶尔也顺口搭几句话,慢慢的溪水村和杏花村也不再是之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形了。
麦子他们也都知道了杏花村的事情。
杏花村本来家家都有余粮,一路过来也是低调行事无人注意,直到冬季里齐国皇权斗争,官兵抓人,“义军”也在抓人。
这才把他们逼上了绝路,冼云先是藏了一半粮食在窑洞,另外一半和村里人一起运上山打算藏起来。
结果半路遇上个滑头,他们的消息被卖给了“义军”,当夜村里就死伤了十几人,冼云身上的伤都是在那时留下的。
后来杏花村把藏在窑洞的粮食运了出来,也还能窝下一个冬日去。
路上又来了一群难民,抢了许多粮走,后面杏花村的人也只能靠着剩下的粮食,混着山上的树根粉活了下来。
即使这样,他们下了山以后发现,外面的人都在开始吃人了,而他们好不容易剩下来的那几袋口粮又成了别人眼中的香饽饽。
麦子听完之后只觉得,比惨,世界上总有人更惨。
第70章 端倪
夜里, 众人停在了一块开阔的野地上歇息,周围一人也没有,麦子心中的怪异感又冒了出来。
逃荒以来, 几乎遇到的事变都是突然发生的。前日发现端倪时, 麦子就不由得对此事提上了心。
而且大概就是从前两日开始,这通向巨鹿的官道就再也没有人出来。
若是循序渐进还好, 突然发生这样的怪事, 麦子不由得从最坏处打算。
趁着大家都在,麦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的发现:
“这两天没有一人从巨鹿过来, 如果不是巧合, 巨鹿应该是封城了。而且半分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事态肯定很严重。”
听到麦子的话,槐花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慌乱:“前几日从巨鹿出来的人, 有好几个都得了伤寒。”
槐花从小帮着祖父晒药,偶尔也给病人抓药, 故对周围人的面色体况比较敏感。
“以前听我祖父说过, 我曾祖父年轻时也经历过一次封城。那时旱了两年, 才发了鼠疫, 不到半月合州就变成了死城。”
“不过我曾祖父命好, 靠着药铺里的药材断断续续竟然撑了过去, 最后全族也只剩下我曾祖父一人活着。”
说到这里, 众人都面露惊惧, 鼠疫自古以来一但染上,几乎没人能活下来。
但是麦子这一路走来就没见过老鼠, 这鼠疫一般都是老鼠遍地流窜,携带的跳蚤还有病菌进行规模传染, 所以鼠疫的几率很小。
石老也听过族中一些老翁说过这件事,听槐花这样一说,再把封城和伤寒一事串起来,这巨鹿恐怕是出了瘟疫。
麦子他们立马找了块粗布捂住了口鼻,挨个挨个的小心检查众人的体温脸色。
瘟疫最初的症状一般都是发热低烧,一天内就会突然加重病情,发作传染速度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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