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那些患难与共的情谊, 也一同常存在这广阔的天地间。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冼云的一声感叹, 拉回了麦子的思绪。天上的雨水此时离他们好近, 仿佛伸手就能抓住。
“这山怕是不好下, 你们看。”池西指着前面那条山路,树木丛生, 怪石嶙峋。
顺着山路的方向,看向前面, 这条路缺直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没了踪迹。
麦子他们顺着山路过去,发现这座山似从中被劈了一半,分成了两块,只留中间一条坡度快要到四十五度的滑坡能通行。
这山路窄的最宽不过两米远,还一直冲着能淹过小腿的水流,加上这坡面的倾斜度,湍急汹涌。
两边是厚厚的石壁,山上积攒的污水四面八方的往下涌。从这里下去,他们的粮都要被浇得发出芽来不可。
而且这下山,最快也得花个一天的时间。
更何况这山路如此之陡峭,从这里滚下去,怕是被发现时,人都已经快成了浆糊,尸骨无存。
村民们心中发怵,看着这水流冲的山路上的泥土已经松完了,只剩石头在上面松松垮垮,裸露了半截出来。
“先等到天晴再走吧,都要到了,不急这一时片刻。”
石老这样一说,村里人心安理得的回了驻地,不是他们不敢下山,石头也说过的,要以安全为重。
到了傍晚,天上云层就渐渐薄了下来,雨停了。
众人歇息了一天,那山上堆积的污水依旧还在孜孜不倦的浇灌着山路,为了稳妥起见,又等了半日,见天上依旧艳阳高照,众人才开始启程下山。
下山的路又湿又滑,特别是推着板车的人,更要注意着路况,一不小心,就会被这沉重的车子拖行十几米远。
两边的石壁已经青苔遍布,滑溜的毫无抓手之力。若真是滚落下去,真是半分办法都没有。
临行前,麦子在板车上的轮子缠上了粗粗的藤条,给槐花他们的板车也改造了一番,这才没有这么易滑。
为了防止被车拉下山崖,牵连更多人,麦子他们几家有板车的走到了最前面开路。
只不过板车上空无一物,行李家当都被分别背在了身上,下山。
村民们拿出那从官兵上搜刮的佩刀,当做拐杖。每往下一步,就用刀背卡地面上,插实,一点一点的往山下摞。
没有刀的人,就在山上提前备好了长短适中的木棍,以防滚下这山崖。
众人才走了将近三分之一,天色就黑了起来,半分月光都没透出来,除了从官兵那里摸走的火把发出来的亮光,四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情形下山,容易出事。
“下面有块平台,有地休息了!”
池瑶兴奋的声音在山上回荡,麦子往下瞧了瞧,看见池瑶她们板车下面百来米,果然有块空地。
只是挤下他们这么多人,着实有些困难,毕竟那平台边缘,除了高耸入云的山坡,衔接的是倾斜的山路。
为了容纳所有人休息,麦子他们把板车行李都堆在了山路上,还是有不少村民只能斜躺在山路边缘,蜷缩着休息在一起。
清晨,麦子是被山下吹来的凉风惊醒的,只见四处云雾缭绕。那雾气只围着她们打转,如此美景,在下一刻,被一声闷雷打破。
那雷声似乎炸在了她们耳边,离得犹为相近。
这声闷雷,也吵醒了剩下还在沉睡的人。不用石老他们提醒,所有人都放快了手脚,急匆匆的赶着下山。
等麦子她们出发时,豆大的雨滴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落。不一会儿,山路上就弥漫起了小股水流。
前些日子连夜的暴雨,似乎让这座山吸饱了雨汁,雨水混集而成的污水,飞快的从山顶倒泻过来。
一但遇上那转折处,就是一道水帘洞,浇得个个透心凉,满头都是泥土野草。
“呸…”小草吐了满嘴的泥土渣子,浑身上下像是刚泥浆里爬出来。
“这水越来越大了,路才走到一半。”槐花看着这漫天的雨水飘洒,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担忧。
“大家都抓紧东西,别被冲飞了。”冼云的大嗓门响起,所有人的心跟着紧了一紧。
越到后面,越来越
多人摔滑出几米远,连带着不少人被撞飞。
好不容易能看清山底的道路时,所有人又是鼻青脸肿,全身上下无一处是好的。
再加上这污水里泡了一阵,之前受过刀伤的村民伤口也止不住的发痒刺疼。
更为糟糕的不是这,距离山底五百米处,有一横台,上面的水倾泻而下。将下面狭窄的通道灌满了的水流,如今他们下来时,水就已经淹至膝盖了,要是从下面那处瀑布过去,得淹没半个身子进水里。
四处岩壁上,全是水流,没一处能攀爬,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横穿这湍急的瀑布,下山,同时还要托运着行李。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今没有退路,众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等站在这瀑布上方,大家才发觉,远不是看到的这么轻松,这水流湍急的比当初抓鱼的大河还要凶险。
一只脚踏入,便能感觉到脚下水流冲劲之大,根本就让人站不住脚。
几颗绿的发亮的矮树,从岩缝中长了出来,可他们的绳子只有七八十米,若是拴在树上向下攀爬,根本也不够,下山的路程这么远,一根绳子解决不了问题。
根本没有时间就给他们去想,山里的水势只会越来越大,待的越久,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
“下吧,这水急,大家把行李都扔了冲下去,顺着水往下走。”
听到冼云这么说,所有人的脸上出现了迟疑的神色,这可是支撑他们活下来的家伙,要是被水流冲走,这就真的是倾家荡产了。
“可以用绳子把行李绑起来,等下了山,也好找些。”
槐花提出的这个办法,村民们都觉得可以,赶忙把东西都一个个栓了起来,然后扔进了水道中间,看着行李一点点被冲走。
村民们心中的胆怯反而消失了。也不管水流急不急,一脚就踏进了这瀑布水流,下一秒被冲了个趔趄。
几个小孩被绑在水性好的村民身上,以免被水下的暗流冲走。
那山上的水冲下来,淹没了他们半个身子,麦子只能拼命扒住两侧的石缝,才能稳住身子。
村民们在这山崖间,渺小的像无数黑点子,一点点挪着位置,有人被水流砰的一下冲石壁上,然后接着撞飞了五六人。
麦子小草正好在其列,那一秒,水都漫进了耳膜里,麦子眼疾手快的把空间里提前放好的石头,扔在前面山路中央卡住,这才没被直直冲下去。
这是这么一来,又撞的她跟小草流着鼻血肿着大包。
“石头,没事吧!”
槐花焦急的声音传来,刚刚那一下,正好是她被人撞飞,最后导致麦子小草一连往前扑了几个涌子。
偶尔麦子还能看到他们的板车被卡在了路中间,春树他们正泡在水里一个接一个的搬动。
等队伍终于在最后一段漂游下来时,每个人的手指尖除了泥垢以外,全是血痕,手指头也被磨出了大片血肉出来。
山下的位置也由于地形的原因,形成了一个水潭,大家的行李被淹没在水中间。
麦子一边抓着小草,一边往岸边游去,杏花村的人,不少被呛了水,在水潭里倒腾,不一会儿,原本还有些清澈的水也彻底变成了黄泥塘。
上了岸的人纷纷从岸边找了些树枝,拉着杏花村的人上岸。
继续赶路,顺着这条山路,起起伏伏了不知道几座山峰,雨水在途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正式的酷暑来临,
好不容易爬出了这几座山峰,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草地被晒得焦黄,走在这烈阳下,麦子感觉温度再高一些,她也快变成烤人干了。
极寒极热之下,不少村民都出现了昏厥的症状,就连麦子小草都有些五感缺失。
至于她和小草囤存的那些药草,已经用的不剩多少。她俩时不时的就会跟着槐花他们出去找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走不久咯,这路上的草都没长多少嘞。”
徐婶黑黝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终于快到了,最好这周国的父母官再多给他们分几块田地,他们才算是有个奔头。
山坡上,还有不少被晒得枯死的葵菜,麦子她们挑挑拣拣,还是找出了几朵能吃的出来。
两日后,他们终于到了周国的第一座属城,代邑城。
这么远的路程,荒野里竟然只有一户村落,而且不足二十人,麦子这才真正意识到了周国地广人稀中的稀,是什么概念。
不过这代邑的城池建的还是宏伟,第一道城垣虽比不得黎州城,跟之前路过的城池相比,但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代邑城外,环绕着一条漫长的护城河,麦子他们只能过桥进城,一路上,来往的周人总要盯他们几眼,好像看猴子般稀奇。
他们来之前,明明已经在村落里,重新着装了一番,按理说也无甚奇怪,麦子百思不得其解。
听那个村里的人,说代邑的官老爷如今正在四处“偷人”,就是为了完成三年任期的政绩,他们这是送上门的香饽饽,肯定不会亏待了他们。
听得众人喜笑颜开,他们只要能多分得几处田地就好,来了这北地之后,虽然一路过来,他们瞧见的都是荒野瘠田,但这地质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差,只要多种上几处,肯定也饿不死。
至于从齐国官兵身上扒下来的甲衣佩刀,他们已经提前,找了个位置埋起来,等来日方便了再取出来。
麦子跟着队伍往代邑城的方向走,还没到城墙门口,走到桥中间时,一列周国官兵就围了上来。
其中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文人,浑身穿着泛白的布衣,头发只用了一根木簪随意扎了起来,肩上提着一摞子木箱。
“你们这是去何处?哪里人氏?……”一连串的问题下来,石老和冼云愣了一瞬,各自站了前去。
将村民们的籍贯文书递上,又检查了各自的行李。
再分别盘问了村民们不少问题,等检查到溪水村时,看到他们的文书上竟是金朝人士,不由惊叹:
“你们竟然是金朝人氏,这一路过来,怕是不容易啊。”
石老听到这声感叹,浑浊的双眼突然泛起了泪意,“是不容易,总算是活着到了。”
老文人听到石老的话,拍了拍肩,安慰道,“你们也是沾了几分运道,一路上就折损了两人,要知道这次天灾,全村覆灭不在少数。”
继续盘问了许久,这才带着众人进了代邑的城池。
第93章 女郎
代邑城不大, 被一座高台分割为东西两城,高台以东,是县衙官吏以及高族世家久居之地, 西城则是商铺牙行九流聚集之处。
老文人自称福也先生, 掌户籍籍田的司民,负责管理人口, 土地, 赋税。
麦子随众人从县衙的一处侧门进去,地面上铺着大小不一的石砖, 两边长着不少草树, 遮蔽着众人的视线,大家跟着福也先生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前,就被叫停了脚步,几名守卫将石老和冼云请了进去。
大概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就叫着村民们依次进去。
等到麦子进去已经是最后一人,进了屋子, 里面摆满了一摞摞书箱, 老旧的木料散发着一股霉气, 应该是前些日子连续的阴雨受潮, 石老站在一侧, 同福也一问一答。
老文人抬头看了一眼麦子小草, 就自顾自的撰写着笔墨。
“月亮湾那处是片荒地, 离最近的镇有三里地, 你们两个村要结邻,就只有去那里。”
石老跟冼云各自点了点头, 应答了福也的话,接着问其路程位置。
“官兵带你们过去两个日程就到了, 待会你们可去牙行那里换些东西带过去,比商铺要便宜上不少。”
“拿着这条子,可以跟官府多换两块盐砖。如今灾荒刚过去,县上也没有多少安抚粮,今年你们的赋税明年再收……”
老文人把手上的笔停下来,从旁边柜门抽出两张泛黄的纸,盖上了章印。
递给了冼云和石老,转头对着麦子和小草问道:
“家中只有你们表兄两人,可还有亲属?”
麦子听到问话,站直了身子:
“回福大人的话,只有石清河族老是我和小草的远房表亲,除此之外无人尚存。”
“立为一户,陈麦子,林小草,下等田四亩。”
接着老文人又是一番写写画画,摆了摆手让两人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几人,来时,石老就同她们商议过,换回了她们本来的名字,除此之外,依旧是男身。
很快,石老和冼云前后脚跟着出来,守卫叫来了一个黑瘦的伙计。
“黑驴,带他们去牙行,我们申时出发去月亮湾。”
叫黑驴的小伙高兴的应了,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守卫回了衙内,只留黑驴一个人给他们带路。
“两位里正,你们要换些啥,我好带你们去。”
黑驴走在前面,笑呵呵的向他们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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