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黑驴的话,石老先开了口,语气和缓:
“黑驴兄弟,我们得换盐,粮种,锄地的家伙,这粮价如今几何,我们如今身上只有些兽肉兽皮能换不。”
黑驴听到石里正的问话,有些苦恼:“石里正,不瞒你说,代邑的粮贵,如今粮铺都关门了。粮种估计只有地主的手里才有,不过官府一直以来都会发一些粮种给迁来的村户。”
“现在的世道钱价贱,大家都是物换物,咱先带你们去盐商那看看。”黑驴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都不带喘的,难怪守卫会叫他出来带路。
麦子听到粮种,又想起刚刚福也的话,官府怕也是拿不出多少粮种出来分发,不过她们手上还有不少芋头,粮种的事倒是不急。
马路上迎面过来一辆马车,上面坠着绛红色的挂珠,马车四面镂空,挂着青色薄纱,拉车的马是矮小的黑马驹。
风吹起时,里面的人也露出庐山真面目,神清骨秀,女郎秀美的面容上透出一股娇气,正好,那女郎一眼就望向了麦子的方向,帘子落了下来,马车滴滴答答走过,那一瞬的对视,美得让麦子有些失语。
逃难两年来,多见的都是灰扑扑的各种难民,就连池瑶也在烈阳的摧残下,变成了黑蛋子。
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拉着孩子,或是挑着担子,喧嚣的杂音里,麦子才有了几分感觉,真的回到了人世间,不再是猛兽毒虫为伴,天地为床被的日子。
“池西,马车上那小姐不会是瞧上你了吧。”春树背着一大鼓行囊,走在麦子一侧,兴冲冲的说道。
“胡说,春树,你眼珠子都瞪直了还诬赖我二哥!”池瑶听到春树又拿她二哥开玩笑,语调拔高了不少。
麦子听到春树的话回了神,看来刚刚的对视是她的错觉,因为池西刚好就在她的右侧。
黑驴听到他们在谈论城主家小姐,看这堆人都是年龄相仿的小子,也不由从人堆里钻进来,清了清嗓子:
“刚刚马车上那可是咱们城主家的云小姐,雪原郡三大美人其一,登门求取的士族都快把咱们代邑的地踏平了。”
池瑶听到黑驴说的,眼里透出几分艳羡,“那可有许配对象?”
黑驴看了看眼前的小丫头片子,叹气道:“本来是定了宁郡王家的公子笙,近月,那宁笙为了齐国的白姓女子悔婚不娶,害得咱们云小姐成了雪原郡的笑话。”
说到后面,黑驴脸上全是气愤,他们雪原郡推崇的美人,竟被宁郡王家的公子如此折辱。
听到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人,纷纷都憋在了嘴里。
黑驴提到这出,嘴上可算是滔滔不绝。
麦子终于知道了,她在逃难时,老乡风生水起的生活,譬如:改良精盐,手工肥皂,一片式肚兜......
听完这些,麦子也确定了黑驴口中的白姓女子就是白素英。
在黑驴一路的说话中,麦子她们也终于到了盐商处,牙行也离她们只有一街远。
石老拿出了条子,跟盐商仔细比对了一下,村民们都用粮食换了三块盐砖,麦子和小草同样用不少粮食换了盐,比起金朝齐国,这周国的盐要便宜不少,而且砖体发白,应该是已经提炼过的。
“刚刚云小姐还差人换了不少精盐,看来是对那姓白的起了几分心思。”
“真是可怜……”
麦子离得近,不小心听到了那盐商的伙计同黑驴说起的密话,人堆里果然处处都是八卦。
接着又去牙行,用了一些粮食换了些铜制农具,石舂,相比金朝,这些东西便宜了不少,麦子和小草还换了一个大铜锅,搬到了板车上。
那匠人看板车轴有些坏,帮着麦子她们修正了些,推起来比之前轻松不少。
过了正午时,麦子他们各自典换了东西,紧赶慢赶的,到了县衙处集合准备去往月亮湾,翻倍的行李沉得众人的脚步都拖沓了许多,回程的路上却是喜形于色。
第94章 县令
到了县衙外, 几个官兵已经结队在等他们了,点了一遍人数,发现还差两人。
“官爷, 人在那, 都齐了,齐了。”冼云眼尖, 一眼就瞧见了去取刀的麦子他们。
官兵也没为难他们, 福也从马车上探了头出来,挥了下手:“都齐了就走吧。”
随着车轱辘的转动, 众人的行程慢慢拉开, 队伍也越拖越长,比如落在后面的麦子槐花一家。
“麦子,真没想到,我也能当家做主了。”槐花眼里噙着喜意, 这种离经叛道的事,竟真能发生在她身上。
长途的跋涉, 槐花的手臂已经变得粗壮, 身子也愈发挺拔, 本就英气的脸如今也是雌雄难分, 只是个子要矮上几分, 只有一米六左右, 在男人堆里, 算是中等偏下的个子。
几个月的时间, 麦子和小草已经反超了槐花,将近一米六五的身高, 身形修长,眉眼也长开了。
小草是偏文弱的长相, 瞳距窄,鼻型高挺,面部轮廓要柔和些,野生的眉形,徒增了几分英气。
麦子观察过自己的长相,同蓝星时的她毫无变化,长的跟鲶鱼一样。
整张脸轮廓分明,眼型偏圆,一双死鱼眼,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平淡疏离,笑起来时因为这圆眼又生出了几分讨喜感。
和小草站在一处,相近的肤色发髻身高,除了五官的差别,让人一看就是两兄弟。
“日后你们要做些什么?我就想在咱们村里做个游方郎中,治不死人就行。”
听到槐花的话,想到她们三人都是女身男户的身份,不用被禁锢女性的律法约束,麦子也生出了几分心思:“做些庄稼,活着就行。”
小草见两人都说了活法,思索了片刻:“那我就做个厨子,麦子种啥我就煮啥。”
听到小草的话,麦子想起了之前吃的那些少油少盐的饭食,语重心长道:“那还是小草种地,我来煮食吧!”
见麦子她们远远拖在后面,壮子春树他们过来帮着运了东西往前走,板车压的辙痕才浅了些,她们很快也追上了大队伍。
月明天亮,队伍歇息在一处旷野上,从东边吹来的风带着一些咸腥湿润,驱散了众人因赶路带来的热气。
“福大人,月亮湾那里是什么样?”麦子靠在板车上,见福也同他们坐在一处,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便大胆的打听着她们将要定居的地方。
福也吃着手里的干饼子,配着锅里温着的芋头汤:
“月亮湾以前是处码头,不过前朝倭寇盛行,那里的村民都跑了,去岁才清缴完匪寇,不过时间太久了,那里就只剩下残亘废墟。”
“等你们过去,离那里最近的镇就是长亭,也要走个一天路程,等修好路,就只需半天能到。”
麦子听到修路,耳朵不由得支棱起来,想到上次在齐国时,他们就被官兵抓了壮丁。
很快,石老就问出了他们想听的话:“斗胆问大人得几时修路,需多少人?”
“远,最早也得过了春税再征。”
听到答复,麦子心里一番涌动,平白无故的剿匪修路,难道是朝廷要重(chong)用码头。
过了一日,众人出现在盛平县,代邑的属城。县令是一个年愈四十的中年男子,两鬓染霜,同福大人交谈了一响。
福也和几位属下就坐着马车离开了盛平县,回了代邑城。只剩下县令和几个文书同他们一堆人在县城外。
只见县令跟他们的里正寒暄了几句,就带着众人往月亮湾赶路,村民们连盛平县的城门都没进去。
这一路上,县令除了如厕都在马车上,几乎没有露过面。众人在山林里奔波了一日不曾停歇,路边的杂草也长的越来越深,看来长亭镇的人同盛平县之间很少往来。
日暮时分,众人终于到了长亭镇,说是镇子,不过也就三十来户的人家聚集在一起,整个镇子差不多有百来多人,见县令来了纷纷出门张望。
本以为县令这回总该出来见见大家,没想到也只是马车窗口挥了挥手,最终停到在了长亭镇的官驿处,才算出来。
镇长远远就在驿站候着,见人下了马车,赶忙扶过来,“大人,已经备好了饭菜。”
县令伸了伸懒腰,踱步过来:“两位里正,这是长亭镇镇长,咱们一同去食些茶饭。”
石老和冼云同面前的清瘦男人拱了拱手,同他们一道进了屋子,麦子他们在驿站外纷纷打起了地铺。
很快,就有好事者过来打听他们的来历。
“这么远!月亮湾离这得五十多里地。”
一个大婶惊叹道,又接着说:“不过那地大,那湾里的水冬日里能结半掌厚的冰。”
听到结这么厚的冰,村民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北地看样子是真冷啊。
这位姓年的大婶絮絮叨叨了许久,麦子也从中推测出这盛平县县令的秉性,其政绩无功无过,在盛平县几次考功下来都是“中”的评级,一年下巡的次数屈指可数,靠着朝廷发放的俸禄和下面人的孝敬过日子。
长亭镇之所以不常去盛平县,是因为长亭虽然隶属盛平县,实则距永安县更近,导致每三年,长亭镇的村民们也只能见得县令几次面。
等石老他们回来时,月亮已经挂在了长亭镇的正中间,离驿站最近的年大婶也早已回了家中。
麦子翻了翻身,今天赶路太过劳累,头一歪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翌日,镇长带着人,同县令几位文书一同出发,队伍又大了几分。行进在野路杂草间,到了后面,马车已经彻底进不去了,县令才下了车,同众人一起赶路。
这位县令虽然大汗淋漓,好在脾气甚好,除了走走停停,一路上都无事发生。
这段路,是麦子他们逃难以来,走的最为稳妥踏实的路,只有鸟兽虫鸣,秋高气爽,除了山林里的刺杆,毛球有些麻烦,大家脸上都是一片喜色。
只有县令几人面有苦涩,下了马车才知道这山路难走,不一会长衫就被划上了好几道长印,尤其是这料子闷热,赶一会路就满身大汗。
县令只得把外衫褪去,只剩里衣,才缓过来气。
申时就该到的路途,硬生生拖到了酉时。
镇长扶着县令,站在山湾间,这里被月亮河一分为二,山湾东行五里地是一处村落,山湾后有一处村落。
福也把山湾的村落分给了溪水村,山湾东处的村落分给了杏花村,两村之间来往路程,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如今麦子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山湾后村落的祠堂,保存的尚算完好。今晚歇息后,明日就是丈量土地,分发粮种,立田地契。
第95章 育苗
县令同几位文书在祠堂里搭了床褥, 麦子他们在祠堂外清扫了一番,一堆人围在一起。
清晨,第一缕阳光撒入院内时, 众人已经熙熙攘攘乱在一团, 纷纷在田野间四处奔走,说是田野, 实际上都长成了一片片野林地, 刺树,长草长满了田地, 分明是几大片荒野。
县令也起了身, 眼下的两块乌青,他们懒散的县令大人很明显昨夜度过了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
等县令洗漱完食毕,带来的文书已经将祠堂周边的土地丈量完毕,登记造册了。
接着就是分户划田, 石老作为溪水村的里正,同县令一起比对着福也造册的文书。
这里的地除了祠堂周边的几亩稍微平整些, 都是下等田, 也没甚可挑的, 村民们在田地上有些吃了亏, 石老就在宅基地选址上填补了回来。
县令见最麻烦的籍田分地在石老的安排下, 无一人闹事, 心中总算多了几分宽慰。
往些年也移来不少村户, 也有不少心气一堆的, 一到分田置地时,就闹的不可开交, 吵得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麦子她们分的田地在河湾上游,房屋地就在一处, 取水也方便,就是离祠堂有些远,这都是大家彻夜未睡,一同商议出来的。
黄昏时分,所有籍田都造册好了,只剩下分发粮种一事。
县令看着大家目不转睛的盯着福也大人留下来的木箱,脸上也带了几分好颜色:“借菽种一斛,赋税十之一,计十石。”
听到县令的话,麦子算了下,也就是明年赋税时,村里一共赋一千二百斤粮。按照一户四人算法,收成也就是每户三百多斤,一户交上四十斤粮,就只剩下不到三百斤,这也就意味着村民们要勒紧了裤腰带吃,又是一年新的回转。
杏花村村民们在旁边眼看着粮种分发了各个村户手上,眼睛都瞪直了。
等粮种被称了分到麦子她们手上时,有七升重。想到来年就得交上二十升口粮,麦子的心抽一抽的疼。
看着周围村民欣喜的神色,麦子按下了心中的难受,双手接过了干瘪的粮种。
分发完毕,县令几位大人看着众人合力把溪水村的界碑插在山湾处,才离开去向山湾东侧的废弃村落。
麦子几人也跟着过看了一眼,和这边无甚不同,残存下来的屋子都只剩下几堵墙,村落坐落在凹陷下来的谷底,朝东的一面极其的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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