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景放下菜单,接过那三张纸冷笑一声。
“你们兴许不知晓本少爷为人。我这人要么不做,一旦做了便断不会草率了事。这事儿若不在我身上,你们怎么弄都成,现在在我身上了,你们就别想糊弄本少爷!你们看看,身为掌柜,我给你们写的这些问题你们改了几项?”
一甩手,那三张纸顿时飞了出去。
因着戚烨不在,孙茜儿便担起了给水缸打水的任务,这刚打满了水从院子中进来,一抬脚便不小心踩到了一张纸,她立刻捡起来掸了掸。
方明景刚才声音实再过大,她在院中也听见了此事,知晓这些纸张定是方明景写给这些铺子掌柜的东西,顺着瞧了一眼后刚想还给方明景却陡然顿住。
这字!
孙茜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认真的细瞧了一番。
这、这莫不是!
不!这又怎么可能!
细视笔画,当真与逍舟笔迹一模一样……
孙茜儿抬眸看了眼方明景,又看向那张纸,当下面色沉沉。
一见孙茜儿表情变化如此之快,方明景的脸色也瞬间煞白。
温梦梦忍不住扶额。
糟了,这下子可不好搞了。
很多事情,主动承认错误和被发现后被动承认错误从态度问题上来说完全会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那三名掌柜的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不是坏人好事吗~本来今个儿方明景就是特意来找孙茜儿坦白的……
孙茜儿握着那张纸,指尖儿都忍不住发颤,越瞧面色越冷,越看心中越寒。
那三名掌柜的也不知他们家少爷这是怎么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但也知晓定然不是好事,只得全低下头不敢言语。
“茜儿,我……”
方明景尚未继续说下去,孙茜儿一把将纸甩到了他的面上,又急匆匆地上了楼。
还不等方明景反应过来,一件衣袍从上落下,精准地砸在的方明景的身上。
方明景一低头,是他昨日披在孙茜儿身上的那件。
衣服被丢下后虽是乱做了一团,但在细处仍可见到迭得规整的折痕。
想必昨日,茜儿一定是认真将衣服给迭好了想要还给他。
丢了衣服之后,二楼的门便被关了上,再也未曾打开。
那三名掌柜已是瑟瑟发抖,心道早知今日便不来碰这个晦气了。
身为店铺掌柜,也早已见惯了人眼色,连忙拿起纸张,纷纷对着方明景躬身道:“我们这就回去改!”
说完之后,一个个急匆匆地跑出了店铺,其中一位掌柜甚至差点还被店铺那不算太高的门坎给绊了一跤。
方明景急急奔向二楼,在房门前刚想敲门,温梦梦连忙道:“悠月姐姐还在里头睡着,她近几日觉沉,断不可在此时吵醒她。”
敲门敲不得,闺房进不得,方明景在外左右踱步,忽而对温梦梦道:“温姑娘,麻烦借一下纸墨笔砚。”
温梦梦用头示意在这些都在柜台上,方明景连忙又跑下来,取了张白纸,撕成了好几张,又磨了墨带着砚台和毛笔上了二楼。
一张张纸条自屋外的缝隙处塞进了屋内。
【茜儿,我不是有意的,我今日过来便是要同你说这事儿,没想到被他人打了岔。】
【茜儿,你莫要生气了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茜儿,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睬我好不好?】
饶是方明景一张纸条接一张纸条得往里塞,里头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
这下子方明景更急了,小声担忧道:“茜儿,你不会想不开吧……”
听得方明景这般所言,里头才有了动静。
“鬼才会为了你想不开!”
闻得里头的孙茜儿说了这句话,方明景的心才略略松了些,然后又开始在房门口塞着纸条,纸条也随着一句句简单的话语渐渐变成了长篇大论。
诶……
温梦梦瞧得有些无语,真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系列。
秦蕴收起菜单。
想必今日这糖水也当是吃不成了。
这般频繁的书信往来,那个人的字迹想必早已深记于脑海之中,但凡一眼便能认出。
明景之事,也只当由他自己来解了。
方明景在门口懊恼不已,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才能换来茜儿的原谅、怎么做才能挽回茜儿的心。
房内,孙茜儿正抱着双膝坐于门口前,瞧着方明景递来的一张张纸条,纸条上诉说着太多只属于他们二人之事,曾经一幕幕美好的回忆侵袭而来,令孙茜儿不禁湿了些眼眶。
终究是三年多的感情,又启是一朝一夕能够忘怀。
可是,三年多的感情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吗……
方明景竟是将她当猴耍了这般久。
他当真是喜欢自己吗?
还是只不过将自己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
方明景、逍舟,呵,当真是可笑。
一个人,两个身份,轮着耍她。
偏生她还……
偏生她还对方明景动了些心思。
原来最最愚笨之人竟是自己。
这般想着,孙茜儿擦了擦眼泪,将地上的纸条一一捡起后揉成了一团。
深吸了一口气后,孙茜儿一下将房门打了开。
方明景见到门被打开,还来不及高兴,便被一个大纸团砸中了胸口。
“茜儿……”
“方明景,不,我还是应该称呼你为逍舟公子?”
“我……”
“我不想陪你玩你那无聊的把戏了,你走吧。”
“我不会走的!”
“你不走是吧?”
孙茜儿抄起房内的笤帚便要去打方明景,那方明景也是不躲闪,背上愣是结结实实的被挨了一下,瞧得温梦梦是心惊胆战。
顾不得在睡觉的悠月姐姐了。
温梦梦连忙“咚咚咚”地跑上了二楼关了房门抓着孙茜儿的手道:“这可是二楼走廊,你若是掌握不住力道翻下去了怎么办,我该如何面对你父母?还有你方明景,躲也不知躲一下,若是滚下去了方府不得把我这铺子给拆了?”
听温梦梦这一说,孙茜儿也知自己的不妥,只是她也未曾想到方明景竟是动都没动一下,硬生给受下了,她本意只是想让他走而已。
温梦梦自也是知晓孙茜儿的。
一般女子嘴上说着赶男子走,但心中多少还是希望男子能留下陪伴自己,但茜儿不同,茜儿是个直性子,若是要来赶人便真就是想一个人静静的。
茜儿是有反骨之人,若是方明景再在这里杵着烦她,茜儿倒只会更厌恶他。只有让茜儿安静下来,好好想想,她才会得出自己内心的答案来。
温梦梦也是收敛了笑意,对着方明景冷声道:“方公子,你若是真为了茜儿妹妹好,今日就先回吧,若是你想今日便与茜儿恩断义绝,今日你便留下。”
其实以方明景对孙茜儿的了解只怕比自己更深,只是情字当头下,二人都失了理智,脑子里都胡涂了。
秦蕴轻叹了一声,想必现在明景正上着头,怕是听不进温姑娘的话语。
至了二楼,秦蕴对方明景淡淡道:“明景,今日你不是还要替老太君采购贺礼?再不去怕是买不着了。”
尚不待方明景反应,秦蕴对着二位姑娘作揖道:“今日我们二人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尝尝温姑娘的手艺。”
温梦梦知晓这是子琛在打圆场,立马接着话道:“那既如此,我便不留二位公子了,下次空了再来。”
见方明景在半推半就下终于是被子琛公子带离了店,温梦梦才松下一口气来。
今日若是没有子琛公子帮忙,怕是这二人不知道要在这僵持多久了。
“茜儿妹妹,今日你可要歇息一日?”温梦梦上前顺了顺孙茜儿额间的碎发,温柔地问着。
孙茜儿终是忍不住眼里的酸涩,扑在温梦梦怀中哭了起来。
*
张府,翠岭苑内。
柳安然收拾完了自己的包袱,方想再瞧一眼自己所居之处,却被门口的小丫头打断道:“明日新夫人便要搬进来了,还请这位夫人尽快搬离,好给奴婢们足够收拾的时间。”
这位夫人……
听着这称呼柳安然忍不住苦笑。
这小丫头她自是认识,一直在翠岭苑内做粗活的,平日中看着安稳老实得很,没想到竟也是个狗仗人势之人,如今她失了势,那丫头的低眉顺眼立刻就变成了冷眉竖眼。
真当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仆人。
张硕面上憨厚老实、背后攀附权贵,府里的下人们也个个有样学样,她做主母之时,待人和善、未曾苛待过任何一位下人,曾经大家都夸她贤惠明德,而今自己落魄了,府里却连个安慰她的都没有,都巴巴地去巴结那个新主子。
真叫是此一时彼一时。
走至了府门处,门口的小厮立刻皮笑肉不笑地开门道:“这位夫人,请吧。”
柳安然叹息了一声,又转头想瞧瞧这张府最后一眼。
毕竟是自己待了这般多时间之处,终究是有诸多回忆。
“哟,夫人还恋恋不舍呢?还当自己是这个府里的主子?”门口小厮调侃了一句,而后哈哈大笑。
柳安然瞬间被说得羞愤而涨红了脸。
一个人吃人之处有什么好留恋的。
咬了咬牙,柳安然背着包袱,踏出了府门。
第26章
柳安然
伴随着吱吱呀呀之音,张府的大门又重新被关了上。
柳安然迫着自己不得回头,抬眼看向前方。
府门外,柳家的婆子垂手侍立,在一旁恭敬地候着。
那婆子的头垂得低,只看得她头顶却见不到正脸。
柳安然虽是离了柳府有些年头,但柳府毕竟是自个儿从小长大之处,凭着身形她也认出了来人。
她连忙快步上前,口中唤道:“安妈妈。”
唤完后便朝着婆子盈盈福了福身。
安妈妈已是许久未曾见到过二姑娘,如今一见,人清瘦了好几圈不说,那眼中的神光都快没了,真不知在张府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微红了眼,安妈妈连忙上前去搀柳安然道:“二姑娘莫要如此,奴婢受不起这大礼。”
柳安然摇摇头,淡笑着说:“安妈妈是我的乳娘,润泽之恩,又岂能忘怀?”
方说完,柳安然鼻头一酸,不禁落下泪来,连忙掏出帕子拭了去。
二姑娘,这称呼真不知是有多久未曾听见了。
见柳安然擦泪,安妈妈的眼眶也红了一圈。
尚书府里的几个丫头,她最心疼的便是柳安然。
别家姑娘在老爷夫人膝下讨着欢、一张小嘴满是吉祥话,偏生这二姑娘却说不来这些,只是安安静静在房中绣着寓意健康顺意的荷包准备送给老爷夫人。
别的姑娘书读不好要挨板子之时朝着夫子撒娇求饶,夫子也就是吓唬吓唬她们,嘴上重手上轻,而二姑娘却什么话也没说,一副硬骨头的模样,气得夫子的戒尺狠狠地打在了她的掌心上。回去后二姑娘便捧着书不放,红红的小手反复摩挲着书页上的每一行字认真读着。
曾经有一次,她跌倒了,脚踝肿了一大块,别的姑娘围着她嘘寒问暖,却只有二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坨药草泥来,说医书上记载可缓解跌打疼痛。
二姑娘口中没有抹蜜,却是待人最真诚的;她不善用言语叙述,却总是用行动在表达。
这般好的二姑娘,却偏生嫁给了张硕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有老爷……
一想至老爷今日差她来的目的,安妈妈便在心中想要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她该是如何开口同二姑娘谈起此事呀!
安妈妈惴惴不安的表情自然也是被柳安然瞧见了。
自打出了张府见到安妈妈一人在此处,她心中已然明了。
依照父亲的性子,定是怕柳府名声被坏,不打算让她归府了。
礼部尚书之女犯了七出之罪,谁还不言两句他教女无方,当真是狠狠打了他柳大人的面子。
若是此时还将她接回府去,父亲的脊梁骨怕是都要被人给捅穿了。
人言可畏,她可承受,却不能殃及尚书府一同遭殃。
柳安然面上透着淡淡笑意,拉起安妈妈的手柔声道:“安妈妈,我会自寻去处的,你不必为难。”
听得柳安然所言,安妈妈的泪水瞬间滑落。
若是二姑娘无理些、闹腾些、愚笨些,她心中还不至这般难受,偏偏二姑娘聪慧,一下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分明是二姑娘受苦受难,她倒还反过头去安慰她这个来赶她走的老婆子,这可叫她于心何忍?
“二姑娘,你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个事儿,我非要去衙门替你击鼓鸣冤不可!”
安妈妈抓着柳安然的手,她断然是不相信二姑娘这般良心之人会如坊间所言般恶毒,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罢了。此事木已成舟,有张硕在前,谁又能信我所说之言……”
“妈妈信你!你是妈妈从小看着长大的,妈妈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安妈妈言后,柳安然不禁闭目,一行清泪顺着她的面庞滑下,她连忙用帕子拂了去。
“对了二姑娘。”安妈妈也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布兜递给柳安然道:“如今你已恢复自由身,这个东西给你,你收着也可留个念想。”
柳安然看着这个红布兜有些好奇,解开系绳后里面赫然是一小块未经打磨的绿玉髓。
“这!”柳安然不禁呼出了声。
她记得她分明将这东西丢得远远得才是。
安妈妈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说巧不巧,那日你闭眼将它丢了出去。翌日我外出办事,偏生树上有只喜鹊扑棱扑棱地飞走了,枝干摇动,这颗玉髓便从树上落了下来。我想着这也是个缘分,就替你一直收着。”
柳安然瞧着那绿玉髓,蒙尘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
她八岁之时,安妈妈带她去西郊放纸鸢,玩了一会她说想吃糖葫芦,安妈妈便替她去买了。
当时她孩童心性浓,安妈妈不在自个儿就想放纸鸢,玩起来便顾前不顾后,引线竟不小心将一小公子的书给刮坏了。
她连忙上前道歉,却发现被自己刮坏之书却是一本说文解字,只是,这本说文解字与她所见版本不同,不仅纸张破旧、字也写得不好,书上甚至有错别字还译释不全。
见她瞧出了端倪,那小公子颇有些窘迫,面红耳赤的将那书藏至身后。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个大概,疑声问道:“这本说文解字,是你自己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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