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音看着他的笑,心里很难受。
但她再也写不出[你别难过]这种话了。
金陵一别,她便知道,对于失去了太多的张之维来说,这话太浅薄太伪善了。
她放下了手,垂下了头。
张之维弯下腰来去一一解她外衫上的衣扣,林观音如今的身体和以往不同,应是个下地干活的农女,脖颈间肤色变化很大,衣领上有一圈过渡带,张之维多瞧了一眼,发现了挨在外衫底下小褂的上方,大概是肩窝的位置有一颗红痣,鲜红的红点在白皙的肩窝处如同一朵被暗藏的梅花。
看得似乎有些久了,张之维转过眼,就见林观音幽幽地盯着他,清澈的眼睛就如同蓄势待发的兔子,里面饱含着说不出的艳和逼人的利光。
张之维停了手,扣子刚好解开上面两个,松开衣领边上的衣扣,宽大的外衫变得更加宽松了,林观音稍稍一动,外衫便滑到肩上,衣衫成为一个披肩似的装饰物,里面单薄到透明的白色小褂露了出来,小褂是低矮的圆领,恰好露出精巧的锁骨,以及胸前微微的弧度。
张之维闭上眼,打算解完衣扣就赶紧出去了。
但林观音一反往常乖顺的模样,踮起脚,撞上了他的头,背着手,吻住了他的嘴角。
外面天光大亮,温暖的春日毫不吝啬地将它的明亮给予这世上最幽深和最黑暗的地方,空中最微小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在静谧的室内,无声地喧嚣,它们飘着、舞着和这世上的生灵没什么不同,是的,或许在几万年前,它们也曾是生灵的一部分,如今相互依偎、彼此依赖宣告着独属于生命的奇迹,也宣告着新的一天迟早到来。
张之维睁开眼,见到了林观音的笑容。
林观音无论复生多少次,在张之维眼里永远都是一个模样。
朴实又善良,温柔又慈悲。
恰如她名字里所镶嵌的观音,永远都覆着一层神性的微光。
沉寂许久的心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他冷静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可一向控制的很好的心,这回却不听从主人的命令了。
它甚至越跳越快。
张之维听着心跳,心里却在想,如果林观音下一次亲上来,他该怎么办呢?
正如他此时想,林观音这回就着两只受伤的手,环住了张之维的脖子,将他压向自己这边,然后自己踮起脚又贴了上来。
这回她亲的很深,于是闻到了苦涩的酒味。
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又苦又辣,远没有糖来的甜蜜。
可她下意识去躲这个味道,身体也往下坠,她离张之维便越来越远了。
然后,她被张之维接住了,接下来的事就远超这个吻了。
一切都失控了。
破旧又宽大的外衫被人没有耐心地一把扯下剩下的衣扣,林观音的手挂在张之维的脖子上,外衫便滑下来悬在她的臂弯里,接下来外衫底下单薄的小褂也被蹭掉了,内里的小衣露了出来,而与此同时内里白皙的肌肤暴露的更多,肩窝处的红痣就更加突兀了。
她被人揽着背,越过膝窝,将她整个人抱起来,然后彻底离开地面,整个人窝在张之维的怀抱里,悬空着。
春风微凉,林观音能听见呼呼的风声,觉得有些冷,便往张之维那边靠,但张之维那边又太烫了,但他本来就该是这种温度。
张之维是个坦荡又热烈的人。
他从不避讳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感,一往无前,无所顾忌,坦荡又嚣张,他本是这世间最明亮的太阳,照耀的不仅是龙虎山,还有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林观音本只是他无意之间照耀的某一个人。
可什么时候,这个太阳落下来了,只在极其偶尔的时候才爆发。
唇/舌相交间,林观音微微发着抖,手掌受伤的地方好像裂开了,又痒又疼,如果去看的话定然可能看到绷带上浸出来的血渍,林观音怕手上的血被张之维看见,被亲的意识模糊,也紧紧将手握成拳头,这样掌心的位置便能藏得很好。
她被轻轻放在床榻上,张之维就算是失控了,可还是下意识对她温柔相待,就像对待一个精贵的瓷器一样。
林观音的脑袋被他用手轻轻抱着,抵住了坚硬的木架,而林观音进退不得只能蜷在他的臂弯之间,她被太阳烤的浑身发着热汗,鬓间的长发被热汗浸湿了,紧紧贴在脸上,画了一个有趣的纹路,她在这时才睁开眼,眼睛微微眯着,看清了眼前的人。
仔细去看,似乎张之维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长了些,面目添了点风霜。
对啊,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七年时间虽长但对他们来说没有小孩儿那么漫长,他们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房间外小鸟叽叽喳喳,遮掩了屋内暧昧的喘息声。
而与此同时,张之维也睁开了眼,那双淡漠的眼眸此时燃着火焰,仔细一看不知道眼中燃着的东西到底与那一年的火光重合了,火势凶猛,蚕食了他的理智。
眼前就是林观音,这逼得他不得不去看这些年刻意回避的高山。
越不过就算了。
真的是如此吗?
究竟是不敢去看,还是真的无法越过。
这世上到处都没有林观音。
哪里都没有。
就连是令他恐惧的噩梦里,也没有林观音的身影,她永远都是无声的,于是耳边江水滔滔,却怎么都拼不得她的一句独白,他无能为力,就连在噩梦里也沉浸在血江之中,去寻觅林观音无形的存在。
林观音始终都没有被张之维放开,她困在张之维用身体所构筑的囚笼中,无论是在床架边,还是在柔软的被褥里,都只能在狭小的囚笼里活动。
缺氧几近昏厥的时候,张之维总算退开了些,他们额头相抵,湿润的唇轻轻贴着,而林观音也终于能呼吸了,意识逐渐回笼,手心处的痛感也越来越清晰,而在痛感清晰的同时,张之维眼中的熊熊大火似乎也渐渐变小了,他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也从沉迷变得越来越凝重。
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会起身说一声“对不起”,轻轻拢住林观音已经完全散开的衣衫,然后离开这里。
林观音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她将人往自己这边压,闭上眼又吻了上去,张之维愣了愣,下意识紧紧抱住她,热烈的火再次扑向了林观音。
她忽然想起夏蝉毅然决然飞蛾扑火的模样。
七年前,她也曾想学着夏蝉这么做,可她……被金光咒保护的严严实实。
凶猛的火势前阻挡着金光咒,金光咒于她而言既是保护又是枷锁,让她无论如何也走不近张之维身边。
但是没关系。
就算张之维远在天边,她也回飞到他身边去。
她会追随着张之维,无论是入世还是出世,都会跟着他,天涯海角也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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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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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卸下心防,恐惧和悔恨便如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张之维睁开眼又回到那条血江之中,冬日里冰冷的江水滚滚逝去,而张之维伫立于江中逆流而上,阻挡了他们命中注定的流逝,于是,江水嘶吼着,愤怒着,用尽一切力气反抗着这个违逆潮流的家伙。
奔腾的江水拍着、打着,浑浊又血腥的水,冒起了诡异的泡沫,异常恶心。
但张之维明显已经习惯了这种情景,他冷漠地站在江中,抬头望着天,冷静地等待冬日里血红又寒冷的太阳升起。
噩梦之中空无一人,除了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便再无其他,他在这时既便失去了记忆也仍记得林观音已死的事实。
江水不管怎么流,也无法流到林观音所在的地方。
因为,这世上哪里也没有林观音。
她变成了个人,于是,死了就是死了。
张之维很清楚,可就是太清楚了。
等了很久很久,江水甚至都不再流动,那边的血红的旭日才缓缓升起,它升起了,月亮落下了,天也彻底黑了。
张之维脚下的江水慢慢消失,变成一片黑色的空地,而他抬头张望,也是一片漆黑。
他干脆坐下来,闭着眼打坐,等待迟早到来的苏醒。
可这回,天忽然亮了,明亮的日光就算他闭上眼也能刺痛他的眼睛,他抬起手,盖在眉前,遮住了天光,而也正因此,他注意到了眼前的巨石。
不。
与其说是巨石倒不如说是一座高山,他抬头望着那座高山,一望望不到尽头。
越不过就算了。
可,他是真的越不过这座山吗?
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似乎被人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手,张之维眨了眨眼,从梦中终于醒来。
身边有了一阵平稳的呼吸声,抚平了他混乱的心绪。
张之维从噩梦中醒来,第一眼就是林观音,他忘记了林观音复生的事,以为是幻觉,冷静地看着她,心里想,林观音的面目怎么会这么清晰?
林观音注意到了他醒来后遥远到令人发寒的眼神,但她不惧严寒,她本就被张之维牢牢地抱在怀里,靠近他是件很容易的事,她微微往前凑了凑便亲到了张之维的脸颊。
张之维怔了怔,他感受到柔软的唇,以及怀中人的温暖的体温,终于清醒过来。
“阿音。”
林观音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靠着张之维的脸颊扇了扇,触感很轻,却很痒,林观音确确实实是活的。
张之维抬起手想要将她抱紧一点,结果发现手被林观音用双手小心握住了。
林观音手上的伤口在失控的掠夺和侵占之中彻底裂开了,但时间很长,血也已经干涸了,掌心处的伤口凝成了一条长长的血痂,而原本绑手的绷带变成了完全的红。
张之维脑子一空,赶紧握住林观音的手,或许是他没控制好力度,原本就裂开的伤痕,被他一碰,便又轻轻撕开一丝小口,林观音疼得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
“对不起。”
这句话还是说出口了,林观音愣了愣,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忍着疼,在他掌心里写:[能不能不要说这个?]
“你不喜欢?”
林观音性子温润如水,很少直接表达喜恶。
[很不喜欢。]
“……”张之维看着林观音,叹了口气,道,“那我以后不说了。”
他想拥抱林观音,可是在清醒的时候,他不会主动这样做,于是他只能就着林观音牵着他的手,悄声说:“我得给你的手重新上药。”
林观音点了点头。
上药确实是正经。
可是在此之前是不是得给林观音换件衣服呢?
外面天色已暗了。
室内昏暗,几乎看不清,张之维穿上衣服坐起来点了一个蜡烛,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室内,温暖又微弱的烛光被张之维用手挡住了风,于是原本扑簌簌闪烁的烛火总算安静下来,而也因此,他被烛火所映照的影子也终于稳定的附在墙上,影子和他颇为相似,只是身形更加高大,也更诚实地往林观音那里跑。
林观音掀开床幔,露出头来,她刚穿上了内里的小褂,但手指不灵活,系不上扣子,于是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张之维身边,理所应当地让他去系。
这本来就是他的事,要不是中途出了意外,林观音的衣服早就穿好了。
张之维接着昏黄的烛光看清了林观音的模样,她的身影在烛光中,隐隐约约,闪闪烁烁,她直视着张之维,眼里如水一般的暖光和温暖的烛光重合在了一起,恰好正是张之维最喜欢的模样。
窗户没关,不仅没挡住倾到下来的月光,还没挡住夜里呼呼的冷风,林观音见烛火为外间的风所侵扰,于是没等张之维出手系衣服,先行一步去关了窗户。
窗户关上了,张之维的手便也可以松开了。
刚刚有过肌肤之亲,再去碰林观音,张之维显然就没那么能冷静了,他深深叹了口气,在心里默背起《清静经》来。
林观音抬起头,笑着看他。
张之维则避开了林观音的笑容,手上一边扣扣子,一边在心里念经:[……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天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起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林观音歪了歪头,发现张之维跟入定了似的。
她张开手臂,他便机械地为她套上了外衫,田晋中的眼光不错选的是相当的典雅的青蓝色衣服,上面绣着繁复的花鸟走兽。
衣扣扣好了,经也快念了一半了。
张之维舒出一口长气,退了半步,然后被林观音追着跟啄木鸟似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他愣了愣,不得不去看林观音的笑脸。
“阿音呐。”他又叹了口气。
林观音不晓得他在叹什么,她牵起张之维的手,小心地戳了戳,戳出几个字。
[你在想什么?]
张之维摇了摇头,淡道:“没什么。”
他让林观音伸出双手,然后慢慢地扯下已经被染红的绷带,浸红的绷带在昏黄的烛光中,看不清晰反倒更加触目惊心,张之维神色凝重,伸手慢慢地解掉她手上的绷带,束在手上的绷带一旦离开她的手,张之维便一改轻柔的作风,立即将其丢到地上。
两手的绷带都掉了下去,而林观音两手中狰狞的伤口也暴露出来,张之维看了会儿,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然后站起来,在林观音疑惑的目光中,走到门口,终于还是转过头,解释道:“我去拿药。”
林观音闻言,摊开双手,笑着点了点头。
刚一开门,等待已久的白虎趁着一点小洞钻了进来,一蹦一跳地往林观音那里拱。
它这下学聪明了,知道幼虎的身量,张之维轻易就可以甩开它,可自己的原型又太重,木楼撑不住它,于是稍稍变大了一些,成了一只半岁大的幼虎,刚好是个七八岁小孩儿的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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