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面前好看的青瓷酒杯,有些愣神,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该如何开口呢?
对面的纪衣容则是嘴角噙笑,直直的看着他,如此月色下,再看他忧心的神情,她已猜到阿玉准备向她敞开心扉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阿玉似乎还没做好准备,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没关系,纪衣容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介意再多等个一时半刻。
既然阿玉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就让她来帮他吧。
“阿玉,你看今晚的月亮可真圆。”纪衣容指了指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
停顿了几秒,她怀着希冀开口,“今年的年节,我希望能与阿玉一同过。”
圆圆的月亮代表着与团团圆圆,而年节是要与家人一同过的,她的暗示,宿玉听懂了。
也正是因为听懂了,宿玉苦涩一笑,心中酸涩与甜蜜交织,能得她如此相待,是自己三生也修不来的福。
她这般好,就如这高悬于夜空的无瑕明月,她应该有更好的人,与之相配。
想到这,宿玉释然一笑,目光郑重的看向她,“衣容,我此生都不能有孕。”
“此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耽搁你,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相配。”
宿玉凄凉一笑,当初在春风楼时,为了不生出意外,每次与客人欢好过后,楼中都会为他们准备避子汤。
但避子汤不是绝对的,也会有百密一疏,所以在正式入春风楼前,他已喝下绝子汤。
绝子绝子,顾名思义断绝子嗣。
经楼中大夫诊断,他此生都不会再有孕,为防有意外,他又多找了几家医馆看诊,得到的都是同一结论,此生都不能有子嗣。
至今回想起,他仍记得当时大夫安慰的眼神,但当时的他听了,却是松了口气。
至少以后不会有意外发生。
他想好了自己的后路,却唯独没想到会遇到她,虽心有遗憾,但他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因避子汤的疏漏,楼中曾有好几个男子有孕,有人选择堕胎,有人选择生下来,但都无一不惨烈。
堕胎的九死一生,甚至因此丢了命,生下来的,九死一生不说,最终也只是走上了老路。
空气中一片静默,宿玉平静的等待着她的审判。
此前,纪衣容也曾有过疑惑,明明与他欢好过数次,也未见他饮下避子汤一类的药,却迟迟未见到有孕。
她曾想过,是不是他身体不好,不易有孕,但此刻,一直困扰着她的迷团解开了。
宿玉敛眸,不敢去看她,他轻语,“我过会就离开。”
离开?
这么晚,他要去哪?
纪衣容还沉浸在刚才的想法中,却突兀的被他说的离开打断。
她抬眸,看着他,恶狠狠的说道,“离开?阿玉你此生都休想离开我。”
突然,她眼神一变,真挚的看着他,“阿玉,对我而言,重要的一直是你,有没有孩子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就去收养一个,你若不喜欢,那就我们二人共度余生。”
纪衣容眼神温柔的看着他,信誓旦旦的道,“阿玉,我只想要你。”
宿玉咬着唇,无声落泪,他想了千百种她知道真相后的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种。
他想,他此生都无法走出她给的爱意了,他愿意画地为牢,从此被困在其中。
纪衣容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抱住他,眼中的温柔似微漾的水波,她想,她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等他哭够了,纪衣容后退半步,弯腰,视线与他平齐,乌黑的眼眸直视他水润的眸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阿玉,我不在意,现在你能同意与我成婚了吗?”
“我想成为你的妻主,往后余生与你同在,护你一生无忧。”
清凌凌的泪珠,再次从他眼中滚落,此刻宿玉很想点头,可他真的不想成为她璀璨人生中的一抹污点。
他含着泪摇头,“我愿意无名无分的跟在你身边。”
纪衣容快被他气死了,可这是自己打算宠一生的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柔着眉眼耐心劝说他。
“阿玉,我知你心中的担忧,可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我,我一样会被口笔伐诛。”
宿玉泪眼朦胧的咬着唇,想了想,似乎也是,他眨了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再次滚落,他抽泣着,“那,那怎么办?”
纪衣容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她抬手,轻柔的为他拭去泪,“阿玉,答应与我成婚,我会为你扫平一切阻碍。”
宿玉再次坚定的摇了摇头。
纪衣容深感头疼,又换着法的劝说了好几次,任凭她如何劝说,宿玉都是摇头。
在不为她正夫这件事上,宿玉贴了心的执着,不论纪衣容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最后的结果,以各退一步,宿玉为她侧夫收场。
宿玉还是拒绝,“我无法生子,为你侧夫也是不可的。”
“阿玉,要不为正夫,要不为侧夫。”
宿玉还想摇头,说拒绝话,但劝说他的话,纪衣容已经说累了,这一次他选择换种方式,以吻封缄。
纪衣容抬起他的下巴,低头,温软的唇瓣相贴,鼻尖是彼此的味道,仿佛两颗心也紧紧的靠在一起。
两人吻的缠绵,吻的难舍难分,似乎连月亮也不忍直视,悄悄的躲进了云层里,只留下一缕细碎的月辉,默默洒在二人身上,似是无声的祝福。
最后的结果自是,宿玉答应做侧夫,纪衣容仍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因为,侧夫是无法办宴席的,只能一顶小轿从侧门而入。
而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时,无时无刻都想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奉上,却仍觉不够。
可宿玉在不为正这件事上,太过执着,她做不到去强迫他,也只能无奈认命。
但好在,宿玉终于名正言顺的属于她了。
——
因着纳夫的事宜,宿玉重新住回了,三年前住过的那处庭院。
看到庭院的第一眼,宿玉仍有些不可置信,当时的火,是他亲手放的,也是他亲眼看着庭院化为灰烬。
而现在,庭院一如当初。
回忆勾起了太多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宿玉突然侧眸,看着她,认真道,“对不起。”
纪衣容自然明白他为什么道歉,她淡笑着,抬手抚上他的侧脸,“阿玉,我不能原谅你,我要你永远记着。”
“阿玉,答应我,不会再有下次了,好吗?”
“好。”宿玉立即点头,眼神坚定的看着她,“以后不会了。”
纪衣容勾唇一笑,吻又轻轻落在他眉心,“阿玉,真乖。”
“走吧,进去看看。”
一踏入门,一切都是庭院还未被烧之前的样子,一件一物都让他如此的熟悉,宿玉便眼眶一湿。
遇见她,三生有幸。
“阿玉,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纪衣容神秘说道,随即牵着他的手向屋中走去。
门一被推开,宿玉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浅粉色芍药,青瓷白盆,根茎直顺,大朵大朵的芍药格外娇艳。
芍药——表爱慕之意
赠君芍药,寄卿相思。
仿佛一切都还未变。
酸涩让他心口胀胀的,鼻子一酸,庆幸一词,他已说了太多次。
但他仍要说。
他无比庆幸能遇到她。
发间突然一紧,宿玉下意识看向她,却见纪衣容笑眼盈盈的看着,温柔道,“去看看,喜不喜欢。”
时隔三年,那支白玉海棠簪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宿玉来到铜镜前,他看着镜面,一支栩栩如生的白玉海棠簪正在他发间。
他的眼眶倏尔一红,手抚上发间,细细摩挲着,他很喜欢。
相识多年,一直都是她在给他送东西,而自己似乎什么都没送过,唯一一次,还是她提的。
想到这,宿玉心中很是自责。
之后,他会一一补上的。
——
宿玉住进了庭院,曾经照顾过他的竹青也重新回来照顾他,与之前不同的是,竹青成婚了。
竹青的妻主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如今两人已有一女。
宿玉由衷地为竹青高兴。
本来,纪衣容是不打算住进来的,但因抵不过心中的相思,她还是来了。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只是如今,他比当时的他,更幸福了,宿玉勾起了唇角。
纪衣容私下里,本是打算按照正夫之礼来办的,合八字提亲下聘,但日夜相处,还是不小心被宿玉发现了。
宿玉与她生气一通,说要按照侧夫之礼来,不要别的,纪衣容这才放弃了。
——
夜晚,春风徐徐,院子被挂满了红绸,很是喜庆。
屋内,烛光明亮,纪衣容推开门进来,侧夫是穿不了红色的,所以今天的宿玉是穿的粉色。
他袭娇嫩粉色,坐在床上,明亮的烛光将他衬得格外的娇颜。
纪衣容心里止不住的又生遗憾,若是明艳的大红色,该有多好。
她摇摇头,忘却心中的遗憾,拿起酒壶,倒入两个白瓷杯中。
“阿玉,给。”
宿玉接过,纪衣容手臂与他交叉喝下。
共饮合卺酒,此生不分离。
纪衣容却还觉得不够,她又拿来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宿玉的一缕发,又快速剪下自己的,她拿过一旁的红绳,将两人的发紧紧绑在一起。
乌黑含情的双眼,悠悠一转,看向了容貌昳丽的宿玉,她一笑,“阿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宿玉如白玉般的脸红若三月的桃花,他忍着心口的羞涩,将手放入她手间,眼中是同样的深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夜还长,红色的喜烛还在燃烧,屋里却是春色无边。
第46章 四十六
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入屋内, 宿玉双眸闭着,还在睡觉,睡梦中的他却是唇角上扬的, 想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
纪衣容已经醒了很久了,她侧躺着,手撑着头,眸光似微漾的秋水,情意绵绵。
她柔情的眼神, 一笔一画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心中很是满足, 阿玉可真好看,让她怎么看也看不够。
又看了好一会,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 宿玉悠悠转醒。
清亮的眸子一睁开,便于她乌黑的眼眸对上, 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 纪衣容微微一笑, 又朝着他凑近了几分,“阿玉, 昨夜睡的可好?”
想到昨夜,宿玉耳根一热, 薄红爬上他的脸颊, 他风情流转的剜了她一眼, 这人还好意思说,他都说困了, 却还不肯放过他,直至更声起, 才能沉沉睡去。
那风情的一眼,看的纪衣容心中又是一阵意动,她克制下内心的想法,将人拥入胸怀,“阿玉,可要再睡会?”
府中并无长辈在,无需敬茶,阿玉想睡多久都可以。
因着她不愿娶梁家公子的缘故,此前她曾回过纪府,父亲和哥哥都对她的做法很生气,自然也少不了争吵,因为那次的争吵,她与父亲和哥哥的关系,也疏远了许多。
如今,也只有纪府来信时,她才会回去看看父亲和哥哥。
他们不喜她的做法,她也不想阿玉受到伤害,这样也好。
宿玉摇摇头,“睡不着了。”
“嗯。”
停顿了一会儿,宿玉主动抬手勾住她的脖颈,眼含清辉,直直望向她。
纪衣容低笑一声,“阿玉怎么了?”
宿玉深吸一口气,聂聂开口,“我,我想调理好身体。”
虽知希望渺茫,可他还是想试试,想为她生一个孩子。
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纪衣容喜不自胜,“好,我会为你寻来天下名医。”
她的手抚慰的抚摸着他侧脸,“若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阿玉也不要气馁,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宿玉垂眸,安静的靠在她怀里,不知未来会如何,但现在的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
每日下朝回府,宿玉都已在府门等待,那是她一日之中最高兴的时刻,纪衣容快步走下马车,朝他走来,二人相视一笑。
纪衣容抬手为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眼中含笑却还是不赞同道,“阿玉,在里面等就好,外面风大。”
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这固然让她欣喜,可她更关心他的身子。
若是着了凉,生病了,她会心疼。
宿玉的手落在她手心,相顾一笑,“想第一时间见你,我穿的很厚,不会着凉的。”
“一定要多穿点。”纪衣容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宿玉害羞的悄悄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终唤出了那个自己想了好久的称呼,“妻主。”
唤出口后,宿玉的脸陡然一红,也不知她是否喜欢他这么叫,他匆匆转身,就要回屋。
却被纪衣容眼疾手快的牵住手,她乌黑的眼眸中似含了万千星辰,很亮,她愉悦轻笑,“阿玉,我听到了。”
“我很喜欢阿玉这么唤我,阿玉,再唤一声好不好?”
宿玉不好意思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眼中的愉悦不似做假,她是真的喜欢。
他担忧她不喜的那颗心落回到实处,他松了口气,她喜欢就好。
宿玉重新抬头看向她,弯唇,莞尔一笑,如月光下徐徐而开的雪莲,他唤道,“妻主。”
“嗯,我在。”
彼此一笑,绵绵情意流转在二人间。
纪衣容牵着他的手,相携朝里走去,再容不下第三人,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看的府中下人羡慕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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