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豫宸这话当中颇有几分调侃,黛玉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两人,忍不住也是有些失笑。
琉璃素来是个稳重的性格,想得多一些也是正常。
晴雯是块爆炭,加之性格纯真,因而并不擅长于这等谋划之事。如此一说,似乎这两个丫头真的是绝配。
黛玉没打算解释些什么,只是吩咐琉璃将包裹收拾起来,看着对方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她有些失笑。
“你一会子是自己回到院子里,还是随我出去一趟?我要去瞧瞧冯姐姐,将冯渊的事情与她说明白了。”黛玉口中说着,看下水豫宸。
她歪了歪头,缕着自己腮边的一缕发丝询问道:“只是你却不能下车,只能在车上等,我这事儿不适合你。”
对于冯渊的事,她始终有几分怀疑。这会儿去见冯姐姐,一是告诉此事,二来却也是跟她说自己将要前往金陵。
至于第三点,那便是别人既然这般想要将她往金陵引,那她倒真的想看看,金陵有什么东西。
水豫宸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跟着不合适。
“我在车上等你,咱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去南大街。”水豫宸笑着说道,显然是想让黛玉开心些,平时她极为喜欢南大街的糕点。
对于自家竹马的关心,黛玉自然不会推辞,当下命人备车便往徽宝阁去。
等到了店门口,便让水豫宸等待在车中,而她则直接去到后院找冯如茵。
对于黛玉的去而复返,冯如茵有几分惊讶,她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两步做到黛玉的面前。浅紫色的半袖此时微微敞着,露出其中隐藏着的一抹青黛。
“怎么?这么想见我,难不成还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口中说着带有一丝调戏味道的话,可是冯如茵的面色却是有几分严肃。
见对方如此,黛玉立刻明白,这却是冯如茵误会了账目有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将实情和盘托出。
提及往事,冯如茵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此时不知为何哑得有些疼痛,她端起茶杯想润润喉咙。
“冯姐姐,不知道你可还记得,你对冯渊可还有印象?”
冯如茵这会儿正托着茶杯低头喝茶,听到冯渊这个名字,她有些发愣地抬起头看着黛玉。
黛玉咬住下唇,一瞬间想要放弃,如同白贝一样的牙齿,将轻薄适中的下唇咬出两道白印。
不知为何,她此时竟觉得有些难以吐息,她学着冯如茵的样子也端起茶杯,低头任由发丝垂下,艰涩地说道:
“对,冯渊。”
冯如茵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幻听,但是对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她像是终于要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说道:“我记得,他怎么了?”
“他死了。”
黛玉飞快的说出这三个字,随即不敢看向冯如茵,只是沉默的将头撇在一侧。
她有些不敢抬头,她不知道听到这句话的冯如茵,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又放心不下对方,慢慢地抬起头看冯如茵。
冯渊死了。
这个消息让冯如茵有些茫然,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不知为何手上的茶碗,似是有千斤重,让她再也端不住。哗啦一声,碎在青石地面上。
冯如茵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似有无数的摩擦之声,让她无法听到其他的声音。
“冯姐姐。”
“冯姐姐你没事吧?”看着突然失去反应的冯如茵,黛玉心头泛起一丝愧疚。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仍旧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看向黛玉。
就在黛玉担心对方,会因为屏住呼吸而昏过去的时候,冯如茵突然开口说话:
“他是怎么死的?”
在来之前黛玉也曾想过,自己要不要隐瞒对方,将事情轻描淡写。
可是当看见冯如茵的时候,黛玉便觉得若是真的这样,未免有些对不起她们之间的姐妹情。
在善意地谎言和据实相告之间,黛玉选择据实相告。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子,不管怎么样,姐姐放心,林家绝对不会偏袒薛家。
此事若真的是那薛蟠的责任,甭管他是什么荣国府二太太的外甥,就是荣国府的祖宗也要偿命。”
黛玉口中说着又想起那封信,嗓音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尖锐。一双眼眸却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冯如茵,似乎生怕她下一个瞬间便哭出来。
看着目露担忧的少女,冯如茵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对方滑嫩的脸颊。
“你不用多想,我当初离了冯家,自然是再无瓜葛,也不会萦绕心上。只不过若冯家真的是含冤受屈,却也求小姐给冯家个公道,我们不要赎罪银子。”
大汉朝一直有银两赎罪之说,冯渊这种的本就难以定论,最后恐怕也要走上赎罪银子的道路。
黛玉伸手握住,冯如茵有些发凉的小手直接担保说道:“姐姐放心。”
冯如茵拍了拍黛玉的手笑道:“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将该说的说完,黛玉也不耽搁,便直接从店里回到车上,这一路上她都在思索。
对于今天冯如茵的反应,她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冯如茵之所以失态,是因为她是冯家的童养媳,正是冯渊的未婚妻。
大汉朝看不起入赘和童养媳,若是入赘,多少会给人留下是无能之辈的印象,这才需要寻找出路。
童养媳实际上,比入赘还不如,地位甚至不如丫鬟。
而冯如茵和冯渊又特殊一些,冯如茵大了冯渊六岁,颇有些姐姐带弟弟,不提男女之情,当年两人的感情其实挺不错。
而冯如茵之所以会逃婚,是因为冯家逼迫太紧。
当时冯家的二位老人尚在,也是刚刚知道冯渊竟是有龙阳之好,他们想将对方矫正回来,可惜根本就没有成功。
无奈之下,竟是不知道从哪一个江湖术手中,买了包□□。
当初是冯渊一手打翻了药碗,也是在对方的帮助下,冯如茵这才能和黛玉会合。
是冯渊放了冯如茵自由。
本来冯如茵以为冯渊在金陵本来极好,家中田产丰富,铺面也不少。再加上之前对方祖母选人的眼光极好,下人掌柜人品都是非常地不错。可以说只要冯渊不沾上那些不该沾的,此生平平安安,绝对是可以的。
然而谁能想到,他会止步于弱冠之年的夏天。冯如茵看着黛玉的背影,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水豫宸听到黛玉的脚步声,连忙在车里将帘子拉开,又伸手扶着黛玉进来。
看见对方有些沉重的脸色,水豫宸忍不住担忧的询问道:“没事吧?”
黛玉抬起头看向水豫宸,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冯姐姐什么都没说,可她越不说话,我就越觉得这心里边难受,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她说着一边伸手抚过胸口,似乎那上面真的如今压了块石头,让人喘不上气了。
若是真的,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却是她对不起冯渊。
“冯姐姐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很可能牵扯到我,可是她从最开始就一个字也没有问过。”黛玉此时颇有些疲惫,身子一软,便望向窗外。
水豫宸没作声。
他拉开椅旁固定在桌角的抽屉,像是从百宝囊中,探囊取物一般。
不一会儿两盘点心,一碗热汤,还有一杯散发着香气的清茶,出现在黛玉的面前。
水豫宸先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随即夹起一枚青团凑到黛玉的嘴边说道:
“吃点甜的,我刚从南大街特地买的,估计你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思跟我去那边。”
水豫宸没有问黛玉,和冯如茵说了些什么,冯如茵又是怎样的反应,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黛玉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绿色半透明的团子,有些木讷地张开嘴咬下一口。
这一枚是红豆馅儿的。
甜而不腻的红豆沙瞬间在唇齿间爆开,而青团隐藏的竹香也跟着,在口齿间绽放。
原本是最为端方的君子,此时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香、甜、弹、滑。
不知不觉一个下肚,黛玉没有喝汤反而端起清茶,细细地品了一口。
她感觉自己原本的紧绷,慢慢变得平和。
口中也含含糊糊的说话,若非不是水豫宸此时正坐在她身旁,恐怕都听不清楚黛玉说的话。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没去金陵,他们为了逼我前往,因此害了冯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黛玉不敢想象,若事情的真相真的如此,自己该怎样面对冯如茵。
水豫宸看着快要咬出血的薄唇,忍不住无奈地叹息。她又拿起一块莲花酥,凑到黛玉的唇边,哄着说道:
“快别咬了,再咬要出血了,看来还是吃甜的,不够再吃个这个。”
他没有选择用言语来宽慰黛玉,此时纵然是说了再多仍旧是空洞。
看着自己捧在手心多年的青梅,此时像是木偶般的凑着自己的手吃着点心,水豫宸心头不但没有半点的开心,反而越发的阴云密布起来。
别让他轻易地抓到尾巴。水豫宸侧过脸,将自己眼神中的冰冷遮掩得严严实实。
见青梅还在出神,他偷偷将吃了一半的莲花酥放到一旁,拿起另外一块黄澄澄的东西送到黛玉唇边。
黛玉这会儿不过是只有本能,感觉到唇边有东西碰触,她便张嘴咬了下来。然后紧接着便感觉到,口齿间有特殊的味道散开。
她瞬间瞪大眼睛。
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水豫宸。
水豫宸见状大忙,伸手将茶杯送到黛玉的唇边。
一边用清茶漱口,黛玉眼神恶狠狠的瞪着水豫宸。
“多吃点这个对你身体好。”水豫宸这一会儿也有些发毛,赶紧干巴巴的解释。
他其实也是奇怪,黛玉平素里不是个喜欢挑食的,可偏偏就不喜欢吃姜。
“多吃点姜……”
还未等水豫宸说出那句:“多次的将对身体有好处”,黛玉猛然伸手,直接捏住他的脸颊两侧。
两只娇小白净的玉手,就这样落在水豫宸的脸上,随即便上下的揉搓起来。
自知犯了忌讳的水豫宸也不敢挣扎,只能任由黛玉施为。
他不但不敢挣扎,还生怕黛玉会失去平衡,不得不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虚虚挡在黛玉的外侧,怕她会失去平衡。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终于散尽心中的郁气松开手,再看水豫宸此时揉着腮帮子的动作,她恨不得把自己塞到车底下去。
对方脸上有些红肿,她一时又慌乱起来。
“没事吧,你怎么都不躲的?”
水豫宸揉了揉脸颊倒是没有太大感觉,黛玉的手劲儿在他看来不算什么。
眼瞧着小姑娘又愧疚上了,他赶忙解释道:“就你那点手劲儿能干什么?
他口中是这样说着,黛玉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将对方的脸拉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好在她的手劲儿小,此时也只是有些发红罢了。
黛玉看没有大碍这才放心,刚刚郁气发散,她也冷静下来,忽然询问水豫宸:
“你说那至尊滋味真的如此惑人?让人前赴后继,便如同着了魔。”
听闻此言,水豫宸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痛的脸颊,仔细的思索一番,这才缓缓的回答道:
“若我说实话,我觉得那些执着于皇位的,未免有些一叶障目。不过去也可以理解,毕竟生在皇家,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自然会想要尝试得到。”
作为皇家之人,水豫宸从不小看皇子们对于皇位的渴望。
即便是今年只有十一岁的五皇子,水豫宸也可以轻易看得出,对方深深隐藏着的那一丝渴望。
皇家是没有孩子存在的。
这句话水豫宸深信不疑。
只是光有渴望还不行,水豫宸播有些俏皮的笑着说道:“毕竟我那个皇帝侄儿身体极为健康,想来一二十年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他在侄儿这个词上特意加重了鼻音,果然黛玉听完此言,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这人偏要拿辈分说事,小心自己会挨打。”
水豫宸粲然一笑,刚刚因为对方揉搓而有些发红的眼角,配上流转间的眼波,纵然黛玉早已习惯了他这张脸,一时也忍不住有些出神。
黛玉莫名觉得对方这会儿好似妖精,她漠然地转过头,让自己的思绪平复一下,这才又继续说道。
“我跟冯姐姐,说我去金陵。”
对于黛玉的决定,水豫宸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轻笑一声,微微向后一靠抵着深厚松软的背靠,口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去,我陪你过去。”
他们相伴多年早已彼此熟悉,因此今日里当对方说要来看冯如茵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凭他是天南海北,天涯海角,只要眼前的人想去,他便陪她去。
“好。”黛玉的嗓音仍旧平静,她垂眸紧紧盯住窗外,一双如露似泣的双眸中盛满倔犟。
既然那么想让她去到金陵,她便如了那些人的愿。
第11章
黛玉下定决心便也不耽搁时间,带了两个丫鬟并两个随用的小厮,便和水豫宸前往金陵。
扬州离这金陵并不遥远,不过三四日便来到了金陵城。
琉璃手捧着茶盏,坐在宽大的车厢向外面望去,她素来是在京城常住,这金陵往日却未曾来过,如今见什么都觉得有些新奇。
“此处不愧是陪都,瞧这气象就不同。”
水豫宸在一旁笑道:“此事完毕之后,咱们不着急回扬州,倒是可以在此处游玩两天。”
琉璃未曾说话,轻咬下唇却是看向了黛玉,而一旁的晴雯双眸却是闪闪发光。
自那日被水豫宸提醒了二人的区别,黛玉最近看她们,确实觉得越发的有趣起来。
“不过是多几日罢了,等此事办完,咱们租条船,到秦淮河上也可畅游一番。”黛玉却是忽然说出有些惊天动地的话。
一旁的水豫宸听了这话一愣,随即便哑然失笑:“也罢了,你若是喜欢就去。”
琉璃却是,涨红了脸,连忙劝解道:“咱们在金陵城逛逛就算了,那等地方确实去不得。”
随着琉璃这话,水豫宸先时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起来。
黛玉横了一眼大笑的水豫宸,瞧着茫然无措的琉璃解释道:“你别理他,这秦淮河蜿蜒而下,两岸多有人家,如今的金陵贡院也在秦淮河边。我们只是截取一段而已,又不是要去那等风月场所。”
琉璃这才知道,原来这秦淮河并非只是烟花之地,而是有很多人用秦淮河来泛指烟花。
“这秦淮河两岸景色秀丽,素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之称①。莫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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