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经验老道,手上一边掰着金昭仪的膝盖,一边解释说,“娘娘本就有气血不足之症,又受了惊使不上劲儿,一直这样流血也不是办法啊!”
“有什么药能用?”
“如果有老参,能吊住精神,今夜能产下小皇子便无虞了。”
老参。阿姀仔细想,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东西,又印象不深,急得在产床前来回踱步。
“阿姀!阿姀!”金昭仪大声叫道。
阿姀赶快过去攥住她的手,“别大声喊,省点力气。”整个人跪在她身边,任由她狠狠攥着自己的手用力。
“我……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对你不好,其实,其实我就是有点自私而已,我只动过蠢念头没动过坏念头……”她眼里含着泪,艰难地看着阿姀的眼睛,气都有些上不来,“若是……若是我救不得了,那就先保住孩子,交给你我很放心。”
“胡说什么呢!”阿姀厉声道,“外面这么多大夫守着,小叔也在殿外,你只管听产婆的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母子都要保住!”
金昭仪闭着眼笑了笑,“得卿如此,比一万个孩子爹都值得。”
老参!
阿姀突然想起来了,喊着追月,“追月!拿上蜡烛跟我走,找到比太医院更好的参了!”
就在长升殿,就在陈昭瑛留下的暗库里。
阿姀冲进主殿,打开床下的暗格,和追月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没错,放在一顶攒金珠冠后的那个盒子。阿姀伸手过去,烛台映着它表面红色的丝缎,打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参。
有救了。
就是这碗参汤,加之五个太医两个产婆拼死一夜,保住了金昭仪母子的性命。
是个男孩,哭声洪亮,身体也很健康。
天要亮了,阿姀一身疲惫地走进产房。
烛火已经熄了,只留了一盏在床前。产婆抱着孩子,冲洗身上的血污,金昭仪也被追月侍候着,将身子擦了干净。
在她面前坐下,阿姀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样,说了要保你母子平安,没食言吧?”
柔和的烛光下,两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姑娘面对着面,无言地笑。
一种劫后余生的安稳,如同这烛光,包裹着每个人。
金昭仪挥了挥手,追月心领神会地将孩子抱过来,要塞进阿姀怀里。
“我?”阿姀一双手臂都僵了,完全不知道往哪里放,“我可不会抱孩子。”
只是那孩子很乖,躺进她臂弯里便软软地靠着,不哭也不闹。
“阿姀,有件事你需答应我。”金昭仪嗓子都喊哑了,轻声道,“虽然名义上他是你堂弟,但我还是想你做他干娘。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我起?”阿姀喃喃道,无奈地笑出了声。
怎么给孩子起名,都爱来找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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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老公只能是一种性别吗?我觉得不一定
(开玩笑的)
第137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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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城门外。
衡沚坐在马上,身上的甲胄折射了一点东方破晓的光,莹莹发亮。
此刻兵马聚集城下,先礼后兵的程序,刚走到念了一夜讨伐金峰的檄文,言辞及其之犀利,乃是怀乘白亲手写的。
不过看起来成效不大。
城里凄厉的哭嚎响了一夜未停,看来想要平和地解决,是完全不可能了。
唯恐金峰真的屠戮平民,还是得速战速决,攻破城门才行。
“总督。”史定从后面骑马过来,停在衡沚身后,“圆木和投石都已经准备好了,依照您的吩咐,没有用火油。”
“嗯。”衡沚淡淡应了一声。
都城中的房屋大多是木质,一但用火油,那就跟纵火没什么区别了。虽然这样省了很多功夫,但明面上毕竟是来勤王的,在天子脚下放火,就白费阿姀又折返回来的一番功夫了。
“动手的时候看着点,别让人钻空子。”
为了防止游北人去而复返,导致边关失守,李崇玄半路又带人折返了回去。
此次勤王,就是名声打得声势浩大,也就带了三万人,李崇玄回去还带走一千。只是一路上边走边收,有倒戈的也有心甘情愿参军的。林林总总,如今也有五六万人了。
正是因为勤王军规矩定得严,所到之处不许践踏民生,更不许烧杀抢掠。加上师出有名,百姓早在疾苦之中,所以很得民心。
“衡沚小儿,尔等竟敢伪造先帝遗诏,兵逼皇城,是不将天子放在眼中了吗!此谋反逆贼,今日定杀不饶!”城墙上,身着铠甲的乃是金峰长女的夫君,统率十六卫军的苏同。
十六卫军是皇城中所有的禁兵与府兵的总称,说到底便是天子亲兵,专门护卫都城的。
而自从金峰嫁女与苏同,姻亲关系加上他刻意构造的种种利益关系,促使苏同几乎平步青云,掌控了整个十六卫,成为都城兵权最重的人。
自然而然地,也就站在了金峰一边。
衡沚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形容冷峭,眉目锋利。身上的肃杀之气没刻意掩盖,随身的一把长刀磕碰在马鞍上,嗡地一声,见战兴奋,似能将这晓色划破。
饶是库里随意挑的一把刀,不过趁手而已,见了血也渐有不可当之势。
“奉旨剿匪,谈何谋反?”
“哼!你旨从何来,不敢呈上,还说不是伪造?”苏同自负地认为,城中粮草不缺,十六卫也足够兵强马壮,加上城门防守本就坚实,自己一定不会输。“还不速速降来,爷爷赏你尸首同葬!”
座下滔行早就难耐地踢蹬着,衡沚轻斥了一声,令它安稳下来。
“想看?”声音低沉,带着讽意,“你也配?”
城门上的匾额,写着“崇都”二字,年岁久了,不止城墙变了色,匾也不再鲜明。
衡沚平视着这道匾,目光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活着的这二十多年里,几乎从未想过,今日兵临城下的一幕。
真的做了,也便发现,皇权颠覆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了无生趣。
苏同见他不搭腔,也没将他惹怒,不由地心里有些着急。
“总督,何时动手?”袁呈信问。
“不急。”
他在等。
咚——
肃穆的钟鸣声忽然自远处响起,是崇文塔的报时钟,辰时已至。
“攻城!”
等个吉时。
衡沚忽地抬手,从身边的弓兵手中抢过一只装好箭矢的弩,略瞄了瞄苏同的位置,一箭顷刻射出。
正中苏同眉心。
苏同甚至没有痛感,额头一凉,便睁着眼倒下了。
其后,不计其数的石块被投掷入城墙之上,弓箭紧随其后,苏同引以为傲的城防,一瞬成了活靶子。
“一个不留。”
而此刻的皇宫,也同样是一片活靶子。
金峰是来拿人的。
他调遣府兵数百人,带着武器冲进了宫中,目标很明确,刚生了皇子的金昭仪,崇安殿的新帝,还有昨夜趁乱入宫的宣城。
其余的宫女内侍们,不断地想向四处去逃。可他们手无寸铁,根本躲不过金峰手持刀剑的府兵。
从金銮大殿,到整个内宫,很快便血泊一片。
阿姀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声音,人闲闲倚在崇安殿的殿门上,彷如无事发生般,抱臂看着眼前双眼紧闭,席地而坐的皇叔沈琢。
“你来做什么。”自从开始求仙问道,沈琢的性子倒是沉了很多。
阿姀觉得好笑,弯了弯嘴角,“看你笑话啊。”
沈琢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别说先前的攻心之疾本就不愈,之后他饮食不思,服食了过量丹药,那里面有致命计量的朱砂,吃得他面色乌青,人如行尸走肉般骇人。
看着他这个样子,阿姀突然觉得很痛快。
“哼。”沈琢没睁眼,一点嗤笑的动作便逼得他连连喘息,“朕今日死,你以为……你以为你就活得了吗!”最后那几个字咬牙切齿,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
“那又如何。”阿姀毫不在意,“你先死,我便痛快了。”
她还是那身沾满了金昭仪血污的裙子,发丝也在额边散乱着。一只竹子做的簪子将长发尽数挽起,显得很利落。
提前裙子,照模照样地盘着腿,阿姀坐在沈琢的面前,心如止水。
“皇叔后悔了吗?从一开始,逼死我母后,虐打我侍女至死。”她歪着头,似有不解,却用最质朴的疑问,尖刀般刺着沈琢的心,“得道升仙,老而不死,多么美好的愿景。古往今来贤君无数,寿数尽了皆死,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得道升仙呢。”
沈琢嘴角抽动,身体剧烈地发抖。
“皇叔做的事,需要我在这祖师挂像前,一一叙说分明吗?”
“你放肆!”沈琢忽然睁开眼,那双眼已经浑浊不堪,就像一滩泥水。而它始终紧紧盯着阿姀,如同厉鬼缠身,不死不休。
“你想长生,不可能。”阿姀朱唇轻启,一点点击溃他最后的理智,“你无比信任的仙师,是衡沚分文未花请来的,那些硼砂朱砂本就剧毒,他们哄骗着你一点点吃下去,吃得更多。感受到身体飘飘忽忽了吗,那是你中毒吃坏脑子了。你将大把银子拨给那些道士炼丹,他们转手就将钱散了分给百姓。你很恨吧?”
“不!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阿姀猛地凑近,抓住了沈琢的衣襟,“看到我身上的血了吗?那是小金氏分娩流下的。你得知她有了儿子,高兴坏了吧?”
“可你不能生育多年,就不觉得奇怪吗?”
沈琢有一瞬间恍惚。
“还得多亏了你那个好弟弟。”阿姀松开手,轻推了他一把,沈琢便脱离地伏在地上。“你看着沈钰仍和小金氏在你病榻前殷勤侍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夜里他们如何脱了衣服滚在一处,如此才诞下一个孩子呢?”
说罢,阿姀站了起来,四顾着这恢弘的崇安大殿,“其实你要不是急着杀了沈琮自己上位,这些红墙,说不定也不会报复你这么快。自从住进了这崇安殿,你觉得自己的心绪躁动了很多吧,有些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发疯发怒,夜里又噩梦缠身,很是难熬。”
沈琢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发冠早就在自己跌坐时散开。宫里的内侍,都逃命了连一个为他梳洗束发的人都没有。
他的双眼发直,手却仍在空中乱抓,想要紧紧抓住阿姀。
“多亏了你这位好弟弟,是他恨武安帝,所以才有了你和沈琮神魂颠倒,夙夜难眠,断子绝孙的今日啊。”
“杀……杀……”
“杀谁,杀我吗?”阿姀轻声问。
沈琢一身狼藉,却仍旧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字。
似是一生的恨意,皆倾注于此。
阿姀拿捏着时辰,将他翻倒过去,脸蒙在衣袖上。
沈琢已然动弹不得,平日里龙袍厚重繁复,如今堆砌着掩埋口鼻,马上就成为了送他上黄泉路的凶器。
他无力地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不动了。
阿姀静静地看着。
没过多久,便有一群人带刀冲了进来。
“陛下驾崩了!是她杀了陛下!”刀尖直指阿姀的颈边,其声之大,便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到来了。
阿姀身处刀阵之中,身上的每一处命门的,都抵着尖锐的刀锋。
金峰笑着进了殿门,“许久不见,宣城公主。”
身后的金昭仪仍穿着单衣披着兜帽,怀里抱着孩子,被拖拽着走了进来。
挟天子是个百试不厌的法子,眼下旧的天子已经死了,怀里的不就是新天子了么?
“对不住了,本相无意如此无礼,奈何公主的夫君在外士气高涨,要杀我呢。”金峰仍旧和眉善目,那皮相却让人看了就心生恶心,“我总得拿点什么,来换命吧。”
言下之意,便是要绑了她们做人质。
“请便。”阿姀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只要金相觉得本宫值钱,刀架颈侧,本宫还能说个不字吗?”
“相公!相公!不好了!他们攻破城门,往皇宫里来了!”
“好!好!”金峰用力地鼓着掌,“公主与夫君分别已久,今日本相便做回好事,让你们夫妻团聚可好?”
“带走!”穿着甲胄的人一声高喝,身后的刀尖便不断向前抵着阿姀的背脊。
她便被迫着一直向前走。
穿过崇安门,穿过金銮殿,走到端履门前。
见面是好,如此,也太狼狈了吧。
阿姀低头看着自己,苦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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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阿姀报仇噜
第138章 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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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姀被人从后面抓着头发,被迫扬起脸,身子不自然地向后折着。
她明知道这样做就是为了让衡沚丢脸、难堪,还是淡漠地垂着眼睛,谁也不看。
就仿佛不看,就不会因看见了远处那个马上的人而委屈。
勤王军已经到了宫门前,金峰的人几乎横尸遍野,将都城的这一条主街堆满。
这是最后一搏。
“召侯不亏年少英才。”余下的叛军都聚在宫门前,将金峰护卫得严严实实,“本相带了个熟人与你见面,怎么样,还认得她吧?”
衡沚面若冰霜,右手用力地攥紧了刀柄。
她被压在阵前,推搡着出来,衡沚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
夜夜辗转不得眠,顶着偌大的风险将所有的事做得快些,再快些,只是为了应那夜许诺她的话。
好不容易,才来到她的面前。
“殿下,说几句软话吧?看看他是要江山,还是要你啊。”金峰轻蔑地笑着。
每一个字都如同羞辱,落在阿姀的耳边。
若不是为了确保沈琢真的死了,阿姀心想,她怎么也不会被抓住。
“哼。”众目睽睽,不若说是众目期待之下,阿姀冷冷笑了声,“残军败将,负隅顽抗。”
金峰一听,怒从中来,像被扯掉了最后的遮羞布,抄起身边士兵的剑便指在阿姀胸前,“找死!”
阿姀发觉胸前一痛,不觉蹙起眉。
不用看,也知是他下手没轻重,刺破了皮肤。
在他说话的顷刻间,一柄长刀划破长空而来,精准地击中金峰的剑刃。那剑身不堪一击,碎成两端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缓过神来。
衡沚是如何飞速抽出刀,又准又狠却又不伤公主分毫地掷出去,便不得而知。
“不许动她。”
他的声音沉而冷,字字分明,卷挟着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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