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
张麒没拦着他们,反正要他们来的林琛和汪法医都在这里,张麒只是负责把事件经过给他们讲述清楚。
尸体盖着白布,还未解剖,汪法医和林琛就靠在旁边的柜子上聊天,像是在等几人来。白苏给两人打了个招呼,汪法医就站直跟她身后的几人打了个招呼,目光在齐玄青身上打量许久。林琛则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看样子是被汪法医逼着喊他们来的。
“齐道长。”汪法医喊了一声,齐玄青这才将目光从尸体身上移到他身上,有些诧异,“你认得我?”齐玄青所在道观就在慕州县内的山上,慕州人知道他不奇怪,只是他也明白这些警察个个都是唯物主义,要他们信这些,非得把鬼放到他们眼前才行。
“前些年家中小女贪玩冲撞了先人,医院查不出病因,是您路过施以援手。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还是因为这些事情。”
白苏这才明白为什么汪法医会相信这些,看来也跟叶舟差不多的情况。齐玄青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多了去了,听汪法医说的,也不过就是个喊魂的小事,连道观里新来的弟子都知道怎么做。不过他还是回应了一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见齐玄青一直看尸体,汪法医干脆也不寒暄了,直接走到尸体边掀开白布。吴杰双目圆睁,眼球凸出,面部呈现缺氧所致的青紫色,脖子上还留着十指的痕迹。
“还没有解剖,不过就我判断的话,的确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汪法医道,“还有,我不知道他们和你们说了没有,他的身上有一张符。”
“这个我们知道。”孔恒之回答。
“不,不是那一张,这张是我们在他的衣服夹层里发现的。”汪法医转身去取了个东西来。装在证物袋里的符纸被放到尸体旁边,众人也不在意尸体,都凑过去看。
圆润的曲线在符纸上呈现出一个类似人一般的形状,看起来有些诡异。
齐玄青直接伸手将符纸翻了个面,只见后面用朱砂笔写着几行小字——庚戌年壬午月丁卯日酉时吴杰。
“他的八字?”孔恒之一脸惊奇地看向齐玄青。后者的脸色极其冷静,可眼睛里射出来的寒意比停尸间的停尸柜还要冷。
齐玄青的目光幽幽望向陈无妄,一字一顿:“八字断魂符。”
陈无妄盯着那几行小字,字体端正,苍劲遒丽,和陈无妄的字迹有七分相似。
他的字,是陈青武教的。
见他不说话,齐玄青继续道:“八字断魂符分为子母两张符,如今子符在这里,母符应该在那人手中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随我修行道术?”
第49章 袈裟恶——16
夜色渐浓,无端起了风,吹的院子里桂花树左右摇摆,花叶碰撞之间发出沙沙的声音。桂花落了一地,香甜发腻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鼻腔。
白苏和孔恒之提着大包小包进来,院内已经架起了桌子,赤红带有八卦图案的棉布铺于其上,庄重又诡异。齐玄青将刻有繁复符文的三清铃放到桌子上,面色凝重,似乎还带着点怒气。一边的陈无妄换上一身道袍,长发挽起,虽然还不能梳成混元髻或太极髻,但也被他梳得一丝不苟挽在脑后,额上碎发自然垂落,显得慵懒而随意。
齐玄青生气的原因非常简单——陈无妄居然再次拒绝了他。
“弟子不愿。ʝʂɠ”
简单的四个字从陈无妄口中说出来,像是一记重锤敲在齐玄青心头,差点就一口老血喷出来了。齐玄青不死心地追问他理由,毕竟能拒绝他的邀请的人陈无妄还是第一个,更何况他也是要面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无妄说拒绝就拒绝,连个理由都不给他。
可这下陈无妄却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小子,连个借口都懒得编。齐玄青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可陈无妄仍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人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齐玄青见怎么追问都没用,只好将这事暂且搁下。在汪法医和林琛眼巴巴的注视
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能用到八字断魂符,这人必然最近和吴杰接触过,而且局里不会太远,这种子母符不是单纯的巫术,把八字写在小人上,天涯海角都能致那人于死地。八字断魂符是有距离限制的,具体是多少齐玄青也不清楚,他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这种符术,从未亲眼见过。这才下山几天,邪术、断魂符一个接一个,他生出闭关几年山下已经翻天覆地的感觉来。
他不是怕事的人,此番既然遇到,那便是祖师爷对他的考验,因果之律,若他视而不见,害得更多无辜之人枉死,这些人 业报必然也会报应到他身上。更何况,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一切皆是天意。
“师父,还需要些什么吗?”孔恒之将方才购买的东西放在地上,朱砂、空白符纸这些自是不必说,物品之中居然还有只大公鸡,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仍能看出它鲜红的鸡冠有力地抖擞着,虽然双脚被绑住动弹不得,可它眼神之中毫无惧怕,也不挣扎,只是安静地打量四周。孔恒之方才提了一路,没少被他啄到,这大公鸡的战斗力确实强,那些被啄到的地方此刻还火辣辣的疼。齐玄青走到那边去清点看看有什么少的没有。
白苏走到陈无妄身边,方才发呆的眼神随着她的走近落在了她身上,最终微微低着头看向一脸担心的白苏。陈无妄笑了笑以示安慰,他很少笑,却也不是不会笑,只是一个人孤独惯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已经学会在自己的净土中偏安一隅。可如今看见白苏,他似乎变了一些,开始在意她的想法,会被她的一些话逗笑,也不愿看见她皱着眉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她像一束光照进了他幽暗深邃的眼底,自此,他便像是食髓知味一般,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怎么去了这么久?”知道白苏是关心自己和齐玄青的事,但目前陈无妄也不曾有个准确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坚持什么,只是对他来说,怀疑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师父实在有些困难,他还需要再想想。不想白苏也为这些事情烦心,陈无妄岔开了话题。
白苏叹了口气,看向那只大公鸡,“齐道长非要七年以上的大公鸡,市场上找不到,我们只能去下面的村子找,可是七年要求的确太高了点,一直到一个养鸡场才买到,而且就那么一只。”
陈无妄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白苏耸了耸肩表示还好,又看了看齐玄青还在一一清点,又回头看向陈无妄,“其实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齐道长?对你来说,多学一些应该不是坏事吧,孔恒之跟我说过,你们这行,自己参悟多看天赋,你虽然天赋不错,但若再有前辈指点,必定更上一层楼。”
陈无妄拍着她肩膀的动作停下来,白苏不追问,只是仰头看着他,后院里没有开灯,也没人说话,汪法医把屋子借给他们后就带上妻子女儿回了村子的老房子凑合一晚上,此刻只有风吹树叶声,以及孔恒之翻着塑料袋的声音。
两个人安静地看着彼此,陈无妄不想骗白苏,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好像一个人久了,已经不适应主动说自己的心事,无论这人是谁。就在白苏以为陈无妄不会开口的时候,陈无妄的声音响了起来,极低极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楚。
“我修习道术只是为了找到师父,况且......”陈无妄犹豫着停了下来,眼前的白苏“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陈无妄却只是低头看着她,像是想把她的样子刻进眼底,让白苏有些不自在。
双颊即刻烧了起来,白苏庆幸院子里没开灯,否则此刻的她一定更加窘迫。她不知道陈无妄的犹豫是因为齐玄青的话,而齐玄青大概更想不到,自己那时的一句话才是陈无妄迟迟不松口的原因。
“如果你身边有了亲人,这些业报,就会落在他们身上。”
陈无妄第一次知道心里有牵挂是什么感觉,可他并不觉得后悔。
“陈无妄,过来。”
白苏让开路,那边的齐玄青看着陈无妄走过来,目光在他和白苏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一番,面色有些奇怪。
“三元剑被你师父带走了?”
陈无妄点了点头。
齐玄青就冷哼一声:“没见过对自己徒弟这么抠门的,拿着!”齐玄青从自己的布包里抽出一把铜钱编制而成的剑,一个个铜钱被红得发黑的线编串在一起,拿出来的一刻周遭都安静了许多,像是自带气场。
陈无妄隐隐皱了皱眉。
“这剑虽不如三元剑,却也斩过百具凶尸,不输其他法器,你且拿着用。”齐玄青摸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像是觉得陈无妄不知好歹拒绝自己,又像是在不死心地继续诱惑陈无妄。陈无妄却没接这把剑,齐玄青就讨厌他这副低头不语的样子,好像自己倚老卖老强迫他一般。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那事儿你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想,你其实知道该怎么做的。我虽然还不清楚你在犹豫什么,但如果我是你,不论如何都会接受,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有下一次了。”齐玄青将那剑随手丢向陈无妄,“此剑名为丹阳剑,镇百邪,退恶鬼,你且放心使。老头子我还没到那这些东西换徒弟的份上。”
陈无妄抬手接住那把剑,开始的冰凉过后便是一股温润的感觉,自所握之处流进身体。陈无妄拱手行礼,“多谢师伯。”
齐玄青摆了摆手,看着那边布置做法桌案的孔恒之,“今日做法便是让你好好看看,陈青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且看清楚。”齐玄青身上的道袍迎风而动,不怒自威。
桌上的三牲贡品已摆好,红色的蜡烛也被点燃,火苗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吹灭,却总能在一两秒后烧得更盛。
八字断魂符被放在正中央,其上压着香炉,三根点燃的香插在里面,红光微闪,袅袅白烟蜿蜒向上。前面摆着一碗新鲜的鸡冠血 。
“叮”的一声,齐玄青摇起了三清铃,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回荡不绝。
“弟子玄青,今请三神,助我除恶!”齐玄青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念完一句,手中的三清铃便摇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可周围人家好似听不见一般,没有一个人过来,方才门口还能听见一些谈笑,此刻却如无人之境。
“上告天庭,下有地府,因果有律,万变无停,镇邪驱鬼,万世永宁......”齐玄青念得越来越快,白苏渐渐听不清楚他在念什么,院子里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桂花树的枝桠被吹得左摇右摆,落花吹了一地,香味也被吹散。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
“不用怕。”感受到了白苏的情绪,陈无妄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些许安慰。其实在场有三位道长,齐玄青自是不必说,孔恒之和陈无妄,都是被齐玄青夸赞过天赋的人,白苏在他们旁边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种氛围使然,人心底的恐惧被激发出来,白苏便往陈无妄身边靠了靠。
齐玄青那边还在继续,三清铃摇得越来越急促,犹如激昂庄重的乐章,随着齐玄青的咒语越发高昂。这边手不停,那边齐玄青又握上桃木剑,在手里挽了个剑花,赫然直直劈下,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被劈中的断魂符却只是两边被剑风带着浮动一下。
“子符在此,恶人在世,所作所为,人神共愤。天道难容,术法反噬!”
院中温度骤然降了下来,齐玄青那边的仪式却好像进入高潮,黄色的符纸被他挥舞着洒下,黄纸漂浮之间是他不曾间断的咒语声,他的动作越来越急,却丝毫不乱,声音仍然保持着冷静,仿佛对手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现!”齐玄青左手摇着三清铃,右手紧握桃木剑,虚空刺出一剑,三根香骤然凉了一瞬,烛焰也被这股气势冲得摇摆了几下。
倏然间白苏感觉到ʝʂɠ另一股诡异的气息,口袋里贴着身体的护身符突然发烫,她被烫得一激灵,抬眼寻找这种感觉的来源。
后院连通前厅,白苏所站的位置正对大门,可本已关闭的大门,此刻却大敞着,其间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鬼。正阴恻恻地看着几人。
第50章 袈裟恶 ——17
整间房子笼罩在夜色之中,那鬼祟是何时来的、从哪里来的已经不得而知,黑暗之中只能看见她定定地站在那里,没什么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过来。浓墨般的黑暗里看不出来她的样子,只能大致瞧出她的身形。低垂着脑袋,一绺一绺的头发散在胸前,似乎还在滴答着水,白苏听见那边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甚至感觉到了那鬼祟的目光正透过头发的缝隙冷冷盯着众人。
白苏打了个寒战,她看见的同时,一边的陈无妄和孔恒之也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回头看向那边,两个人的目光瞬间都锐利起来。
陈无妄向前一步,将白苏挡在身后,轻轻一推,“去师伯身边。”
一声轻叹,似是在众人耳边吹了口凉气,却又飘渺空灵,让人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阴森森而又尖锐的笑声传来,院子里狂风大作,桌子上地上的符纸被吹得飘起又落下,围在众人周围,像是隔绝鬼魅的保护圈,又像是鬼祟的挑衅。
齐玄青并未受此影响,只见他目光炯炯盯着桌子上的断魂符,将其挑在剑上,咬破左手食指用力吮了一口血,继而“噗”地喷出去,鲜血在他的口中形成一道血雾,“天地玄黄,阴阳相生,灵光无量,日月其中,千灵相助,今有弟子以子符为引,欲寻恶人在何!”
浓重的血腥气吹散了桂花香气,湿漉漉的气息缠绕着白苏周身,让她寒毛直竖。
门口的鬼祟不知何时之间已经向院内靠近,如今已经走到了大厅正中间,每走一步,院内的温度就下降几分,白苏起了一身白毛汗。走到后门间,她的样子逐渐清晰了起来,方才的滴答声也看清了来源。白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强忍住内心强烈的呕吐想法。那水声并非来自她的头发,而是从她嘴里流出的黑色粘稠液体。
走了一路,那液体便流了一路。破破烂烂的几块勉强可以称得上衣服的布裹住她的身体,其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让女鬼看着更加可怖。她仍然没有抬头,事只是眼睛向上看着众人,嘴角勾起,像是在笑,可一个鬼祟怎么可能微笑,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这副表情在她苍白甚至泛青的脸上格外诡异。
走到后门处,那女鬼突然停了下来,不待白苏反应,下一秒便冲了过来。果然鬼也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那女鬼毫不犹豫冲向齐玄青身后的白苏。
陈无妄和孔恒之也迅速作出反应,一个割破食指,一个双指夹着一张符,两道口诀声交织,大有退散之力。
“八方神威,正我根本,邪煞莫侵,诸鬼退避!”
“太虚万光,灵符镇恶!”
陈无妄和孔恒之飞速冲了过去,一个正面迎上女鬼,带血的双指直直点在女鬼额头正中,陈无妄大吼一声:“破!”滋滋白烟自他所点的位置冒了出来。孔恒之绕到女鬼身后,一张八卦诛邪符贴在了女鬼后背,触碰的地方血肉瞬间被腐蚀,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女鬼顿时被镇住,面色痛苦地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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