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之前很疼,现在不疼了,一看见你就不疼了。”
白苏语气里带着责怪,“我又不是止疼药。”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滚进伤口里。陈无妄终于体会到被人在意的滋味。
小时候陈青武在吃住上不怎么管他们,有的吃有的穿就好,少有的几次吃糖葫芦都是齐玄青带着孔恒之来串门给他们带来的。一串冰糖葫芦有六个,陈无妄吃得最慢,往往是最后一个吃完的,吃到最后两三个的时候孔恒之和陈明夷就会巴巴地望着他手上的糖葫芦,事实上陈明夷已经把自己的分出两个给了孔恒之,可对于孔恒之来说,似乎还是吃不够。每当这个时候陈无妄就会一言不发将自己咬过的吃掉,把剩下的给他们两个。
所以孔恒之和陈明夷都觉得陈无妄不喜欢吃糖葫芦,可对于小孩来说,怎么会不喜欢吃呢?裹着糖衣的山楂又甜又酸,一入口便似蜜一般。
如今的感觉像是当年的糖葫芦,酸涩而甜蜜,一直钻到了陈无妄心里。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也太渴望。
外人只觉得他沉默寡言,什么都不在意,唯有白苏的目光看穿了他的掩饰。也许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平,所以为了弥补他,让他遇见了白苏,这个时候他便觉得,上天待他不薄。
见白苏平静下来,陈无妄终于能好好问一句:“身上还疼不疼?”
白苏点头,半秒之后又摇了摇头。陈无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嗯?”
白苏一脸狡黠:“本来是疼的,可是见到你就不疼了。”是陈无妄说过的话,白苏还刻意模仿着陈无妄的语气。
两个人相望一笑,陈无妄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可不过放松了片刻,他的表情便再度严肃起来,看得白苏有些心虚,大概也能猜到他要问什么。先行扯开了话题。
“我前几日梦醒之间怎么没看见你?”
陈无妄一愣,垂眸看向其他地方,没有回答。
白苏心道有猫腻!眯着眼睛凑近陈无妄:“嗯?你有事瞒着我?”
陈无妄继续避开她的目光,默不作声。
“他能有什么瞒着你,他这几天都快急死了。”温雨欣的声音传来,一身白大褂衬得她像个专业医生,径直走到床边,看了看白苏的脸色:“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白苏摇头:“没有,谢谢温医生。”
温雨欣却“嘁”了一声,坐到床上,“你知不知道这次都快把我吓死了。”
白苏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看她这个样子温雨欣也没了脾气,谁让是自己家的闺蜜,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这么晚,你还不睡?”白苏问。
“怎么,只准你男朋友守夜为你辗转难侧,我就不行?见色忘友。”温雨欣一脸嫌弃,“我怕你半夜醒过来喊疼,所以和老师一起留夜班。”
“没有没有,我是关心你的身体。”白苏拉着温雨欣的手摇晃。
“小心输液针.......”温雨欣嗔怪,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无妄。在此之前,她确实觉得陈无妄一个算命的,怎么能配得上红旗下身着警服的白苏。因此猜测白苏大概就是从前没见过他这种人觉得好奇,加上这个陈无妄吧,长得确实有模有样的,白苏一时兴起,色心蒙蔽双眼!两个人才在一起。可就这几天来看,温雨欣承认自己对天桥下摆摊骗钱的人有了刻板印象。
白苏昏迷一星期,前五天陈无妄都不在。温雨欣还以为这人跑了,问了孔恒之,后者稍显无奈,沉默片刻才回答:“他回道观了。”
“回道观?这时候他回道观干什么?道观里有他老婆啊?”温雨欣叉腰。
“他前几天确实不在医院,”温雨欣看着陈无妄,回答白苏方才的问题:“我听说啊,是为了某人回道观求祖师爷了。”
“祖师爷?”白苏看向陈无妄,又看了看一脸审判样子的温雨欣。陈无妄垂下眼睫,还是没有说话。
“好吧,我宣布,你通过我的考验了。”温雨欣看着陈无妄道,白苏推了推她才回头:“行了,现在就这么护短,以后心里还有我这个闺蜜的位置吗?”
“有有有,我心里永远有温大美女的位置。”
“哼,”温雨欣故作傲娇,却又忍不住地关心:“饿了吗?这个点没什么吃的,我去办公室找点零食给你垫吧垫吧?”
“不用不用,刚醒没什么胃口,你上了一天班,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看你的黑眼圈。”
“黑眼圈?!”温雨欣捂住自己的脸,“天哪,是得休息了,你受伤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来看,感觉皮肤都暗沉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睡觉。”
白苏同意地点点头,陈无妄便起身送温雨欣出去,这行为显然讨好了温雨欣,让她在心里又给他加了几分,不过本着不能让陈无妄骄傲的信念,温雨欣只是夸了句:“做得不错。”便赶忙回了宿舍。
陈无妄一转头,床上的白苏目光灼灼,盯着陈无妄。其实对他来说,跪祖师爷不算什么,他也不觉得需要让白苏知道,那五日里他日日煎熬,即便是齐玄青解释过这事与他无关,可他还是会想是不是自己没保护好她?尤其是后来孔恒之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他更是觉得白苏因为自己身世而奔波遭此劫难,全由他引起。
“祖师爷在上,无妄自知吾命低贱,不该奢求太多,可祸不及他人,无妄甘心一人承担。只求白苏一生顺遂,求祖师爷显灵。”那五日他跪在祖师爷面前,日日虔诚祈祷,只盼祖师爷能帮他一次。
陈无妄决定和白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要爱得坦荡而热烈,他甘愿为她臣服,也甘愿沉溺其中。
可白苏是有退路的,她可以选择不去管陈无妄的事情,在还未沉沦的时候及时止损,去过她本该顺利平静的一生,但对她来说,这些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要告诉陈无妄,除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不是选择题,而是一道填空题。
“阿瑾。”
昏暗光线中,白苏看着他,轻轻叫了一声。
乔斯瑾。
儿时记忆的片段涌入脑海,这个称呼熟悉又陌生,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过了,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陈无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嘶哑。
“白苏,谢谢你。”
谢谢你肯毫不犹豫地选择我,谢谢你会不遗余力地爱我。
第68章 满月祸——3
夏末的风还带着隐隐的燥意,白苏在病房里纠结出门要不要穿外套,身后是缠着陈无妄询问能不能给他看看符术集下册的孔恒之。
今天是白苏出院的日子,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白苏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软了。今天这个送些补品来,明天那个有带些水果,尤其是孔恒之,大概心里过意不去,一日三餐变着法地找对恢复有好处的食物。这半个月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在陈无妄面前谈起十七号和陈青武,陈青武也没有继续生事,就像是若非孔恒之白苏找上门去,他也不会主动动手。
陈无妄后来在白苏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正是那日陈青武对白苏的警告,陈无妄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问白苏为什么不告诉他。白苏压根没想到这张纸条会被他找出来,上面的字迹其实已经模糊,可他仍然能从仅剩的几个清楚字迹上推断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是害怕过,谁不怕死啊。可看着陈无妄的样子,她发觉他似乎比她还要害怕。陈无妄确实害怕,他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会溜走,他无数次求证眼前的幸福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白苏也一次次告诉他肯定的答案,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安心地沉溺于温暖之中。
白苏伸手拿过那张纸,撕成碎屑扔进垃圾桶,一如每一次察觉到他的不安,轻轻攥着他的手,道:“阿瑾,没关系的,我不害怕,你也别害怕,我们一起面对。”
中间郭天恒也来过几次,知道陈无妄就是曾经的乔斯瑾后很是惊讶,又耐不住好奇,想跟他打听有关秦家和乔家的往事,大概也是想在面对秦家时早做准备,被白苏和孔恒之一人一句骂了出去。
还没选好穿哪件外套,叶舟和齐玄青的声音就传进来了,这两个人凑一起可不容易,一个好了之后天天泡局子里,偶尔来医院接温雨欣下班顺便看一下白苏;一个带着当日白苏抢出来的蜡烛回了道观,说是去翻古籍找和这蜡烛有关的资料去了。
“师父。”孔恒之终于放过了陈无妄,起身对齐玄青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陈无妄被烦了一早上,书也看不成,此时只觉得齐玄青和叶舟简直是他的救ʝʂɠ星,也跟着起身颔首喊了一声:“师父。”
齐玄青脸上的黑眼圈格外明显,也不知是熬了多久,可眼神中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有一些神清气爽。齐玄青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紧张,顺手就把用手帕包裹着的蜡烛放到了床上:“这东西查清楚了,在一位前辈的手札里有一些记录,我想陈青武应当也是从那手札里习得此等邪法的,恒之猜的不错,就是将他人的气运转移到某一人身上,以达到其目的。”
白苏瞧着那蜡烛,闻言又抬眸看向陈无妄。齐玄青说的“他人的气运”,这些人里就包括了曾经的乔斯瑾极其父母,可他命硬活了下来。也正是因为他活了下来,这段尘封的往事才有了重见天日真相大白的这一天。察觉到白苏的目光,陈无妄也看向她,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这本是巫术的一种,被后人发展演变为害人之术。”齐玄青面色变得凝重,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嗯?那这东西怎么制成的?看着和普通蜡烛不一样。”那日光线昏暗,白苏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东西,后来回来之后去新校区就将其带回了道观,这还是白苏第一次好好观察者蜡烛,只见它有婴儿手臂粗细,其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又像是某种隐秘的文字符号,总之繁复无比,落在暗红蜡烛的外壁,衬得它越发诡异。白苏想仔细看看那些咒文,伸手欲拿,却被身边的陈无妄阻止,拉回了手。
齐玄青也知道这事和陈无妄的关系,叹了口气才解释:“除却普通制造蜡烛的材料,确实还加了些东西,其他的东西还好说,就是还有......尸油。”
“啊?!”白苏连忙收回了一直蠢蠢欲动的手,一想到自己曾经直接碰过这东西,即便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白苏还是想冲去洗手间再把手好好地洗他个百八十遍。不过除此之外,白苏抓住了另一件重点,“尸油?那岂不是说秦峰手上可能有命案?”
齐玄青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又瞥到两个人相握的手上,刚扬起的嘴角立刻压下来,干咳一声假装没看见。
叶舟适时接过了话头:“我特地关注了一下曾经举报过秦家的那些企业,再当时秦家的挤压下确实倒闭,奇怪的就是现在这些老板几乎都下落不明了。那个年代能抓住时代红利搞房地产的人脑子不会太差,慕州做不起来也不可以出去做,不至于连个消息都没有,甚至连家人都联系不上。”
叶舟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既然秦家用尸油蜡烛转运,必然就需要尸油,正常情况下,尸油其实就是尸体在高度腐烂后溢出的脂肪,由于此时脂肪呈油状,故称为尸油。可不用说白苏也能想到,既然是被用于害人的邪术之中,这尸油肯定不会是简单从腐烂的尸体中取出的,陈青武连凶尸都可以炼出来,对于尸油也必然有其特殊的处理方法。那么那些下落不明的企业负责人,会不会就是这种尸油的来源?
白苏一阵恶寒,此前只在某些东南亚恐怖故事中听到过类似的桥段,没有想到有一天直接身边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无妄,陈青武可曾和你说过你父母的埋葬之地?”齐玄青问。
陈无妄显然已经明白方才叶舟话里的意思,相比于其他人,他不仅仅是这件事的参与者,更是此事的受害者。
“没有。”陈无妄摇了摇头。
“你也不曾问过?”孔恒之有些惊讶,白苏也跟着看向陈无妄,毕竟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何况是陈无妄这种归属感极弱的人。
陈无妄沉默了几秒才道:“问过,他只说当年并未过问过下葬事宜,所以并不知晓。也不曾跟我说过我姓乔的事情,有关我本身的一切,他都不曾提起过。”
陈无妄从来都是个情感不外露的人,外人很难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很少让外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起这些事情时,在场的人除了他,面色看起来都不太好,或悲悯或惋惜,只有他极其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来,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事,没事,反正总会找到的,兄弟们给你报仇!”孔恒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气,像是还处于中二期的少年。
“对!”叶舟也跟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陈无妄还是没什么表情,这让两人有些尴尬,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几秒后陈无妄突然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孔恒之叶舟对视一眼,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好意思,收回来的手顺势挠了挠头。场面一度活跃起来,只剩下齐玄青还皱着眉头。
“齐道长,您还有问题?”叶舟发现了不对劲,“你是担心警察的介入会打乱你们之间的平衡?我们会注意的。”
“多谢。”齐玄青的眉头并未舒展,“我是在想他如果时为了钱与秦家合作,也不该一直住在十七号这种地方,地方偏僻,交通不便,秦家不可能只能给他这么点东西。”
“这块地刚开始是秦家和郭家竞标的,不过最后还是郭家拿下了,会不会是秦峰有意报复,让他在那里住着?”白苏开口。
齐玄青摇头否认:“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那里住过很多年,恒之也说过那里不只一只鬼祟,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将那里变为了他的主场,因此我们目前才不好直接动手。”
“所以秦家想要那块地其实是因为陈青武住在那里?”白苏反应过来。
“也许是因为风水。”陈无妄突然开口,白苏一愣,就知道他大概自己去看过了。虽然白苏不曾在他面前说起过有关十七号的事情,无妄也会因为不想让白苏担心而不去询问她,可知道这件事的不只是白苏一个人,还有孔恒之。孔恒之其实是个大事小事分得很清楚的人,见陈无妄来问自己就知道白苏其实是不想告诉他的,可他也架不住陈无妄的追问,他也没想到陈无妄这个人看起来蔫了吧唧不爱说话的,真要缠起人来就像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陈无妄避开白苏询问的眼神,继续道:“鱼喧湾依山傍水,位于水山交汇之处......居住于此的村民若是做生意,很容易富裕起来......”陈无妄犹豫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大概是想到了曾经的乔家。若非陈青武对其动手,乔家不说能比得过秦家,应该也与郭家不相上下。
“倒是有这个可能,我曾见过那女人一面,脸小鼻低、眼神游离,端的是一副短命面相,如果我猜测正确的话,乔家可能位于那片风水的阵眼之上,陈青武利用风水之位炼就凶尸,若是他自己不能压制的话,还能有一层风水屏障。”
那日孔恒之也曾做过类似的猜想,说是乔家里面布置了什么阵法,让里面的凶尸困于其中,阴差阳错救了白苏和孔恒之一命。齐玄青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白苏开始没想到,几秒之后想到了当日门后站着的女人,反应过来。可这想法太过可怕,她宁愿只是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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