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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付东留对她的讨厌。她做不到在这个时候还跟他剖白自己的真心，她也不需要斯陆充当好人赏赐她解释的机会。
她已经准备好了。
罗丹明天就会进组，《无归路》剧本里有女一半裸的镜头，她只需要这一半裸露身体上的记号，让观众们好好看看罗丹昔日艳作。
也让星耀影视的创业元老们好好看看新任接班人的眼光。
“自从阿姨病倒后星耀就没签过新人，罗丹是第一个，也不知道你们家这位斥巨资挖来的大明星，会带给星耀什么样的荣誉。”钟云月说。
付东留只当她在说整容照的事，他懒得废话了：“行吧，你慢吃。”
他起身就走。
钟云月跟着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对他说：“付东留，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考虑你的感受了。”
付东留回头，表情真挚：“谢谢你。”
第14章 斯是斯文的斯（十四）
付东留打车去公司，计程车座椅有脚印，气味儿也难闻，他把斯陆在心里骂了一千遍，骂着骂着，他发现自己在笑。
斯陆打高中就这样，特别能欺负人但又很有分寸，她那个没血缘的哥哥被她欺负到要逃家，却也没真的记恨她。
她很好玩，很多人都想和她玩，这些人里也曾包括付东留，可惜斯陆不跟他们玩。
现在算是心愿得偿了吗？
付东留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贱骨头。
他收起笑，不骂了，也不想了，晚上回家再算账。
来到公司，付东留紧急召集团队开会，他下了个命令，注销罗丹的社交账号。
他判断钟云月可能会在《无归路》上映后爆料，与其等到那时被动回应，不如趁早退网，专心拍戏。
经纪人萌萌很支持这个提议：“是，现在有点事艺人账号先被冲，不如退网，后续有什么事公司发声明就好。”
付东留说：“退网的理由要好好斟酌。”
萌萌马上提出一个方案：“让艺腾背锅吧，他们不满罗丹跳槽，先放假消息引起罗丹和艺腾艺人斯陆的抢戏矛盾，又收回账号。”
付东留考虑了一下说：“因为老东家收回账号怎么不重新注册？注册账号也不是什么难事，对粉丝没法交代不是吗？”
萌萌笑：“也没几个真粉丝，现在的后援会都是我们安排的。”
付东留：“再想想吧。”
散会后他又去问另一个项目的进度。
星耀买了一部热门言情小说的影视改编，正在写剧本，这部戏的男主已经定了人选，星耀旗下的林滔。
林滔的对家是刘什启，星耀意在给林滔抬咖，因此女一人选考虑的都是拿过奖的实力演员。
付东留约导演组喝茶，他问起女一人选，导演想找一个演技好、跟林滔CP感强的年轻演员，付东留跟着看备选女演员的见组照片，其中有斯陆。
付东留提出异议：“不觉得她更适合女二号吗？”
副导演说：“女二的演员不能太漂亮，我们想的是在形象上普通一点。这个角色戏份少但设定很出彩，是剧中的笑点担当，也很符合现下流行的一些人设，毒舌、理智、果断、不谈恋爱什么的，如果她比女一号还好看，恐怕没人愿意陪衬她。斯陆的长相太洋气太精致了。”
付东留看着斯陆的照片说：“我听说景策要用她，如果她出演了景策的戏，对我们的剧也会有帮助。咱们选演员还是要看角色适配度，不能为了衬托某个主演就强行弱化配角，难道整个影视圈找不出比斯陆这个新人漂亮又会演的？”
副导演笑着说：“那肯定很多，但有没有档期，愿不愿意拍偶像剧就不好说了。”
付东留：“联系看看吧。”
忙完工作回到办公室，付东留回复斯陆的微信。
她上完课找他了，问钟云月说了什么。
付东留：“回家听你的录音笔啊。”
斯陆：“好呀。”
付东留冲着手机呲牙，厚脸皮！
他点开她的朋友圈，新发了一条，上完课在教室窗边的阳光下自拍。
他把照片放大，停留在她的五官，漂亮什么呀？精致什么呀？就会精致地气人罢了！呸！
付东留点赞。
三秒钟后，斯陆发来语音怒吼：“谁让你点赞了！你给我取消！”
付东留气得直接把她朋友圈屏蔽了。
晚上有个饭局，付东留不想去，公司二把手陈辉去。
陈辉走之前来办公室找付东留。
“文玉好点了吗？”他问。
“还那样。”
“唉……我跟你妈共事二十年，打她当经纪人的时候就认识了，星耀也算是我们一起做起来的，如今你接手了公司，有些事我得跟你说说。”
付东留：“您请说。”
陈辉调整坐姿架起二郎腿：“你也知道，前两年咱们公司签了不少新人，也都不错，文玉生病前呢跟我们开了个会，她的意思是培养新人这块的工作要缓一缓，当时我们挖掘了好几个不错的新人，她都看不上，结果她自己签进来这么一个资质平平还整过容的老艺人，现在公司为了罗丹付出了巨大的成本，带她的工作人员也都不是很高兴，这个事你心里得有数。”
“咱们公司对待旗下艺人都是不惜成本的，可我们的投入得看到回报，不能说咱们费尽心血捧红一个，然后一张整容照就化为乌有，何况这还是签约前就知道她整容，图什么呢？你和罗丹的绯闻虽然澄清了，我也相信你和她没什么，但底下人不一定这么想，你得给公司一个交代，否则你说公司这么捧罗丹的理由是什么？大家怎么看待你这个新老板？”
付东留无话可说，这确实是母亲病糊涂了被人欺骗，这话不能说。
他说：“星耀接下来的重心在于影视，相比新人，挖掘影视圈有潜力没名气的演员更节约成本。”
陈辉下意识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又很快收起：“这话本身没问题，但你也说了潜力二字，罗丹以往拍的戏我都看了。演员这个行业有时候也很公平，戏好不好观众会给出判断。我还是那句话，强捧不是不行，也不是做不到，问题是为什么要捧一颗注定会陨落的星星。”
付东留头大，他只能拖延时间：“行不行，《无归路》上了再看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
陈辉的态度令付东留警惕，母亲是醒不过来了，如果陈辉想趁着自己在公司根基不稳搞事情，罗丹就是打掉他最好的工具。
星耀影视背靠付东留父亲的星耀资本，陈辉想独吞公司难了点，但借着罗丹的事动摇军心带走公司元老另起炉灶却容易。
他又想到钟云月最后的警告，万一这两人联手，那就糟糕了。
付东留感到痛苦，他根本不喜欢这个行业，现在却不得不拼尽全力继承母亲的事业。
*
斯陆上完课约罗丹明天见面，罗丹说她明天进组没时间。
斯陆心里挺不高兴的，觉得自己有点贱骨头，皇帝不急太监急。
看看人家罗丹，都要进组了，自己呢？在这操闲心。
她决定不再管闲事。
开车回到家，陈涌打来电话，叫斯陆去定妆。
斯陆的心情瞬间飞上天，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赶了过去。
来到化妆间，老师拿过来一排ʝʂɠ假发套，都是短发，斯陆又看了看服装，有校服有常服。
她从这些元素里勾勒出角色形象，八十年代普通人家的高中生或者大学生。
她猜的没错，今天主要试试学生造型。
斯陆猜想要拍这些镜头说明她死了还会以回忆的形式出现，要不就是先演一段活着的时候再被杀，总之不是杀手名单上的一个数字。
有戏份就是好事！
斯陆开心了，笑着跟造型老师说随便折腾，剃光头也行。
老师给她试了试假发套说：“你头型挺好的，脸也小，不如直接剪了吧，短发你的脸型是合适的。”
斯陆当然答应。
一连试了十几个造型，导演终于确定了一款。
因为剧中要的发型是比较老土的妹妹头，开机还要一段时间，所以剪短发事项排到了开机后。
定完学生阶段的造型就没有成人版了，这说明她在剧中英年早逝，活不到毕业，好惨。
还没卸妆，景策叫她去吃宵夜，顺便见见剧中饰演她妈妈的演员，国家一级演员周沛雯。
斯陆差点没忍住尖叫起来，周老师是她的偶像！
她热情打招呼：“周老师好！老师我可喜欢您了，您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过无数遍，能跟您搭戏我真的太高兴了！”
周沛雯一点架子没有，她开玩笑说：“这么漂亮的女儿都给我杀了，景导你有点残忍了啊。”
斯陆赶忙说：“老师您的角色是早婚早育吧，要不怎么会有我这么大的女儿。”
周沛雯笑着说：“你应该烦我，剧中设定是这样。”
斯陆：“明白了，这种设定我本色出演，我和我妈一周吵三回。”
周沛雯也有女儿，她说：“一周能吵三回说明母女关系很亲近，经常联系。”
“那倒是。”
工作人员提着宵夜进来，一堆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斯陆从导演和主演的对话中大概梳理了剧情。
她在剧中饰演一个离异家庭的叛逆少女，她跟着妈妈生活，哥哥跟着爸爸，因为仇恨丈夫，妈妈不许她和哥哥那边来往，但兄妹俩关系很好，经常见面。
一次母女吵架后，她跑去已经工作的哥哥家借宿，从此消失不见。
哥哥作为第一嫌疑人接受了调查，与他无关。
为了找女儿，母亲和前夫儿子修复了关系，一家人倾尽所有一无所获。后来在一场暴雨中，她的尸骸被路人发现。
资深调查记者、悬疑小说作者（哥哥的女朋友）在追踪报道这一案件的过程中发现凶手就是男友，她在男友的蛊惑下，帮助他消灭了罪证，与此同时，妈妈也发现了真相……
斯陆越听心里越痒，她好想演这个女记者！
吃完宵夜已是半夜，景策提出送斯陆回家，斯陆婉拒。
两人在停车场分别时，斯陆叫住他。
“导演，如果我试镜女记者那个角色，有哪里不合适吗？是演技不行吗？”
景策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更适合被害人。”
“好吧。导演我可不是嫌弃角色戏份少哦，我就是想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导演再见。”
“再见。”
上了车，斯陆掏出手机，付东留打来好几个语音电话。
斯陆烦得要死，暴躁回复语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女人在外面干事业，你一个男人老打电话催什么催！催魂啊！”
付东留在家气个半死，上班上班糟心，下班下班被老婆训，这日子还能过？
他回复：“来来来，你回来再说。”
斯陆开车杀回家。
付东留掐着点站在大门口边抽烟边等她，他发誓见到她先打一架，无法无天了还。
五分钟后，斯陆来了，开着他的车回来了。
付东留迎上前，斯陆停好车下来，付东留傻在原地。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场景。
高中时留着短发的斯陆，脸上没有烈焰红唇的妆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
第15章 斯是斯文的斯（十五）
人会在什么时候决定去爱另一个人呢？
付东留觉得，肯定不是深思熟虑之后选择某个合适对象。
一定是在某个瞬间，心脏发出剧烈的声响，用它强大的动力借由血液循环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它说去爱她，四肢百骸无一不从。
付东留高中时为她心动过，然后在听到她对自己的嫌弃鄙夷之后放弃了追求。
他是真的放弃了。
他大学期间就知道她签了经纪公司，接手星耀后更了解她事业的不顺，如果他想追求她，早该出手不是吗？
对于一个出头无路的艺人，他这个星耀影视老板的新身份还算有追求资格吧？
可他没这么做，他甚至会主动回避在各种场合和她见面。
原因很简单，他认为痴缠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很愚蠢，否则他早该被钟云月打动不是吗？
哪怕跟她结婚，他都抱着三年后扯离婚证的契约精神。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付东留突然理解了钟云月。
面对喜欢的人，任何表面看起来理智果断的放弃都是假象，维持假象的时间长短并不能说明什么，那不过是害怕被拒绝的自尊在作祟。
爱意一旦萌芽，便会在心底生根。你可以强行断了它的养分，欺骗自己心底没有生过这颗种子，任其在无尽的漆黑之地自生自灭，可那个最初让你产生爱意的人，总能轻易找到那颗种子。
一个眼神，一句话，一缕熟悉的味道，轻轻松松，起死回生。
看着眼前穿他衣服的短发斯陆，付东留想起了自己何时见过这个场景。
那是高中戏剧社团的表演后台，冬天穿夏装的斯陆找不到自己的外套，有男同学给她披上了自己的衣裳。
那时付东留就站在角落，手里也拿着自己的外套。
付东留突然笑了起来，在他发现自己就是喜欢斯陆一直喜欢斯陆的这一刻，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斯陆衣角带风来到他面前：“我警告你啊，不许在朋友圈跟我互动，不许没事打电话叫我回家！”
说完她又补充一条：“我有事找你不许不接电话！”
付东留只是看着她傻笑，他说：“好的。”
斯陆被他诡异的笑容看得心里发慌，好的是什么意思？不吵架？
她把车钥匙丢给他，又一把推开挡道的人：“去停车，然后回来跟我汇报钟云月说了啥。”
付东留：“哦。”
斯陆忍不住回头：“你怎么这么听话？”
付东留还是笑：“进屋吧，冷。”
斯陆倒是被他吓得打了个冷颤：“神经病！”
付东留乖乖去停车，他脸上一直在笑，他决定在三年合约期内给自己增加一个挑战。
消解斯陆先前对他所有先入为主的厌恶，为自己心底的那颗种子，杀出一片黎明。
停好车回家，斯陆不在客厅，付东留坐在沙发上等，不一会儿，斯陆换好衣服下楼来。
她在接电话。
她说：“下个月才来，这么早就约我干什么？”
她笑着说：“我算什么大明星，我都快糊穿地心了，对了，你们公司需不需要代言人，找我打骨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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