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拾捌的走廊和包厢是隔音的,正常音量大小的说话声并不会引起喧扰,整栋楼多数情况下都处在一种宁静的平和中。
除了个别时候——比如现在。
过于嚷闹的嘈杂让接完电话准备回包厢的裴时宴脚步一顿,他眉心很轻的蹙了一下,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才转身前往纷扰之地。
乔知末在宁文山冲上来时,就快速做出了反应,但她的力气始终不比盛怒中的男人。
头发被扯乱,手臂上有冒着血珠的划伤。
宁文山好似要把宁辉受过的全部讨回来,嘴里唾沫飞溅,掐着她后颈猛地往前撞。
乔知末喘着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额头上。
呼啸而过的风声卷走了耳朵里残留着嗡鸣,以至于她在听见熟悉的冷漠声时失了神。
“宁文山,你在找死?”
第12章 焰火
世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长鸣的喇叭忽地停止,翻涌的浪花瞬间止息。
人人面面相觑,无声对望。
宁文山一扭头,就看见了面色阴沉的裴时宴。
男人冷着一张脸,眉梢仿佛霜冻了一样,盯着他的目光犹如实质,扼住他的咽喉。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清醒不少,脑海里上蹿下跳的火星子被扑灭,他青着一张脸缩了缩肩膀。
嘴唇无声蠕动着,却又不敢出声。
“怎么回事?!”赶过来的大堂经理扒拉着人群往前走,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打破僵局。
裴时宴一记眼刀扫了过去,经理这才看见里层的人,声音顿时小了,连带着气势都矮了一大截。
“裴......裴导。”
经理环视一圈,地上坐着一个额头红肿,双眼迷离的青年。
墙旁边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孩正慢吞吞的扶着墙站起来。
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打斗现场。
经理收回目光,小心翼翼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乔知末刚扶着墙站稳,就见裴时宴冲自己抬了抬下颚,“说。”
她正要开口,被裴时宴摁着的宁文山抢先说道:“裴导,都是一点小误会,我是知末的姨父,那是她表哥宁辉。”他朝地上神志不清的青年努努嘴,“小辉之前一直在国外,太久没见知末这个妹妹了,所以情绪才激动了些。”
“我也是看见孩子们打起来有些没控制住,不小心伤到了知末。”他赔着笑脸说完,朝宁辉喊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妹妹道歉!”
裴时宴是裴家独子,家里宠上天。哪怕现在混迹娱乐圈,却并不影响他在公司的地位。
若是得罪他,宁文山的艺人总监怕是要做到头了。
宁辉抬起头,倒三角的眼白处布满了红血丝,他纠缠的目光锁在乔知末身上。
“对不起。”
他声音哑得仿若ʝʂɠ塞了个烟囱进去,一张嘴就是袅袅炊烟,呛人极了。
裴时宴冷眼看着他们做戏,一言不发。
经理默默在一旁装鸵鸟,裴时宴身价无量,他招惹不起。
乔知末对上宁辉的视线,嫌恶的偏开头,冷冷提醒道:“表哥下次最好还是管住自己,毕竟我的拳头不长眼。”
闻言,宁文山的脸由青转红,羞愤难堪的情绪堵在胸口。他想动,但摁着他的那双手好似千斤重,让他被迫佝偻着,看上去像是在对乔知末鞠躬道歉。
裴时宴的目光不动声色掠过乔知末充血的脸颊,按着宁文山的肩膀拍了拍,语气漠然,“医药费打她卡上,耽误剧组拍摄进度费用你承担。”
裴时宴执导的《逆光》开拍在即,演员出现意外,损失不可估量。
他出现在这后做出的一切登时合理化了。
交代完后,他放开宁文山,瞥了一眼乔知末,“傻站着当雕塑?过来,包厢里人还没走。”
他带着她远离是非之地,行至包厢附近,才停住脚步。
乔知末低着头,险些直接撞上去。
他宽厚的手掌迅速伸过来拽了她一把。
她稳住脚步,下意识拉开与他的距离。
一抬头,撞进了他的眸中。
暖黄的灯光映在他深棕色的眸子里,宛若一团跳动的焰火,瑰丽迷人,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触碰,感受那一抹温暖。
但她并没有伸手,因为那团焰火自己靠近了。
乔知末如同一捆干草,裴时宴的目光流转在她身上,掠过之处留下一串极小的火点,燎起肌肤的温度。
她往后挪了一步,蝴蝶骨贴着墙。眼球随着他抬起的手一点点移动,她目睹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靠近,好似拿着易燃酒精。
啪,酒精入火,火点蹭的窜成火花。
他的手按在了她侧方的脖颈上,被灼烧的感觉如电流滋啦滋啦的跑遍全身。
第13章 会装
在寂静到连呼吸都放缓的走廊上,与手指相贴的皮肤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裴时宴捻起搓了搓,意味不明的说:“这么敏感?看来刚才挺激烈啊。”
哐当,声如闷棍,劈头敲下,热意褪去。
近在咫尺的双眸根本没有暖人的焰火,只有吃人的沼泽。
乔知末反应过来,裴时宴摸着的地方,是刚才宁辉厮磨之处。
红印如霜雪降红梅,很是显眼。
裴时宴松开手,深红落成浅红,形似蚊子叮的小包。
“聿风可不喜欢在外面玩得这么花的女人。”
说完,他径直开了包厢门,走了进去。
一闪而过的复古墙面唤起乔知末的理智,她连忙拆开盘好的头发。
乌黑长发似流水,倾泻而下,将修长的脖颈遮去了大半。
从兜里摸出手机,整理一番,才推门而入。
里面江聿风正在和裴时宴说话,瞧见她进来,偏了视线,落在她身上,惊讶的问:“知末,你手怎么了?”
乔知末瞥了一眼冒着血珠的划伤说:“刚才出来的时候被门把手拉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就这样了。”
她说着有点委屈,江聿风赶忙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轻声哄慰。
乔知末眼眶红了一圈,鼻头泛着粉,与充血的脸颊相配,看不出任何异样。
裴时宴扯了扯唇角,盯着玻璃杯上模糊的倒影,心想:倒是会装。
吃完饭后,裴时宴被一通电话叫走,江聿风送乔知末回去。
过了晚高峰,车流量骤减。
晚风流转在两人之间,多了几分缱绻,乔知末从车窗里看着江聿风的倒影,动了几分心思。
“阿聿,明天有空吗?”
江聿风想了想,“早上没安排。”
“那明早我能来找你对戏吗?”乔知末小声的说,像是在不好意思,“第一次进这么厉害的组,有点紧张。”
街边灯影憧憧,交织的光落到她的眉眼上,好似在给她上妆。
“好。”江聿风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像安慰又像暗示,“以后进这样的组的机会很多。”
乔知末顺着他的话说:“那我得好好珍惜每一次机会。”
江聿风温柔的笑了笑。
......
乔知末是回姨父家整理行李的,今晚的事闹得这么大,她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其实,早在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她就该搬走。
只是,那时小姨代宁辉道歉,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才心软。
后来宁辉被送到国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面前的小洋楼黑着灯,像蛰伏在森林里的猛兽。
乔知末轻手轻脚的进去开了门,立即钻进了房间。
根据以往的经验,宁辉但凡有点什么事,无论大事小事,姨父都会强制让他在医院住一晚观察。
今晚肯定也不例外。
姨父一家对宁辉这个儿子,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简直宠到骨子里去了。
无论他闯出多大的祸,都会给他处理烂摊子。
也因此,宁辉才会被养成“想要什么就直接抢过来”的性格。
乔知末动作很快,但毕竟在这里住了几年,拾掇起来还是费了些时间。
两小时后,她把行李箱锁上,拉着走到门口关灯,手刚碰上门把手,就听见了外面飘来的声音。
“我已经到家了,你还想要什么赶紧说。”
是姨父回来了,他在跟宁辉通电话。
乔知末犹疑的站在门口,还未做出下一步反应,就听姨父疑惑了下,“她?”他顿了顿,又说,“不清楚,房间黑灯的。”
乔知末听见这话,确定了姨父说的人是她。
她的背后立刻渗出一层冷汗,庆幸自己早一步关灯。
她房间与大门同侧,窗户正对着大路。一棵枝叶繁茂的玉兰树,结结实实的挡在窗外,形成视觉死角。
若要看房间是否亮灯,得穿过玉兰树,行至门前才能看见。
以前她总嫌弃这棵树挡住她看风景,现在却无比感谢它。
她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姨父大着嗓门教训似的说:“知道了,一会去她房间看看,小兔崽子,使唤你老子倒是挺熟练!”
与此同时,密码锁滴滴响了两下,门开了。
第14章 你在发什么疯
沉重的大门伴随着吱呀响声合上。
乔知末知道晚上会有人过来一趟拿东西,以往都是护工,护工是不会随便乱逛雇主家的。
所以她才会趁着这个点来收拾行李。
但她没料到这次是姨父亲自来。
情况瞬间变得紧急起来。
乔知末短暂思考过后,动作迅速的把行李箱推回原位。
轮子磕到墙角的声音,巧妙的与楼下灯被按开的声音重合。
啪的一下,宛若一根丝线,从心脏处拉出来,牵动着全身。
接下来的几秒,她像提线木偶,在房间里快速游动着,把整理过的痕迹清除。就如惹事的娃娃销毁自己闯祸的证据,手忙脚乱,害怕被发现。
喘着粗气躲进衣柜里时,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处,悬而未落。
乔知末没管,她紧紧盯着衣柜门,一颗心被高高吊起。
她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和桌面的摆件位置依旧,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端倪,比如其中几样被完全不同的空瓶代替。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下一瞬,房门被推开了。
微弱的光线从衣柜缝隙透进来,乔知末手心冒出了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没人。”姨父打电话的声音近了些,“你自己今晚干了什么不知道吗?!还以为现在的乔知末像以前一样那么好拿捏呢!”
乔知末心一颤,听见了门被反弹到墙上,发出的闷闷砰声。
脚步声转去衣帽间了。
隔着墙和柜门,说话声像盖了层纱布,模糊起来。
“我怎么没帮你!你今晚要是和她一起过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得到一个未婚妻!”
“行了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跟江聿风扯上的关系,人家今天中午特意打电话给我,敲定她经纪人的事。”
纱布被吹开,脚步声和说话声交叠,在房间里环绕。
片刻后,那点渗透进衣柜的光亮才消失。
门锁落下的前一秒,姨父气急败坏的在吼:“你给我老实待着!明天让你妈去找她......”
面前忽地重归黑暗,乔知末不太适应的眨了眨眼,长呼一口气。
危机暂时解除,体内的线偃息旗鼓,身体掌控权回到手中。
她轻轻推开柜门,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放置一旁的手机却嗡嗡的响起来。
铃声不大,却依然让人有惊心动魄之感,犹如电影中躲在暗处的炮灰猝不及防被恶鬼发现缠上。
以至于,她连看都没看来电人,就直接接起了电话。
“明天早上......”男人低醇清冷的声音融合着电流,在这样紧张刺激的夜晚,透出些许的失真感。
让乔知末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十多年前偷偷听的劣质收音机里传出来的电台音,还有那个替她望风把门收拾烂摊子的少年。
于是,在一片分ʝʂɠ不清今夕何夕的黑暗中,她脑袋抽了下问:“裴导,你以前认识我吗?”
对面沉默了会,语气变得有些不可名状:“你在发什么疯?”
……
踩着夏天的尾巴,晚风沁着凉,迎面扑来足够让人清醒。
大门砰的关上,姨父拿了个袋子匆匆离去。
乔知末站在窗帘边,手里握着刚被挂断的电话。
裴时宴话在她脑海里打转,一圈又一圈的提醒着她的可笑。
是了,她在发什么疯?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却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甚至于,还把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当成他。
乔知末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被扇了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刺激着她红了眼眶。
槿月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切进来的。
她语气严肃,“姐,那些照片和视频已经被处理了。”
第15章 就像他一样
槿月说的是刚才在拾捌的那一出闹剧。
诚然拾捌是保密级别上乘的西图澜娅餐厅,但今晚围观者数量过多,难免会有人将事情传出去。
是以,回到包厢前,乔知末就联系了槿月让她处理这件事。
但她没想到,居然有人快她一步。
不想这件事外传的,除了她和姨父,她想不到第三人。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她也没再让槿月继续查下去,当务之急找到一间适合居住的房子。
否则以她现在可用的积蓄一直住酒店,撑不了多久。
姨父的身形彻底被玉兰树的枝叶遮挡住,乔知末按了下眼角,拿起行李箱出门。
江月市是一座不眠城,不分昼夜的运转着。
晚上的人流量没有白天多,却依然能感觉到热闹。
这是四周灯火通明的高楼催生下的错觉。
乔知末依靠着这点错觉,一个人推着行李从别墅区走到廉价的快捷酒店,要了一间房。
半小时后,她躺在白色的褥子上翻来覆去。
脸上是药膏的清凉,手臂上是酒精的火辣,一冷一热,仿若置身于两重天。
她竭力忽视这样的感觉无果后,只能转移注意力。
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各个软件乱点一遍,红点顿时消去一大半。
这时,叮的一声,微信来了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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