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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着心绪，重新握上那只手，音色极力沉稳问她：“在发什么呆？”
苏陌这次没甩开他了，跟着他一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脑海混乱，双手交互搓着指腹。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眼底充满不安，问着：“宋屿川，我到底是谁？”
在宋屿川回来之前，她想了很多。
她想，也许苏陌身上也有纹身说不定，又或者，只是宋屿川单纯地喜欢这个图样。
再或者，是宋屿川觉得他与苏陌之间经历了种种，就像凤凰涅槃一样，为此而留作的纪念。
她不可能是苏陌。
Dani说她在国外昏睡了很多年，她压根就不在这，她怎么可能是苏陌呢。
不可能的，怎么想她都觉得不可能。
可真正冷静下来，她又清楚地知道，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苏陌身上有纹身，不光与自己长相一样，就连纹身的图样都一模一样。
如果她不是一直与苏陌在一起，两人好到什么都一样，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
她是苏陌。
是别人口中那个冷心冷情，大着肚子也要跟别的男人走的人。
也怪不得，宋屿川会这么恨Dani。
可Dani不会骗她的，不会。
她望着宋屿川，整个人陷入了恐慌与迷茫。
宋屿川在愣神一瞬后，掩过情绪。
他见她眉心纠葛中带着茫然，坐过去拥住她。
手摸着她后脑勺，温声告诉她：“苏离，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听到他唤“苏离”，苏陌飘荡的思绪收回一些。
宋屿川继续在耳边温声对她说：“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
苏陌立即意识到什么，她推开宋屿川，“我不要，要去你自己去。”
说着人就起了身。
宋屿川拉住她，见她又恢复了警惕，几欲想说的话，最终转口，“是陪我去。”
苏陌不信，她甩开他的手，径直躲进自己的天地里，迅速关掉床头的台灯。
宋屿川视线跟过去，见苏陌人已经包裹进被子里，许久后他起身关掉客厅里的灯。
上楼后，他站在窗台跟前，烟一根接着一根。
简医生说当年见到苏陌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是没有了生的欲望。
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那时候的苏陌已经被苦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面黄枯瘦，整个人像不堪一摘，被暴晒枯萎后的干花。
她沉迷在失去一切的痛苦里，又死死抱着内心的愧疚与遗憾不放。
在几次的闭口不谈与抗拒治疗后，简医生找到沈温年。在得知小时候的苏离是因为苏陌没能及时从水中救出她而溺死时，简医生告诉他，如果不想让苏陌继续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在苏陌与苏离之间二选一。
沈温年那会是不懂的。
他不懂两种人格同时出现，并无止境地分裂着她时，她会有多痛苦。
他看着苏陌每到夜晚，都会捂着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喊疼。
疼到满头大汗全身僵硬，疼到撕心裂肺，最后没了意识。
清醒后，她又会像疯了一样，在房间翻找任何能让她受伤的器具，嘴里不停念叨着，是她该死。
她把所有人受到的伤害，都困进自己的血脉之中，日日焚烧着她每根神经。
清醒之后，她会极为虚弱地告诉沈温年，“Dani，放弃我吧，太痛苦了。”
……
简医生说，他知道的所有细节，都是出自沈温年之口。
他与沈温年相识十几年，在苏陌第一次犯病的时候，就是他接的手。
那时候苏陌只是痛苦，还有想要生的念头。
可这次没有，她被心魔折磨的一心寻死，要不是沈温年按着她，陪着她，也许她早就已经了结了自己。
第281章 晦气
在国外时，简医生一直劝说沈温年，让她做个快乐，自由自在的人吧。
即便她很有可能不再记得他，性情也会大变，但总归人是快乐的。
沈温年不舍，但终究不忍再见苏陌痛苦，抱着头对他喊疼。
他做好了被苏陌遗忘的准备。
在经历一场脑部手术后，苏陌也真的忘了所有事。
失去记忆，留不住记忆，沈温年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让苏陌记住他叫什么。
而他则给苏陌编织了一个新的身份与简单的生活。
幽红的火星燃到指尖，直到感觉到猛然一疼，宋屿川才从与简医生的交谈中回神。
丢掉烟蒂后，他抬手，捂住疼到发紧的胸口。
此后几天，宋屿川没再提让苏陌陪自己去看医生。
他忙着去见见专家和简医生，公司事他全面放权给了陈蕊与郭秘书。
这日他与楚浩听在办公室里两位专家在探讨。
简医生说，其实苏陌部分脑结构已经被切除，治不治疗，她以后的记忆都会出问题。
至于脑部病变，不过是当初手术留下来的后遗症。
此病无药可医，可能会在某个时间点，受到刺激后疯迷，只有几年好活；又可能苏陌倒退回苏离孩童时的人格，这种情况，本质上身体与生命不会有危险。
楚浩与专家听完，不觉对了一眼。
当初拿到苏陌检查单时，他们就发现苏陌脑部动过手术，不过因为始终见不到病史不敢妄加断定，又不想宋屿川胡思乱想，才没告诉他。
而此刻的宋屿川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平静。
简医生那晚已经将苏陌脑部动手术的事说了，而他也能想明白楚浩为什么没告诉他。
在简医生与专家在做了几次深入的交流后，两人同时建议，现在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如何让苏陌了解自己的病情。
可当几人同时望向宋屿川时，他面色迟疑，“如果一直不说，会有什么后果。”
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病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简医生摇头，用英文告诉他：“这会降低她对刺激的承受度，导致结果偏向前者。”
就像很多身患重病的人，一旦发病，便是晚期。简医生劝他，虽然告诉苏陌她得了病，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但只要配合治疗，预期效果不会太差。
宋屿川去看专家，专家点头。
“那你们有想过，人在无法接受自己生病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两位专家沉默，楚浩看出了他的焦虑，拍着他肩膀，“屿川，这是我们该解决的问题。”
宋屿川不说话，楚浩告诉他：“我知道你一直顾虑苏陌会不会重新恢复记忆。现在答案你有了，不会。她的记忆会越来越短，越来越凌乱。”
“如果现在不告诉她实情，等她真正发病了，你猜她会做什么选择？”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苏陌，是断然不会接受自己变成那样的。
就算现在他护的再紧，到时候，她还是会离开他。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便是直面问题。
宋屿川沉默着。
楚浩：“屿川，两位专家的意思是让苏陌了解病情，不是让她害怕。”
“我知道，不过她很排斥。”
楚浩一怔。
宋屿川看向几人：“她排斥看医生，就算是陪我，她也拒绝。”
从医院出来后，宋屿川让老五先送简医生回酒店。
郭秘书开车过来时，他接到陈蕊竞标会失利的电话。
他人坐在后面，没什么表情，在嗯了一声挂断。
“宋总，回公司？”
他这阵子不在，公司里确实堆了不少事。
“回领秀。”
郭秘书犹豫了一秒，到底没多话，启动车开往领秀。
竞标会的会议厅内，陈蕊被挂电话，正好看见靖宇轩被几位老板围在中间。
她气不过，直接大步走向那群人。
“靖少爷，你什么意思？”
众人见宋氏来人，自觉站到一边。
靖宇轩见到陈蕊，搭了一下眼皮，双手插在口袋里，“小妹妹，想搭讪？”
陈蕊还没说话，佟少桀倒是急了，他往前一步，直接推了靖宇轩一把，“小子，你找打？”
陈蕊将佟少桀往身后扯。
靖宇轩一眼就瞧出来两人是一对，他散漫地拍着胸口被佟少桀推过的痕迹，告诉陈蕊：“你猜对了，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让宋屿川下不了台。”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敢公然与宋屿川叫板的，靖宇轩还是第一人。
陈蕊气到面色发红：“你！”
佟少桀哪里还忍得下，甩掉陈蕊走到靖宇轩面前就想去拎他。
靖宇轩又岂是省油的灯，在佟少桀刚揪到衣领时，他便猛然将人推开。
硝烟一触即发，陈蕊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想落人话柄拉着佟少桀要走。
佟少桀不愿意，指着靖宇轩：“你小子我记住了，有种别走！”
靖宇轩挑着下巴，眉眼露出几分讥讽，“跟我打，你还不配，有本事让宋屿川出面。”
佟少桀冲动之下推开陈蕊，陈蕊抱着资料，人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门上。
靖宇轩薄唇勾笑，“快看看你的小女朋友吧，磕到没有。”
佟少桀转身，陈蕊正捂着头皱眉。
他折回身，拿掉陈蕊捂在头上的手，看见流了点血，他也不冲动了，捡完地面上的资料，拉陈蕊离开。
众人见热闹散了，也都陆续散场。
靖宇轩双手插兜，身子斜靠在背后的墙壁上，眼底敛着一种索然无趣的无谓感。
送陈蕊去医院简单包扎后，佟少桀就气的将车开到领秀。
陈蕊不愿意去打扰苏陌。
不过佟少桀气性上来了，怎么都要见到宋屿川。两人拖拽间，他直接将陈蕊拽到宋屿川公寓门口。
砰砰拍了几声门以后，苏陌开门。
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陈蕊怕两人起冲突，连忙跟苏陌打了招呼，拉佟少桀走。
佟少桀本来对苏陌就不爽，加上宋屿川最近为了她连公司都不管了，更别说靖宇轩是为了谁才这么明着跟宋氏开战。
所有恼怒堆积在一块，佟少桀张口就十分不客气。
“真晦气，我大哥呢！”
陈蕊听见“晦气”，人愤怒地挡在苏陌面前：“佟少桀！”
“我说错了吗！她就是个扫把星，一回来我大哥就完全变了个人！”
陈蕊手一甩，佟少桀脸上猛然挨了一巴掌。
第282章 不止是我
空气中一时寂静下来。
自两人确认关系以来，陈蕊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这一巴掌极重，佟少桀偏向一边的脸瞬间印上了通红的五个指印。
两人怒瞪彼此，陈蕊在对苏陌道歉后，拉着佟少桀。
在两人走了几步后，苏陌出门，“站住。”
陈蕊脚步定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佟少桀跟在后面，听见唤声也顿了脚。
苏陌一脸平静走到两人面前，“佟少桀，有些事你应该跟我说清楚，就算背负骂名，我也要知道，是为了谁。”
佟少桀松开陈蕊的手转身：“为了谁？当然是为了我大哥！”
苏陌往前走了几步。
陈蕊没转身，也没说话。
她背对两人站在那，努力想将眼泪憋回去。
苏陌来到两人面前，与佟少桀对视，“如果我是苏陌，你这样对我，我可以认为你是情有可原，但如果我不是苏陌，这巴掌，应该是我给你。”
陈蕊一听连忙转过身，“苏总，你知道的，少桀只是爱冲动，他并无恶意，他……”
“我就是恶意。”
佟少桀将陈蕊往身后扯，一双眼恨意明显，“苏陌，就算你得了病，忘了以前的记忆，也不能抹除你对我大哥的绝情，对他这三年来造成的伤害。”
他努力克制自己，“你知道吗？在你跟那个男人上飞机以后，我大哥整整抢救了三天三夜，中间几次差点丧命。”
“他昏睡一年，在醒来后的第一眼就是问你为什么不在。你来告诉我谁能回答他，你为什么不在，你在哪，跟谁？”
“为了你，他拼命往高处爬，在你第一次被宋屿洲抓住的时候，他不惜拱手相送自己蛰伏多年才谋来的资源，得罪虎爷。”
“你气他欺骗你早与虎爷认识，认为阮洛的死，唐卿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那你可知道，他到底是为了谁才会与虎爷相识，又是为了谁，那晚不惜调上所有兄弟，打算与宋屿洲同归于尽。”
“是你。”
“还记得他父母是怎么被宋屿洲害死的？是因为你独身在幽城他担心你，不顾宋屿洲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连夜开车出云城去寻你。”
“宋屿洲一直都在等机会，他原本要撞死的是我大哥，却没想阴差阳错撞死了他父母，这笔账，你说，是不是也该算你头上？”
“阮洛与唐卿是为了救你而死，我大哥都没把他父母的账记在你这里，你凭什么将这一切都归咎在他身上？因为爱吗？因为他爱你，所以就欠着你。你走，他要痴痴等着，拼尽全力将整个云城踩在脚下。你回，他二话不说，拱手将这三年奋斗来的成果直接送你。现在，为了陪你，治你的病，兄弟不要了，公司也不管了，苏陌，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我不该恨，不该迁怒于你？”
佟少桀没像往日那般狂吼，而是竭力克制说出这些话。
苏陌安静听着，看陈蕊无声抹掉眼泪。
她从来不知道宋屿川的父母是因苏陌而死。
佟少桀说：“苏陌，你配不上我哥。”
苏陌面色有些苍白，可她在听到佟少桀讲出这些原委后，没露任何表情。
她不再好奇当初苏陌为什么与宋屿川闹掰。
也不再好奇宋屿川对苏陌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她只是淡淡的说出：“可惜我没有这部分记忆，你恨错人了。”
佟少桀嗤声一笑，走上前与她对视：“是吗？”
苏陌仰着视线，“是。”
佟少桀知道她生病了。
他不在乎她是真病还是装病，有记忆还是没记忆，只要她是苏陌，是宋屿川心里始终惦念的人，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恨。
只是陈蕊这一巴掌，让他清醒了。
他不会再动粗。
很多时候，诛人心比费力去杀人要省事。
他要看着她从嘴硬到心生愧疚。
他告诉她，“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没有这部分记忆？”
苏陌指尖微曲。
“因为你病了，你得了精神病，在国外就没治好，沈温年为了骗你才告诉你，你不是苏陌，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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