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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作者:Ms.周一【完结+番外】
  “姨父……”
  何先生已是中年了,在这年头没了二太太于他而言是中年丧妻,再上二太太因难产而死,无疑雪上加霜。何先生这辈子想要什么呢?抛开国家层面而言,何先生该有的都有了。兴盛的家业,独当一面的继承人,贤惠的妻子和三代同堂。可现如今他失去了最爱的人。
  司徒洁是他的发妻,他们的婚姻是两个一代华侨家庭为了在异国他乡立足而结合的联盟。说不上有多少爱与不爱,但绝不是何先生的最爱。司徒洁爱计算的性格来源于她的商人家庭,在她与何先生的婚姻里,一个无后的妾室于她而言不足为惧,可她对于这个妾室的恨却又真切的。她知道,她的丈夫是这个女人的,深爱。
  “呀,是小小呀……”
  这又是一个“呀”。这会,连何先生都讶于她的存在。她可以单纯理解为这是她多年在外的原因吗?还是说,这是因为她始终不是一个何园人呢?季夏是来找何先生主持公道的,这会子还有这个立场吗?
  “姨父,毓楼如何处置呢?”于一瞬间,季夏看到他眼睑低垂抿嘴,那是一个明显的亏欠。
  “会处置的。”他似乎看穿了季夏的伤心,“尚聚楼里还放着阿月的东西,大太太ʝʂɠ住在毓楼也只是暂时的。”在他看来,司徒洁住在何园也是暂时的。
  季夏本该气愤的,因为她要为二太太捍卫毓楼的所有权。然何先生说,二太太的东西在尚聚楼,所以大太太就在毓楼。季夏纠缠下去便是成了捍卫她自己的毓楼了。
  她离开何园的时候谁也没有通知,但在何园的牌坊前见到了何威廉。她很想说遇到,但何威廉却更像在等她。
  “要去哪里呢?”威廉问。
  “回家。”
  小时候,他们以前出去玩,浪荡久了就会回去。威廉总是那个问“玩够没?”的人,季夏也总是那个说,“回家了。”的人。然后他们就回到何园了。
  现在季夏说回家,他倒是没反应过来。
  “回清风楼?”何威廉问。
  季夏点头算是应他。已是黄昏近,何威廉提出开车送她一程。车至集市,季夏看着热闹的长街问他要不要走一段。何威廉应下得十分爽快,大约他们需要在这多年后的某一天来一次面对面的长谈了。
  这条长街是平镇最为热闹的商业中心,故而他俩把【Once】安在这里。季夏对于这家店唯一操心过的就只有店名和选址,她那时既要掩藏自己的激动,又要装作无所事事。她不擅长说谎,可生生瞒过了二太太。论及长街最热闹的地方莫不及十三巷那烟花地,他俩走过时,何威廉尴尬地扫了扫自己的鼻子。季夏看得清楚,却也没说什么。她想到的不是何威廉和花魁,而是自己和秦少庄。
  “听说常吉把你推下小运河了。”何威廉听下人说起这事时,心里翻腾过一阵,又是巧合,又是往事。
  “常吉,你改这名字没告诉她出处?”
  何威廉有一次跟季夏说起各自名字的含义。何威廉说他的名字最没意思了,是他母亲取得,就是英文名翻译中文。季夏也认为她自己的名字没有意思,但这没意思还不能说,因为是老爷子取的名字——季夏,就是因为她出生在农历六月最后一天。后来威廉说,以后他俩一定要给孩子取一个有意思的名字。
  季夏说,“叫常吉。”季夏解释说,老爷子经常念叨李易安一首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老爷子是用官话念的,季夏用五邑话来听,“常记”成了“常吉”。
  他俩当时就坐在小运河边说着这“无趣”的事。何威廉说,“我以后就跟孩子说,你母亲给你取这名字是因为要父亲记得他是把她推下河才结缘的。”
  “这是小名,也就没解释了。”
  “那大名呢?”他俩并肩走,何威廉一直低着头看着影子交织。
  “贤思,司徒取的。”
  【常吉是大名还是小名?】
  【小名啊!】
  【那大名呢?】
  【弦思,就你经常背的那首——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们的记忆里有条河,一直是那晚的明月,一直照着那朵彩云,后来呀,是风吹散了水波里倒影。
第102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22)
  后来他们在【Once】坐了好一会儿,聊了好些事,中间夹了家常,又带出时局,也聊起他们各自在法国的经历。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安排呢?”何威廉问起“将来”的话题,季夏多少有些尴尬。
  “我要是说把Once的股份卖了呢?”季夏搅了搅面前的苏打水。她其实想点威士忌来着,但一想到待会还要回清风楼,为了避免周妈的唠叨还是忍了下来。
  “卖了?”何威廉的惊讶不做掩饰。“你是急着用钱吗?”何威廉是知道她手上的股份已经全部转让给周云卿的,周云卿离开法国的时候就说过,“她的选择终究不是我。”
  “确实是急着用钱。”季夏点头说。
  “你把Once的股份卖了就相当于没了稳定的收入。你到底急着用钱来干嘛?”
  “筹军费啊。”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是耳背听错了又或者是季夏在开玩笑。可她的一脸的镇定与波澜不惊让人不敢轻易否定。
  “你知道的,我能动的股份已经全部转给我哥了。剩下的股份的除非我出嫁,否则我就不能用。对比于嫁人,我想把Once的股份出售还是比较稳妥。”
  “还真谢谢你有这一理智!”何威廉气打一处来。她是真的会算计了。“你是为了秦少庄?”
  季夏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抱有戒备的,戒备的表现为她直接抱着双手往椅子后背靠,然后打量着何威廉。“你们为国民政府奔走,难道是为了某个人而已吗?”用问题回答问题,是避免说谎的最后防线。
  “你知道我们两家的立场吗?”何威廉气她的拎不清。
  “那你们知道我的立场吗?”季夏把话说得很轻,却也很稳。“我父亲也问过我将来的事。”季夏说。
  1920年开春,周伯邑到法国探望季夏。季夏早料到他会在开春后到巴黎来——股份全都转给周云卿了,年底的财政会议一盘算,周伯邑不可能不清楚。
  季夏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周伯邑。周伯邑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她,“我的蠢女儿啊,你为什么怕云卿为难秦少庄呢?这里是法国。”
  是的,他们在法国。即便何家触根在法国,就凭秦少庄的老师那地位,谁能担保秦少庄就不能脱身?可孟婉君找上门时她还是信了秦少庄的“难为”。
  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酒店谈判那一幕再上演一次。她是不想秦少庄,周云卿和何威廉任何一个人受伤。
  “父亲,我是怕他们纠缠。”
  “这纠缠是不会有厘清的一天,只要你还想着跟秦少庄长久。”周伯邑说这话并非要棒打鸳鸯,他只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去看长远,把能看到的结果告诉晚辈,他只是在讲道理。
  “我是看清了你是想跟秦少庄在一起的了。”所以在香港的时候才说把信都寄出去。“可女儿,你站在秦少庄身边就是站在你哥的对立面了。”周伯邑摸着她的额头,“而我,并不打算干预你们。”
  Once的股份最后没有卖出去,而是作为借款担保抵押给何威廉。季夏开了个尚算合理的价,何威廉则给她开了张支票,他说利息从她分红里扣。这钱摆明是何威廉给的,可到底是给周季夏还是给秦少庄连何威廉也说不清。
  季夏问他为什么给得这么爽快,何威廉说,“从奉天军械厂入股到撤资,中间托赖他们秦家赚了不少,就当做为回报。”
  离开Once的时候何威廉劝告她一句,“还是跟云卿和好吧,他毕竟是心疼你的。”
  季夏何尝不知。这些年在法国的财政支持者一直是周云卿。季夏的股份没了,可每年的财政大会后她的银行户口都有一大笔进账,那是周云卿按她转让的股份给她的分红。再者就是他定期给的汇银。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妹妹,但也更担心周家最后再次沦为政治牺牲品。
  作为周家的过继子,周云卿也是出席了何二太太的葬礼,何况还有何家的交情在。何威廉今天是见到了周云卿了,他们两兄妹难得见上一面,故而提出这一劝告。
  季夏也是想跟他聊聊的,可现实情况却不允许。
  在清风楼等着她的不是周云卿,而是久不见面的秦喻。她当时就坐在正厅的椅子上陪着周妈在闲谈。两人聊得有些尴尬,因为秦喻说的岭南话带着浓浓的官腔,而周妈也不知听不听得懂秦喻的意思。
  秦喻见了季夏一点都不讶异,讶异的也只能是季夏。为什么人们有时会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感到惊讶呢?答案大约是——结果非所愿。
  季夏不想看见秦喻吗?当然不是。这是在清风楼看到秦喻的情况无异于当年秦少庄把季夏带回奉天的都督府。因为彼此的身份并不是客人这么简单。
  周妈见了季夏,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接过她的行李。然后左看看右打量,嘴里念叨着“谢谢观音大使保佑!”、“谢谢佛祖保佑!”
  “周妈,我过得挺好的!”
  “你是过得挺好,在国外这么久也不给我寄封信!”周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一点也不知道周妈挂念着你。”
  “知道的呀!这不是一回来就到家了嘛。”
  “呀!还以为你住那边……”周妈打了打嘴,想起何园那边如今乱做一团,况且何园的大太太回来了,季夏留宿也不合适。“我都老糊涂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房间。”然后又指了指秦喻,“那是你哥……”
  “周妈,我和秦喻是朋友。”
  秦喻倒是有些怯意,忐忑地走上来说,“季夏。”
  季夏朝她张开双臂,笑了笑,拍着她的背说,“我以为以后很难再见到你了。”周妈见了这么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便走了开,徒留她们两人ʝʂɠ详谈。
  夏夜暑气未消,流萤倒是翩舞进屋来。两人坐在天井边从井里打上凉水浸着脚消暑气。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两人稍显尴尬,四年未见,足够让这对小姐妹各自成长,让彼此倍感陌生。
第103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23)
  谈话是以秦喻的私奔的开端,过程又交代了这些年她随周云卿东征西跑,为了隐藏身份她又化名为周俞,对外称是周家的远方侄子,跟着周云卿打下手。
  秦喻说,“有过好几次,我们遇到暗杀。还好他谨慎,又亏得神明保佑,我们才活到至今。”秦喻说这话时,季夏留意到她手上带着的那串菩提子,色泽圆润光亮,看得出她的虔诚。旧时波涛汹涌的事,如今从秦喻嘴里说出来只带着几分平静和欣慰。大约是她认为周云卿的这些年岁里有她。可若把如今的秦喻与当年在都督府佛堂外的秦喻对比,实则生出许多讽刺。
  周云卿成了她的迷信。
  “我哥呢?”
  “广州有急事,他回去了。”周云卿回去了,却把她留下。“别多想,如今的政局你也知道,他是真的不可分身。”
  “你放心他自己回广州?”
  于此,秦喻便不回话了。看着井阶的青苔,眼角伤怀。她转问季夏,“这些年在法国,可好?”
  季夏原是想用“挺好”两字带过,却于嘴边说不出来。于是她也看着井阶的青苔不回话。
  后来,下来一场小雨。开了天窗的天井便有了一场雨的涟漪,两人看着的木盆的起伏,一股愁绪伤怀引上心来。
  也不知是谁把心底那句说了出来,“奉天,该走一趟了。”
  窗外的小雨淅沥淅沥地闹了一晚。古人云:好雨知时节。这场不大却又绵长的小雨过后还没有知道是个什么时节。心里烦闷着季夏披着单衫便坐了起来,划了火柴点了云石桌上的琉璃盏。此时屋里的暑气已经散开,窗外的竹叶又在雨中淅淅作响。
  细白的脚上堪堪挂着白色缎面的绣荷拖鞋。按理说,这鞋不该是季夏穿的,周妈在收拾的时候说了句,“呀,太太做的补子,修修剪剪最后做了拖鞋。”季夏便把它留下了。
  此刻,她左手托着腮,右手则摊在云石桌上,琉璃盏斑驳的影子就印在她修长的手指面,食指与中指一上一下地敲着这桌面。似有韵律,却又听不出何出戏,哪段曲。
  她的脑海里一直响着秦喻那句,“你哥是爱我的,可也只是爱而已。”
  1918年底,秦喻在奉天与吴家少爷初次见面。用秦喻的话说——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从家世,到学识,再论两家人背景,二夫人说,“他是足以婚配的。”
  秦喻告诉季夏,“我知道吴家少爷是个人物,可我就是喜欢不上来。你也知道的。”秦喻大约是想从她这里获得支持,毕竟当年她也放弃了足当婚配的傅樾桐。
  “我跟我娘说,我要嫁的人,只会是周云卿。”即便过了这么久,秦喻再说这话时也是无比坚定。“你知道在谈婚论嫁里最大的无奈是什么?”秦喻自问自答——
  “你要的是爱情,他们要的是家庭。”
  秦喻把她逃婚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季夏,足以扰乱季夏的情绪。从奉天到岭南,秦喻终于到了周云卿身边。“离了奉天,我按着我哥的交代就逃了送亲队伍。我一路南下,在上海就遇见了云卿。”
  秦喻说,她以为周云卿这般着急寻她心里肯定是有她的。
  “我信他心里有我,我也信他爱我。”秦喻说,“你哥是爱我的,可也只是爱而已。”周云卿还是没有娶她。
  周季夏与秦少庄又何尝不是。
  季夏和秦喻在平镇待到季夏中旬便离开,两人动身去奉天——奔丧。秦喻的母亲,二夫人走了。消息是何威廉带来的,一并带来的还有季夏要的钱。
  月初时,季夏收到了周伯邑的汇银和电报,安排的是她生辰事宜。周伯邑说,他今年会赶回来的。可季夏不能在平镇等他的归来。
  她俩商量走水路经上海,再转津浦线到北方,可出发前夕,元承文说全程走水路。
  元承文本不在她们的行程内。季夏本安排他在平镇替她看着Once,毕竟如今她也指望着这个还债了。何况北方如今战乱,带着元承文有个帮手是个好事,可把无辜人至于险境非她愿。然这一次,她只能把元承文带上了。
  ——二夫人去世后第三天,奉天的二把手,尚桓因伤抢救无效,终。
  如果说在直奉双方由英国出面调停,暂且换来现时直奉表面安定,那么尚桓的死无疑又将搅起一滩浑水。尚桓是在直奉交战中受伤的,听闻是为了救秦少庄。尚桓伤重不治已让季夏和秦喻惊讶,如今再获悉是因秦少庄之故二人更是着急,恨不得马上到奉天。
  “如今走陆路怕是会关卡冲冲,周家即便有特别派司也难以逃过搜查。何况,北方有谁不认得秦小姐。”元承文说的是事实。之前她与吴家少爷的婚事是登了报的,还刊登了两人的照片。秦喻只要回到北方,那无异于昭告大家秦家人在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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