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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火焕明——宣停【完结】

时间:2024-02-23 17:13:27  作者:宣停【完结】
  所以这人间没意思,婚事没意思,禹应焕没别的事可做,便僵在这处儿僵着。
  秦雪若没按捺住好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她还是名大夫,死人复活可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若能弄清楚其中医理,那是多少医师的梦想啊。而且,禹应焕传闻中是很凶残,现在安安静静坐着,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吃人的样子嘛,喝了酒暖了暖身子,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没刚出棺时那么可怕。
  总不会突然发癫吃了她。
  秦雪若大着胆子,下榻,走到他身边,和他挨着坐。
  禹应焕照旧看也不看她。
  秦雪若见他毫无波动,反而敢开口跟他说话了:
  “大哥,你是怎么起死回生……哦不,‘昏迷复醒’的呀?”禹应焕不敢担“起死回生”的名头,寒浞也不能容他担,全军上下统一了口径说禹应焕先前只是陷入昏迷,被误诊为死亡。
  医者们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生死人,肉白骨”,秦雪若抵不住这个诱惑,不管禹应焕说与不说,她都是要问的。
  “……我也不知道。”
  秦雪若撇了下嘴:“行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不问了便是。”
  “……”禹应焕懒得跟她解释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平白死了一回,平白走马观花地体验了另一个“禹应焕”悲惨短暂的一生,又稀里糊涂地重新活了,这是女娲娘娘的赐福吗?女娲娘娘又为何会垂怜他这个刽子手?
  搞不明白的问题禹应焕便不想,活一天就当赚一天。
  他那个禽兽爹此时应该接收到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定然大失所望。
  想到禹黑虎失望跳脚的样子,禹应焕怪异扭曲地生出了丝快感。
  禹应焕一身的酒气非常冲人,秦雪若平日里滴酒不沾,被酒气熏得难受,想离他远些,又想到全军上下那么多大小头领,根据礼节禹应焕挨个喝了一圈,肯定被灌得难受,又关怀道:
  “大哥你是真能喝啊。要不我给你扎几针解酒针?或者我给你弄点热水擦脸吧。”
  她见过不少喝酒喝死的病人,医者一贯谨慎小心,这话是出自于真心。
  真心的、不带虚伪和其他目的的关心,能突破禹应焕的屏障,直冲到他内心深处。禹应焕又觉得心头控制不住地又升起了小火焰。
  他没被人真心以待过,因而不晓得应当怎样回应,双唇紧紧抿了半晌,才憋出来了一句:
  “我酒量可好了,娈彻、姜故烨他们几个绑一块儿都没喝过我。”
  肯定是醉了,才讲出这么孩子气的话。
  他不是不会醉,是始终有一口气顶着不敢醉。
  环境会造就一个人的性格。西州盛产小麦,粮仓丰满,土地肥沃,东南都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唯有北境的气候不适合农耕,需要打猎游牧。每一个北境人,生于长于弱肉强食的蛮荒,要以刀剑、血、勇气与野兽搏斗拼杀,来获得活下去的资源。北境人像狼群,而狼群的繁衍,必须要有一只最凶狠残暴的头狼带领,头狼享受最宝贵的资源,也承担着最沉重的责任,在风霜降临之前为族人指明方向。
  禹应焕天生做不到其他贵女贵公子那般优雅矜贵。
  却还是隐隐地怕他的小妻子嫌弃。
  “好好好,大哥你真强。”秦雪若嘴上顺着他,腹诽道:难怪姜故烨没找机会给她递关于宣于岚之的消息,原来是被他灌趴下了是吧。
  一应一和,话题续不上,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桌上也摆了一对喜烛,喜庆的火焰映衬着一对新人的脸,秦雪若没事干手也闲不住,拿发簪挑着蜡泪玩,琢磨着怎么开启话题:“我上一次看到烛火摇曳还是昨晚给你烧纸的时候。”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她可真会聊天啊,禹应焕其实是觉得她说话俏皮有趣,还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玩笑过呢,新鲜得紧,只是他没有和别人说笑打闹过,也习惯了身边的人憎他惧他,除了保持一贯冷硬铁血的作风,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小娘子。
  至于军中的女兵,在他眼里没有性别,寒祺、宣于岚之跟他对抗比试的时候,都被他发挥近战肉搏优势收拾得不轻。听人说,对待妻子,需得轻声细语,举案齐眉,悉心呵护,这可把他难住了。
  “那我有话直说了啊,”此夜不把话摊开了揉碎了说清楚,只会给日后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秦雪若也不铺垫了,开门见山,“禹将军,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婚事并非我所愿,来嫁给你也并非我所愿……”
  禹应焕冷笑一声:“可惜你们水镜族虚伪,装模做样,你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作秀搭上了自己,真是活该。”
  难听是难听了些,句句属实,做都做了也不用怕别人说,秦雪若面上一燥,继续道:
  “是,我承认,所以你要怎么讥讽挖苦我,我都受着。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以和你维护着名义上的夫妻,也会用我本人的能力本事为你提供助力,但恕我万万不能与你做一对真夫妻。今夜过后,我希望我还能够回到水镜族生活,日后你遇到真正心仪的姑娘了我马上退位让贤,或者等时机合适了,我们再行和离。”
  秦雪若着急忙慌地说了一大堆,禹应焕看起来什么都没听进去,秦雪若急得贝齿轻咬下唇,有求于人,耐着性子等禹应焕的回应。
  “呵,”禹应焕蓦地笑了,他笑起来丰神俊朗,却显得阴阴恻恻,笑容好像是刚从深井里打捞上来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凭什么听你的?送上门的新娘,大王亲自赐的婚,三书六礼都行过,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动你?我为何放着送上门的肥肉不要?”
  禹应焕说着,手臂轻浮地攀上秦雪若的后颈,强行掰着她的脖子迫着她近距离地与自己对视,清晰地感受到手底下的人战栗发抖,脸色难看,还强撑着不在他面前露怯。
  他没被谁选择过,全天下的女ʝʂɠ子都不选他当夫婿他也是理解的。或许是秦雪若千里送葬给了他一些被在乎重视的希望,当他真的伸手表露出渴求时,秦雪若又对他敬而远之,否定掉他所有的希冀。他自然是知道高贵的圣女做出的一切决断是符合她所处之位的考量,怪不得人家位自己打算,可他是野狗哎,野狗就是暴虐阴戾的,就是会为“妻子”的退缩扭曲地记恨。
  他也没有真的要轻薄秦雪若的意思,就是想故意跟她对着干。
  秦雪若惊慌极了,不想仓皇败退求饶,没有挣扎,苍白褪去血色的脸上勉力支撑着无力的笑容:
  “是,错在我,错在我想沽名钓誉,你不愿意,也是应当的。”
  禹应焕说的都对,他没有理由要听她的话,是她自作自受。甘蔗没有两头甜,当初父亲要反抗赐婚旨意时,秦雪若极力反对,她不也是不敢得罪君王,已经准备好任命了吗?如今和禹应焕谈条件,不过也是两害相权,捡了个自认为能捏得动的软柿子,结果软柿子内里是个硬茬儿没捏动而已。有什么可怨别人的呢?
  禹应焕的脸近在咫尺。
  北境的风雪造就了他的灵与肉,他冷厉,眉眼弧度大气,像是被女娲亲手雕凿出来。
  有他凛凛坐镇,北方阵的兄弟们即便身处刀山火海也心有安处,踏实万分,只是,那次禹应焕的杀伐模样实在是成了秦雪若心头的梦魇,她没办法不去害怕她。
  禹应焕做好了秦雪若与他大吵一架的准备,甚至猜想水镜族的贵女一定会倍感侮辱,花容失色,不顾风度地叱责他、咒骂他。
  秦雪若故作坚强的平静在他的意料之外,并且,美人强装出来的坚强更引得人怜惜爱护,禹应焕面前仿佛生了一枝在北风中摇曳破碎的梨花,让他宛如磐石坚冰的心脏起了怜意,一时间揽住秦雪若脖颈的手都松了几分力道。
  装凶都快装不下去了。
  “要做夫妻,便做吧……”秦雪若眼睛一闭,似乎是狠下了心。
  预想中的一切没有到来。
  禹应焕沉默着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后仰,和她拉开了些距离,喘了几口气,又道:
  “……即便我愿意放你回去,寒浞不一定会让你走。”
第7章 .谈判交涉维持假夫妻关系
  “啊?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你同意了我的提议了?”
  秦雪若听人说话只听了半截。她算是发现了,禹应焕性子拧巴生硬,往往不愿意直接明了地迎合谁的愿望,即便是心里同意了,嘴上也要迂回一下。秦雪若捕捉到了他话中松动的意思,欣喜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着确认。
  被美娇娘笑着撒娇晃胳膊的滋味还挺舒服的。
  禹应焕联想到此前日常的训练结束,看到寒祺对着娈彻笑闹的样子。他当时颇为不屑,当着他们的面发出了故意的“呕”声。轮到自己个儿体验温柔乡了,方觉是真不错。
  他偏偏喜欢和别人对着干,不想这么顺遂着秦雪若的心意,嘴硬地找补:
  “别高兴得这么早,你最好有用,你只有有用一点,我才会花功夫配合你演戏。”
  “有用!我有用的,”秦雪若美滋滋地细数自己的用处,“我会给你的士兵们看病疗伤,还能为你卜测吉凶。况且,我们婚事已成,无论如何都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我会和你站在一处。以后我们在外是夫妻,关上门来就是兄弟!”
  禹应焕冷哼:“谁跟你是兄弟?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的兄弟。”
  “那我是你的什么?”
  “……一颗棋子,一把刀。”禹应焕眯着眼睛,着实想了一会儿才下了定义。
  “别,别刀,棋子可以,你让我为你做事也可以,但是我是医者,不会去害人,不会叫人流血。”秦雪若连忙纠正,在底线问题上,她寸步不让。
  禹应焕问她:“你会只救我北方阵的兄弟吗?”
  “不会吧,有别人需要我向我求助,我不会见死不救的。”秦雪若首先就想到了宣于岚之,她是东方阵的,不妨碍什么,医者仁心,士兵们都是大珨的子民,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又何必细分呢。
  “那你会给我北方阵用最好的药吗?”
  秦雪若摩挲着下巴,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各类药物的存量,“呃,这么跟你说吧,我为患者医治的时候,首先会根据他们的病情为他们挑选最合适的药,比如轻症的患者,只要用寻常草药便好。但有些生命垂危的濒死之人,我会不分身份地为他们下好药重药。此外,我还会考虑到药材的存量,有些珍稀罕见的药物,平日里我会省着些用,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你要是这么笼统地问我会不会,我的答案是肯定不会。”
  她认真地给禹应焕分析着行医中遇到的种种情形。
  如今她为鱼肉,禹应焕是刀俎,可还是挺直着脊梁,坚持着她为医者的原则。
  禹应焕冷笑道:“那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所用,却不肯当我的刀剑,不会只医治我北方阵,也不会给我北方阵用最好的药,所以我顺从你的心意到底有什么用?”
  秦雪若一时被问住了,也在扪心自问——她对禹应焕到底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
  况且,禹应焕即便不帮她,北方阵的兄弟们要是寻医问药到她面前,她也会伸出援手。那么,从成本上考量,一件事无论投入多少都能获得相同的产出,就没必要多付出了。
  禹应焕又道:
  “水镜族的圣女,你博爱,仁慈,心善,可是你的柔软与善良是施与每一个人的,我禹应焕在你眼里其实不算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我为何又要对你特别?”
  自然的法则是成王败寇,有人盆满钵满,就意味着人颗粒无收。禹应焕相信上天赐予人的东西总量是恒定的,别人得了些什么,就等于他少得了些。就像是父亲给的饴糖,都落到了哥哥弟弟们手上,他便没有了;他若是偶尔得到了一颗两颗,说明哥哥弟弟们有着多到吃不完的饴糖。
  秦雪若的善心在他眼中也是相同的道理。
  别人得了,便是占去了他的那一份。
  他不想,不想别人吃了占了属于他的东西。那秦雪若最好不要属于他,这样在瞧见她四处发散爱与温暖的时候,他会没那么难受。
  秦雪若不发一言地还在思考,过了许久,久到红烛短了一大截,她抬起头,眼眸中仿佛盛满了璀璨星光:
  “我想到能给你什么了!”
  “什么?”
  “我能把你当朋友,关心你温暖你呀。我会平等地治病救人,但是病人在我眼中只是病人,你帮我应了我的要求,我会感激你对你好,就像我对宣于岚之那样……”
  幼稚得想让禹应焕发笑。
  这里是戍北军,每天都有人无声地死去,下一场抵御夷族入侵的战役可能就在明天打响,所有的礼义廉耻在这里行不通,用拳头和运气活下来才是当头要事。
  这个傻女人居然跟他大谈关心与温暖。
  禹应焕很想笑着讽刺她。可脑海中此时跳出来的画面,是大战结束后寒祺、娈彻、姜故烨、闻人顺等人相互包扎清理伤口的样子,闻人顺伤着了腿,姜故烨单手脱臼也要坚持着把他扔到背上。禹应焕这边好像命不是命,只配独自舔舐伤口,看到那群人磨磨唧唧的模样,便烦躁到想把他们都杀了。
  却突然很想体验一下有人爱护清创是什么滋味。
  禹应焕还是嘴硬着没直接答应,照旧一副鼻孔看人的表情,转移话题问道:
  “你认识宣于岚之?”
  没拒绝就是差不多同意的意思,秦雪若不再逼着他问出个好歹:“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难怪,你俩一样讨厌。”
  狗嘴吐不出象牙。
  秦雪若不跟他较劲,对这种倔驴就要顺着毛摸,难听的话选择性忽略:“你也认识岚之吗?我很想她的。”
  禹应焕没好说宣于岚之他也揍过:“嗯。不过你短时间可能回不了家,新婚燕尔,急着分离,惹人起疑。”
  “疑就疑吧。”
  禹应焕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雪若一下子就蔫巴了。
  不想在此处蹉跎,却不得不被束缚,能怎么办呢,先吃好睡好吧。
  桌子上有几样寓意吉祥的点心干果,莲子花生之类,秦雪若边剥边吃,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小松鼠。
  大吃大嚼了一通,把手心里剩的几颗花生米往禹应焕面前一递:“你吃不吃?”
  “我才不吃。”
  不吃就不吃,语气何必带着嫌弃,秦雪若被全族人娇惯着长大,在外也是受人尊敬膜拜的一族圣女,未被人用如此轻慢的语气回应过。
  花生米吃起来都变得没滋没味了。
  秦雪若打了个哈欠,困了,起身大大咧咧往喜塌上一躺。也好,说服禹应焕同意维持假夫妻的关系,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ʝʂɠ结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下来有什么,她好好接招便是。
  被窝还没暖热,才合上眼睛,秦雪若便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起来。
  “哎——你做什么?”
  “我也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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