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小姐莫怕,已经远了。”
颜汐应了声,但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返回家中,她三人便关了房门。
眼下天色已晚,就要暗下,想来那姓赵的和官府今日皆不会再来人。
“收拾吧。”
思忖片刻,颜汐朝着婢女二人吩咐出口。
青莲桃红也早会意了小姐的意思。
她要明早就走。
第59章 杀人(上)
青莲桃红马上去为小姐收拾了行囊。
颜汐若有所思, 微微发了会子呆。
眼下距离她离开节度使府,离开陆执已有十八日,距离孟文惠为她传信失败已有二十一日。
根据陆执放她的日子上看, 谢伯伯应该是已经离开扬州十八到二十一天。
十八天的可能性居大。
从扬州到长安,水路十八天足矣,若没意外,谢伯伯这两日便会到达长安。
那日的信件,她一式两封。
一封走明,一封走暗。
明着以那孟文惠为引子,混淆陆执视线, 实则,她早料到了孟文惠多半是枚死棋,是以,从始至终都没把那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孟文惠的身上, 而是寄托在了...
彼时, 花房雇佣来五名花农。
颜汐知晓后便暗暗地打起了主意。
其中一个,给了桃红所用,为她出门送了信给孟文惠。
另外四人中的一人被颜汐重金收买。
一切事宜, 皆她吩咐青莲所办。
所为只二, 交给了那花农两物。
一封写有“陆柏陵亲启”的信件;一张谢怀修的画像。
让她所办的事也只有两件:等在瓜州渡口寻觅画中人;将信件交给这画中人。
此为她悄然布下的暗线。
暗到她扣下了一半的报酬未给那花农,甚至事后二十有一天, 她乃至她的人都还未曾再见那花农一次。
换言之, 此事的线索少之又少,根本连不成因果。
她不信陆执还能参透。
事实证明,她大抵确实是已经瞒过了他。
事情大抵已经成了。
那信件也大抵是早已到了谢怀修手中。
甚至, 已经被他带入了长安...
*******
四月,夜凉如水, 天渐渐阴下,仿是来了雨。
小屋中烛火微弱,两名婢女忙忙碌碌。
屋中无人语,唯有收拾衣物的声响。
良久,东西已都被装了起来。
青莲来到了她的身边,显然是也想起了那事,压低声音,几近唇语:
“小姐,那个花农...”
颜汐朝她望去,知晓她要说什么。
彼时,她姑且只给了那花农一半的酬劳,与她约定了另一半三个月后给她。
如此一来是重谢雇人办事的常态;二来也是最关键的——为避免与她再见。
陆执很聪明。
任何蛛丝马迹,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都能很快参透。
三个月后,如若事情顺利,她也便不怕与那花农再见了。
颜汐回口:“姑且不管。”
青莲应声,知晓现在也确实是管不得。
如若等到天亮,保不齐官府会不会再找上来。
桃红也在这时过了来。
“那陆执呢?那个狗官根本就不是真想放小姐,都是他下的套!让咱们惹上了麻烦,咱们走得了么?”
颜汐道:“走走试试,能走最好...”
青莲接口:“能走最好,不能走,就再等两个月...”
颜汐主仆三人对视。
婢女话说的很隐晦,声音也小的几不可闻,但她三人皆懂。
她托人给谢怀修的那封信上写着“陆伯陵亲启”。
外表是另一种字迹,里边却是陆执的字迹与陆执的口吻。
说是陆执的字迹也只是陆执字迹的皮毛,骗骗外人可以,但了解陆执的,也一看就能看出,此乃非他所写,所以陆伯伯一定会觉得蹊跷,也便一定会发现那暗中信。
是以,最长两个月...
她只需再与他斗两个月。
颜汐点了下头。
婢女把行囊放好,为小姐铺扫了床。
“小姐,睡会吧...”
天亮她们便行,眼下时辰还早,几人都能养精蓄锐,睡上阵子。
小姑娘应声,走了过去。
然,仿是刚刚坐下,外边骤然传来响声,很是分明的脚步之声。
北屋的姐弟率先出了去。
“你们是...请问你们是谁?要找谁人?”
“去你娘的!”
“啊!”
“...!!”
房中。
颜汐三人清晰地听到外头的言语与打人之声,心口尽是一抖,脸色骤变。
但还没过多思忖,甚至没来得及循窗瞧看外头动静,自己所在房屋的门外便已然集聚了众人,房门被人推撞了起来。
青莲桃红立马奔过,前去挤挡。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颜汐居后,与两人一起。三人合力挡着房门。
那外边人的架势不像是官兵,像是强盗!
可这扬州城中哪来的强盗?又如何会直奔她家!
事发实在突然,这般思忖不过须臾的功夫,一阵强劲的震力冲来,三人相继一声呻-吟,皆被推撞了开去,跌倒在地。
下一瞬,颜汐转过眸子便见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二十几个打手装扮的人映入视线。
颜汐大惊:“你们是谁?”
她话音刚落,众人背后匆匆过来一个锦衣绫罗的男子。
男子出现,眼睛便直勾勾地盯上了她。
颜汐心口猛然一沉,认出了其人。
人竟是黄昏之时,她所乘坐的马车擦碰到的那位“五公子”!
这五公子年龄瞧上去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出头,其貌不扬,但穿着甚好,不难看出家境优渥,一把折扇在手,无论是初见时的那副纨绔的模样,还是此时这般所作所为,都证明着人乃这扬州城的恶霸。
“你!你要干什么?”
颜汐惊问,身子已经微颤了去。
她胆子小,眼下又是如此之状,胆子不小的,也很难不受惊吓。
那五公子自打过来,再度看到人的脸,眼睛便直了。
小姑娘肌肤胜雪,语声娇糯糯的,即便是带着气焰,冷着娇颜骂人,声音也软也柔,让人看着听着,浑身酥麻。
“这是哪来的天仙?小爷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说着脚不由地迈了步,人丢了魂儿一般,直朝颜汐而去。
情急之下,小姑娘顺手捡起适才从桌上掉落的一只杯子朝他砸去。
不偏不倚,正中他膝盖。
男子“啊呦”一声,吃了痛,这一下子也打的他回了神来,停了脚步,捂着膝盖,立马朝着身后带来的打手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爷把人抬回去!”
颜汐三人顿时更加大惊失色。
青莲桃红立马挡在了颜汐身前。
打手粗野的拽人拉人,小婢女的衣衫被扯裂,哭喊之声充斥黑夜,一时之间,混乱,无助,绝望,嘈杂一片。
颜汐终究是胆子小,身子骨弱,受了极大的惊吓,加之近来大半个月谋生,每日忙碌,多少有些累到,眼见着眼前之景,绝望无助,急火攻心,人当即便要晕之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几声惨叫。
一道黑影骤然而至。
继而是更加混乱的打斗之声,转而身前众人被打散。
两个婢女起身,哭着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子。
失去意识之前,她认出了那道黑影。
人,竟然是陆执的九个女杀手之一。
她所住附近,竟然有他的杀手!
第60章 杀人(下)
本无论再怎么肯定那张姓男子挑事一事乃陆执作笔, 颜汐也没有实质证据。
此时不然,他的杀手就在她住处附近已是铁证。
这二十多天来,她处发生的一切他怕是都一清二楚。
亏得她白日里去找他对峙, 他还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还真是一肚子坏水,毫无底线,无所不用其极!
身体已然不支,意识更是愈发地混沌,不知过了多久,颜汐到底是晕了过去...
*******
夤夜,节度使府。
陆执沐浴过后, 一身白色里衣,敞着怀坐在矮榻桌前,自酌自饮。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女杀手被东福引入房中, 停在墨色珠帘之后, 躬身禀道:
“启禀主人,小夫人处遇上意外,宋镰看上了小夫人, 连夜带人意欲强抢, 小夫人受了莫大的惊吓,已然不省人事...”
“!!”
陆执本面无表情, 眸子晦暗幽深, 动作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直到听到那杀手所禀之言, 无波的眸子骤然见变,仿是顷刻之间便猩红狠厉了去。
男人起身, 一言也无,拿了衣裳便奔了出去。
********
小院中的混乱在三名女杀手陆续到来之后,很快恢复平静。
二十几个打手,包括那五公子宋镰皆被束缚。
哀嚎遍地。
宋镰自是那叫嚣最为厉害之人。
他被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被捆,但依然一副嚣张之态,虎目怒睁,满面不屑。
“你们是谁的人?胆敢绑了你爷爷,知道小爷是谁么?”
“小爷姓宋,乃宋二爷之子,小爷不管你几人是谁的人,马上放了小爷,否则小爷让你和你主子吃不了兜着走!”
人姓宋,如此跋扈嚣张,又一看便是个养尊处优,家境极好的纨绔子弟,他不自报家门,几人也猜到了他定然和这当地的三大户“贾、赵、宋”中的宋家有着极大的关联。
但杀手三人自然是理都未理他。
转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边便响起了“嘚嘚”马蹄声。
那宋镰丝毫不畏惧,依然在骂天骂地,听得声音,看那几个黑衣女子的反应,猜到了是她们的主子到了。
他倒要看看,她们的主子是谁?
这淮南十三州,还没有敢不给他宋家面子的。
这般正寻思着,转眼终听得了马匹的长嘶之声,只见:一名黑衣女子当即收了手中的刀剑,奔去门边开门。
“吱嘎”一声,伴随着朱红大门开起,暗夜下,一名玉冠束发的玄衣男子映入眼帘,在他之后,四五十个骑兵随之而来。
众人转眼便包围了整个院子。
宋镰眼睛蓦地睁圆,视线直直地定在了为首之人的脸上。
巧之不巧,虽然他还不配,但这三个月前刚上任的淮南节度使他正好曾见过一面。
宋镰万万未曾想到这几个坏事的女人竟是节度使陆执的人!
他自然也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知晓陆执的家世背景,知晓他曾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更知晓其乃大雍第一豪族陆家的世子,其父是陆伯陵!
嚣张的气焰顿时消的无影无踪,宋镰脸上当即便现了几分讨好的笑。
“陆,陆大人...”
“小人不知这几个女护卫是陆大人的人...”
“更不知那个美...”
他想说他更不知那个美人和陆大人有关系...
但话没说出口,原因无它,眼睁睁地看着陆执下了马来。
他语声讨好,脸面堆笑,然对方与他恰恰相反,没有任何笑意现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狠厉,杀气,嗜血...
宋镰顷刻更怂了去,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起来,哆嗦乱颤地笑道:
“陆大人,陆大人...”
这般言语之间,人昂藏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俯身一把捏起了他的脸。
接着宋镰便见他手入了怀中摸出了一把银色小刀。
黑夜之下,刀子无疑更加显眼刺眼。
宋镰当即目眦欲裂,抖如筛糠,意识到了那最糟,他也断断没想到之事。
人压低着声音,嘴唇煞白,脸色煞白,连连商量,笑着相求:
“不至于,不至于,陆大人息怒,我没碰到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一个...一个女人而已...陆大人,不,不,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我爹是宋二爷,我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全,全扬州都知道,呵呵...陆大人就算是不把我爹这号人物方才心上...还,还有一个,我,我小叔叔,长安淮阴侯,长公主驸马...我小叔叔,我亲小叔叔,陆大人一定认识,呵呵...算起来,咱们,咱们是一家人,陆大人放过我这一次,回头,我...我给陆大人寻觅更美的美人...更美的美人...”
他浑身打颤,牙齿打颤,满脸堆笑着,断断续续道着话语。
然那男人的表情变都未变,除了将他的话听完了,没有任何留有余地之意,更是仿若连思索犹豫分毫都无,唯沉声,狠声道了一句话:“你知道她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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