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只要耕牛。”韩彻很干脆的摇头。
虽被拒绝,赵四郎眼睛却一亮。他早知晓韩彻这次是为着要给农户们发放耕牛,才这般坚持交易。但等到明年,岂不是就能以银钱做交易了?
他心里这般想,也直接这般问了出来。
“明年应是可以。”韩彻笑着回答。
虽说在赵四郎这里只交易到三十头耕牛,但因沉水香而来安南的,也不止他这一支商队。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韩彻先后又用同样的方法,与不少商队们都分别交换到了些耕牛。
另一边,安南县的商户们听说有商队到来,一个个的翘首以盼,彼此间又互相警惕。结果没想到同行还没出手,韩彻先一步截胡。
但事实上,耕牛虽被韩彻截胡去了不少,却也并未影响他们的生意。要知道韩彻出手狠归狠,可商户们的日子反而比郭杨二人在时更好过。
其根本原因,在于韩彻不贪。
韩彻这里不接受任何孝敬,上行下效,衙门里其他的人也不敢去伸手。更别说之前大抄家那一出,被韩彻的雷厉手段吓坏的可不止是他们商家,更是衙门里的人。
商户也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之前孝敬给郭杨等衙门里的银钱,他们就必定会从买卖上找补回来。
如今省了这份对官府的孝敬,买卖里的利润空间变大,也可退让的余地自然变多。
先前大清理时韩彻还清除掉了不少商户,这便使得剩余的这些商户也少了好些同行竞争。于是最后这般算下来,不管是香农,还是商户,入账的银钱竟还比往年多。
*
一转眼,年底将至,商队们也开始准备返回。
在赵四郎带领商队离开这天,韩彻还去亲自送了他。顺便他也把柳氏她们给大娘准备的平安信和一些安南特产,一并拜托给赵四郎,托他转交。
当初原身被流放到安南时,大娘因已出嫁,不在受牵连之内。
去年韩彻自己都受困,柳氏因担忧他,也就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记挂大娘。
待到今年情况好转,柳氏又从韩彻口中得知赵四郎为京中来的大商户,便来寻韩彻,可否让赵四郎帮忙一二。
交易做完,耕牛也全都交换成了更为值钱又轻省的其他货品,韩彻拜托转达的物品对赵四郎这一百多人的大商队来说,也不过是顺手之事。本着来年还需得再来安南做交易,赵四郎一口便答应,还郑重表示:“韩大人放心,我必替您将东西送达。”
“多谢四郎,但怎好让你白帮忙一场。我这有一赠礼,还望勿要推辞。”韩彻说着,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正是一本手抄本——《芙蕖救亲》。
赵四郎一看这抄手本,便一脸欢喜:“多谢大人赠书。”他正琢磨着,待回京后便去找人,定要将这故事复述出来,好给新品藕粉做一波大的推广呢!
韩彻还道:“我这书中用的是白话文书写,这样便是不通文墨的寻常百姓,也可轻易听懂。”
时下通用语言有两种,一种是雅言,也就是韩彻穿越前课本学的文言文。雅言多为文人墨客和贵族阶级爱用,因此若是不懂雅言,是会受到歧视的。
另一种,就是寻常百姓交流时用的口语,称之为白话文。
韩彻完好的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用雅言去交流和书写完全没有问题。可若想藕粉能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知名度,显然将白话文用于说书中效果更好。
这些话,韩彻并未明说出来。可赵四郎是何人,作为一个商家,还会看不懂这些。当下他便拱手朝韩彻道谢:“有劳韩大人费心了。”
藕粉知名度打得越开,赵四郎从中能得的好处也越多。想到这,赵四郎还不禁有些感叹,只觉得韩彻果然不愧是曾经的状元郎。
这些时日,赵四郎自己也另外又对藕粉去做了一番了解。然后他才发现,安南以前可从不知什么藕粉。就连这莲藕,也只有少数百姓会偶尔种植些许食用。
是直到去年,韩彻这位新到任的县令,突然免费给乡民们发放藕种和莲种,教授大家种植,还又以市价将乡民们所收获的莲藕全数购买。
赵四郎还知晓,便是这藕粉的制作,也是韩彻教授乡民的。
所以,所谓的安南民间神话故事,那不过是韩彻为着推销藕粉,自己编造出来的。便是这做生意的手段,那位韩县令也是一套一套的。让即便出身大商户家族的赵四郎,也不禁为之叹服。
当然,赵四郎并不知晓的是,韩彻不止给他一人送了手抄本和菜肴方子。
而且是但凡与韩彻做耕牛交换的商户,临走前都收到了他这份赠礼。
“大人,这般好的菜肴方子,怎就全白送了这些商户啊!”
对于韩彻赠书,韩老三没什么想法。
但对于韩彻这般舍得的赠菜肴方子,韩老三十分不解。
要知道在时下,谁家里若有个独门秘方,那都是恨不得捂着藏着,坚决不会对外透露一丝一毫,只做传家宝去传承给子嗣后代的。
“你家大人我又不能行商贾之事。”韩彻说道。
“那也没必要白送给他们啊,多好的菜肴方子,都能拿来做招牌菜了。”韩老三一脸惋惜道。
便是真要给,也该只给予藕粉相关的菜肴方子啊!
“无妨。”韩彻笑道。
菜肴方子放他手中,甚至是放在安南,也不过是满足当地人几分口腹之欲,作用并不大。可给了赵四郎他们这种商户,对莲藕和藕粉的推广可就大了。
“凡事有舍才有得,今日他们商户得了这些菜肴方子,来日农户们便可多得一样经济农作物。”
要知道农业推广的最终目的,是改善民生,提高农民收入。至于是哪里的农户,又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再者,我这方子可不是白给的。”韩彻对着韩老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且等着看,要不了多久便会懂,这世上越是免费的东西,才越是昂贵。”
第20章
耕牛
最终,韩彻一共换取到耕牛两百九十六头,然后这几个月忙碌所制成的藕粉也所剩不多。
瞧着这换取到的耕牛好像是不多,但没办法,农产品在时下是真不值钱。这还得亏莲藕在北方售价历来不错,另藕粉又是才面世的新鲜好物,还得了贡品的身份后,身价才得以上涨。
再者,时下牛一头作价又约2至7贯。其价钱区间之所以这么大,其一是因为每个府州的缺牛情况不同,其二则是牛的用途不同。
朝廷律法,无故不得宰杀耕牛。
这里得注意,是无故才不得宰杀。事实上,除了安南这地方信重巫医,杀牛治病外,其他的一些地区一样有杀牛祭祀的习俗。
于是,朝廷为了减少耕牛被宰杀,便规定凡做祭祀而用只得选用纯赤黄色牛犊,作价也为最贵。
通常情况下,祭祀所购牛价,便约为5-7贯。
商户们赶着大批的耕牛来到安南,不会也不敢以祭祀专用的名义。但在售价这块,还是多为4-5贯。
这价钱其实是属于偏贵的,可没办法,安南这种偏僻地方,商户们大老远的运来耕牛,耗费的精力也不小。
最后韩彻用藕粉换取到的这批耕牛,还需得衙门以等价银钱购置,做账录入府库后,方可分发给农户。
衙门在做完最后一次数据核对,经确认无误后,钱县丞拿着文书前来汇报:“大人,渠家村共计九十三户,均需分发耕牛。”
“其它村子所需耕牛呢?”韩彻问道。
“扣除渠家村,全县总共还有一千零二十七户。其中县城三十五户,乡镇各村合计九百九十二户。这里面只两百一十六户,不在需发放耕牛之列。”钱县丞说着,都忍不住叹气。
还差近六百头耕牛的缺口,便是年年都能似今年这般,那也还需得两年才能办到。
其实要钱县丞来讲,韩彻大可不必如此。要知道便是富庶如京城,也不可能做到辖下每一户农家皆能有耕牛助劳作。
只是钱县丞也看出来,韩彻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事。他一个才刚调任而来的下属小吏,便不好在此事上言词过多。
韩彻思忖良久,才道:“这样,你再安排人去通知各乡镇的乡长和里正,选出各村最为贫苦人家。”
*
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渠家村的藕粉作坊宣布休假一日,因为今日衙门里的人要过来给大家发放耕牛了!
于是放假后的渠家村非但没冷清,反而变得更热闹起来。有其他村的农户们跑来了,甚至还有一些山间土着也跑来了。
其实这些山间土着倒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他们只是躲避官府,躲避赋税厉害。但平时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也时常跟山下的村民们购置或交换。
更甚至渠家村的藕粉作坊,这次同样也混进一些山间土着在里面做工。
韩彻在知晓此事后,却依旧权当不知。
在韩彻看来,这些山间土着即便没有被衙门登记在册,可他们终究是生活在安南这片土地上。
迟早有天,韩彻会让这些山间土着心甘情愿下山,接受官府管辖。
然后待到韩彻带领衙役们,赶至渠家村发放耕牛时,迎接他们的便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乡民。
“渠家村的乡民们请往中间靠拢!其他村的乡民们麻烦让让,往四周散去……”
刘县尉扯着嗓子边喊,边带着衙役们将秩序维护好。
这边,韩彻也懂乡民们想要领取耕牛的急切心情,也就没费什么话,让韩老三拿着钱县丞给出的名单,每喊出一家户主,另一边看守耕牛的衙役,就从中牵出一头交于对方。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领取到耕牛的农户兴奋又激动的大喊着,就连牵着耕牛绳索的手,都因情绪太过激烈而忍不住在颤抖。
旁边站着的,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乡民们瞧见这一幕,情绪不由得也受到了感染。一时之间,羡慕之下竟也跟着激动起来。
“这些流民/运气可真好,耕牛也能白领。”
“哎呀,瞧这些耕牛,还全是上好的壮牛!”
毕竟是跟官府做生意,韩彻要这些耕牛又是用作地里劳作的,要求也较严格。如赵四郎等商户,自然不敢给太差的。
然有羡慕者,自然也有艳羡至泛酸者。
“啧……我等竟还不如这些流民日子好过了。”
“哎!可不就是……”
要知道这是一头耕牛啊!对于时下农户来讲,已经是一笔较大的财产了。更别说这些个流民,早些时日分田分地,家家户户还又都分到了一对猪仔。
等到隔日,韩彻带领衙役去到最南面靠海的刘家村,一面与他们补发之前莲藕多获利的部分银钱,一面按照细致筛选,将多出来的这两百余头耕牛,免费发放给目前最困难的一批农户时,就见着有一些乡民在远处直盯着他们,踌躇徘徊良久。
“可是有事?”韩彻瞧见,便派人将他们唤到面前来。
这些乡民被唤来后,眼神不停看向同伴,很是局促不安。
“可是为了耕牛。”韩彻又问。
这些个人当中有个机灵的汉子,倏地朝着韩彻跪拜下去,大声喊道:“大老爷,我家阿爷年迈多病,恳请大老爷也给我家分发耕牛!”
这一喊,剩下的那些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对着韩彻这样恳求起来。
“大老爷,我家中亦有年迈双亲需奉养……”
刘县尉一见这出,立即喊道:“大人!”
说着,他便要带领衙役过来。
韩彻冲刘县尉摇头,示意他不用管,再问向那些人:“你们皆言家中困难,需要耕牛。既如此,且予我详细说一下。”
“多谢大老爷!我乃……”那几人闻言一喜,当下便诉说起来。
韩彻耐心听完,只道:“嗯,我知晓了,你们先莫急。”
他看向刘县尉:“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特意讲过,官府这次只得耕牛不足三百头,无法做到每户皆有。渠家村得耕牛是因为他们为刚授编户齐民的流民,官府为其安家落户,初始必然要给予一定帮助。所以剩余耕牛发放时,务必要保证,各村最为贫苦人家皆能有牛!”
“我听这几人所言,家中都这般贫困,耕牛自然应发。此事不该出此大疏忽!”
没等刘县尉回答,韩彻又温声对那几人道:“对了,你们姓甚名谁,家在村何处?且带我过去一趟……放心,我一会定将里正唤来,责问他为何疏漏掉你们。”
“……”那几人一愣,随即脸色变了起来。
因着先前韩彻在大抄家展现出来的雷厉手段,各村镇里正和乡长在办理此事时皆不敢有丝毫弄虚作假。
之后,韩彻还又曾派人逐一核查过。
但万事都无绝对,只是眼前这几人,大概率应不是了。
”我,我家,在……”一汉子说着,卡壳了,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恳求大老爷恕罪……”
“是我等错了……”
这几人也终于意识到,韩彻并非那么好糊弄,哪里真敢带他去家中查看。他们也更怕里正被请来,要知道当初做筛选,里正因畏惧韩彻,可是亲自去到村里做的调查。
证实了心中猜测,韩彻只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温和:“其实你们想要耕牛,我也都理解。”
虽说这些人刚刚求耕牛的卖惨举动,未尝不带有一丝知晓韩彻素来对百姓好说话,以弱逼强的胁迫。
但即便如此,韩彻也不可对他们责罚。
一旦责罚,以后万一真有这等事情发生,恐真正有冤屈或需求的百姓心生畏惧,不敢轻易来求。
再者,这几人虽有夸大,弱小也是真的。
要知道古代没有各种先进农业机械,全靠人力去耕种。若再无耕牛助力,便真是农户们抛洒着一把把的血汗在地里谋求生存。
这让韩彻作为一个农科技术人员,如今更是身为安南县的父母官,实在是忍受不了他管辖下的农户们这般辛苦。
好在耕牛缺少的问题,韩彻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耕牛一事,无法全靠官府替你们出钱购来。”韩彻便说道:“不过我手中有一技艺,倒是可教授与你们。待到你们学会技艺,依旧可如藕粉一样,由官府来替你们统一售卖。到时候你们不仅能凭借自己赚来的银钱,去购置所需耕牛。而且年年都能因这门技术,挣得银钱回来。岂非更好?”
“多谢大老爷传授技艺!”那汉子反应最快,立即便高声说道。
“多谢大老爷,我等定当好生学技艺。”
……
见状,韩彻便点点头:“如此,你们就且先安心等着。”
需知晓真正的助农,是教授农户技术,帮助他们寻求销售渠道,最终让他们凭借自己也能致富,而并非一味的去给予。
至于去年韩彻会那么大手笔资助全县栽种莲藕,是因他见着整个安南县的农户都太过贫苦。然今年借助藕粉,除了山间土着外,安南县几乎所有农户都分得了一笔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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