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剧情里,似乎有过往腐烂的味道。江枫渔出了贾卫民的小院,曹柠和蒋毅跟在她后面。
走了几步,蒋毅问江枫渔,贾卫民的话她信几分。
江枫渔哼了一声,说信不了几分。
贾卫民讲述的过往里,贾家人,段家人,何敏,贾漫……所有的人都是他悲惨命运的加害者,他无辜,他单纯,他迫不得已,他是被逼的……江枫渔呸了一声,说,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头到尾,他在意的只有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
面子,也分个等级名次。被段成龙算计,跟何敏结婚,生下贾漫,是他认为人生最不堪的一段过往,像从他皮肤上剜掉一块肉,长出难看的疤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藏这个疤。他恨段成龙,恨段丽红,但最恨的人是贾漫。
所以,他见不得贾漫过正常的日子,才给她物色了詹泽那个人渣。
“你说的没错。”蒋毅说,“姓贾的的确撒谎了,他回到鞍宁是因为林小囡的死。他对与林小囡的过往轻描淡写,其实,贾卫民对林小囡的感情太畸形了。这几天我跟他聊过,他虽然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但我明白了。那个狗东西,希望林小囡从身体到tຊ内心都属于他,但他却不能给林小囡许诺任何未来,生理上也不能让林小囡成为他的女人,一想到以后有男人会对林小囡做他做不了的事,他就嫉妒到疯。”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挑唆林小囡自杀。”曹柠插了句话。
“没错。在贾卫民那个变态心里,林小囡只有死了才不会被男人糟蹋,才会永远停在他最爱的状态里。林小囡被他搞得很疯,她总希望得到贾卫民的认可,为了维持这段关系,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蒋毅看向江枫渔,“你跟我聊过詹泽。贾漫变成‘陈楚妮’是他从中帮忙,他知道贾卫民为什么能控制贾漫,甚至可能知道林小囡真正的死因。贾卫民对贾漫的讨厌太明显了,詹泽有样学样,用他的手段对付贾漫。对了,他不是还搞非法贷款吗?那个人也是个 PUA 高手。”
“詹泽用贾卫民逼死林小囡的方式逼死了贾漫,可他为什么要让贾漫死呢。”江枫渔疑惑,“不是他给贾漫找的男人吗?难道后悔了。”
“通过跟你,跟贾卫民的交流,我一直觉得贾漫突然经历了什么事,才让她彻底放弃了求生。”
“都是猜测,难道这永远会成为一个谜。”江枫渔看着蒋毅,“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没有你,贾卫民不可能说这么多事,至少你知道了林小囡的死因。”
“但我也不能把那个变态怎么样。”蒋毅摊手,“好人真的容易憋屈。”
保姆小孙热好了一大家子的饭,摆上桌后也离开了。她跟人约了摆扑克,又知道了贾家这么腌臜的一个八卦,忍不住要找人唠,于是步伐很快,见到边走边聊的三个人,没打招呼。
只是嘴里嘟嘟囔囔:“那死老头,怎么老说有耗子,天天抓耗子,还买了耗子药,也没见药死一只,他那精神病是好了还是没好……”
话飘进江枫渔的耳朵,她顿住脚步,脸色一青,说:“不好,那死老头要杀人。”
熬到这个点更新,就为了显摆一张我拍的栀子花。
第48章 【47】审判
方圆几里地出了名的神经病老贾,前些日子还满巷子乱跑,带着一帮孩子放鞭,忽闪着翅膀要叼耗子,突然,好似被雷给劈清醒了,人也不飞了,说话也利索了,要开始分家产。
自这以后,他那破屋子可太热闹了,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闹的叫的喊的,每天都在唱大戏。掌握第一手八卦消息的保姆小孙,最近颇有人缘,牌友约她摆扑克都得预约。
小孙热好了饭菜,赶着去赴牌友的约,今日的八卦可太劲爆了,不赶紧说几嘴,憋得慌。赴约的路上,她嘟囔了几句,却看到那位女演员撒丫子往回跑,说老贾要杀人。小孙一拍大腿,脑壳亮了一下,反应过来,对,耗子药。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老贾每天叫嚷着有耗子,白天叫,晚上嚷,跟个耗子精似的。他打发小孙去买耗子药,小孙以为他傻,买了糖豆给他说是耗子药,贾卫民瞅了一眼,扔了,让她重新买。
这事,小孙问过贾家人的意见,他们说,既然贾卫民要,那就给他买,要是他自己乱吃,吃死了,那也是自己作的。小孙这才买了真的耗子药,她偷偷观察过,贾卫民把药混在火腿肠里往巷子深处扔,耗子真被他药死两只,还弄死了一只流浪狗。
眼下,她反应过来,那老犊子,是不是试药效呢。他自己死了没啥,要真被他药死了人,她也算是帮凶。
江枫渔、蒋毅、曹柠和保姆小孙,跟百米赛跑似的往老贾的屋子里冲。街坊邻居看到了,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于是也跟着跑,一时间,不大的巷子里浩浩荡荡跑了一串人。
屋里的两家子人,此刻正围着大圆桌,一扫刚才的剑拔弩张,气氛竟然很融洽。作为长辈,老太太没事人似地正在发言,中心思想就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贾卫民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如今孤家寡人,没儿没女,回头她先走一步,没人照料他,他总要跟兄弟姐妹打好关系,小辈人会给他养老送终……
贾卫民微笑,点头,应和,正准备招呼大家动筷子,门轰的一声,开了。
开了门的保姆喘着粗气,拍着胸口。江枫渔似被疾风吹进来,冲着一桌人喊:“别吃,菜里被下了药,耗子药。”
段成龙反应最快,霎那间,把手里的筷子往贾卫民脸上甩:“去他娘的一笑泯恩仇,你个王八犊子,竟然给我们下药。”
“药,什么药。”这大半天,老太太的心情大起大落。听完江枫渔的话,她脸上一抽一抽,一只手捂着心脏,差点儿背过气去。她生的儿子竟然有杀她的心思,简直太歹了。
老太太张口,却失了声,准备站起来,屁股抬了一半,又重重坐回椅子上,眼瞅着人要往地下倒,她身边的闺女瞅见了,赶紧扶了一把。
“哥,你真给我们下药了。”
贾卫民没说话,眼里透着凶光,看着一屋子人,阴森森的。
“问你话呢,装什么逼,装什么哑巴。”段成龙老脸垮了下来,嚷嚷,“报警,赶紧报警,就说这屋里出了杀人犯。你等着,你等着吃枪子吧。”
只差最后一步,就一步。恨意似浪,肆意翻滚,无法停歇,但还有机会。
贾卫民用手抓了一把菜,塞进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又抓了另外一个盘子里的肉往嘴里塞,一个盘子接着一个盘子,最后胳膊伸到段成龙面前的米饭碗里,抓了把米饭,用手团了团也塞进嘴里。满满的一嘴食物,撑得他的腮帮子像只豚鼠。
咀嚼,吞咽。
这副样子,让质问他的人没了气焰。老太太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对着江枫渔,在空气里戳。
段成龙变脸似的,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但很轻:“你看,这事闹的。”他转而对江枫渔说,“挑拨,你个骚狐狸,贱逼养的,以为挑拨几句,我外甥就把家产给你了。”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曹柠挤到江枫渔身前。
江枫渔的目光缓缓地盯着一桌子饭菜,又盯着贾卫民冒油的嘴。他的眼神里,原本是有恨意的,此刻却似笑非笑,带着挑衅。她大脑飞速运转,在想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贾卫民若真要和贾段两家人一笑泯恩仇,方法很多,断不会是今日的阵仗。
蒋毅小声说:“他一副胜券在望的样子,是不是把药下在了别的地方。”
“滚,你们还不滚。”
段成龙要推江枫渔,被蒋毅挡了一下。不算明亮的房间里,怨念被煮开,逐渐沸腾,江枫渔没有移动脚步,她的记忆开始快速倒带,回想着贾卫民的一举一动。上次来见贾卫民,保姆说他肠胃有病,吃不了食物,所有的食物只能搅碎了冲成糊给他喝,如今看来,也是假的,他窝在这小屋子里,步步算计。
但药只有下在这桌上的饭菜里,才能确保每个人都吃上。而贾卫民若真的想死,想和他们同归于尽,也不会疯傻了那么多年。他越如此表现,就越证明饭菜有问题。
江枫渔的目光在桌上的饭菜和贾卫民脸上来回游走,贾卫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开始着急。
江枫渔明白了,她冲他笑了,说:“你抓的都是饭菜中间的部分,所以,药下在旁边?”她似询问,但看到贾卫民明显怔了一下。江枫渔知道,自己猜对了。
“报警吧。”她说。
贾卫民后悔了,他不该让江枫渔来这一趟。上次这个女人来鞍宁找他,识破了他装疯的伎俩,她一直在查贾漫的死因,贾卫民想亲口告诉她,她最好的朋友是个怪物,是贾家人和段家人龌龊的心思与算计,死有余辜。
贾卫民突然失控,像头野兽般发出嘶吼,掀翻了桌子,鼻息粗野地喘着。
自从蒋毅来找贾卫民,并告诉他,自己和林小囡并没有越界。长久缠在贾卫民心里的一个疙瘩解开了,但短暂的欣喜过后,浓重的恨意并未减少。如果林小囡没有死,她就算没有跟蒋毅发生过关系,也会跟别的男人,这是迟早的事。
她总要被污染,变得肮脏,成为其他男人的玩物。
当初在这个小屋子里,林小囡向他求婚,他心动了,但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勃起。医生说,他的病在心。身上的病还能吃药,心理的病却无解。tຊ他勾引她,引诱她,给她温暖,却又不断地找茬辱骂她。
林小囡在和他的这段关系中,逐渐失去了自我。
她开始不安,觉得自己是感情里的过错方,开始极度地痛苦,自我憎恨。他对林小囡的态度是一种精神虐待,他的确喜欢林小囡,她青春,阳光,自信,上进。和林小囡相比,他不仅年龄大,还有着一段不堪的婚姻。
对林小囡的精神虐待也是一种报复,报复他不能在她身上随心所欲。与身体虐待相比,精神虐待无痕无迹。林小囡表现得越疯癫,他们的关系就越安全,在旁人的眼里,是林小囡异想天开,疯狂地追求他。只有贾卫民知道,操控林小囡的按钮,在他手里。
结果,林小囡死后,蒋毅告诉他,他和林小囡发生过关系。她的死,是为了封锁一个女人的贞洁,结果,她早就不纯洁了。听了蒋毅的话,贾卫民接受不了,怨恨了多年。
他这一生,原本该体面耀眼,儿孙满堂,如今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冤有头债有主,过了这么些年,蒋毅还能因为林小囡来找他,这个男人倒是有情义。他不恨蒋毅,恨段成龙,恨段丽红,也恨自己傀儡般的父亲……恨贾家人、段家人,他们什么都知道,偏把他当傻子。
若不是那帮子龌龊的吸血鬼,林小囡是有机会为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
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总得有个了结。贾卫民心里滋生了一个了复仇计划,他开始叫嚷着有耗子闹,打发保姆小孙买耗子药,药是真是假,有没有功效,他猜不准,于是把药混进火腿肠扔到巷子里,招流浪猫狗,结果它们吃了,没事,活蹦乱跳。
他多次打发小孙去买药,终于买来了能毒死猫狗的药。趁小孙不在时,他把药在水里融了,戴上硅胶手套,用药水将抹布浸湿,一层又一层,抹在一套新的碟碗上。
有空就抹,干了继续抹。最初干这事时,他被药水的味道刺激得一直咳嗽,后来,竟习惯了。他警告过小孙,让她平时别用这套餐具,这是他备着用来招呼贵客的。
他用碗装了食物去引耗子,有耗子吃了,死了,证明这法子有用。原本一切都很顺利,都怪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坏了他的计划。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陪那个怪物。”
贾卫民朝江枫渔飞扑过去,蒋毅踹了他一脚,贾卫民吃痛地哼了一声,江枫渔准备闪开,却被贾卫民一把扯倒。贾卫民骑在江枫渔身上,双目嗜血,伸手掐着她的脖子。
曹柠大喊:“赶紧把人拉开,她可是救了你们的命。”
其余的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去拽贾卫民。贾卫民却似有千斤重似的,几个人都没拉动。江枫渔的脖子被勒出红印,呼吸困难。
蒋毅一直踹他,贾卫民像失去了痛觉。
“都起开。”曹柠大喊一声,众人吓得一悸,慌乱地给她腾了地方。
曹柠抡起一把椅子,朝贾卫民的背上砸过去。巨大的痛感,让他身子一软,蒋毅趁机踹了他一脚,把人踹开。
江枫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喘气:“疯子,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他们都是贪婪的坏人,算计我,害我……”
江枫渔摸了摸被掐红的脖子,冲着贾卫民喊:“别人是坏人,是怪物。你贾卫民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才是怪物,变态,疯子……”
她快步走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裆部。贾卫民吃痛,脸又涨又红,哀叫着摔在地上。
“变态,疯子。”江枫渔像在念咒语,来来回回。
“我是被逼的,被人害的,被算计的。”
“被逼的?”江枫渔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们让你娶何阿姨,如果你不愿意,他们能弄死你吗?你把自己的孩子当怪物,对她不管不顾,你知道她从小在学校被人欺负,吃了多少苦吗?能活着长大有多不容易?你肯定知道,说不定还很开心。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小漫她做错了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呢,你才是怪物?”
“我不是怪物,不是……我……”
“你是被逼的,是有人害你,你就这一个毫无新意的借口吗?”江枫渔踩着一地残羹,“小漫离开了你,她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她可以过得很好,但你再一次把她拉入泥泞。你懦弱,你没有办法跟真正的仇人硬碰硬,就只会欺负听话的女儿。看着她嫁给人渣,看着她不幸福,看着她死,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还有,你利用了小囡对你的尊敬和爱,一点一点重塑她,打碎她,毁灭她。你逼死了她,却没人能定你的罪,你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一定很得意吧。你就是个只会欺负善良人的懦夫。”蒋毅见缝插针说了几句。
贾卫民坐在油腻的地上,忍着疼,睁着眼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的人。原本,他想在外人面前审判仇人的罪,可眼下,却是别人在审判他。
他是受害者,他凭什么被审判。
江枫渔虽然还不知晓贾漫真正的死因,但眼前这个把贾漫当做怪物的男人,是她所有苦难的源头。过往岁月里,贾漫经历的苦楚再次被她复习了一遍,那么真切,她甚至能感受到悲剧的棱角。
江枫渔又踹了贾卫民一脚,说:“你给小漫道歉,跟她说对不起。”
“她都死了。”
“死了,你也欠她一句道歉,说不说,说不说。”一脚接着一脚,江枫渔往贾卫民身上踹,“不说,我踢死你,踹死你……”
“我……我没错……”
江枫渔给了他两巴掌:“没错,你这个自私的变态。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却总在别人身上找自己失败的原因,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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