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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作者:乔飞【完结】
  强子正感慨毫无线索,刘贺拿出了另一份报告。
  “还有件事,今天 B 栋全楼遭贼。”
  “入室盗窃?”崔局说。
  “是,”刘贺把材料递上去,“这栋楼上一到七楼,每层两户,一共十四户,有七户都被盗,分别是 101、102、301、302、501、502、601。这几户差不多都连着。中午午休的时候,家里还没有异样,但下午回来,他们发现自己家中被盗。门窗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这个贼手法很高明,应该是个惯犯。”
  听到这个消息,强子一把拿过报告,嘴一撇:“不早说。”
  刘贺耸了下肩,接着说:“这个贼偷了不少东西,除了一些现金、首饰手表之外,还有笔记本电脑、照相机等等物品。我想,他会不会和杀人案有关。”
  “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偷闯空门,撞见了死者,情急杀人?”崔局是老刑警了,很快给了个思路,刘贺点点头。
  强子迅速浏览一遍报告:“老崔,刘贺这个判断八成是准的,很可能是入室行窃未遂,杀人灭口。”
  “说说。”
  “一口气偷盗七户,说明这个贼认真踩过点。他选择这个小区下手也是有充分考虑的。第一,润泽小区属于前年开发的新楼盘,地处江边,环境好,房价也不低。住户家里的财务状况应该不会太差。第二,小区住户大多都是青年人,平时要上班,小区和附近的路口又没有配备监控,所以选择在这里下手,成功率高。
  “你们看,一连七户,外墙没有痕迹,窗子都没有被损坏,证明他一定是从正门进入住户家中的。当时还是白天,他借着大雨掩护,透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每一户受害者的家里偷盗。可见这人胆大心细。
  “再看房门,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受害人回家的时候,门甚至是关好的,屋里也没有特别乱。这说明,这个贼准备充足,态度冷静。他开门不留痕迹,一定准备了工具,美工刀会不会就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很从容。夏天的白雨随时会停,楼道里也随时可能来人,他竟然一户一户地开门锁,偷完了之后关好门,再去下一处。从他关门和不乱翻的两处细节来看,他偷盗的整个过程,十分冷静。”
  “没错,”刘贺接话说,“住户都说,自己一进门没感觉被盗,都是在发现了贵重物品丢失之后,才知道自己家被偷了。”
  强子点点头,继续分析:“就是这样一个人,胆大、心细、冷静,才能做到在杀人之后,仔细清除自己的痕迹。”强子又看了看照片,“我推测情况应该是这样的。ᴊsɢ
  “凶手趁着大雨来到了小区 B 栋,一户户进门偷盗。进 401 之前,他一定敲过门,也许是睡熟了,李亚茹没有听到。凶手就以为屋里没人,于是开锁进入。你们注意看这个鱼缸的位置。”
  强子拿出两张照片,一张能看清客厅里整体的家具陈设,另一张则是鱼缸在打碎之前摆放的位置。
  从照片上看,401 室进门就是玄关,隔出一个换鞋的区域。玄关背后才是客厅。沙发摆放呈 L 形,抵着墙是一横排,可供人躺平的一竖(贵妃床)在门的远端。所有翻倒的杂物也都在远端,只有鱼缸在靠近玄关的一侧,放在一个竖起的架子上。
  强子把袖子拉起来,比划着:“鱼缸相距所有东西都比较远,却距离门更近。而且鱼缸恰好在进门的动线上。李亚茹的尸体在这儿,她和鱼缸分处在客厅两个角上,距离太远,鱼缸应该不是李亚茹打碎的。所以我猜测这是凶手不小心打碎的。
  “当他发现屋内有人时,他也慌了,碰倒了鱼缸。这时,李亚茹也因为听到鱼缸的动静苏醒,很可能看见了他的脸。于是,凶手逼不得已将其勒死。李亚茹的挣扎将客厅弄得混乱至极。谋杀的过程或许刺激了凶手,又或许他对孕妇有什么变态嗜好,之后就持刀乱捅孕妇。这就解释了死者的两处致命伤。”
  强子说完,盯着崔局看他反应,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崔局点了点头:“很有这种可能,可以啊,老潘没白教你。”崔局笑了起来,强子摆了摆手。
  崔局沉吟一下:“但目前并案的证据还是欠缺。这样吧,强子,你还是主抓李亚茹的案子,成立专案组,弟兄们全召回来,由你统一调度,就按你的思路办。小刘,盗窃案由你和派出所的弟兄一起查吧。虽然现在并案的时机还不成熟,但是你们俩要随时通气。老潘不在,强子,靠你了。”
  “我你还不知道,心放肚子里吧。”强子说。
  “另外,”崔局想了想,又说:“让派出所的同事多辛苦一下,这几天加强巡视,特别是看到哪里有孕妇的。我担心,这个人还会继续作案。”
  强子和刘贺点了点头。两人出门撒尿的时候,刘贺说,师父,这案子要破了,你怎么也要升大队长了吧。强子笑骂,让他别乱说话。可一泡尿尽时,他想,也该是我了。
第4章 血案
  崔局盯到半夜,熬不住了。毕竟年纪大了,他还有两年就退,应该是老潘接班,论能力资历,局里找不出第二个了。强子也让刘贺先撤了,他自己却不着急回家,在办公室里泡了碗康师傅吃着,琢磨案子。
  期间,他翻到了张晓彬的口供。
  张晓彬说,他们夫妻俩一直本本分分,妻子原来在纺织厂干,后来下岗了,就在家待着。那时候日子挺苦,就没想着要孩子。再后来,就是 2000 年前后,十字绣不知怎么突然兴红了。李亚茹手巧又有功底,埋头在家干一周,能绣出一大幅十字绣。她有个大姐开了家十字绣精品店,专门收她的作品。一转手能卖一千多,给她分六成。张晓彬后来又当上了厂里的中层领导,两个人的生活这才松缓了。
  04 年,两人买了自己的房子,就想着要孩子。谁知道,年纪稍大了一点,两个人怎么折腾都怀不上。为这事儿,老人没少跟他们俩闹,尤其是婆婆。各种补品频繁地给两人送来,不行,又去求偏方,熬好了端来,就差灌嘴里了。
  “我俩真是千辛万苦才怀上这孩子。眼看着要生了……”张晓彬的眼睛瞅着来问话的警员,但又不是在瞅他,好像两团黑色的火在烧。他的声儿不大,但每一句都说得很沉,深入肺腑,“为啥啊?我不明白……为啥啊?”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老婆炖鸡汤,连死鸡头都不敢剁,心善了一辈子,竟然这样死了。他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问,想问出个结果来。警员听了好一阵,才知道他是真的在问,只能沉默。民警当然给不出答案,谁都不行。这就是命。
  最后张晓彬的双眼中再没什么可烧了,只剩下两个黑洞,他还在问:“为啥死的人不是我呢?警察同志,你说,我为啥不早点走?加班、加班、加了一辈子班,你说,我加他妈什么班……”警员还是只能沉默。
  强子看完口供,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他老觉得自己不适合干刑警,整天与这种事打交道,得有一幅铁石心肠。可他心太软,比任贤齐还软。老潘看口供,就从没郁闷的时候。但也是奇怪,老潘看人一向很准,他总说强子适合干这行。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强子拧开自己的茶杯,灌了一口,想到自己已经能看见四十岁的门槛了,不当刑警还能当什么呢?人这辈子看起来长得很,可能选择的年龄就那么几年,一旦过去,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强子摇了摇头,赶走这些杂念,又硬着头皮看了一遍口供,终于还是发现了一句要紧的。
  “你说,生活里的磕碰摩擦偶尔会有,谁没有呢,但我们绝没什么仇家。”张晓彬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他又仔细看了三份李亚茹邻居的口供,发现这女人的面目在大家眼里出奇的一致。贤惠,心善,是个本分到家的老实女人。社会关系也简单,没人听说,她能有什么仇家。
  强子越想越肯定,不是仇杀,那凶手大概率是那个闯空门的贼。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把他找出来。
  强子吃完了面,汤底都喝干,又一遍遍的翻看现场照片和证物,想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来。
  “厨房水池边上的白瓷盘子里,留着两牙西瓜,冰箱里还剩着半个;装西瓜的白色塑料袋团成团,扔在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还丢着她敷过的面膜。”
  “沙发上的靠垫,歪歪的摆着。”
  “客厅外是阳台,阳台上还留着洗净的内衣袜子,没来得及收,又被雨打湿了。”
  “厕所的水池旁,还留着些许水迹,像是主人刚刚洗完脸。”
  强子看着看着,就想抽烟。他没找到和凶手相关的线索,反而窥见了一个女人的平凡生活。家还是那个家,下午也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下午,没有预兆,没有警告,什么都没有。老天爷说带你走,就带你走,不由分说,拒绝无效。
  强子心里有点烦,他按开值班室的小电视,球赛的喧嚣传了出来。他没用心看,就是想听点响。比赛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他错过了亨利制胜的一脚球,只看到比分——零比一。法国赢了,但他丝毫兴奋不起来。
  他本来想给老潘打个电话,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了。他盯着屏幕想了半天,按灭了烟——明天,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凶手是个熟手,毋庸置疑。既然凶手是熟手,那就大概率有前科。找,先从有案底的人找起。
  第二天一早,市刑警队出警的阵仗大的吓人。
  那天小雨依旧,强子冒雨从全市抓回来三十几个人问话,加上刘贺那边,一天审了四十多人。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天天就看见他们往局里带人。弟兄们也是连轴转,一口气没歇。
  事儿还真是怪了,这几天里带回来乌央乌央的人,连一个有点眉目的都没有。一个二个全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跟瓤(讽刺、挖苦)强子似的。眼看着黄金七十二小时就过了,强子急得嘴上起泡。等到第四天晚上,大伙终于扛不住了,纷纷要求回家,说自己受得了,老婆孩子也受不了了。那时候没有丧偶式育儿这么个词儿,但那个意思是明摆着的。强子只能点头,再瞅了眼自己手机。老婆竟也发来了一条短信——还在局里?时间是一天前的夜里。
  这条短信有点意思,她想问,也问了,但又是明知故问,不在局里还能在哪儿?这是关心,但依旧嘴硬。而且他老婆平时发短信从不加标点,这个问号语气不善。强子从四个字和一个问号里,至少脑补出三层意思,想了想,夹着包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老婆还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侧头瞅了他一眼,接着又转回电视上,没说话。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电视上一群人哈哈傻笑。这是这间屋里仅剩的笑声,带着点回响。
  强子不愿意回家,怕的就是这个。该怎么面对她,这些年强子好像越来越抓不准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知的屁股,该往哪儿坐,心里一点谱没有。
  强子叹着气,边脱衣服边往浴室去,想了想还是先张了嘴:“我洗个澡。”
  稍等片刻,老婆在他背后嗯了一声,算是和解。强子松了口气,衣服也脱得快。进ᴊsɢ了浴室,他又想,以前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对着电话都能聊到两三点。现在一个简短的来回都要使把子劲儿。强子纳闷,自己的这张嘴还是当时那张么?他摸了摸,一嘴硬胡茬。
  等他洗完出来,老婆已经去睡了,客厅寂静。厨房灯却亮着,餐桌上放着一碗酸汤挂面,加了个蛋。他喝了口汤,酸味太冲。这么多年了,每次都让她少加点醋,她从来记不住。但强子胃里暖和起来,吃干喝尽,洗了碗,躺在沙发上想: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能感觉到,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很深,甚至比恋爱时更深。从前情浓的时候,他也说过那种蠢话,类似你比我的命还重,心里知道那是哄鬼。可现在说不好,如果真闹个地震什么的,强子很清楚,自己命不要,也要护着她。生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活。它就像个磨盘,磨损了他们之间的什么,让他们的齿轮咬合不上了。强子想了半天,翻了个身:是不是当初应该要个孩子?
  不要孩子的想法自然不是他的。结婚前万瑶瑶专门叫他出去聊了一次,正式会议一样。那是强子第一次进咖啡厅,菜单上全是汉字,但连起来之后一个也不认识。他随便指了一个,服务员端了上来,他喝了一口就撂下了,又苦又酸,什么玩意?
  万瑶瑶这时候告诉他,结婚之后,她不想要孩子。强子被这话猛住了,问了句为什么。万瑶瑶低下头,说就是不想,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咖啡,拨楞拨楞的响。强子猛然想到,她说过幼年时爸妈离婚的事,原因可能是这个。可这话他不能起头,于是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把话和苦都吞了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万瑶瑶半开玩笑地说,姓廖的,爽快点,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她仰着头笑,强子看着她装出的那种酷劲儿,心里顿时难受,想也没想就说,成,怎么不成?你不想生就不生,什么时候想生了,一个电话,我准到。
  万瑶瑶噗嗤笑了,眼里闪着泪花。她揉了一下眼睛,骂他没个正经。她不知道,瞎贫,是强子应对一切无力的方式,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两人一起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江城下雪了。强子忽然开始后怕,家里的压力只怕不会小。但他看了一眼又开始叽叽喳喳的万瑶瑶,心想,管他呢,她高兴就好。
  可事到如今,她还高兴么?强子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第5章 侦探
  第二天一早,他从荒诞的梦里醒来,见老婆还在睡,就下楼去买了菜豆腐和热面皮。这两样是江城地道的早饭套餐。菜豆腐名为豆腐,其实是一种稀饭。菜是浆水菜,拿野菜腌制而成,味道酸涩,汁水淋漓。拿它的酸水点出豆腐,豆腐便有了酸甜滋味,带着豆香。再把菜、豆腐和一把米同煮,便是一锅酸热的稀饭,汤清,开胃。这味道外地人吃不惯,觉得馊,江城人却离不开。
  热面皮则是江城最著名的小吃,说是小吃,量大的可以当饭。是先拿米磨成浆,混了淀粉,倒在纱布上,上笼屉蒸。蒸熟揭下纱布,就是圆圆一张米皮子。之所以叫面皮,是因为切好了之后像面,一条一条的。吃的时候,要拌上专门熬制的葱姜醋水,浇上炸好的红油辣子。白米皮配红辣子,酸辣鲜亮,热气腾腾,老江城人一天能吃三顿。吃这些东西,不贵,但很慢,别管谁来,总要等一阵子才能吃上。强子看着面前笼屉上的蒸汽腾腾,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给老婆买早饭是什么时候了。他叹了口气,确实太忙了。
  强子把面皮摆在桌上,又回到队里。他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竟然闻到一阵冷冽的香气。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一身简练的女士黑色套装,裤子皱褶锋利。女人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挽头发,像是要洗脸,露出了脖子和精致的耳朵。
  强子绕过她身后,不自觉地一瞥,镜子里映出她的脸,看样子只二十七八岁,没化妆,带着湿润的水痕,像秋天山谷里一阵清冷的空气。女人反应灵敏,从镜子里也瞥向强子。强子心里突地一跳,忘了洗手,假装镇定地逃了出去。
  强子没见过这个女人,可以肯定她不是队里的。她的气质容貌不像刑警,甚至不像警察,倒像个明星,或者主持人。强子正要开始忙活的时候,崔局走进办公室,让开一个身位:“强子,认识一下,我给你请了个外援。省里下来的庄警官,庄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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